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大明天下(443—495)】同归于尽呗,15

[db:作者] 2025-07-26 12:46 5hhhhh 6230 ℃

  「铭弟精明干练,行事果决,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舅父大可放心。」朱晖笑容和善,一片至诚。

  听朱晖夸奖儿子,张懋果然喜笑颜开,摆出长辈派头拍着他的肩膀,「贤甥谬赞了,你痴长几岁,待有空还是常过府来指点那几个小子一二,你们兄弟也好久没亲近了。」

  朱晖年纪已足够做那几人父亲,闻言也不恼,躬身抱拳,谦逊笑道:「一定一定,只怕表弟天资聪颖,甥儿无能为力。」

  张懋哈哈大笑,畅怀而去,朱晖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阴鸷,「指点?某怕他们担受不起!」

           ************

  丁府花厅。

  「义父,今日多亏您老点拨,孩儿才在金殿上露了一把脸。」张给谏很快地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斜睨着这个比自己年纪大将近一倍的「大儿子」,丁寿心中满是腻歪,「咱先别叫得这么亲热,丁某还不知你这份心诚不诚呢。」

  「孩儿孝心拳拳,天日可表!」张龙几乎赌咒发誓。

  「漂亮话就别说了,我这儿有个事让你去办,办成了……」丁寿倏地失笑,「这门契亲丁某便认下了。」

  「孩儿谢过义父。」张龙喜不自禁匆忙跪倒,先磕了一个响头,才道:「请义父示下。」

  「干你的老本行,参人!」丁寿附耳说了几句,张龙闻之变色,「义父,您……您要我弹劾英国公?」

  「怎么,怕了?」丁寿把眼一翻。

  能不怕么!张懋老儿历事五朝,握兵权四十年,尊宠为勋臣之冠,张家两代又联姻帝室,与宫里挂着线儿,宫变之后刘健、谢迁、韩文等人俱遭罢黜,这位与他们沆瀣一气的英国公却毫发无损,稳居百官之首,足见这老儿树大根深,动之不易。

  张龙有心拒绝,但看见丁寿那阴冷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有干爹做主,孩儿有甚可怕。」

  乖啊,丁寿突然觉得这个死乞白赖靠上来的干儿子也有点用处,起码嘴甜得很,脸色缓和了几分,笑道:「说得好,不过是让你打头阵,挑个头儿,无须太担心。」

  「义父您还有后手?」张龙讶异。

  「这就不需你操心了。」丁寿面色一沉。

  「孩儿明白,孩儿这便去准备。」反正以前按刘瑾授意也弹劾过张懋老儿,也未见如何,此番纵然那老儿记仇,谅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祸,为眼前人办事好歹有甜头分润,比之二张不知强出多少,他如今是风中小草,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拉下脸靠上这棵大树,断不能轻易放掉。

  给自己打完气,张龙立即回去准备题本,丁寿还有暇品着香茗用了几样点心,直到佥事杨玉悄无声息地从外走进。

  「人带来了?」丁寿品着茶问。

  「是。」杨玉道。

  丁寿一笑,振袖而起,「走,咱见见去。」

           ************

  顺天府通判杜萱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周玺之死给顺天府上下提了个醒儿,千万不要开罪锦衣卫这班凶神,杜萱为了弥补前些时日随同周玺那死鬼对杨玉造成的不愉快,这几日是忙前跑后,随叫随到,堂堂通判,几乎成了跑腿碎催。

  努力总是有回报的,经过几日相处,杜萱与杨玉也称兄道弟拉上了交情,今日杨玉邀杜萱家中饮宴,杜萱欣然同往,不过下了马车见到的却是小巷内的一处偏门。

  初时杜萱不以为意,一些高门大户人家为了进出便捷,也常走旁门,只是略微惊诧杨玉宅邸占地之广,看着院墙足占了整条巷子,他还恭维了一番。

  待进了屋子,杜萱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宅主人为了方便走偏门角门的或许有,但绝无将客人领进跨院偏房的道理,杨玉借口出去准备酒菜,杜萱则不安之感愈发强烈,想出门观察状况,却被门口两个挎着腰刀的锦衣校尉给挡了回来。

  杜萱终于察觉大事不妙,可是百思不解,自己究竟哪里得罪杨玉,竟给自己摆下这鸿门宴!

