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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74,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8900 ℃

  「师师?她怎么管到这儿来了?」

  「昨天临安府来人,称王府内鼠患成灾,限我们三日内拆除王府,不然就要回收土地。我们四处找遍都没寻到公子,只好在园子里等候。师师姑娘出来时遇到我们,问明情形,便先拿了主意。」

  昨天自己和高俅在橡树瓦子看球的事,可是机密中的机密,连秦桧和林清浦都不知道,难怪这些人找不到自己。不过临安府突然变卦,限自己三天内拆光王府,却给程宗扬敲响了警钟。

  武穆王府在这儿撂了十几年的荒都没人敢碰,怎么到自己手里就老鼠成灾,非得三天内拆光?无非是看到贾师宪那边风头不对,临安府的人抢先作下文章,一旦贾师宪倒台,就先宰自己这只肥羊一刀。

  别处是人走茶凉,这里是人还没走,抢茶的手就先按到杯子上,宋国的官吏这头脑真够机灵的。

  程宗扬沉住气,「师师姑娘是怎么说的?」

  「师师姑娘说,左右已经挂了告示要雇工来拆房子,不如改一下,就说前些天大火,不少人家受灾,如今城中砖瓦价格高昂,我们程氏为济民解困,特意放开王府,所有受灾的人家都可以随意入府中取用砖瓦,程氏不收分文。」

  那名手下道:「头一天人还不多,今天一大早就涌来上千号人,这会儿更是人山人海,我们拦都拦不住。公子爷,照这势头,到不了晚上就全拆平了。刚才还有邻居过来,说我们召来的灾民把他们家的房子都拆了一半。我们要是不管,他们就要报官。可眼下这势头公子也瞧见了,我们想管也管不过来啊。」

  眼前来拆房子的起码几千人,把偌大的武穆王府挤得满满的,程宗扬看着都眼晕,愣了一会儿,才安慰道:「行了行了。别说你们,这会儿就是星月湖大营在这儿也拦不住。他们想报官就报官好了,官府要能拦住这些人,江州早就打下来二百次了。」

  那名手下嘀咕道:「这些砖瓦还能卖不少钱呢。」

  程宗扬玩笑道:「我给你张桌子,你到门口去收钱,能收上来的全是你的,我一文都不要,怎么样?」

  那手下一听这话,立刻缩头不语。这么多人,手里还都有家伙,就算一人扔一块砖,都够给他盖七八座像样的大坟了。

  前天还满目荒凉的王府,如今各处都热火朝天。看样子几千都打不住,上万都有可能。成群的年青汉子攀上墙头,先掀掉房顶,锯断大梁,推倒立柱,然后抡起铁锤、鹤嘴锄,将墙上的砖头一层层敲下来。下面人头攒动,争抢着掉落的砖瓦。远远望去,整座王府尘土弥漫,人声鼎沸,一场拆迁,硬生生让他们搞出大兵团作战的声势,难怪连邻居家都遭了殃。

  程宗扬大开了一番眼界,带着满肚子的感叹号赶回翠微园。

          ※※※※※※※※※※※※※※※

  此时园中却多一位不速之客。程宗扬带着路上买的糖葫芦,兴致勃勃地来找李师师,刚进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香琳穿着一身淡绿的衫子,长发被一条丝帕束在脑后,娇俏的五官明艳照人,看起来英气十足。如果不是她右手的戒指自己曾经在高衙内的手上见过,活脱脱就是个英姿飒爽,行侠仗义的女侠。

  只不过此时阮香琳杏眼含怒,娇美的玉脸仿佛挂了一层寒霜。坐在对面的李师师姿容婉丽,沉默地望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母女间的气氛僵硬无比。

  程宗扬笑嘻嘻把糖葫芦递给李师师,「这家的山楂又大又红,你来尝尝。」

  李师师暗暗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接过糖葫芦,起身道:「娘,这是女儿投奔的家主,盘江的程公子。你有话就对他说好了。」

