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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43—495)】同归于尽呗,14

[db:作者] 2025-07-26 12:46 5hhhhh 3320 ℃

  对众位同僚的「健忘」丁寿可以理解,毕竟锦衣卫参与到查盘事中,众人都担心将来被拿住痛脚,提前缓和关系才是正理。

  「缇帅今日出一言而满朝皆和,威风无两,实令下官钦羡。」兵科给事中张龙好不容易挤上前来,陪着笑脸言道。

  淡淡扫了一眼这位兵科给事中,丁寿暂且不理会,只与其他人寒暄客套,张龙被晾在那里,一脸难堪。

  待将身旁人都打发了,丁寿才转过身来,「张给谏……」

  「不敢,直呼下官贱名即可。」张龙谄笑道。

  丁寿失笑:「足下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何苦自轻。」

  「非是自轻,下官对缇帅高山仰止,钦慕已久,能得训教已慰平生,怎敢已官场俗礼相待。」张龙揣袖俯首,一副赤诚之貌。

  「这话可不敢当,丁某前几日还是过街老鼠……」丁寿乜眼斜睨张龙,嗤笑道:「喊打的人里不就有张给谏么?」

  遭了抢白的张龙笑容讪讪,「下官……一时糊涂,胡言妄语,求缇帅恕罪。」

  「恕罪?言重了。身为谏官,拾遗补缺是分内之事,丁某岂敢阻塞言路,只是……」丁寿意味深长地一笑,「给谏的题本是发自内心?抑或受人指使?这其中差别大得很呢。」

  「缇……缇帅何……何出此言?」事发了!张龙心底悚然一惊,兀自不肯松口,故作糊涂。

  「给谏尽可揣着明白装糊涂……」丁寿伸出手来,触及张龙肩头时清楚感受他浑身一抖。

  丁寿只是掸了掸张龙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捏着他的官袍若无其事笑道:「只是本官提醒给谏一声,天气虽说转暖,可诏狱里阴气还重得很,还是提前多备几件衣物为好。」

  看张龙面如土色,战战发抖,丁寿心中舒畅,曹鼎当日为了活命,可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自然这位张给谏受寿宁侯指使弹劾自己的事也没放过,王八蛋,二爷便是落水狗,也不是任人都可打上一棍子的。