  正当杜通判心中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时,房门突然打开,杨玉施施然走了进来。

  杜萱急忙迎上,「杨兄,这是为的哪……」

  杜萱话未说完,已看清了杨玉身后之人,两腿不禁一软,跪了下去。

  「三府如此大礼,丁某可担当不起。」丁寿嘿嘿奸笑,大马金刀地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丁……丁大人,那……那日下官都是受了……周玺指使挑唆,才……才寻的府尹大人,绝无为……为难大人之意,求……求大人饶……饶命。」杜萱想起无端送命的周玺,吓得心惊胆战,话都说不全一句。

  丁寿翘起二郎腿,戏谑道:「三府何出此言,丁某费心着人将你请进府来,是有事请教,张口闭口言」死「,岂不晦气。」

  这是丁寿府上!杜萱更是惊惧,「但不知大……大人有何吩咐?」

  「没什么,还是你们如今清丈的差事。」丁寿笑容轻松。

  杜萱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陪笑道:「缇帅明鉴,连日来下官尽力配合,断无推搪延宕之举,杨大人可以作证。」

  「那敢情好,今日就劳烦你将一处田亩的事说个清楚吧。」丁寿嘚嘚瑟瑟晃着翘起来的那条腿。

  被眼前晃动的靴尖折磨得眼晕,杜萱巴巴问道:「但不知……何处?」

  「丰润县,魏家店。」

  杜萱面色突变,强笑掩饰着心中不安,「这个……下官却记不清了,待卑职回去查询卷宗,立即回报。」

  丁寿将脚一伸,踢了杜萱一个跟头,站起骂道:「给脸不要的东西,好言好语的既然不识趣,杨玉,人交给你了。」

  「是。」杨玉应声,又问道:「卫帅可还有什么交待?」

  「敞开了来,出人命我兜着。」丁寿看都不看地下人一眼。

  杨玉立即便要上前拿人,却一下拿了空,那杜萱一个就地十八滚,利索非常地扑倒了丁寿身前,让杨佥事好生失落,瞧这利落身手,这位杜通判遮莫还是个练家子,自己这些日子竟走了眼!

  「缇帅!」潜能爆发的杜大人兔滚鹰翻,一把抱住丁寿大腿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求饶下官一命吧!」

           ************

  「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张懋官居太师,贵为公爵,执掌兵柄,上以优礼,宠渥至极,懋终日优游,不知勤勉王事,数十年间未尝一经战阵,侍妾百余人,淫佚无度,服饰奢僣,不以人臣之礼,至脧削军士以充其欲,亏负圣恩,臣请严治其罪。」

  张龙清音朗朗,慷慨陈词,被弹劾的张懋抱着笏板站在班头,眼睛半睁半闭,似睡非睡,半句都没往心里去。

  这些罪名算新鲜事么?言官们弹劾老夫多少次了,几位先帝何曾治罪!未经战阵又如何,先祖先父已将张家该流的血流尽了,老夫如今在替他们享福,这些大头巾知道个甚!张懋唇角微翘,满是讥诮。

  老国公站位靠前,全部神色朱厚照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起,转目奏毕的张龙,道:「朕已知道了,且退下吧。」

  「英国公,你有何话说?」

  张懋出班:「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人家连一句辩解都懒得说,朱厚照却毫无办法,张玉靖难时为救太宗殁于阵前,张辅年过古稀还随军出征,被英宗一波丧在土木堡,说到底,姓朱的欠人家老张家的,人家日常饮服奢侈逾制一些,似也算不得大罪。

  朱厚照叹口气道:「老国公,将士乃国之藩篱,纵然用度有缺,也不宜取之于军,当引以为戒。」

  「陛下训教的是,老臣家中人口多,日用不足,教万岁见笑了。」张懋开始哭穷。

  这老儿还真会顺杆爬啊,朱厚照无奈地瞅向身旁刘瑾,「老刘,近日司礼监会勘皇庄,可有哪处合适赐予英国公?」

  看见了吧,这便是张家在天子面前的恩宠,张懋已然露出矜色,忽然异变陡生。

  「陛下,臣有一地可以荐之。」丁寿出班接口。

  「何处?」朱厚照问。

  「顺天府丰润县有隙地曰魏家店,为顷一万二千有奇,当地县民五百四十户与其地相邻,合开耕田一千七百余顷,又有阜城等县流民高稳等开耕熟田一百七十余顷,魏家店之地与英国公车辆山之庄田毗邻,管理起来倒也近便。」