  李师师说罢便起身离开,把程宗扬一个人留在室内。

  程宗扬堆出一脸笑容,「不知道伯母有何见教?」

  「打开天窗说亮话。」阮香琳果然是快人快语,「我家师师原本已经许给高太尉家的衙内作妾的。你若识相,便少来纠缠她。」

  程宗扬一边打量着阮香琳凸凹有致的身段,回忆着她包裹在女侠外表下的熟美肉体,一边笑道:「阮女侠大概是头一次来这里,可知道这园子是谁的吗?」

  阮香琳对他的暗示恍若未闻,带着一丝不屑道:「小衙内叫你一声师傅,便以为这园子是你的了?」

  「天地君亲师,我这师傅也是五伦之一。」

  「习文习武都可以称师。教人经商的老师,我阮香琳还未听过。你可知道外间如何说的?」阮香琳讥讽道:「人说小衙内名字里有个商字,要有商贾在旁才能成事。你这师傅,不过是太尉府的仆役而已。」

  程宗扬碰得不止一鼻子灰,足足被奚落得灰头土脸,心里不禁暗骂,这九成是高俅那老奸巨滑的家伙故意放出风声,好掩盖两人的交往。

  程宗扬总不好对李师师的娘亲拍桌子,忍气道:「师师姑娘是自愿加入我盘江程氏,阮女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阮香琳挑眉道:「师师年幼无知,若非你花言巧语,怎会离家出走?」

  「阮女侠,师师姑娘离家出走是因为你们逼她嫁人吧?话说回来,师师姑娘这样一朵鲜花般的人物,你们怎么就舍得让她嫁给花花太岁作妾呢?」

  「给高衙内作妾难道有什么不光彩吗?」阮香琳道:「太尉府满共就这一位小衙内,高太尉位高权重,又有几世吃用不完的身家,师师嫁过去有何不妥?」

  「师师姑娘要嫁的是高衙内,何必总说高太尉的权位?这样你还不如让师师姑娘直接嫁给高太尉算了。」

  阮香琳眼中露出一丝怒气。

  「阮女侠,」程宗扬认真道:「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高太尉能把钱财留给衙内,可他能把权位也留下来吗?高太尉的权势能保护他十年二十年,能保护他一辈子吗?为了眼前一点利益牺牲师师姑娘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你一个外人,难道比我这当娘的还关心师师?」阮香琳冷笑道:「你又有什么?一个微末客卿而已,我难道把师师交给你?」

  程宗扬越听越气,盯着阮香琳高耸的胸部暗暗发狠:摆什么架子!你身上哪块肉我没摸过?揭穿了当场就要你难看!嚣张个什么!

  心里发泄一番,程宗扬笑眯眯道:「阮女侠既然知道我是客卿,想必也知道我还是宝钞局主事吧?」

  阮香琳嘲讽地说道:「一介商贾而已。便是你有钱能买下王公伯侯的爵位,还不是要抄家便抄家?」

  「喂,魏篝侯那是作孽太多,拿了官府的钱放高利贷才被抄家的好不好?」

  双方唇枪舌剑,谁都没能说服谁,阮香琳等了许久,也不见李师师回来,最终含怒离去。

  李师师等母亲走后才出来,歉然道:「我娘性子急燥,有些话说得重了些,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程宗扬却道:「糖葫芦呢?你都不给我留一个啊!」

  李师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剩了一半,都给你好了。」

  「这还差不多。」程宗扬拿起糖葫芦,咬了一颗。

  李师师道:「我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贾师宪要被治罪,因为听说你是走贾太师的门路买的官,才来要我回家。」

  程宗扬终于明白,难怪阮香琳看不上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有权力才是实实在在的,无权无势或者失去后台的商人,不过是鱼肉而已。看来贾师宪倒台,对自己的影响远比想象中要深远得多。