  张龙汗出如浆,手足冰冷,结结巴巴道:「丁……大人,其中些许……误会,请容下官解……解释。」

  「别解释了,本官没那工夫听。」丁寿把手一摆,不与张龙说话的机会。

  不过二爷也确实忙得很,乾清宫内侍张锐一溜儿小跑奔了过来,见面先施一礼,「丁大人,万岁爷请您过去一同用膳。」

  「走吧,我说张公公,光禄寺的膳食是越发难吃了,上次那道猪蹄肚快打死卖盐的,难为皇上怎么受得了……」

  丁寿毫不见外地抱怨着宫廷膳食,随张锐远去,单撇下失魂落魄的张龙,愣愣怔怔不知何去何从……

           ************

  「说说,朝上你是怎么想的?」朱厚照拄着下巴,瞪视丁寿。

  我也想知道老太监怎么想的,丁寿费了好大气力将嘴里的鹅肉巴子咽下肚,堆笑道:「今日朝上形势陛下也看见了,若不稍作曲意,恐难善了。」

  「凭什么每次曲的都是朕意,那些巡抚总督犯了错不该法办么!」朱厚照拍起了桌子。

  「应该,臣也没说不治他们的罪,这不掺进了锦衣卫么,只要罪证确凿,还怕跑了他们,不过是换个说法,让那些官儿白高兴一场。」

  「你是说……」朱厚照眸中放光,「那些臣子成了朝三暮四被耍弄的猴子?」

  「万岁圣明。」丁寿恭维道。

  朱厚照抚掌大笑,「好,你果然主意多,难怪老刘也没反对,朕都被你们蒙混过了!」

  「那些官儿,将士们出生入死,衣甲俱残,若让朕晓得他们中有侵盗贪渎的,断不轻饶!」朱厚照断然道。

  孩子得哄,丁寿心道,「陛下明见万里,依臣在边地所见,军士们最忌者便是有功不赏,有过不罚,赏罚不明,寒将士之心。」

  朱厚照深以为然,「不错,赏罚不明,百事不成,军伍之事更是如此。」

  「可据臣所知,有人却报功不实,欺君罔上,巧立名目,滥施恩赏,以致边兵怨恚,军心不稳。」这么难以下咽的饭都吃了,丁寿决计不让自己白受这份委屈。

  「谁人如此大胆!?」朱厚照立时嗔目。

           ************

  寿宁侯府,角门。

  「曹爷,您可出来了,求您为我引见侯爷,在下确有十万火急之事。」张龙抓住曹鼎衣角,苦苦哀求。

  曹鼎一脸晦气看着张龙,「什么事,火上房了?」

  张龙跺着脚道:「差不多了,那丁南山已然知晓在下受侯爷指使之事,须赶快商量出个对策,迟了怕就……晚了!」

  张龙意外的是,曹鼎听到消息后神色淡淡,「就这?」

  「是啊。」张龙茫然点头,忽然灵光一闪,惊喜道:「您都知道了?」

  我自己说的能不知道么,想起险些被活埋的经历,曹鼎心有余悸,看着张龙的眼神开始不善,若不是从你这个倒霉鬼家中出来,曹爷怎会落到那群花子手里,卖了主子不算,还在供状上画了血押,这辈子是被那丁寿吃死了。

  张龙还没理会到自己已然成了旁人迁怒的对象,一脸希冀道:「不知侯爷那里什么章程?」

  「什么章程?闭门谢客。」曹鼎冷冷道。

  「侯爷这便罢了?难道不寻那丁寿小儿的晦气了,下官此番愿做马前卒,尽心效力……」左右已结了梁子,张龙此时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指望二张福荫能庇佑住他这棵小草。

  「休得胡言乱语!」曹鼎心虚地左右观望,低声斥道:「那丁大人何等身份,你竟敢直呼其名,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一点礼数不懂!」

  我不知礼数?他娘的当日是谁逼着老子上题本的!张龙险些没爆出粗口,眼见曹鼎要缩回门里,慌不迭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极尽哀怜道:「求曹爷通融,让我见侯爷一面,一点心意,万请笑纳。」

  感到掌心中多了一张东西,曹鼎低头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将银票收入袖中,放缓语气道:「侯爷嘛,是注定不见客的,不过看在你这份心意上,我倒可以给你提个醒儿。」

  「请曹爷明示。」张龙眼巴巴望着曹鼎。

  「锦衣卫不是好相与的,丁大人更不是好惹的,你呀趁早死了那份心。」

  张龙等了半天未有下文,惊愕道:「完了?」

  「这点银子你还想听什么!」曹鼎突然觉得这厮很不懂事。

  这话还用你他娘来教!当日本官是怎么说的,还不是你一力大包大揽,撺掇威逼,我才上的手本!张龙欲哭无泪,人都快给曹鼎跪下了,「二位侯爷毕竟是当朝贵戚,身份不同,恳请曹爷与二位侯爷言语一声,在圣人前为下官美言几句……」

  「美什么言?实话和你说吧,二位侯爷明着闭门谢客,实际上是被太后下旨禁足,这时节往侯爷跟前凑,不是找死么!」曹鼎被张龙催得紧了,只好说了实话。

  「啊?可二位侯爷是太后的亲手足啊!」张龙不可置信道。

  「而今这手足情分是抵不上丁大人的圣眷了,自求多福吧。」曹鼎拍了拍张龙肩膀,闪身缩进角门。

  「曹爷……」张龙还要再说,却是两扇沉重大门迎面撞了过来。

  张龙猝不及防,险些被撞个满脸花,急忙退后几步,只见侯府角门轰然关闭,门后还传来曹鼎的命令声,「上栓落锁,今后府里除了采买不许任何人进出,更不要让一些猫儿狗儿的去烦侯爷……」

  张龙听得心头火起,抡起拳头便要砸门,思量一番终究没敢下手,悻悻走出巷子。

  巷口处停着一乘小轿,轿后还列有几抬礼盒,见张龙出来,轿夫从人纷纷迎上。

  「老爷,可是要将礼品抬进去?」张龙的贴身长随凑前问道。

  正有一腔怨气无处撒的张龙对准凑上前的那张脸,抬手就是一嘴巴,「抬哪儿去?人家连门都不给开了!」

  挨打的下人不敢说什么,一边捂着脸,一边替张龙打起轿帘:「是是是,那小的送老爷回府。」

  「回去等死么!?」张龙钻进轿子,下令道:「走,快去西直门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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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府门前,冠盖云集,挥汗如雨。

