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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17,4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6070 ℃

  耿照低声道:「明姑娘,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可不是故意讨好你。」正欲赌咒,明栈雪双手一合,将他的右掌轻抱入深深的乳间,闭目微笑:「别乱说话,我信你。待我身子大好了,再教你……再教你尝得够够的,好不?」说到后来声如蚊蚋,几不可闻,只余颔下一团温香烘热。

  耿照胸口怦撞,面上一红,心底似有一股暖流淌过,双臂微微束紧,半晌才点了点头。

  「嗯。」

  两人相拥而坐,一同望出觇孔,却见大殿中阴宿冥思索片刻,抚着白骨扶手沉吟道:「我见那青袍书生不是胡涂人,垂死之际仍欲得手的,必是救命之物。莫非……是狼首的——」

  聂冥途挥手打断了他,冷笑道:「就算得手,难道立时便能救命?说到了底,此人乃是天生的贪婪,死到临头,仍旧是贪。

  「我爬到他身前,一把揪起他的顶髻,冷笑着对他说:」你不容易啊,都到了这份上,还舍不下这些。「他摔得只剩一口气了,满头满脸都是血,呼吸都吐出血唾沫子来,勉强开口道:」我……死……妖刀……你……什么……都没……「」

  老人叹了口气,忽又冷笑起来。

  「命悬一线时,你看人、看事,还能不能如此犀利准确?我是在这杀千刀的狗屁和尚庙里待到了第十个年头,才终于承认自己并不如他。我,当年却输给了一个二十啷当的年轻人,那时我一点儿也没察觉。

  「为睹你那死鬼师傅的压箱宝,我千里追踪,专程赶到莲觉寺,决计不能空手而回……一想起卫青营那妖刀附体的杀神之威,想起号令天下的大能,便再也下不了杀手。

  「我剥去他喉管上的皮,掐着血腻腻的肌束肉筋,笑道:」你若爽快招来,我便给你个痛快。集恶道的苦刑号称森罗大千,此地纵无刑具,也能试上百八十种;识相的话,你也少受点零碎苦头。「」

  耿照听得一阵哆嗦,缩颈吞了口唾沫,只觉颔下刺痒微疼,浑身发毛。

  阴宿冥笑道:「这」箫声咽「的苦刑十分难当,剥皮挑筋、掐肉束息,教人痛不欲生,偏又无损于声带,便是在用刑之际,当者仍能说话哀嚎。狼首痛下杀着,想必是无有不招,尽得其秘了?」

  「看来,你师傅真是什么都没跟你说。」聂冥途冷哼道:「那书生硬气得很,虽是惨叫不绝,却足足支持了一刻有余,一屁也没吭。老子火了,随手捏断他一条肋骨,正要来个」弹琵琶「时,忽听一把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施主擅动无名,于缘起中造业,于缘起中受报,无尽轮回,何其虚妄!「

  「我虽无南冥恶佛」杀尽比丘「的誓言,平生也没少杀了啰里啰唆的秃驴,转身一爪,谁知竟尔落空;回头才见那两名年轻人滑出一丈开外,两人均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一名灰袍老僧抵着他俩背门,三人头顶白雾氤氲,已至疗伤的紧要关头。」

  聂冥途会过无数高手,那灰袍老僧动作之快,实是平生仅见,就算聂冥途全盛之际,也明白自己绝无胜算,一时恶胆横生:「不趁此时杀之,哪天再撞着这名鼠衣秃驴,岂非便是老子的末日?」伸手往地面一撑,凌空探爪,径朝灰衣老僧的天灵盖插落!

  运功疗伤最忌横遭惊扰,轻则入魔走火,重则施受双亡,耿照听他一说,不由得心头火起:「这人真是坏得无可救药!那僧人与他素不相识,这也要取人性命?还有那恶鬼道的冥主南冥恶佛,竟立誓要杀尽比丘……这帮恶徒,实在是无法无天!」

  却听聂冥途续道:「……其时我的」狼荒蚩魂爪「业已大成,连你师傅都忌惮三分,否则也不必订下妖刀之约了。谁知这一抓居然落空,我却连老和尚动了什么手脚也没看清,他兀自端坐不动,只吓得老子脑中一片空白,七十二路蚩魂爪唰唰而出,进招连绵,直将老和尚当作了沙包拳靶,不敢轻易松手。

  「越打,我却越是心惊:老和尚一双肉掌抵住二人,运功疗伤,两腿正盘端坐,那么究竟是谁与我攻守拆解,有来有往?

