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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饶的瘟疫第二卷, 高塔之影,第2小节

小说:丰饶的瘟疫 2025-11-17 14:05 5hhhhh 2130 ℃

身后,城墙上,是真正的士兵。他们是男人,穿着统一的制服,装备精良,动作沉稳。弓箭手们正在检查自己的长弓和箭囊,几个身披锁子甲的骑士扈从,则一脸漠然地擦拭着手中的武器。他们的眼神,和马库斯一样,越过城墙上那些喧闹的、正在往下搬运守城物资的女丁,投向远方。

他们的矜持,是王国的骄傲。他们的生命,是领主的财富。

而城墙下那些女人,是数字。

马库斯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单筒望远镜,再次观察起敌人的动向。瓦勒留斯那群野兽,在劫掠了外围村庄后,终于像一群吃饱了的狼,开始试探性地围攻城堡了。她们没有攻城器械,没有统一的指挥,只是一群一群地,在弓箭射程之外骚扰、叫骂,像是在进行某种野蛮的战前仪式。

“一群蠢货。”马库斯轻蔑地哼了一声。他打过七场仗,从一个普通的扈从,爬到了今天百夫长的位置。他见识过真正的军队,也屠杀过蛮族的部落。他深谙战争的“算式”。战争不是比谁更勇猛,而是比谁,能更高效地,将自己这边更廉价的筹码,兑换掉对方更昂贵的筹码。

从这个角度看,瓦勒留斯已经输了。他竟然把他那些会战斗的“精锐”,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消耗上。

而他们这边,“老顽固”领主,则将这套算式运用到了极致。

“百夫长大人!”一个负责管理女丁的女性管事,气喘吁吁地爬上城墙,“第六、第七、第八方阵已经准备好了。她们……她们有点害怕。”

“害怕?”马库斯放下望远镜,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浑身颤抖的管事,“害怕就对了。告诉她们,第一波冲上去的,只要能活着回来,晚餐可以多领一块面包。死了的,她们的家人会得到一笔抚恤金——五个铜板。”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抚恤金这事不用跟她们说。她们只需要知道面包就行。”

管事连滚带爬地跑下去了。

马库斯重新举起望远镜。他看到,城墙下那巨大的营地里,有三个方阵,大约三千名女人,正在被驱赶着,走出营门,走向那片位于城堡和敌人之间的、开阔的“死亡地带”。

她们就是第一道堤坝。她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去死。

她们要去消耗掉瓦勒留斯军队的第一波锐气,要去用自己的身体,填平可能存在的陷阱,要去用自己的惨叫和死亡,逼迫对方的阵型暴露出破绽。

就在这时,马库斯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

在第八方阵的边缘,有一个身影。她比周围那些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需要被监工用鞭子抽打才肯向前挪动的女人,要冷静得多。她只是沉默地、握着一根粗糙的木矛,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那片即将吞噬她的战场,和她身后那片生养她的田地,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动作,有一种不属于农妇的、近乎于冷酷的简洁。当身边的女人因为推搡而摔倒时,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只是平静地,从那人的身上跨了过去。

马库斯将望远镜的焦距调了调,看清了她手臂上那条代表着第八方阵的、肮脏的白色臂带。

“有点意思的工具。”他在心里默默地评价了一句。不是“人”,是“工具”。一把或许比其他工具更锋利一点的……消耗品。

他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因为远方,瓦勒留斯的狼群,已经发出了进攻的嚎叫。

第一波攻击,开始了。

那不是冲锋,而是一次狂野的、毫无阵型可言的集体奔袭。大约五百名瓦勒留斯的女战士,嚎叫着,挥舞着战斧和长矛,像一股黑色的、狂暴的泥石流,朝着城墙冲了过来。

“举起你们的矛!站稳了!”马库斯对着城墙下大吼,他的声音,被下方那三千名女人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尖锐的嗡嗡声所淹没。

他不在乎。反正她们也听不懂什么复杂的指令。她们只需要做到一件事——用自己的身体,去堵住那股泥石流。

两股由女人组成的洪流,终于在那片开阔地上,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战术,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的、血肉模糊的碰撞。瓦勒留斯的女人像疯子一样劈砍,她们的战斧轻易地就能劈开“峭岩堡”这边女人那毫无防护的头颅。而“峭岩堡”的女人,则像一群被逼到绝路的牲口,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胡乱地将手中的木矛向前捅去。

鲜血,瞬间就染红了黑色的土地。

马库斯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像鹰隼,越过下方那片混乱的、毫无价值的绞肉机,死死地盯着瓦勒留斯军队的后方。他在寻找,寻找对方阵型里可能存在的、更有价值的目标——指挥官?传令兵?或者……一小队隐藏起来的、准备发动奇袭的精锐?