  「令堂消息够灵通的。」

  「镖局消息原本就比外面快些。何况城中都已经传遍了。」

  程宗扬摇着糖葫芦道:「她老人家可猜错了,我走的不是贾太师的门路。」

  「别人会信吗?」李师师道:「你连悦生堂的镇堂之书都能讨来,难道还没关系?」

  程宗扬顿时来了兴趣,「你看了吗?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李师师啐了一口。

  程宗扬笑道:「你放心,老贾要倒台,我顶多倒点儿小霉,大事不会有。」

                第八章

  贾师宪还没有倒台,已经黑云压城,各路英雄都磨刀霍霍地准备宰自己这只肥羊。程宗扬头一次意识到,贾师宪如果失势,给自己带来的麻烦,恐怕比江州被宋军攻下还大。

  虽然在李师师面前拍着胸脯说得口响,程宗扬心里其实也是没底,一整天都忧心忡忡,生怕贾师宪那边刚被下诏问罪,自己这边就迎来各路前来抄家的官府好汉,把盘江程氏按倒剪毛、剥皮、再大卸八块。因此童贯带来的消息,让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作梦一样。

  「老贾没事了!?」

  江州之战是贾师宪一手挑起,如今酿成大败,如果追究责任,贾师宪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宋主先赐死翁应龙,接着召回滕甫,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贾师宪这一次在劫难逃,然而事件的发展却出乎每个人的意料。

  就在昨天程宗扬与高俅在橡树瓦尽情看球的时候,贾师宪奏请入宫,单独奏对了一个时辰。第二天中午,宫中传出的消息便急转直下:夏用和身为主将,指挥无方,勒令于军中戴罪立功。

  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石元孙临阵逃脱,夺职下狱,付有司问罪。

  筠州常平仓连番失火,滕甫身为知州,缺乏管束,以失察去职。

  王禹玉年老多病,上书请郡外放,钦命判知筠州……

  接着是朝中的人事变动,户部、刑部、工部尚书同时致仕,由各部侍郎处置部务。随着王禹玉出外,枢密院也彻底成了空架子。这一连串的诏书令人眼花缭乱,等众人清醒过来,王禹玉一党已经在贾师宪雷霆万钧的反击下被连根拔起。

  原本就大权在握的贾太师,在朝中再无对手。

  「这是怎么回事?」程宗扬叫道:「老贾篡位了?」

  秦桧道:「其中定有隐情。童公公,不知宫中这几日可有何异动?」

  程宗扬在城中的宅子是鹏翼社暗中经营的私产,因为报备吏部时填写的就是这处地址,因此孙天羽的皇城司与童贯的大内传递消息时,都在此处。童贯一大早扮成小厮,送来宫中最新消息,见程宗扬如此惊愕,不禁颇有几分自得。

  「异动倒称不上。」童贯压低声音道:「只不过贾太师与陛下对晤之前,先去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

  「是陛下的祖母。当年待贾妃是极好的。」童贯道:「也不知道贾太师说了些什么,太皇太后便把陛下叫去着实教训了一通,陛下一向孝顺,不得已才把王宰相贬出朝廷。」

  程宗扬恍然道:「原来如此。」

  贾妃是贾师宪的姊姊,先主的妃子。论起来贾师宪也算是太皇太后的子甥一辈,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上话并不奇怪。

  秦桧却皱眉道:「贾师宪是用何言辞打动太皇太后的?」

  这倒是个问题。若论亲近,一个是亲生孙子,如今的大宋之主。一个是已故子妃的异母弟弟,亲疏天差地远。除非贾师宪有足够的理由,否则根本不可能说动太皇太后。

  童贯为难地说道:「这个……小的着实不知。」

  这种机密的对谈,世间除了贾师宪、太皇太后和宋主本人,恐怕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秦桧这一问只是点出其中的关键,并没有指望他能答出来。

  秦桧不再言语,拿过高俅、童贯、孙天羽等人从不同渠道送来的各种消息,仔细翻阅。

  高俅的情报是程宗扬亲自拿来的,内容侧重军事,钜细无遗。但时间在贾师宪入宫之前,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内容。

  从宫中传来的最新消息分析,江州之败的处置结果明显是拿石元孙当了替罪羊。对夏用和的处置看似严厉,但以夏夜眼的年纪,此战结束就该解甲归田,一个戴罪立功,反而保留了他的兵权,其实是明贬暗升。

  滕甫与王禹玉是贾师宪的政敌,免职的免职,赶走的赶走,处置起来一点都不含糊。王禹玉的党羽在这次官场地震中大都被清除出去,以至于枢密院和三位尚书的位置都出现空缺。韩节夫、史同叔与蔡元长三个都是聪明人,并没有表明倾向哪一方的立场,反而成了宋主与贾师宪搏奕之中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选,眼看要成为这次官场地震的大赢家。