  「到后来,这疑问我索性连想都不敢再想,打算引得老和尚分心,蚩魂爪净往两名年轻人身上招呼,却仍伤不了他们一根毫毛。

  「那画面想来真是滑稽得很——在场四人席地而坐,下盘不动,其中三人专心疗伤,却只有我一人与一只……不,说不定是几十只、甚至几百只看不清的鬼手缠斗不休,斗得精疲力竭,《青狼诀》的寒阴功体逐渐受一股绵和柔劲压制。

  「原来在交手之际,老和尚的内力已不知不觉透入我的四肢百骸,一面克制青狼功体,一面……替我疗伤。」

  阴宿冥不觉一凛。

  「什么?」

  「那是我平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老人冷笑,青黄交闪的异眸中掠过一丝疲惫。「就算是你现在问我,只要有一点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活下去「。然而,被敌手以这等手法拯救性命,当下不禁有种」恨不得死了好「的屈辱——」

                ◇◇◇

  聂冥途并没有选择。

  他连敌人是如何与自己交手都弄不清,在这场战斗之中,他并没有任意喊停的权利,只能身不由己持续着最初由自己所引发的无聊搏斗,犹如一具荒谬可笑的扯线傀儡。

  但很快的,《青狼诀》的致命缺点即将剥夺他的行动能力,再也无法与那只看不见的鬼手维持攻守之间的平衡。聂冥途突然抽搐起来,整个人如风干的蝙蝠般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不停发抖;青皮刺发的奇特异相迅速消退,赤裸的身子显得既苍白又瘦弱,仿佛突然瘦了一圈。

  诚如先代鬼王所言,《青狼诀》是一部寅食卯粮的邪术。它惊人的爆发力与恢复力,乃是凝缩体内精元于一时一地,倏然迸发,不可长亦不可久;使用过后,必须补充大量的食物——通常是新鲜的血肉——并佐以特殊的龟息深眠,才能回复被凝缩挪用的生命精元。

  历来修习《青狼诀》者,无不残忍嗜血,这不只是因为心性改变,同时也是练功所需,难以割舍。

  聂冥途为迅速修补坠崖受创的身体,不惜超用体力,全身精元耗尽,生命飞快流逝,必须补充大量的营养。他整个人缩成干瘪瘪的一团,全身肌肤焦黄黯淡、皮皱形萎,嘶声呻吟:「血……给我……给我血肉……」

  灰袍老僧轻叹一声,垂首道:「福报、恶报皆是缘行,施主这又是何苦?」

  聂冥途蜷着身子,痛苦万分,意识仅余一丝清明,忽觉身子轻飘飘一晃,周围景物竟已瞬变,原本崖底的那一大片荒林乱石俱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阴湿寒冷,头顶上漆黑如夜,似有无数石钟乳垂落,栉比鳞次,蔚为奇观;身下却是一洼碧莹莹的青绿水塘,水中荡漾着细小的幽亮蓝藻,衬与粼粼波映,仿佛天地倒转,光源却是自底下透出。

  老和尚是活生生的人,非是什么鬼怪,自是他施展了绝顶轻功,眨眼将三人携来此间。他将两名年轻人浸入水塘,只露出口鼻呼吸,回头提起聂冥途的后领,也沉入水中。

  池水出乎意料的黏稠,略一搅动便发出唧唧声响。聂冥途直没至顶,骨碌碌地吞进了大把腻滑的发光藻浆,正欲挣扎,忽觉藻粒入口如肉角,外脆内韧,一咬便迸出浓汁也似的浆液来,咀嚼起来有血膻之气,咽下后腹中饱足,如食生肉,体力竟隐隐恢复。

  (这是……天助我也!)