“百夫长!第八方阵快被冲垮了!”身边的副官焦急地喊道。

“那就让第九方阵补上去。”马库斯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告诉她们,现在冲,面包加倍。”

他看到,瓦勒留斯的狼群,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而那道口子,正好就在他刚才注意到的那个“工具”所在的位置。

他的望远镜,再次找到了那个身影。

艾拉。

她还活着。她的周围,已经倒下了一片尸体。她的身上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同伴的血。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尖叫或后退。她只是用一种极其省力的、近乎于舞蹈般的姿势,躲开了一柄劈向她头顶的战斧,然后,在她与敌人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手中的木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下往上,精准地、毫不犹豫地,捅进了那个女战士柔软的、毫无防备的腹股沟。

一击,毙命。

马库斯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那不是运气。那是……本能。一种在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最纯粹的杀戮本能。

但这又如何呢?

就在艾拉拔出长矛的那一刻,另一名瓦勒留斯的战士,已经从侧面,用一面粗糙的木盾,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身上。

艾拉像一片树叶,被轻易地撞飞了出去,消失在了那片由尸体和活人交织成的、混乱的浪潮之中。

“可惜了。”

马库斯在心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评价了这件“工具”。

然后,他将望远镜的视野,重新移回到了它应该关注的地方。

因为,就在刚才那片混乱的掩护下,他终于看到了。在瓦勒留斯军队的左翼,有一小队大约二十人的女人,正在悄悄地、利用着地形,向城墙的侧面迂回。她们的装备,明显比其他人更精良。

那才是他真正的猎物。

“传我命令,”马库斯的声音,像冰一样冷酷,“通知南侧塔楼的第二弓手小队。目标,左翼,三百码,那片灌木丛。”

他顿了顿,补充道。

“告诉他们,三轮齐射。我要看到,那里没有一个活物。”

第六章:生铁与铁砧

疼痛,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了艾拉的肋骨。

她被那面粗糙的木盾撞得飞了出去,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她摔在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那柔软的触感只缓冲了一瞬,紧接着,另一具尸体就压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是第三具,第四具。

世界瞬间变成了由血肉、汗水和垂死的呻吟构成的、温热而窒息的坟墓。

她被压在最底下,脸颊贴着一具被劈开头颅的、属于瓦勒留斯女战士的尸体。那女人还睁着眼,眼神里残留着野兽般的凶狠。一股浓稠温热的液体,从那女人的头颅里缓缓流出,浸湿了艾拉的头发。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她想挣扎,却被身上层层叠叠的重量死死压住。空气稀薄,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后散发出的甜腥气。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她用尽手段、踩着同伴的身体才换来的……新世界?

她想起了那个年轻铁匠的背影,想起了那座燃烧的、充满了力量的锻造间。她曾以为,只要来到这里,她就能将自己这具无用的肉体,锻造成一柄锋利的刀。

可现在,她连一块生铁都算不上。她只是一块被扔在废料堆里,等待被彻底遗忘的铁渣。

不。

就在窒息感即将吞噬她意识的那一刻,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念头,像铁匠的刻刀,狠狠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我不能死在这里。

她还没有被锻造完成。她甚至还没有真正地被投入炉火。她不能像一块未经捶打的、毫无价值的废铁一样,烂在这个泥潭里。

一股求生的、近乎于疯狂的力量,从她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她不再尖叫,不再挣扎。她像一条被压在石头下的虫子,开始用一种冷静到可怕的、最节省力气的方式,一寸一寸地,蠕动着自己的身体。

她的手,在黏腻的血肉中摸索着。她摸到了木头,是她那根木矛。它还被她死死地攥在手里。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矛尖对准了压在她身上的一具尸体的腹部——那里的血肉最是柔软。然后,她用肩膀和腰腹的力量,狠狠地向上顶。

矛尖轻易地刺了进去。她利用这根长矛作为杠杆,终于为自己撬开了一丝缝隙。

新鲜的、带着硝烟味的空气涌了进来,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像一条濒死的鱼,贪婪地呼吸着。然后,她看到了天空。