  程宗扬亲自把童贯送出后门,这位自己安插在宫中的耳目才心满意得,两袖金风地离开。

          ※※※※※※※※※※※※※※※

  秦桧足不出户,整个下午都在检对情报。不久,安排在明庆寺的眼线拿来祈福榜上的新出现张贴。程宗扬随即赶往祈福字条上的地址,取回高俅送去的最新消息,一并交给秦桧,自己则赶往武穆王府和钱庄查看生意。

  次日黎明,熬了一个通宵的秦桧依旧神采奕奕。程宗扬打着呵欠暗道:奸臣这活儿果然不是谁都能做的,瞧瞧死奸臣这精力!话说回来,身体要差点儿,也干不了那么多坏事。

  经过一夜的筛选,在这些涉及近数十名官员,几百件错综复杂的情报中,秦桧挑出三条并不起眼的消息。

  一条是皇城司易主,原任皇城司使李宪去职,由大貂珰封德明接任。

  一条是宋主命太医院挑选良医前往选锋营,讯问大貂珰秦翰的伤势。

  还有一条是晋国舞都侯张少煌将赴临安,作为正使出席宋国的千秋节。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属下怀疑,宋国宫中确实丢了一个要紧人物,而且与皇城司脱不了关系。」秦桧道:「皇城司使换人,便是针对此事。李宪常年在军中,皇城司使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荣衔,但对这位封公公可就要紧得很了。」

  程宗扬思索片刻,「你查一下,宫里有没有姓韦的妃子。」

  「没有。」秦桧毫不迟疑地答道:「属下已经查过,宫中姓韦的只有一个,却不是妃子,乃是当今太后。」

  程宗扬虽然早有准备,听到此言,心里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难道被自己从黑魔海的巢穴救出来,跟了自己几个月,一路被自己吃了无数豆腐的梦娘,会是宋国的太后?

  不会吧?听说她和岳鸟人有一腿,还生了一个女儿——如果不是下落不明,说不定自己又得唤岳鸟人一声岳父了——难道自己占了岳鸟人女儿的便宜,又占到他女人身上?姓岳的鸟人对我也太好了吧!

  程宗扬干笑道:「不会太后丢了吧?」

  「应该不是。」秦桧道:「太后初八会往明庆寺祈福,宫中严令皇城司随行护驾。」

  「太后经常去上香吗?」

  「内宫后妃大都好佛崇道,四月初八是浴佛节,每年此时宫中妃嫔都会往寺庙上香。」

  梦娘将以前的记忆全然忘却,但当日在筠州香竹寺,她上香的动作明显是经常烧香礼佛的。程宗扬越想越是疑心,会不会是真是宫中的太后被人掳走?卢景曾经说过,他和斯明信以前闯到宫里,逼问过太后岳帅之女的下落。他们两个既然能偷入大内,剑玉姬想从里面带个活人出来,也不是难事。如果梦娘真是宋国太后,那么四月初八的浴佛节上,烧香那位多半是个幌子……

  思索间,程宗扬脱口道:「鱼目混珠!」

  秦桧皱眉想了片刻,「属下倒未想得如此之深,不过也绝非不可能。」

  程宗扬萌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想知道太后是真是假,四月初八那天去明庆寺看一眼不就行了?

  程宗扬靠在椅背,手指敲着扶手道:「还有呢?」

  「另一条是关于江州兵败。秦大貂珰在撤军途中伤势突然加重,此事颇为蹊跷。」秦桧沉吟道:「秦某猜测,秦大貂珰必然是与人交手,以至负伤。能在江州击伤秦大貂珰的,无非三股势力:星月湖、萧侯爷、北府兵。」