  聂冥途绝处逢生,大口大口吞食藻浆,一面潜运内力、活动筋骨,才发现这种奇特的青绿异藻不仅能提供大量的给养,恢复体力的效果甚于生肉鲜血,对伤处亦有神奇的疗效。

  他浸得片刻,吞了满腹藻粒,竟尔沉沉睡去。再恢复意识时,只觉腿骨已愈合大半,在池中悄悄踢动,似已无碍。

  定睛一瞧,老和尚正盘腿坐在池塘边,双手按着书生与少年的脑门,三人身上不住窜出云霭似的滚滚白雾,显然还在疗伤。他心中骇异:「我不知睡了多久,连身上的伤口都将痊愈,决计不是一时半刻之间。老秃驴若一路运功为他二人疗伤,不曾止歇,这……这是何其可怕的修为!」

  这是他平生仅见的高人,正寻思脱身之法,忽听一声朗笑:「圣藻凌云浴佛处,仙歌促宴唤回春!大师慈悲,云游处必不离此疗伤圣品,我等一路追踪,果遇佛驾。奉兄,这一局,该算是我赢了罢?」声音温和,闻之如沐春风。

  另一人的语声却充满威严,明明口气平缓,依旧令整座地下岩窟隐隐震动,绿藻池上波纹潋滟,泛起阵阵涟漪。「胜负无端,不争也罢!十年光阴,倏忽而逝,大师久见。」

  但闻其声不见其人,聂冥途心中暗自叫苦:「这两人的修为绝不在老和尚之下。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哪来的忒多绝顶高手?」

  老和尚又叹了口气,垂眉道:「将军镇守边关,身系天下安危,却为老衲擅离职守,是我之罪过。」

  先前那名声音慈和之人朗笑道:「应是诸天观下界,一微尘内斗英雄。大师方外之身,芥子须弥,岂有别乎?奉兄莫听他瞎说,大师在耍赖哩!」

  那威严的声音沉默片刻,说道:「庸临行前曾卜一卦,得」天火同人「,曰」升高其陵,三岁不兴「。既然做好万全准备,便不怕异族乘虚而入,大师勿忧。」

  老和尚淡然一笑。

  「只恐」伏戎于莽「。异族虎视眈眈,将军不可不防。」

  另一人朗声大笑:「凌云削落成刀笔,浮生只配作书隶!大师占了不世宝地,却劝人困守边疆,寸步不离,当真是好狡猾!何不说」利涉大川,利君子贞「,便是渡过赤水,来此三川之地,才觅得大师仙踪。愿赌服输,请大师打开禁制,将宝顶交出来。」

  密室之内,耿照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问:「明姑娘,这三人说话好难懂,活像打哑谜。他们说的是帮派切口,还是江湖黑话?」

  「都不是。」明栈雪摇了摇头。

  「他们说的是卜卦。」同人「是易经第十三卦,干上离下,干为天、离为火,故说」天火同人「。那三人以同人卦的卦象爻辞相辩,和尚劝那将军不可擅离职守,否则异族虎视眈眈,边关必定有难。」

  边关、异族、「将军」……耿照陡地想起一人,颤声道:「莫非那人是……」

  「你想的没错。三十年前,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镇守北关,身系万民——」明栈雪掠了掠鬓发,如羊脂玉般微带透明的绝美侧脸透着一股凝肃。「若我所料无差,此人便是你那挂名的便宜师父、人称刀皇的」奉刀怀邑「武登庸!」

                ◇◇◇

  阴宿冥愕然道:「那人……便是刀皇武登庸?」

  聂冥途冷笑。

  「你师傅没告诉你么?如假包换,正是三十年前号称刀法天下第一、名列五极三才文武两榜的刀皇武登庸!」

  即使绝迹江湖三十年,时至今日,「五极天峰」这四字仍是东胜洲大地上的武学巅顶,足令世人抬头仰望,心生敬畏。这么多年来,江湖上无数英杰兴衰起落、繁华过眼,却始终都没再出过那样耀眼璀璨的传奇人物,便是三才、五极次第凋零,依旧无人能够取代他们的地位。

  饶是阴宿冥自负武功,也不以为自己能构着「五极天峰」的名位,摇头道:「狼首当日的运气,可说坏到家啦,居然撞上刀皇武登庸这样的煞星。」他这话倒非存心挖苦,是真的感叹聂冥途运气不佳,偏就遇上了嫉恶如仇的刀皇。

  谁知聂冥途只是一径冷笑,半晌才道:「这算什么」运气坏到了家「?真正杀千刀的坏运气,岂止是遇到刀皇武登庸而已?