  照壁前的空场上停放着各色官轿,一排排的拴马桩前骡马成群,等候刘太监传见的大小官吏与之随从仆役,将这宽敞空场填得满满当当,望之热闹比起正阳门的棋盘街也不遑多让。

  张龙赶到时,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景象,急火攻心,好悬没一口气厥过去,这要投刺排起队来,没三天也轮不上他呀,不得不说,张给谏脑子活络,立即喊过身边长随,嘱咐他不惜银子,买通刘府门子,将他的投帖排在前面。

  这长随也是个机灵的,与一个刘府门子攀上了同乡,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将事情办妥,张龙如释重负,立时着人抬着礼物便要进府。

  恰在此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家院出现在府门前,向一众门子吩咐道:「教人都散了,老爷今日不见客了。」

  张龙闻言一个趔趄,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早不散晚不散怎地偏赶在轮到自己的时候散,当下也不顾身份,冲着那老家院打躬道:「老院公留步,在下实已等候许久,不知能否通融一二。」

  那个收了银子的门子也觉有愧,一旁帮衬道:「老管事,这位张大人从早上开始已然候了几个时辰,属实不易。」

  张龙连声称是,那门子又对张龙道:「张大人,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姜管事,老爷最是信重不过。」

  张龙会意,急忙又取出一张银票塞了过去,「求老管家成全,请刘公公拨冗一见。」

  老姜将银票轻轻推开,缓缓道:「这位大人,我家老爷今日已不再见客,你既等得辛苦,明日老朽可安排第一个见面。」

  「这……」朝中之事瞬息万变,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万事宜早不宜晚,张龙打定主意,继续苦苦哀求:「在下实有紧急要事,老管家慈眉善目,当会体谅,只请通禀一声。」

  张龙也下足了本钱,将身上银票全数取出奉上,老姜见他求得恳切,答应入内一试,只是银票却万万不收。

  张龙千恩万谢,不多时老姜去而复返,只道刘瑾吩咐,公事可投书通政司,若是私事明日再来,他正与人饮酒,不见外客。

  张龙见事不可为,只好作罢,想着明日再来,临行前好奇问道:「但不知是何人有幸,与内相把盏?」

  「锦衣卫丁大人,府中常客,哦,他还托老朽向张大人道声」珍重「,险些忘了。」

  张龙如五雷轰顶,跌跌撞撞地出了刘府,府门前大多人闻讯已然散了,只有少数几个腿脚慢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汝言兄,拜会过刘公公了?」

  听得人唤,张龙才缓过神来,见唤他的人是吏科给事中李宪,同为六科言官,对方又是弘治十二年己未科进士,入仕在先,虽然心中有事,还是无奈上前应酬,「良度兄,近来安好?」

  「好说好说,刘公公与你说了什么?」李宪瞅着张龙一脸艳羡,「内相定是对汝言兄青眼有加,我这排了大半日,也未进得府内,聆听刘公公教诲。」

  张龙苦笑,「小弟也无缘得见内相,刘公公要与大金吾丁大人把酒言欢,不见外客,徒呼奈何!」

  李宪恍然,难掩心头暗喜,随口笑道:「这却难怪,大金吾何等人,每次入府都是不经通传,登堂入室的。」

  张龙心中有事,未及觉察李宪笑容中幸灾乐祸的味道,只是忧心忡忡道:「坊间不是传闻二者失和么?」

  「坊间之言,何足为凭!汝言若在此门前蹲得久了,自能观出些门道,刘府下人借着内相权势,便是面对阁部重臣,亦是不假辞色,可有哪个敢对丁南山稍露不敬!以奴观主,可见一斑……」

  李宪不屑地「嗤」了一声,撇着嘴道:「前几日上蹿下跳的,不是别有用心之辈,便是愚鲁邀名之徒,蠢不可及!」

  老子是被坑死了!张龙只觉自己老脸被抽得啪啪作响,只得干笑不语。

  李宪突然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汝言曾可听说,就在今日,那郭东山被缇骑拿下诏狱了……」