灰色的、被浓烟染成一片混沌的天空。

她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

眼前,是一片真正的地狱。

她所在的第八方阵,已经不复存在。放眼望去,满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属于她们这些“堤坝”的尸体。而瓦勒留斯那些黑衣的、如同狼群般的女战士,则像收割庄稼一样,在尸体堆中穿行,毫不留情地将任何一个还在呻-吟的活口,用战斧或长矛终结掉。

她们赢了。至少在这一小片战场上,她们赢了。第一道“堤坝”,已经被彻底冲垮。

艾拉蹲在尸体堆里,浑身沾满了不属于自己的血和脑浆。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她那双曾经在田地里寻找野菜的眼睛,此刻,正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在混乱的战场上,寻找着生存的缝隙。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如同蜂群振翅般的“嗡嗡”声,从天空传来。

艾拉下意识地抬起头。

她看到,一片黑色的“雨云”,正从峭岩堡那高大的城墙上,向这边飞来。

那不是雨云。那是箭。

上百支黑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羽箭,组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死亡之幕,发出尖锐的呼啸,精准地、毫不留情地,覆盖向了战场左翼的那片灌木丛。

艾拉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看到,灌木丛里,瞬间爆发出几十声凄厉的惨叫。那些刚刚还在迂回前进的、瓦勒留斯的精锐女战士,像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她们身上的皮甲,在那些从天而降的、专门用来破甲的重箭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三轮齐射。

没有一声多余的响动。

当箭雨停歇时,那片灌木丛,已经变成了一片插满了黑色羽箭的、寂静的坟场。再也没有一个活物能站起来。

艾拉蹲在原地,浑身冰冷。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理解了“算式”的含义。

瓦勒留斯的狼群再凶猛又如何?她们只是棋子。而真正的棋手,正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上,用他那矜贵的、不会沾染一丝血污的手,冷酷地,将她们一个个,从棋盘上抹去。

就在艾拉被那场单方面的、高效的屠杀震慑得无法动弹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名瓦勒留斯的女战士。她显然也看到了远处那场惨剧,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她刚刚用战斧结果掉一个还在抽搐的“堤坝”,转过身,就发现了蹲在尸体堆里、像一只幸存的老鼠般的艾拉。

女战士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她举起了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战斧。

艾拉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手里还握着那根木矛。但她知道,来不及了。对方的居高临下,对方的力量,对方的武器……她没有任何胜算。

这就是结束了吗?

像一块还没来得及烧红,就被一锤子砸裂的废铁?

不。

就在女战士的战斧即将挥下的那一瞬间,艾拉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纯粹出自本能的动作。

她没有举起长矛去格挡。

她只是猛地、将自己身旁的那具被劈开头颅的、瓦勒留斯同伴的尸体,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那个女战士的腿上,推了过去。

那个女战士显然没料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反击,脚下一个踉跄,为了稳住身形,她挥下的战斧,力道和角度,都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偏差。

就是这一丝偏差。

战斧没有劈中艾拉的头,而是擦着她的肩膀,狠狠地砍进了她身下的另一具尸体里。

而艾拉,在那电光火石的零点一秒里,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将手中的木矛,从一个低得不可思议的、贴着地面的角度,闪电般地,向前送出。

没有对准胸膛,没有对准喉咙。

而是对准了那个女战士因为前冲而微微张开的双腿之间,那个没有任何皮甲防护的、最柔软的、致命的所在。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血肉被贯穿的声音。

女战士脸上的残忍笑容,瞬间凝固了。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根粗糙的木矛,从她的身体下方,深深地、没至根部地,捅了进去。

她的战斧,还嵌在尸体里,拔不出来。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艾拉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她甚至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她只是用一种近乎于麻木的、完成工作的姿态,双手握紧矛杆,然后,狠狠地,向上……一绞。

“呃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被剧痛和内脏破裂的痛苦扭曲了的凄厉惨叫,从女战士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然后,她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艾拉还保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手里握着那根插在敌人身体里的长矛。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液,顺着矛杆,缓缓流下,浸满了她的双手。

她杀了第二个。

不是靠力量,不是靠技巧。

是靠……无耻。是靠利用尸体,是靠攻击最卑劣的要害。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第一波攻击已经结束了。远处传来了瓦勒留斯军队撤退的号角声。幸存的“峭岩堡”女丁们,正像一群劫后余生的绵羊,茫然地、哭泣着,开始向城墙的方向退去。