  「这已是百姓开耕民田,如何赐人?」朱厚照面露不喜,这不是夺人田产么。

  「陛下说的是,不过近日锦衣卫与司礼监、户部、都察院等会勘皇庄,发现其地已是皇庄了。」丁寿从袖中抽出一份奏本。

  有小内侍将手本转呈御览,朱厚照随手打开,一边蹙眉问道:「可是有皇庄管事强占民田?」

  「强占民田自是有的,不过却非皇庄管役,」丁寿乜眼朝张懋一瞥,垂首笑道:「是英国公府上庄头。」

  张懋立目横眉,「一派胡言!」

  丁寿也不辩解,自顾道:「英国公府上管庄仆役赵文才伪造田契,自云界内地俱都被……英国公购得,侵占县民开垦田土,招聚流民佃种,征收杂谷鸡鹅等物为租。」

  骄奢淫逸,违礼逾制是一回事,不法害民却不可轻纵,朱厚照一拍御案,「英国公,可有此事?」

  「陛下,老臣不知,老臣朝后便拘传赵文才,详加询问。」

  「国公不必费心,人我已经拿了。」

  「丁寿,你敢擅拿我府中人?」张懋怒火满腔,当老夫是周玺、郭东山之流不成。

  「即便赵文才果真霸人田亩,自有有司鞫问,何用你锦衣卫多管闲事!」

  张懋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丁寿脸上,二爷却也不恼,「国公说的是,但若赵文才以下犯上,聚众为乱……呵呵,不知关不关锦衣卫的事?」

  张懋一愣,瞬间更加恼怒,「休得胡言,你这是欲加之罪!」那庄上有多少人张懋心里还不清楚么,那几个人敢在畿辅聚众作乱,不说几十万京营人马,便是当地守备乡兵就能立即平了它。

  前几日上蹿下跳的左班文官们如今终于有机会在旁吃瓜,看着武臣勋贵的二位爷唇枪舌剑,这早朝似乎也不那么枯燥了。

  「丁爱卿,朝堂之上不可信口开河。」朱厚照也不相信一个庄头能干或敢干出造反的事来,除非——背后有人支持,小皇帝在脸红脖子粗的张懋身上巡睃一番,这老儿虽说骄逸,但还不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陛下,遭夺地之民屡诉与官,赵文才自恃国公府撑腰,坚不就讯,后当地兵备官逐走为文才佃种流民,使之各归其乡,高稳等人无所恃,遂以前地赴京献于官家。」

  「这处置挺好啊,除了老国公府内下人过于跋扈。」朱厚照不忘敲打张懋一二。

  张懋惭愧垂首,「老臣今后一定严加管教。」

  「可惜,事情并未因此而结,」丁寿展颜一笑,徐徐道:「弘治十年,先皇先后遣宫内中官与户部、巡按御史等官往地实勘,设立皇庄,并命中官张璇等督理,那赵文才称其界内近东之地为国公产业不听拨付……」

  「先皇仁厚,岂能与国公府争产,勘官便如赵文才之言筑立封堆……」丁寿见张懋额头上已现冷汗,淡淡一笑,继续道:「可是皇庄管事张璇随后上奏所勘界限未明,且赵文才等有欺隐地税之举,朝廷此后多年,曾先后遣户部郎中何文

  缙、员外郎胡经、胡雍、刑部员外郎陈辅、顺天府通判杜萱、及移文巡抚顺天都

  御史柳应辰前往勘处……「

  朱厚照按照丁寿叙述,快速翻阅着奏疏附带案卷,问道:「勘查结果如何?」

  「诸官皆畏惧赵文才凶恶,仅如前造册缴报,户部员外郎胡雍甚至在赴勘途中被赵文才聚众拒阻,掷石打伤,胡雍畏惧国公府的威名,故隐忍不敢声张。」

  丁寿顿了一顿,斜睨冷汗涔涔的英国公,向上奏道:「那车辆山俨然已成法外之地,国中之国,臣窃以为不若便将魏家店皇庄地土一并赐予英国公府上,由能者打理,遂了老臣心愿。」