  「不会是孟老大。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提。」

  「不错。我们已经知道并非星月湖大营,而且北府兵出动的可能性也很低。那么就剩下萧侯爷。」

  「这里还有一条消息,」秦桧拿出一份最新的邸报,「因累年入不敷出,空耗钱粮,于朝廷无益,诏罢丹阳船舶司。」

  秦桧放下邸报,「然后是最后一条:晋国以舞都侯为使节,赴临安为宋主贺寿。」

  丹阳位于晋宋两国北部交界,是云水中游最重要的码头之一,船舶司别说经营不善,就是想赔钱都不容易。宋国说撤就撤,除非是与晋国作了台下的利益交换。

  「干!」程宗扬怔了片刻,然后拍案而起,「王茂弘!」

  高俅送来的情报曾提到贾师宪派人赴建康,以丹阳渡口的使用权换取晋国的表态,此事后来不见下文。没想到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宋国就突然撤掉了丹阳的船舶司。由此推想,江州大败的消息传来时,贾师宪很可能正在与晋国的使者交涉,谈判的结果不言而喻。

  程宗扬又是感叹又是佩服,「王茂弘这条老狐狸远在建康,照样把手伸到临安。用本来就留不住的江州换一个丹阳渡,这生意怎么看都有够划算的!」

  「更要紧的是帮了贾师宪一个大忙,让贾师宪有理由继续把持权柄。」秦桧道:「贾师宪非是无能之辈,单以才具论,堪称中上之姿。但其为人轻佻,分心颇多,以其中上姿,用在国事上的不过五成,便落为中下之等。让其执掌宋国权柄,诸国尽可高枕无忧。否则贾师宪失势,宋国有一二英才,未尝不能振作。」

  程宗扬笑眯眯道:「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还有你秦会之,我瞧着都是大宋出类拔萃的英才嘛。」

  秦桧哈哈一笑,「秦某若治宋国,若烹小鲜耳!」

          ※※※※※※※※※※※※※※※

  围绕宋国权柄的一场明争暗斗,最终以贾师宪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贾师宪外战也许外行了点,一个江州就让他损兵折将,丢尽大宋的脸面。但在权力斗争的内战中,老贾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当围观者都以为他要血溅五步的时候,贾师宪突然出手,一剑封喉,直接把对手都扫到历史垃圾堆里,尽显奸雄本色。

  贾师宪的位子既然稳如泰山,前几天围绕盘江程氏的乌云也随之消散。首先是临安府的官吏们,很负责地把控诉程氏折迁的邻居抓到官府,二话不说,先打了一顿板子,给了程宗扬一个十足的人情。

  接着通源行也痛快地交出生意,明面上管事的刘掌柜堆起满脸笑容,由衷地欢迎盘江程氏派人接收。通源行背后两大东家,?王让人送来一份贺礼,梁师都则是亲自上门,对这个比自家儿子也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执礼甚恭,攀不上贾太师的高枝,能抱住程氏的大腿也是好的。至于黄莺怜,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自己送到新主人床上。

  听说钱庄的生意仍不见起色,蔡元长也派人传话,当初定下的分月支付,可以缓些日子再交。

  一连串的前倨后恭,让程宗扬啼笑皆非之余,也不禁感叹权势的威力。因此当廖群玉亲自上门,表示太师有请的时候,程宗扬立刻备了礼物,带着秦桧一同赶往远在葛岭的半闲堂。

  廖群玉一扫前些日子的忧色,眉宇间神情轻松了许多。他与秦桧一路谈诗论文,说到妙处,彼此抚掌大笑。

  程宗扬昨晚闹到凌晨方睡,这时坐在马车上一颠,不由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到廖群玉的目光投来,程宗扬歉然说道:「昨晚大醉一场,让廖先生见笑了。」

  廖群玉微笑道:「酒能乱性,所以佛家戒之。酒能养性,所以仙家饮之。无酒则学佛,有酒则学仙,只是不可贪杯。」

  「受教受教!」程宗扬笑道:「小子无知,刚知道廖先生的悦生堂是有名的书坊,不知道平常的书籍是怎么印的?」

  「无非石印、木印两种。」廖群玉道:「技法都是一般,先制成原稿,翻转过来铺在木石上,由工匠依稿逐页雕刻出阴文,然后上墨印制。」

  「雕刻一页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木版,通常一个熟练工匠每日能雕刻两到三页,石版须减半。」

  「廖先生觉得石版和木版哪个好些?」

  「各有千秋。石版版材耐久,但费时费工。木版易雕,却不易保存,往往变形开裂,或是易腐易朽。」

  程宗扬微笑道:「廖先生考虑过活字印刷吗?」

  「活字?」廖群玉摇头道:「不及雕版多矣。」

  当初一听说廖群玉的悦生堂是印书的,程宗扬就想到了活字印刷术,有心靠这个先进技术改变时代进程。这会儿听到廖群术的话,程宗扬几乎跳起来,活字竟然不如雕版?你们这脑筋也太老了吧!