  「因为何故?!」张龙惊道。

  「说是他在宣府任纪公御史时市恩坏法、罔上欺公,其实嘛……」李宪玩味一笑,「你我心知肚明,郭东山依仗王相门生的身份,前几日可是闹得欢腾,如今算起后账,恐吃不了兜着走咯……」

  张龙只觉眼前一黑,「扑通」栽倒。

  「汝言兄!张大人!你怎么了?来人呐,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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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公,小子行事唐突,还请勿怪。」丁寿笑着为刘瑾斟了一杯酒。

  刘瑾微笑,一饮而尽,「怪罪什么?若只一味示好,怕有些人还不懂领情,只要掌握好分寸,这」威「立便立了吧。」

  「谢公公体谅。」丁寿喜笑颜开,挨骂不还手,二爷也不要做人了。

  「不过你拿了郭东山,王鏊那老头断不会甘休,你可将证据坐实了?」

  「公公放心,都督府和宣府边军那里都有实据,绝不会冤枉他。」丁寿拍着胸脯保证。

  「都督府?」刘瑾庞眉轻挑,意带询问。

  「正要向您老禀告,如今六部已无人敢置喙您老,可张懋老儿仗着祖荫庇佑,常有不敬之辞,这五府还是握在咱们自己手里为好,恰巧保国公那里颇有亲近之意……」

  「朱晖?他想鹊巢鸠占?保国公的招牌可比不得英国公……」细长指甲在瓷杯上轻弹了一下,刘瑾微微摇头。

  「朱晖才虽不及乃父,可也出入兵间数十年,张懋老儿平生未临一战,却提督十二营,位居百官之首,他凭个什么!」丁寿为刘瑾杯中续酒,颇为不忿。

  「凭着人家父祖两代,河间、定兴二位王爷战陨疆场,圣眷优容,旁人羡慕不来的……」

  「可他张懋所为,可对得起这份优礼?」丁寿将酒壶往桌上一顿,义愤填膺。

  刘瑾端起酒杯,唇边浮起一丝隐隐笑意,「那张懋再是胡作胡为,恐也惹不得你丁大人动这份闲气,你打的主意怕是在统兵之后,身边无人掣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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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寿回到府中时,已是深夜,令他惊讶的是,竟还有一位客人在一直等着他。

  「张给谏,夤夜来访,可有要事?」看在对方礼单颇厚的情分上,丁寿决定还是见上一见。

  张龙见面就是大礼参拜,「下官日前糊涂,对缇帅多有不恭之处,思来寝食难安,特来赔情。」

  拎着猪头也没找到庙门的张龙被自家人抬回府里,醒来后就是嚎啕大哭,唤来家人准备后事,张家出身医籍,祖上做过御医,到他这代已是三代为官,慨思过往,叮咛家人,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别相信二张的破嘴,他是宁可一死,也不愿进那暗无天日的诏狱。

  张给谏连上吊的绳子都准备好了,被家人死活劝住,他的那个长随一语惊醒梦中人,既然事情着落在丁寿身上,何不直接去求他,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丁寿不给活路再死也不迟。

  听了一席劝告,张龙心头豁然开朗,他与丁寿似乎也没什么天大仇怨,只要一味俯首告饶,伸手还不打笑脸人,那丁寿也没必要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看着这个贴身长随,张龙嘉许万分,抬手又赏了他一个嘴巴,有主意不早说!累得老爷我寻死觅活的,很好看么!

  丁寿自不知晓张给谏的心路历程,他只是单纯不想再和张家人扯上关系,淡淡道:「给谏言重,丁某说过,拾遗补缺乃给谏本分,便是当今圣上也干预不得,何谈不恭,又何来赔情一说。」

  「这……」见对方还是油盐不进,张龙狠狠心,咬咬牙,张鹤龄,是你们不仁在先,可别怪张某人不义。

  「缇帅,赔情只是其一,下官还有一不情之请,万望大人成全。」

  张龙突然「扑通」跪倒,吓了丁寿一跳,不觉站起道:「给谏何故如此?」

  「下官仰慕大人已久,想认大人为义父,伏惟大人开恩收纳。」张龙言罢「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给谏,这如何使得!」丁寿是真懵了,这位爷好歹是两榜进士,不说斯文体统,单只岁数,张龙已是奔四的人,若成亲早些,孩儿怕都比丁寿年纪大了,竟自认螟蛉,这不扯淡么!