  「丁寿你……」这等诛心之言也说得出口,张懋不觉呼吸急促,胸口一阵绞痛。

  「该死!」朱厚照将奏疏丢了下去,怒喝道:「张懋,你自己看看!」

  「陛下,老臣实在不知内情。」张懋颤巍巍双膝跪倒,俯首辩解道:「俱是府内仆役自作主张,胡作非为,老臣督下不严,却断无对天家不敬之意,求陛下明察。」

  「国公之言甚是,臣请万岁治臣驭下不严之罪。」丁寿又突然跪下请罪。

  「你凑什么热闹?!」朱厚照没好气道。

  「据赵文才供状,他所收之租俱献府内三公子张铭,铭乃锦衣卫指挥佥事提督象房,臣律下不严,故请治罪。」

  「丁寿,赵文才之事与我儿何干,你休得牵连攀诬!」张懋眼如铜铃,怒视丁寿,显是涉及儿子动了真怒。

  「老国公,供状上赵文才亲笔画押,他不过一介贱役,若非倚仗势要,如何纠结恶徒,对抗官府,殴打朝廷命官?非是令郎,难不成是国公授意?」

  「你……」张懋哑口无言,茫然四顾求助,内阁焦芳仰首望天,李东阳垂目看地,唯有前日里在朝中孤立无援的王鏊不躲不闪盯着他瞧,却无半点援手之意。

  武臣之中有几人眼神交流,蠢蠢欲动,待触及保国公朱晖的冰冷眼神,又俱如寒虫,瑟瑟不敢多言。

  朱厚照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悲愤凄苦,「为仆的仗势欺人,无法无天,为官的颟顸无能,挨打了都不敢声张,这便是我大明朝?朕的大明天下?」

  「臣惶恐,臣有罪。」满朝文武俱都跪倒。

  「你们有什么罪?有罪的是朕,京畿之地已然成了这般模样,朕还懵然不知,不是昏君是什么……」朱厚照自嘲道。

  「陛下,锦衣卫有负重托,是臣失职……」

  「前朝之事,与你有甚相干。」小皇帝一口打断丁寿认罪,「此事如何处置,你等可有决断?」

  「司礼监与户部、都察院等衙门覆勘之议,魏家店之地是除皇庄地土外,其余宜任居民樵牧,并劾相关人等之罪。」

  户部侍郎张缙请奏道:「不过此事年经久远,人多变迁,户部郎中何文缙、员外郎胡经等人多去任迁官,且宜免究,请陛下……」

  「这一套就免了,」朱厚照冷冷打断张缙:「传旨,前者承委勘地之官不能尽心,以致历年奏扰,事久不决,在外见任者行巡按御史逮捕至京,致仕并去任改选者由锦衣卫官校执之,胡雍、杜萱、还有……」

  朱厚照扫了一眼张懋,「张铭,俱下北镇抚司考讯。」

  「陛下开恩……」听了儿子下狱,张懋哀呼一声,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

  这老儿可不能死了,否则二爷会犯众怒的,丁寿急忙抢上,一搭脉搏,才算松了口气。

  「他如何了?」毕竟五朝老臣,恩渥数十年,轻忽不得,朱厚照也关切问道。

  「只是一时气厥,并无大碍。」

  朱厚照长吁口气,看着老张懋牙关紧咬脸色青白的模样,轻轻一叹,「也难为他了,送他回府养病,自具罪状上陈。」

  「陛下鸿恩浩荡。」群臣齐颂。

  「罢了吧。」朱厚照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

  兵部。

  杨廷仪将一份文书置于刘宇案头,「部堂,《武举条格》拟毕,请过目。」

  刘宇微微颔首,温言道:「正夫辛苦了。」

  「部堂客气,只是……」杨廷仪欲言又止。

  「正夫有话但讲无妨。」

  「参酌文举会殿二试之例行武举,此」条格「一出,恐部堂会受人非议。」

  杨廷仪道。

  「老夫何尝不知,都是丁南山与老夫招的祸事。」刘宇狠狠一捶桌案,愤懑不平。

  「丁寿?部堂前番不是说这是陛下授意么?」杨廷仪不解。

  「全是那丁寿小儿的主意,他曾为此寻过我……」刘宇便将那日丁寿登门之事叙说了一番。

  杨廷仪哦了一声,思忖一番道:「也许……那丁南山本就是迎合圣意,呵呵,难怪此人能简在帝心。」

  「或许吧,那丁南山虽未有如刘公公般得陛下依托,但在揣度圣心上却更胜一筹,哼,佞幸之徒!」刘宇想起背的这口黑锅,便郁闷不已。

  杨廷仪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咱们当日抢功之举是否已然得罪了他?」

  「得罪了又怎样,本官蒙圣上恩典委任兵部,背靠刘公公,他能把我如何!」刘宇声音近乎咆哮,却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