  「活字印刷先作好字模,然后排版,难道不比雕版更快?木版一天雕两到三页,活字一天至少能排四五十页的版,效率高出几十倍啊!」

  廖群玉仍然摇头,「多年前曾有人开过活字印书坊,不过惨淡经营,没上几年便倒闭了。」

  「怎么可能?活字印刷效率高几十倍还能被雕版印刷挤垮?」

  廖群玉笑道:「不意程员外对印书也颇有兴致。廖某正好对此留心一二,便与公子聊聊。」

  「若用活字印刷,排版的工匠须是识字之人。雕版工匠不须识字,依着文稿雕成便是,这一条便所费工钱便比工匠高上许多。」

  「即便有排版的工匠,活字印刷也非易事。活字字模小而易损,大小一致也非易一,排版时往往凸凹不平,行列不均,所印书籍至为粗劣。当初那家活字印书坊,便只能印些一般商家用的薄册和单张文字。」

  程宗扬道:「这是字模的问题。泥的木的不行,用铜字、铅字就没这个麻烦了。」

  「倒也有人试过。铜铅以外,尚有瓷模,且不说这些字模制作起来的难易,便是制好也难以用墨。更麻烦的还在印制书籍。」廖群玉道:「书非纯字而已,若有绘图、表格,活字印制便无用武之地,仍得雕版。」

  程宗扬琢磨着说道:「这也不是太麻烦……」

  「廖某还未说完——雕版一次雕刻,只要雕版不坏,尽可随意印制。便以这册《悦生堂诗抄》为例,仍廖某十余年前雇工雕成,至今尚用。若是活字,今日印一百册,明年印一百册,这排成的版面是留是毁?若留,则字模成本远高于雕版,若毁,则重印时仍需重排。因此活字印制,似简实繁,终不及雕版易用。」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呼了口气,「好险好险……」他本来想着搞活字印刷,幸好一直太忙,还没有来得及投钱下去。

  秦桧笑道:「活字也非毫无用处,较之雕版胜在制版快捷,若是为商家印制字张,旋印旋收,则比雕版事半功倍。」

  程宗扬反复想了一遍,活字印刷恐怕只能用在时效性强的出版物上,如果印大部头的正规书,长年出版的经典书籍,真比不上雕版。难怪历史上唐代发明印刷术,宋代就出现有记载的活字印刷术,直到清末还是传统的雕版印刷占主流。

  不是古人想不到,而且真实的使用情况决定了印刷术的发展。

  程宗扬感叹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我太想当然了。」

            ※※※※※※※※※※※

  马车在半闲堂的多宝阁前停下,廖群玉领着两人入内,在厅中等候。

  隔着几道珠帘,隐约能看到贾师宪正在一群美貌侍妾的簇拥下翻看札子。

  程宗扬往珠帘看了一眼,低声问道:「相爷一大早就叫我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不过是钱庄的事,相爷有些放心不下。」

  程宗扬与秦桧悄悄对视一眼,知道贾师宪虽然一着定乾坤,稳住位子,终究在江州吃了败仗,还想在纸币推行上扳回局面。

  终于贾师宪看完札子,传两人入内。贾师宪平常起居的精阁内陈设华丽,一张孔雀翎毛织成的锦榻光彩夺目,旁边镶嵌着八宝的仙鹤铜薰炉异香轻散,周围的美姬一个个花枝招展,令人禁不住心生羡意。不过程宗扬记得贾似道倒台后身边的姬妾都被遣散,自己更是被人绞毙,死于非命,无边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