  「我沉在圣藻池里假装昏迷,心中盘算着如何全身而退。老和尚、死穷酸既与刀皇论交,本事定然不差。那老爱吟诗的死穷酸不见其人,尚且说不准;老和尚拼着修为不要,猛灌内力救人,待他油尽灯枯之际,便是老子突围而出之时。

  「果然要不了多久,老和尚身子一斜,撤下手掌,脑袋从幽影中软软垂落,露出一张焦黄憔悴的老脸来,生得也没甚特别,倒是神气委顿,两只眼窝乌黑深陷,活像是中了什么成瘾的邪毒,与他那道貌岸然的口吻全不相称。

  「武登庸见了也惊讶得很,道:」大师模样……怎又与前度不同?「老和尚淡淡一笑:」因缘生灭,无有究竟,将军又何必执着于此,徒增烦恼?「说着睁开浮肿的眼皮,两只眼睛已遭利刃所坏,居然是个瞎子。

  「我一看,心中可乐坏啦。任老和尚武功再高,内力耗竭,不过就一干瘪老头,加上双目俱盲,还不手到擒来?武登庸与死穷酸似是有求于他,与之订了个赌局什么的,投鼠忌器,自不敢轻举妄动。」

  那场景想来极其诡异:地底岩窟中,一洼绽着青绿幽芒的黏滑藻池,三位高人分据三角,俱都藏身于暗影之内。池里泡着三个半死不活的伤员,其中两名昏迷不醒,另一人却是暗藏鬼胎……

  「大师不惜耗费真力,这两位可与大师有亲?」武登庸问老和尚。

  「素昧平生。」老和尚回答:「倘若将军于道中遇见,救是不救?」

  武登庸沉默半晌,把手一扬,池中泼啦一声,赭衣少年仿佛被一条无形索拉出水面,「噗通!」落入藻池另一头。仔细一瞧,几根细韧的红丝线分连着少年的头顶百会、背门大椎等要穴,不多时周身便窜出氤氲白雾,竟比先前还浓。

  另一名始终未曾现身、聂冥途以「死穷酸」称呼之人见状,朗笑道:「白刃千里雠不义,红鞗一丝济有生!奉兄文武兼备,不想更是医道国手,通晓这罕见的悬丝诊脉之术。」

  武登庸道:「夫子见笑了。庸不懂什么悬丝诊脉,这少年火铃夹命,身带败局,虽能成事,终不免落得身死孤伶的下场。我与他既是有缘,这同命术不止救他性命,也能略改格局,借他三十年的霸王运势。」

  那「夫子」闻言疏朗而笑,暗影中袍袖一招,书生飞至圣藻池的另一角,沉入他身前水面。

  他点了书生几处穴道,双手为他推血过宫,运化内息,一边温言笑道:「命也能改么?我无奉兄这般大能,看来也只能待这名书生清醒,教他读几年诗书,聊以圣人之道,与奉兄的霸王命格相抗衡,一争后三十年之短长。如何?奉兄有无兴趣再赌这一局?」

  武登庸淡淡一笑。

  「得儒门九通圣之首、」隐圣「殷横野亲自调教,此子日后无可限量。此乃苍生之福,庸乐见其成,这便不用赌了罢?」

  那夫子殷横野朗笑道:「奉兄与大师学坏啦,净是耍赖。咱们前一局赌了整整十年,胜负未决,再赌一局三十年,以天下武林的气运分胜负,进退皆为生民,岂不壮哉!」

  武登庸并未接口,似乎兴趣缺缺。

  聂冥途听到这里,一颗心已沉到了谷底。

  「那死穷酸若是殷横野,这老和尚是……是」天观「七水尘!」不禁摇头,差点笑出声来:「老子今日倒霉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怕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心一横,「泼啦!」窜出水面,蚩魂爪扣住那老和尚七水尘的咽喉,另一手顺势拿住胸口膻中穴,将和尚遮在身前,厉声道:「识相的就别动!老子行出百里,自会将老和尚放回;谁要胆敢追上来,老子便撕开老和尚的喉管,将血放个清光,还你们一条风干腊肉!」