艾拉缓缓地、将自己的长矛,从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里,拔了出来。

她站起身,混进了那股溃败的、由幸存者组成的稀疏人流。

她没有哭,也没有茫然。

她的脸上,只有血污和泥土。

她的眼睛里,只有一片被炉火烧尽后,残留下来的、冰冷的……灰烬。

第七章:天平的两端

峭岩堡,伤兵营

艾拉和其他幸存者被像赶羊一样,从那片浸透了血污的屠宰场上,驱赶回城墙后方的临时营地。这里与其说是伤兵营,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牲口棚,充满了呻吟、恶臭和绝望。

女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泥地上,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被长矛捅穿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只能徒劳地用手往回塞。没有医生,没有药物。唯一的“治疗”,就是几个年长的女管事,提着水桶,将冰冷的井水泼在她们的伤口上,美其名曰“清洗”。如果伤口太大,她们会用烧红的铁条直接烙上去,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股焦肉的臭味,一条命,就算暂时保住了。

艾拉的肋骨疼得像要断掉,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那片被盾牌撞击过的淤青。但她没有躺下,也没有呻吟。她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着冰冷的石墙坐下,然后,开始用一块从死人身上扯下来的破布,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那根沾满了血和脑浆的木矛。

周围的女人们在哭泣,在咒骂,在为死去的姐妹或自己失去的手脚而哀嚎。而艾拉的世界里,只有她和她手中这件工具。

她一遍遍地回想着最后那一击。那不是思考,而是一种……复盘。她记下了长矛刺入血肉时的阻力,记下了绞动时内脏被破坏的触感,记下了敌人倒下时,生命从那具躯体里流逝的速度。她的脑海里没有恐惧,没有罪恶感,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于满足的平静。

就像铁匠将一块烧红的铁,敲打成预想的形状时,那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晚餐的分配开始了。“面包加倍”的承诺被兑现了。活下来的人,每人分到了两块黑面包。女人们像饿狗一样扑了上去,为了一点面包屑而再次扭打在一起。

艾拉没有去抢。她只是静静地等着,直到混乱平息,才从管事手中,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她吃得很慢,很仔细,将每一口都咀嚼得粉碎。这不是食物,这是燃料。是让她这具工具,能继续运转下去的燃料。

她吃完面包,将擦拭干净的木矛抱在怀里,蜷缩在角落里,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做噩梦。

她梦见了那间锻造间,梦见了那颗跳动的、橘红色的炉火。

峭岩堡,东城墙

百夫长马库斯正在审阅今天的“战损报告”。羊皮纸上,用冰冷的墨水,记录着一串串数字。

“东段‘堤坝’,投入兵力九千人。第一波次,三千人,折损两千一百四十二人。第二波次,三千人,折损一千五百七十人……”

他用手指点了点纸上的另一个数字。

“确认击杀敌方精锐侧翼小队,二十一人。全歼。”

马库斯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用三千多条廉价的性命,换掉对方二十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这笔交易,非常划算。非常“理性”。

“那个第八方阵的幸存者,”他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副官,“就是我让你留意的那个,找到了吗?”

“报告百夫长,”副官的声音有些犹豫,“第八方阵……几乎全灭。幸存下来的不到一百人,而且……都吓破了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您说的那个人,可能……已经‘消耗’掉了。”

“嗯。”马库斯发出一声没有感情的鼻音,“那就从明天的补充兵员里,再挑一批结实点的,填进第八方阵。告诉她们,第一个在战场上拿到敌人首级的,赏一整袋白面包。”

他已经忘记了那个眼神冰冷的“工具”。一件有趣的工具,损坏了,也就损坏了。反正明天,领主大人会从后方的领地里,送来更多、更崭新的工具。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城墙下方那片已经变成永久性停尸间的战场。战争,已经进入了它最枯燥,也最关键的阶段——消耗。

他只需要像一个耐心的会计,每天计算着天平两端的数字,直到对方那头的砝码,被彻底耗尽。

瓦勒留斯城堡,育儿石楼

卡西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被困在这座充满了奶腥味和粪臭味的地狱里,每天的工作,就是计算那些毫无意义的数字。而这些数字,每一个都在向他展示着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这座看似充满“活力”的城堡,正在从内部,被自己的“丰饶”活活撑死。

战争进入了第七天。

最初的劫掠带来的狂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频繁的、小规模的攻防战。瓦勒留斯的狼群,每天都去冲击那道由尸体构成的堤坝,每天都带着一身伤痕和越来越少的战利品回来。