  「给谏请起,你我年岁相差甚多,这于理不合……」张龙是与二张叙过宗谱的,真认了这干儿子,张家哥俩不成了自己晚辈,你张龙可以不要脸,张太后还不把二爷给撕了。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何况父子之情,岂能一味以年齿论长幼!」

  这儿子张龙是铁了心当定了,任丁寿百般劝说,他死活不起,只是磕头行礼:「爹,孩儿与您见礼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英国公失权丧柄杨家子受托见重

  「都指挥使丁寿执掌锦衣卫事,不思报效,前者枉杀周玺,蒙圣恩不加治罪,今又擅擎郭东山,其性凶暴,其行恣睢,如不严惩,恐朝中人人自危……」

  今日一上朝王鏊便上表弹劾丁寿,自个儿门生被抓,老儿不急也就怪了,只是他洋洋洒洒一篇大论,应者寥寥,莫说小皇帝提不起兴趣,便是他口中「人人自危」的诸位同僚也好像没听见一般,只有陈天祥等门生出班附议。

  「陛下……」老王鏊面上有些挂不住。

  朱厚照心底叹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王师傅稍待,丁寿!」

  「臣在。」丁寿出班施礼。

  「那郭东山如何了?」小皇帝明知故问。

  小皇帝想做戏,丁寿只好陪着演,「回陛下,打了三十杖……」

  「丁南山!」王鏊嗔目怒喝,一众文武也不觉眼皮乱跳,锦衣卫杖杀大臣难不成还上瘾了。

  「阁老休慌,不过三十板子,郭侍御人还好好的,能吃能睡,能蹦能跳……」

  当老夫是三岁娃娃!若非怕君前失仪,王鏊险些把一口浓痰啐到丁寿脸上,强忍怒火道:「郭东山所犯何法,你且说个明白!」

  「彼在宣府时以冲锋破敌鏖战之功请奏升赏宋暕等官军三十九人,却无实绩可陈,恐有诈冒之嫌……」

  王鏊须髯戟张,厉声道:「恐有诈冒?如此锦衣卫便敢以嫌定罪,杖责衣冠,大明法之安在!!」

  「阁老勿急,」丁寿轻笑,「郭东山早有犯案之嫌,锦衣卫小心查证已毕,才将其锁拿。」

  「有何证据?」王鏊追问不休。

  丁寿道:「保国公与宣府总兵神英俱已鞫问参战官军,皆无此三十九人立功实据,可见郭东山当日所奏不实。」

  位居右班之首的张懋白眉斜挑,略带不满地瞥向身后朱晖。

  朱晖皓首微垂,不与张懋眼神相触,王鏊却不容他置身事外,凝眸问道:「保国公,可有此事?」

  朱晖不卑不亢,略略颔首道:「不错。」

  「保国公出入兵间数十年,熟谙军务,当晓兵凶战危之际,顾身尚且不暇,何能虑及周遭人事,些许军士口供不足为凭。」

  「王相所言有理。」朱晖没等王鏊松口气,语锋一转,又道:「可军功升赏皆出于公,不得军士之心如何能服众望,一昧里巧立名目,示恩卖好,有碍成法,晖虽不才,不愿见此罔上欺公之事大行军中。」

  言之有理,深得我心,朱厚照在御座上连连点头。

  呸!你个不知羞耻的老匹夫,朝中人有一多半都在心中咒骂,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弘治年间你与苗逵领大军出塞,一路迂回扰民,拢共才得了十余个脑袋,最后上报有功将士足有一万二千余人,示恩卖好?满朝中有人能比得你去!远的不说,弘治十八年大同战功,升赏都指挥使等将士一千五百六十二人,其中有斩首之功的多少?九个!

  看着这位屡屡被朝臣弹劾军法冗滥极矣的保国公,站在那里一派大义凛然之貌,左班文官暗暗自惭,原来和武臣勋贵们比起脸皮厚来,他们这些读书种子还是自愧弗如啊!