  武登庸、殷横野分坐水塘两头,尽管隔着一池碧莹清波,幽映粼粼,依旧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只依稀见得半身浸于池水中的少年与书生身后,各有一条模糊不清的身影轮廓。

  两人静默良久,连老和尚也没说话,若非单薄的胸膛犹有起伏,聂冥途几乎以为自己抢了具干尸为质,心底掠过一丝不祥:「莫非老子走眼了,老和尚不是什么要紧货?」忽听一声长叹,殷横野道:「大师,这一局是你输啦。大师固然慈悲,种善因却不能得善果,畜生终归是畜生。」

  七水尘合什道:「因缘无善恶,即破即立,色灭不二。贫僧又输在哪里?」

  殷横野叹息道:「儒者不刑,非是无刑,不欲滥耳。像集恶三冥这般匪徒,杀了也就是了,大师一念之仁,却将自己推入了险地。」袍袖一扬,扔破布似的掷出一条身长九尺有余的昂藏巨汉,筋肉纠结、肤如铸铁,颈间挂着一串由雪白颅骨串成的向日骷髅炼,模样十分骇人。巨汉落地滚得几匝,更不稍动,似被人封住要穴,昏迷不醒。

  武登庸见状,也从身后影中拎出一人,同样落地不动,悄无声息。只见那人身穿锦绿团袍、幞头官靴,脸上绘满油彩,面目难辨。

  聂冥途浑身僵硬,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两人他非常熟悉,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那挂着骷髅项链的巨汉,正是恶鬼道之主南冥恶佛,而锦袍绘面的自是地狱道的冥主「鬼王」阴宿冥,二人沦落自此,整个集恶三道的势力算是完了。

  聂冥途掌心冒汗,眼前一片漆黑,便是能生离此地,未来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老和尚仍旧不发一语,殷横野等了片刻,又道:「当年你我三人论战,除了以宝顶为采头,更约定败者须应许一事,听任胜者要求。大师教奉兄立誓终身不杀一人,教在下立誓终身不使一人,十年来我二人谨守誓言,不稍逾越。

  「今日大师身陷险地,若愿撤去誓命,则天下宵小,无人能当奉兄一刀;就算这厮逃到天涯海角,难脱我武儒一脉数百源流的弟子追踪。如此又能保全大师,岂非两尽其妙?」

  聂冥途听得冷汗直流,暗忖:「北关镇将武登庸立誓不杀一人,武儒领袖殷横野立誓不使一人……这是天般大的秘密,足以震动天下武林,你这么慷慨地说将出来,是存心要杀人灭口了。老子今儿,也真是太倒霉了!」

                ◇◇◇

  耿照听得皱眉,低声道:「明姑娘,除了刀皇武老前辈之外,」隐圣「殷横野及」天观「七水尘又是什么人?为何聂冥途一直说自己」很倒霉「?是因为这两位的本领很高,连集恶道的两位冥主也不是对手么?」

  「因为他遇上的这些人、这些事,旁人兴许几辈子也碰不上一次。」明栈雪轻声道:「东胜洲故老流传,东海有一处神秘的宝地名唤」凌云顶「,有人说那里是天佛初临东洲的圣地,也有人说它风水殊异,能旺武功运势,当然也有人单纯看上了传说中的宝藏——虽然谁也不知是不是真有。」

  千百年间,无以数计的英雄豪杰、能人异士,争相投入了寻找凌云顶的志业。这一场比拼智慧、考验毅力的绝大竞赛,比之于武林争雄、帝皇霸业,血腥之处丝毫不让,却更加困难得多。