而石楼里,饥饿的哭声,已经压倒了一切。

卡西安面前的羊皮纸上,是他刚刚计算出的、最新的结果。

“粮食储备:剩余三成。” “新生儿数量(本周):十九名。” “死亡人数(本周):三十一名(其中,二十名为五岁以下幼童,死因:营养不良及瘟病)。” “预计粮食耗尽时间:十三天。”

今天下午,他亲眼看到,两个女人,为了争夺一碗给孩子喝的、稀得像清水的麦粥,用匕首捅穿了对方的肚子。而周围的人,只是麻木地看着。

瓦勒留斯的“未来”,正在吞噬它自己。

深夜,卡西安被一阵狂暴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声惊醒。他冲出房间,看到城堡的主厅里灯火通明。

瓦勒留斯,那个疯王,正像一头被囚禁的熊,在厅中来回踱步。他那件熊皮斗篷被扔在地上,赤裸的上半身,因为愤怒而贲张的肌肉,像一块块扭曲的岩石。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咆哮着,一脚踢翻了一张沉重的橡木长桌,“三千人!我三千个会战斗的女儿!竟然攻不破一座由农奴守卫的破墙!?”

几个女队长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敢言语。

“我们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瓦勒留斯通红的独眼扫过她们,“而那个老混蛋!他的人,死多少,就能从后面再补充多少!我们是在用自己的血,去填他那条永远也填不满的臭水沟!”

卡西安站在阴影里,心脏冰冷。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他看懂了这道残酷的算式。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瓦勒留斯停下脚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副巨大的、用兽皮绘制的峭岩堡地图。许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过身。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却也异常平静,“我要把他的头,从那个乌龟壳里,直接拧下来。”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一个女队长,下达了一道让卡西安浑身血液都为之冻结的命令。

“去!把我所有的‘种子’,都叫醒。”

“把我的儿子们,我的侄子们,我所有的骑士,都给我召集起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他们,全副武装,站在我的面前。”

“告诉他们,”瓦勒留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疯狂的、赌徒般的笑容,“捕猎的季节,结束了。”

“现在,是赌上一切的……决战时刻。”

第八章:天平的倾斜

瓦勒留斯城堡,黎明前的庭院

卡西安从未见过如此肃穆的“悲泣沼泽”。

那些平日里喧嚣、粗野的女人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她们像一道沉默的、恭敬的潮水,退到庭院的两侧,为中央那条由火把照亮的通道,留出了神圣的空间。她们的眼神里,不再是那种赤裸裸的欲望,而是一种……近乎于宗教狂热的崇拜与敬畏。

她们在迎接她们的“神”。

五十名男性,从城堡主楼那厚重的橡木门后,鱼贯而出。

他们是瓦勒留斯的“种子”。他的儿子们,侄子们,以及那些血缘最亲近的、被他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年轻骑士。每一个都身材高大,穿着擦得锃亮的、做工精良的全身板甲,头盔的缝隙下,露出的都是一双双年轻而坚毅的眼睛。他们与庭院里那些肌肉结实、皮肤粗糙的女战士截然不同,他们身上有一种被精心圈养、被过度保护而形成的、矜贵而脆弱的美感。

他们是这个野蛮国度里,唯一被当作“珍宝”来对待的存在。

卡西安站在主楼的台阶上,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场荒诞的戏剧。他看着那些女人,如何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姿态,为这些即将赴死的男人们递上武器,为他们牵来披挂着铁甲的战马。一个女战士,前一天卡西安还看到她因为一条面包而打断了另一个女人的鼻梁,此刻,她却单膝跪地,用自己的头发,虔诚地擦拭着一个年轻骑士马鞍上的灰尘。

“看到了吗,王都的小鸟?”瓦勒留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沙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这就是我的‘秩序’。不是靠什么狗屁哲学,是靠血。是靠她们对自己男人的、最原始的忠诚。”

他递给卡西安一个精致的黄铜望远镜。

“你不是要写报告吗?”他指了指远处那座最高的、可以俯瞰整个战场的箭塔,“去那里。我要你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记下来。无论是我们如何踏平那座乌龟壳,还是……我的血脉,如何在这片沼泽里,流干最后一滴。”

卡西安握着冰冷的望远镜,看着那个疯王,那个即将把他所有珍贵的“种子”都押上赌桌的赌徒,翻身上马。他没有再看卡西安一眼,只是拔出了腰间那柄宽大的、布满豁口的重剑,指向东方。

“出发!”