  王鏊更是心火乱窜,冷笑道:「依国公之言,所谓冲锋破敌、鏖战等等皆是巧立名目之功咯?」

  右班群臣顿生嘈杂,私语窃窃,大家伙可有不少是借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军功起家,若是深究起来,自身难免受牵连,不由都埋怨丁寿朱晖等人多事。

  丁寿突然插言:「阁老此问,有兵部在侧,又何须舍近求远。」

  侧首把目光投向刘宇,丁寿龇牙一乐:「本兵,您说呢?」

  「啊?!」隐身左班打酱油的刘宇忽地一愣,暗道干老夫屁事。

  「本朝这战功如何封授,起始由来,请本兵为阁老解惑。」丁寿满面春风地笑道。

  多少年前的事了,骤然问起,老夫哪里知晓!刘宇恨不得冲上去掐死这个一脸坏笑的混账东西,只是杵在那里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么……」

  「刘卿勿慌,慢慢叙说,说得细些。」涉及军旅之事,朱厚照有的是兴趣和耐心。

  面对皇帝体谅又不失礼貌的催促,刘宇憋得老脸通红,血压直线升高。

  「陛下,微臣可试言一二。」左班末尾有一人站出。

  「你……」这人穿着七品官服,看着有点眼熟,偏又想不起来是哪个,小皇帝总算照顾臣子想法,没将那句「你谁啊」脱口喊出。

  「陛下,此人乃兵科给事中张龙,可由他代臣叙说。」刘宇见有救星出场,急忙介绍。

  朱厚照恍然大悟,好像有些印象,但还是想不起具体状况,不过这些细枝末节,小皇帝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催促他快说。

  刘宇见皇帝不再关注自己,拭拭头上冷汗,急忙蹑手蹑脚地退回班内,还不忘向冲自己坏笑的丁寿,报以一个「亲善友好」的眼神回敬。

  「国朝军功一为首功,一为战功,首功自是以首级论功,而战功之中又有奇功、头功、次功之差,如斩将先登之类皆可归为奇功,其源可溯至永乐年间,时太宗久历军伍,常见战阵之中有将士奋勇向前,杀敌无算,却无暇割取首级,战后亦无人为其请功,太宗为不寒将士之心,创此战功之制,凡临军阵,令统兵官、纪公御史、督军中官等人详加考校,有功者给予功牌,使功者得赏,不昧其劳。」兵科给事中张龙跪在殿下,侃侃而谈。