  杨廷仪垂目低眉,「部堂说的是,下官也是此想,一定要搭好刘公公那条线。」

  刘宇捻须沉思,忽道:「正夫,老夫有一事与你商量。」

  「部堂何须客气。」杨廷仪道。

  「你可知晓英国公其子纵仆为恶之事?」

  杨廷和笑道:「朝会上那般热闹,下官怎会不知,国公位极人臣,却不能善制其家,扰民生事,最终授人以柄,也是可叹!」

  刘宇听了「授人以柄」四字,心头莫名一跳,连忙吸口气平复心境,缓缓道:「英国公奉旨自劾,陛下念其先世勋劳,特旨恩宥,令其在家养病思过,五府之事改由保国公代掌。」

  「哦?那保国公与部堂……」尽管自土木之变后于谦掌管兵部,五府军政大权已丧失殆尽,但五府将领仍有统兵作战之责,且其官多为京营统领,与兵部关系千丝万缕,若继任者不予配合,也是一件头痛之事。

  「放心,保国公也非不明事理之人,他已打发家人朱瀛每日到刘公公府上听命。」

  自己不登门?还真是爱惜羽毛啊,杨廷仪心底冷笑,「保国公倒是谨慎,只是这等机密之事,部堂如何得知?」

  刘宇自矜一笑,「自然是刘公公面授机宜,兵部少不了要与保国公打交道,武职推选考功,同样也离不开兵部职司,刘公公嘱咐我可通过此人传递消息,老夫与你说的便是此事。」

  刘宇示意杨廷仪近前,低声道:「兵部四司中还颇有些不识趣的,不妨借这朱瀛之口,白之刘公公……」

  杨廷仪立时会意,刘宇性格横暴,人缘属实不怎么样,便是兵部属官也有许多不待见他的,偏这类事又不能张扬,否则显得刘宇太过无能,如今既然有了朱瀛这么个中人,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部堂之意,是让这些不合保国公心思的人挪个地方?」

  杨正夫是真听明白了,刘宇欣然一笑,随即为难道:「只是那朱瀛乃一仆从,老夫与之往来实在招摇……」

  杨廷仪已然明了刘宇寻他商量之意,哂然笑道:「部堂何必纡尊,此事由下官代劳便是,每日饮宴款语,必让那朱瀛有相见恨晚之叹。」

  「正夫两榜正途出身,实在委屈了。」刘宇摇头,大为杨廷仪不值。

  「下官蒙部堂栽培提携,无以为报,区区小事,何足道哉。」杨廷仪不以为意,从容道:「况下官不过一郎中,便是将那朱瀛邀入司署,也无人指摘,不过一噱而已。」

  刘宇万分感动,把腕道:「正夫款款之心,老夫须臾不忘,今后但有所求,无不允者!」

           ************

  刘瑾府。

  「公公,小子这番操持布局,您看如何?」丁寿喜滋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差强人意吧。」刘瑾随意道。

  「您老就不能好好夸赞我几句?」丁寿幽幽道:「此番不但在五府占了先手,还提了王鏊两子,那老儿如今怕是郁结于心,觉也睡不好吧。」

  「亲自出面,终究落了下乘,至于王鏊,两个无关紧要的弃子,去便去了,待春闱一过,王济之便又多了几百门生,你提得过来么?」

  丁寿一愣,才想起今年还有这么一件大事,急声问道:「会试主考官已然定下了?」

  「旨还未下,皇上属意武英殿大学士王鏊与掌詹事府事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梁储。」刘瑾落子道。