峭岩堡,东城墙

百夫长马库斯打了个哈欠,将嘴里那根用来提神的草根吐掉。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又是一个枯燥的、充满了血腥味的清晨。

战争进入了第十天。瓦勒留斯那群疯婆子,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鬣狗,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愚蠢的冲锋,然后在“堤坝”前留下一地尸体,悻悻而归。马库斯甚至已经懒得亲自去观察了,他只需要每天审阅那份不断变长的伤亡名单就行。

“百夫长!”一名斥候神色慌张地从塔楼下冲了上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敌……敌人!他们……他们出动了骑士!”

马库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夺过斥候手中的望远镜。

他看到了。

在地平线上,一片由钢铁和马匹组成的、移动的森林,正在晨曦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大约五十名重甲骑兵,组成了一个紧密的、无可撼动的楔形阵。他们没有像那些女人一样发出嚎叫,他们只是沉默地、以一种稳定的、不断加速的步伐,向前推进。

马库斯的血液,在那一瞬间,沸腾了。

“终于来了……”他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那种冰冷的、残忍的狂喜,“这个老疯子,终于把他那些宝贝儿子们,从被窝里掏出来了。”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异常冷静,“让第五到第十方阵,全部顶上去!告诉她们,像往常一样,缠住她们!不惜一切代价!”

副官愣了一下,“百夫长,六个方阵?那可是我们三分之一的预备队!而且……她们根本挡不住重骑兵的冲锋!”

“我没让她们挡!”马库斯吼道,一把揪住副官的衣领,“我让她们去送死!去当绊马索!去用她们的肠子和烂肉,把那些高贵的马蹄,给我拖慢哪怕一秒钟!”

他松开副官,重新举起望远镜。

“再传令给弓箭手总管!让他把所有的重箭,都给我集中到西侧的山脊上!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一箭!”

“最后,通知城墙上所有的人……”马库斯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准备看好戏。”

死亡地带

艾拉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已经失去了痛觉。

十天,她活过了十天。她所在的第八方阵,早已被打残、重组、再打残、再重组了无数次。她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也记不清有多少次,敌人的战斧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她学会了如何在尸体堆里装死,学会了如何在冲锋时躲在更强壮的女人身后,学会了如何用最少的力气,将矛尖送进敌人最柔软的要害。

她不再是艾拉。她是一个编号,一个工具,一个在这座巨大的血肉磨盘里,顽固地、还没有被磨碎的……小石子。

今天,命令和往常一样,简单而残酷。

“冲上去,缠住她们。”

她和身边成千上万的女人一起,呐喊着,冲向了那片熟悉的、被鲜血浸泡得发黑的土地。

但这一次,她们面对的,不再是那些和她们一样,由血肉构成的女人。

她们面对的,是钢铁的洪流。

当瓦勒留斯的重甲骑士开始冲锋时,艾拉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绝望”。大地在颤抖,那五十名骑士,像五十座移动的铁山,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碾压过来。她们手中的木矛,在那闪烁着寒光的板甲面前,就像一捆可笑的稻草。

“站稳!站稳!”后方的监工还在徒劳地嘶吼。

但“堤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即将崩溃。

艾拉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手心里满是冷汗。她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死亡的阴影,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与战场上所有声音都截然不同的号角声,从她身后那座高大的城墙上,响了起来。

紧接着,监工们开始用一种全新的、歇斯底里的腔调大喊:“撤退!向西侧山脊撤退!快跑!!”

撤退?

所有的女人都愣住了。她们的脑子里,只有“向前”和“死亡”这两个指令。这个全新的命令,让她们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但求生的本能很快就压倒了一切。女人们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像一群被惊吓的羊,尖叫着,转身就往西侧那片看似安全的山脊方向狂奔。

艾拉也跟着跑。但她的心里,却在那一瞬间,闪过一道冰冷的电光。

她看到了。

在她们转身溃逃的时候,城墙上的弓箭手,依旧引弓待发,没有丝毫要掩护她们的意思。

在她们奔向的那片西侧山脊上,透过稀疏的树林,她似乎看到了……无数闪烁着的、金属的反光。

这不是撤退。

这是一个陷阱。

她们这六千名正在溃逃的女人,不是幸存者。她们是……诱饵。是那道用来引诱鲨鱼上钩的、血淋淋的饵料。

艾拉的心,在那一刻,冷得像一块铁。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她看到,瓦勒留斯那五十名不可一世的重甲骑士,果然上钩了。他们发出一阵胜利的咆哮,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冲进了这片由溃逃的女人组成的、混乱的海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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