  朱厚照了然点头,「那这冲锋破敌和鏖战之功合该归入几等?」

  「这却不好说,宣德、正统年间赏格中尚无冲锋破敌、鏖战诸名色,鏖战之名起自天顺元年,冲锋破敌之名始于成化十五年。」张龙口若悬河,对答如流。

  朱厚照甚为满意,微笑嘉许道:「实务如何尚且不知,单只通晓兵部历年掌故,也是人才难得。」

  「臣惶愧。」张龙俯首跪拜,心头狂喜,这「爹」果然没白认,提前点拨几句,便得了皇帝青睐。

  王鏊心中有气,既然撕破脸,某倒要看看咱们谁的损失大!当即沉声道:「陛下,既然天顺以前无鏖战等名色赏格,则从前由此而升者俱皆查革,以正军纪国法。」

  一直半眯着眼好似养神的焦芳倏地睁开混浊老眼,难掩心头窃喜:「王鏊老儿,终于出了昏招。」

  「济之糊涂,如此岂不惹下了众怒。」李东阳捻着胡须微微摇头。

  果然王鏊此言一出,右班中哄声嘈然,人皆露出不满之色。

  「肃静。」刘瑾声音不大,右班中人却立即噤若寒蝉,阒然无声。

  「陛下,王相所言虽有道理,但其事隔久远,历年受赏人众,如俱皆查革,恐有违先皇隆恩深意。」朱晖朗声道:「臣乞陛下以往受赏之人加恩如故。」

  朱厚照皱皱眉头,瞅向丁寿:「丁卿,你怎么看?」

  「臣以为保国公之言有理,陛下之意本为改弦更张,为来者戒,倒也不必纠结前事。」反正是顺水人情,丁寿如何不去做。

  「保国公老成持重,丁大人谋虑深远,臣等附议。」右班中人得见希望,纷纷应和。

  也罢,朱厚照一甩袖子,既然众意如此,他也不好继续执拗,「以往封赏皆如前诏……」

  群臣才露喜色,又听朱厚照道:「但只荣其身而止,自后纪功官不得巧立新名,示恩挠法!」

  「陛下……」张懋眉头攒起,仅荣一身,那岂不是要亏了后代儿孙,他想着再做争取。

  朱厚照却不给他机会,「如有再犯,兵部兵科无论何人,其罪不赦!」

  「臣等领旨谢恩。」圣意坚决,不世袭便不世袭吧,比之王鏊老儿的尽数革除已然赚了许多,形势不由人,一干武臣虽仍有芥蒂却还可接受。

  「陛下,那郭东山还在诏狱之中……」革除封赏只是王鏊反击,他关心的还是捞出那位门生高足。

  朱厚照好似才想起这个人来,「丁卿,那郭东山虽然罪证确凿,但既已打了三十杖,便不要再滥加刑罚了……」

  「谢陛下。」王鏊心底大石落地,眄视丁寿,暗暗冷笑,你这黄口孺子得陛下亲狎又如何,在万岁心中,老夫这老师还是有些分量的。

  王鏊老怀甚慰,欣然道:「但不知何时将其开释?」

  「开释?当然越快越好,革职为民,立即开释。」小皇帝拍板定案。

  「陛下?!」王鏊几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这么点小事打了三十板子还不算,怎就罢黜为民了!

  「陛下圣明,臣遵旨。」丁寿岂会给王鏊插嘴的机会,环顾群臣道:「诸公以为呢?」

  「陛下圣明。」一票准备结好丁寿为案子铺路的文官与才承了人情的武将齐声应和,确有几分声势吓人。

  「你们……」王鏊又惊又怒,嗔目群僚。

  顾佐等文官心中有愧,垂目不敢对视,对面武臣却直直迎上王鏊目光,毫不避讳眼中的报复畅快之意。

  大家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又见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彩出班,「臣启陛下,云南金齿腾冲等地僻处遐方,无流官抚治,风俗颓坏,军民穷困,而又外夷不时侵扰,为地方之害,原云南巡按昏聩无能,难抚其地,应另选能臣前往,都察院监察御史陈天祥谋勇兼备,可堪大任,臣举荐其巡按云南。」

  「准奏。」朱厚照干脆道。

  真狠啊!郭东山与陈天祥皆是王鏊门生,前几日上表弹劾丁寿最为卖力,如今一个罢黜为民,一个远派边陲,满朝文武如何看不出这是丁寿报复,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丢官罢职,去天南瘴疠之地受罪吃苦的又不是自己,至于王鏊心境如何,who care!!

  散朝之后,群臣各归衙门理事,朱晖亦是如此打算,忽听身后有人呼唤:「贤甥留步。」

  朱晖面色一沉,回身时已是满面笑容,躬身施礼道:「舅父大人有何吩咐?」

  英国公张懋扶起朱晖,朗声笑道:「自家人何须客套,你却有日子未到我府中来了?」

  「军务繁忙,不得空闲,实乃甥儿之过,改日有暇定当去府上聆听舅父教诲。」

  难为朱晖花甲之年,一口一个晚辈自称,却也没办法,张懋年岁虽不长朱晖几岁,辈分却实实在在压了他一头,张懋的姐姐是朱晖老爹宣平王朱永的继室,虽说已然去世五年,可这个便宜老娘舅却还身体硬朗,他属实是无法绕开的。

  「不需改日了,」张懋拉着朱晖转至无人僻静处,收起笑容,沉声道:「你怎地与丁寿搞在一处?」

  「舅父大人何出此言?」

  「难道今日事不是你与那丁寿合谋的?还是刘瑾授意?」张懋语气转厉,「你我俱是世袭勋臣,有祖宗福荫在,可保累世富贵,何必与那些佞幸阉奴搅在一处,自降身份!」

  「舅父误会了,只是锦衣卫上门取证,甥儿不得不据实已告,并无其他纠缠。」面对张懋质问,朱晖急忙解释。

  「果真如此?」张懋仍有不信。

  「千真万确。」朱晖信誓旦旦。

  「如此便好,那丁南山巴结刘瑾,小人得志,着实可憎,若非顾念铭儿他们几个,老夫岂能容他们张狂!」张懋轻蔑冷笑。

  张懋姬妾众多,有子七人,嫡子张锐早逝,其余六子蒙恩荫俱在锦衣卫带俸,其中三子张铭最得他宠爱,非但官居指挥佥事,且有提督象房的实差,不过张三公子对自己差事不太上心,不是仗着老子权势横行霸道,就是托病偷懒四处闲逛,直到被东厂下了刑部大狱修理一次,才算长了些记性,张懋面上虽未说什么,对厂卫中人已是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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