  「为何选他王守溪?」丁寿不满嚷道。

  「王鏊一代文宗,文章大家,不选他难道选你不成?」

  不理刘瑾揶揄,丁寿站起喊道:「那李西涯也好啊!」

  「弘治十二年李相已做过主考了。」刘瑾淡淡道。

  「王守溪弘治九年时何尝没做过主考!?」丁寿刚收拾了两个那一科的进士,记忆颇深。

  「弘治九年时未出科场舞弊案。」刘瑾头也不抬地说道。

  丁寿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干巴巴道:「可否劝陛下更改圣意,小子去说。」

  「万岁爷主意正得很,你那些小聪明最好少用,别尊卑不分,拿着客气当福气。」刘瑾指了指棋盘,「下棋。」

  还下什么棋啊,丁寿直接弃子认输,坐在那里运气。

  刘瑾看他叹了口气,也丢了手中棋子道:「只消陛下对王鏊的学问人品仍存敬重,你便动不得他。」

  「就没旁的法子了?」丁寿郁闷道。

  「自己想去,」刘瑾也充起了甩手掌柜,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陛下准备下敕召杨廷和回京入内阁办事。」

  「他怎么又回来了?他去南京有七个月?!」

  「差不多,都是文华殿讲经筵的大头巾们实在无趣,引得万岁动问杨先生,咱家便如实答了人在南京,皇上便动了心思。」刘瑾笑道。

  「公公做差了,」丁寿也是急昏了头,埋怨起刘瑾来,「您只需说」杨廷和人在南京心怀怨恚「,便足够他老死留都的!」

  「离间师生?咱家不会去做,」刘瑾摇头,冲丁寿笑道:「你有这心思,不妨想想如何打理神机营吧……」

  注:1 、杨廷和历史上是正德二年三月去的南京,十月入阁,书里他去南京晚了几个月,算算差不多也是七个月。

  2 、早朝基本是走个过场,不会谈什么具体实务,书里为增加剧情冲突,很多情节安排在朝会上,大家别当真。

       第四百五十六章二人定计东窗下三女争锋庭院中

  「什么神机营?」丁寿眉毛一扬,微微错愕。

  「咱家输你的彩头啊,你不是要领兵么?怎么,改主意了?」刘瑾轻声笑问。

  「小子是说独立领军,可这神机营有几个人……对了,公公您究竟让我管哪一营的神机?」十二团营中各分三千、神机等营,兵马仅只数千,还不知那一营的战力如何,苦着脸的丁寿又追问了一句。

  「神机营便是神机营,何来哪一营之说。」刘瑾嘴角微微上挑,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三大营的神机营?!」得到刘瑾眼神确认,丁寿不由一下蹦了起来,「我要那些修坟盖房的作甚!」

  也无怪丁寿恼火,如今的三大营早已非永乐初创时横扫大漠、追亡逐北的精锐之师,自土木之变后,兵部尚书于谦重组京营,于三千、五军、神机三大营中挑选胜兵组建十团营,由自己总督,自此兵部威权凌驾武勋、内臣之上,此后几朝京营制度历经更迭,团营罢之又兴,数量增至十二,甚至成化年间出现过内监汪直总领团营之事,但被团营呼之为「老家」的三大营再不复当年风光,团营中如有出缺,还要由三大营中选拔送操,挑剩下的军卒战力比之十二营自不可同日而语。

  不仅如此,成化、弘治两朝土木大兴,营军常被抽调营建工役,此项弊政承于宪宗,孝宗即位之初也在诏书上将此作为前朝弊政,下令山陵修建完毕后京营将士不再承担其他工役,可惜口嫌体正直的弘治皇帝在这方面比起老子来是变本加厉,青出于蓝,没过多久不但驭使营军修建城墙、宫殿、陵墓等,还大起寺庙,不是为老丈人修坟,就是帮丈母娘盖房,久坐冷板凳的三大营自然首当其冲,当三大营的军士都不敷使用后,便调派团营,时任兵部尚书的马文升上疏请止,还军操练以养锐气,别说,弘治爷还真听进去了,命令官军加快工程进度……