  与杀伐决断不同,人们无法凭着一个意念或一股狠劲破解谜团。寻宝探秘,唯一能倚赖的就只有智慧而已。

  直到此世,东胜洲上终于诞生了两个绝顶聪明的人。

  武登庸不止刀法超卓,更精通金貔王朝公孙氏嫡传的命理术数之学;而「隐圣」殷横野不但是儒门九通圣的魁首,更是天下武儒宗源的精神领袖。这两人一个靠着术数推算、一个靠着解通群经,居然不约而同找到了传说中的圣地凌云顶,只差一步就要解开千年以来东胜洲上最大的秘密。

  阻挡在二人之前的,是一名自称「天观」七水尘的游方僧人。

  此人来历成谜,之前或之后都无人再见过他,仿佛是凌云顶的山灵所化,凭空降临。他招来许多终生钻研凌云顶之谜的狂热信者,要求同享秘密,利用反向操作的手法,欲阻宝顶现世。

  眼看争端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殷横野灵机一动,号令数千儒门弟子,在一处被称作「凌云坪」的同名空地上搭起了巨大的擂台草棚,邀集欲一窥宝顶真貌的智者共同论战,方法不限、范围不限,只要是能诘倒对方的,便算胜利。败者须折断算筹、交出蒲团,自行退出凌云坪,从此不再过问宝顶之事;若能难倒殷、武二人,则能获知凌云顶的正确地点。

  这场被后世称为「凌云论战」的盛会持续了半年之久,每天都有无数自认是才智之士的人从东胜洲各地赶来,同时也有数不清的名人智者折筹退出,黯然离去。

  时任镇东将军的独孤阀出钱出力,选派文吏与会,将会中的智巧答辩详细记录起来。这些文档后来在太宗一朝被整理分成六部卅七门、共二十七卷的《凌云智纂》,传抄天下,蔚为风行,于盛会期间也使得殷横野、武登庸名动天下,文武双全的武登庸更因此被碧蟾王朝的末帝招为驸马,娶了皇帝最钟爱的灵音公主。

  「后来呢?」耿照听得兴致盎然,急急追问:「论战的结果是谁赢了?」

  「论到最后,偌大的场子里便只剩下了三人——」天观「七水尘、」隐圣「殷横野,还有」奉刀怀邑「武登庸。结果和半年前一样,天外飞来的怪和尚七水尘虽使了招厉害的缓兵计,殷横野却以时间破解了它;该来的还是要来,谁也阻止不了。」

  七水尘终于明白:眼前这两人非同泛泛,他们是这一个时代里,在绵延数千里的东胜洲大地之上,最最聪明的对手,是天降于世的奇才,不可能以凡人的手法将他们打败。

  三人一齐登上了大雪纷飞的秘境凌云顶,展开一场凡人无法想象的惊天智斗。这世上再没有第四个人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论战到头,终由七水尘取胜。

  「回答朕!那名僧人究竟出了什么难题,才得击败朕的驸马?」据说澹台王家的末帝召见武登庸时,曾如此问道。武登庸不敢不答,跪地俯首道:「启禀圣上,大师将凌云顶藏了起来。无论臣与殷夫子如何寻找、如何兜绕,却再也走不回那个曾经登上去过的凌云绝顶……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皇帝听得目瞪口呆。但他心里明白,镇北将军武登庸不但是忠臣,而且是一条不会、也不屑说谎的汉子。

  多么可怕的难题啊!七水尘竟「移走」了凌云顶,让一切争端不再具有意义。

  「爱卿……可有与那僧人约期再斗?」沉迷博奕的皇帝也不胡涂,灵机一动,笑道:「便是玩双六骨骰,也没有一局定输赢的,输了这局,还有下局。你三人都是才智之士,必定明白这个道理。」

  「禀圣上,确实约了二度赌斗,胜者可有凌云顶。」

  「嗯,那是于何时展开?半年、一年后,还是三年五年之后?」

  「大师说了,第二回的赌斗,找到他便能开始。」阶下跪着的武登庸凝肃如山。声音也是。「说完,他便消失无踪,再也找寻不着。」

  「聂冥途的确是相当倒霉。」明栈雪轻道:「决计不能碰头的三个人,居然教他在一时一地遇上了,合着也该是集恶道的报应。这三人乃当时世上最顶尖的智者,因凌云顶之争为世人所知,」天观「得胜,另外两人便以」地隐「、」人庸「自号,故称」凌云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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