  贾师宪道:「听说蔡元长用一百万纸币质押了三十万金铢?」

  程宗扬道:「正是。」

  贾师宪冷哼一声,「杀鸡取卵。」

  这话不好接口,程宗扬只老老实实低下头。

  贾师宪起身踱着步,过了会儿道:「如今战事已了,正该休养生息。蔡元长为人好大喜功,这三十万金铢多半是用来粉饰太平,讨好陛下。殊不知筠州等地今春误了农时,春耕尚不足两成。滕甫之流误国误民,虽主上英明,把这些庸人逐出朝堂,终究是误了国事。到了今秋,免不了朝廷赈济。到时这三十万金铢周转不出,岂不因小利误了大事?」

  程宗扬苦笑道:「这一百万金铢的纸币若是能发行出去,虽然辛苦了些,倒也能周转。可时至今日,也没有兑出一贯半贯。」

  贾师宪知道这一百万金铢的纸币其实是程宗扬用来购地的款项,如果照常发行,他拿出二十万金铢的本金周转下来,也许还薄有利润。可蔡元长急于求成,直接将纸币质押成三十万金铢取走,虽然是分成十个月逐月支付,但没有官方提供的发行渠道,程氏钱庄拿着这一百万的纸币用不出去,就等于白砸在手里。

  问题是这批纸币已经质押给程氏钱庄,贾师宪即使不愿钱庄因本金枯竭陷入困境,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通过官府的压力推行下去——如果以官府的力量帮助钱庄推行钱币,自己就算不怕朝中那些瞪着眼睛四处找茬的御史,宋主那一关也无法通过。

  可纸币已经成为贾师宪眼下唯一的政绩,他现在好不容易保住位子,一旦承担兑换的程氏钱庄再出事,用不着朝野群起攻之,他自己就该上书辞位了。

  贾师宪沉吟良久,「可否推给晴州的商家?」

  程宗扬实话实说,「恐怕晴州没有哪家商号肯接。」

  「这些纸币可以用来缴纳税款,晴州商家在我宋国一年的商税便不止此数,哪里便穷了他们?」

  贾师宪暗含杀机的口气让程宗扬心底发凉,从头到尾老贾都没把纸币当成正经事做,话里话外都打着替朝廷捞一笔就算完的主意。

  秦桧在旁道:「只怕不妥。」

  贾师宪对秦桧的话十分重视,「有何不妥?」

  秦桧道:「晴州商贾可用而不可信,若强发纸币,只怕生变。」

  贾师宪正容道:「秦伴当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秦桧徐徐道:「在下倒有些小伎俩,或可试用一二。只是要借太师的威势。」

  程宗扬心里嘀咕,不知道死奸臣是玩什么花样。

  贾师宪一口应诺,「秦伴当既然有计策,且尽管做来!」

  贾师宪、程宗扬、廖群玉的目光都落在秦桧身上,连周围的美姬也好奇地看着这个中年文士,想知道他有什么妙计。

  秦桧不慌不忙地摸了摸鬓脚,「连日忙碌,倒有些日子未曾理发了。」

  贾师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边吩咐道:「来人!唤府中理发匠来!」

  「不敢用府上的匠师。便是瓦子中的匠人即可。」秦桧道:「修面、剔甲、净耳的也寻几个来,最好是行内成名的匠人。」

  贾师宪的府邸平常便蓄养有各行匠人,但秦桧这样说,仆役不敢怠慢,立即快马赶赴城中,找了几个有名的剃头匠。

  不到一个时辰,那些匠人便被带进半闲堂。这些匠人虽然是行内成名的老师傅,终究做的下九流的营生,到了太师府,一个个都战战兢兢。

  秦桧也没挑地方,直接在多宝阁前的院子里摆了张交椅,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那些理发的、修面的、剔甲的、净耳的匠人一看这位老爷的派头,丝毫不敢怠慢,这边理发的匠人小心翼翼地帮他洗着头,另一边剔甲的匠人道:「请老爷高抬贵手。」

  净耳的匠人戴了一只镏银的凹镜照亮,一边取了棉签、银夹,轻手轻脚给这位大老爷掏着耳朵。

  程宗扬心头佩服,死奸臣往那儿一坐便是派头十足,官架子摆得比贾师宪都地道,谁要敢说眼前这位不是相爷,那些匠人非啐他一脸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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