  经孝宗这么一折腾,营军久苦工役,京师根本之地而军士逃亡者过半,操练几乎废而不行,营房空置近二十年等等现象,便不足为奇了。

  丁寿本意是想独领一军,待来日边地有警,提兵北上,为才宽及死难将士报仇雪恨,结果却到手一批工程兵,心中失望可想而知。

  「公公,您要是真不想让我领兵便直说,那日打赌权作笑谈。」丁寿沮丧道。

  「不满意?」刘瑾挑眉。

  「这谁能满意!领我锦衣卫前后左右中五所官军出征,也比那班废物强!」

  丁寿抱怨道。

  「神机营也是为国征战的大明官军,你留点口德。」刘瑾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棋盘上棋子哗啦啦乱跳。

  见老太监动怒,丁寿咂咂嘴巴,没敢再说话。

  刘瑾吁出一口浊气,眺望厅外,似有追思:「太宗、宣庙之时,三大营何其兴旺,百万战兵,雄踞京师,天下震惶,四海匍匐……」

  「可今非昔比……」丁寿正自吐槽,刘瑾转眸扫视,立即闭嘴。

  刘瑾轻声叹息:「江河日下,非我等所愿,你若有振奋之心,便重整兵备,使之再复昔日荣光,若无此本事,哼,你便多吃一份俸禄,在这一滩淤泥中与他们一同烂了,至于直接插手十二团营,坐享其成的好事,你想也休想!」

  丁寿霍地站起,沉声道:「公公莫要门缝里看人,这局小子接了便是。」

  言罢起身向外,走至门边丁寿又回身道:「烦公公告知白兄,明日正午我去接人,彩头暂且不说,这打赌的添头可是要先领回去的。」

  望着丁寿昂首阔步远去的背影,刘瑾粲然一笑:「这小子聪明有韧劲,可惜一身的懒筋,不激他一把,还使不出劲儿来。」

  「十二营将士俱军中选锋,由十二侯分掌,以都指挥佐之,监以内臣,提督以勋臣,牵扯各方,朝野内外,上下瞩目,属实过于招摇。」白少川恍如一个白色幽灵,无声无息从后堂飘出。

  「相比为权贵供役的三大营,人人轻之,纵使有所疏漏,不过一哂了之,如此丁兄已立不败之地。」望着刘瑾背影,白少川幽幽道:「但不知公公苦心,丁兄能觉察否?」

  「咱家的心思,何须别人来揣测。」刘瑾泰然自若,不带一丝感情。

  白少川心中一凛,垂首道:「是,属下冒犯。」

  「那件事怎样了?」刘瑾漠然问道。

  「周玺的棒伤不致丧命,似死于心痹之症。」白少川道。

  「似乎?」刘瑾回身,语气略有不满。

  白少川躬身道:「据属下探知,周玺往日并无此病症状。」

  「依你来看,他可会中毒?」

  「若是毒药,则此毒专攻心脉,周玺受刑之时,因惧痛相交血液加速,心跳加快,以致难以呼吸,骤然猝死,与心痹症状相同。」白少川玉面羞惭,垂首道:「属下无能,并未探出他体内有中毒之象。」

  「这么说,周玺若是被杀,杀他之人也必是一用毒高手……」刘瑾忽地失笑,「有趣,真真有趣……」

           ************

  烛火晃动,密室墙壁上投射出两道长长的扭曲身影。

  「张懋闭门养病了?」声音苍老而洪亮。

  「是,心向先帝的老臣又去了一个。」稍年轻的声音透着兴奋,「还是您老神机妙算,这招祸水东引,一石二鸟,既勘破刘瑾那阉人」引蛇出洞「的诡计,又使丁寿结怨王守溪,二人嫌隙越来越大,震泽先生被逐出庙堂之日恐不远矣。」

  苍老声音喟然一叹,「虽是主公交待,却可惜了周天章这等正直良臣,事非得已,老夫心中有愧啊。」

  静默片刻,年轻声音低声道:「事出无奈,情非得已,部堂也休要自责,待主公荣登大宝之日,极尽哀荣也就是了,想来周兄地下有知,也当含笑九泉。」

  老者「嘿」了一声,不再多言,案上烛花陡然一跳,暗室内顿时明亮许多,映照出一副皓首苍颜,正是致仕兵部尚书、太子太保——刘大夏。

           ************

  刘瑾宅邸广阔,仪门之内是一宽敞庭院,内里青砖漫地,整齐净洁,如今却有数道人影起伏纵跃,围攻当中一个粉衣少女,兵刃破空锐声不绝于耳,声势汹汹,望之吓人。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