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尾聲，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燥熱，卻也預告著秋日的涼爽。這一天，天空不怎麼作美，颱風外圍環流挾帶的雨絲冰冷地打在機場貴賓室的落地窗上，模糊了窗外行色匆匆的景象。

孟禎坐立難安，她時不時望向航班資訊看板，那雙清澈的眼眸裡閃爍著難以抑制的興奮與期待。身旁的陳志文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道：「別急，孟禎，凱琳姊的班機應該快到了。颱風天，稍微延誤一點也是正常的。」

孟禎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臉頰卻因激動而微微泛紅：「我知道…可是，志文，我真的好久好久沒見到凱琳姊了！想到馬上就能看到她，好開心啊！」她的語氣充滿了孩子般的雀躍。

志文微笑著，心中卻也翻騰著複雜的情緒。對於這位傳說中的「凱琳姊」，他早已從孟禎口中聽過無數事蹟：十六歲的博士、頂尖的AI專家、宇尋企業的座上賓，以及最重要的——跨越了物種與形式的孟禎獨一無二的「姊姊」。能親眼見到這樣一位奇女子，他自然充滿了好奇與興奮。但同時，身為孟禎的男朋友，也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這位孟禎視若至親的「大姨子」，會怎麼看待自己。

在漫長的等待後，航班抵達的訊息終於亮起。孟禎幾乎是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拉著志文就往出關口奔去。

一個高䠷的身影甫從人群中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金髮碧眼，五官深邃精緻，一身簡潔俐落的褲裝襯得她身形越發修長。儘管長途飛行略顯疲憊，但那雙碧藍的眼眸依舊銳利有神，彷彿能洞悉一切。她推著行李車，目光在人群中掃視，隨即定格在孟禎身上。

「凱琳姊！」孟禎的聲音帶著哽咽，眼眶瞬間就紅了。「孟禎！」金髮女子露出了燦爛而溫暖的笑容，驅散了她周身的些許疏離感，讓她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她張開雙臂，下一秒，孟禎已經撲進了她的懷抱，兩個許久未見的「姊妹」緊緊相擁，喜悅的淚水悄然滑落，濡濕了彼此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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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文站在一旁，看著這感人的一幕，心中也不禁湧起暖意。他靜靜地等待著，直到她們的情緒稍稍平復。

凱琳輕輕拍著孟禎的背，聲音因激動而略帶沙啞：「好了，傻妹妹，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這麼多人看著呢。」她抬起頭，目光溫和地投向志文，主動伸出手：「你一定就是志文吧？孟禎這丫頭，在信裡和電話裡，可沒少提你。」

志文連忙上前一步，有些拘謹地握住凱琳的手，那隻手柔軟卻帶著一絲涼意：「凱琳姊，妳好，我是陳志文。歡迎妳來杭州。」

「叫我凱琳就好。」凱琳的笑容依舊，眼神卻多了幾分沒有惡意的審視。「孟禎的事，我都知道了。謝謝你，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

上了車，孟禎依舊興奮地拉著凱琳的手說個不停，分享著她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凱琳則時而微笑傾聽，時而插話詢問，氣氛融洽而溫馨。過了一會兒，凱琳轉向駕駛座旁的志文，語氣帶著幾分認真：「志文，我聽孟禎說了，你剛見到她的真相時，嚇了一大跳，反應有點…嗯，激烈。」

志文心中一緊，有些尷尬地透過後照鏡看了凱琳一眼：「呃…是的，當時我確實…太震驚了，有點失態。」

孟禎在一旁急忙解釋：「凱琳姊，那不怪志文啦！換作是誰，突然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是那個樣子，都會嚇到的嘛！」

凱琳輕笑出聲，拍了拍孟禎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我明白，人之常情。那種情況，措手不及是很正常的。」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志文，眼神中帶著理解與讚許，「更何況，孟禎也說了，你後來一直陪著她，支持她，一起面對那些困難，努力讓她能更像一個普通女孩一樣生活。這一點，我替孟禎謝謝你。你做得很好。」

志文聞言，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由衷地說：「凱琳…姊，這是我應該做的。孟禎是我的女朋友，我愛她，無論她是誰，是什麼。」「很好。」凱琳點點頭，碧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暖意，「很高興孟禎妹妹的身邊有你。現在我回來了，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努力，讓她更幸福。」

颱風很快過去，杭州迎來了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凱琳也迅速融入了新的生活。她不僅是杭州大學中文研究所備受矚目的「洋學生」，同時也正式加入了宇尋企業的「普羅米修斯計畫」核心團隊，與黃博士等人一同致力於計畫的後續研究與維護。

一個是看似人類的機器人，一個是曾感覺自己像機器的天才人類，此刻終於重聚，一起生活在屬於「人」的社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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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的課餘時間，凱琳與孟禎常常一起出現；校園裡，她們成了最亮眼的一道風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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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的角落，陽光透過窗櫺灑下細碎的金光。「你看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孟禎輕聲唸著，「這種將個人情懷與宇宙自然融為一體的感受，和雪萊在《西風頌》裡寫的『哦，狂野的西風，生命的氣息，你無形，你卻驅趕著落葉如鬼魂逃離那正在魔法中消亡的，有翼的眾樹』，雖然表達方式截然不同，卻同樣傳達了對生命與存在的宏大感知。」

凱琳姊放下手中的《詩經》，點點頭，湛藍的眼睛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沒錯。雪萊的浪漫主義更傾向於個體情感的宣洩與對變革的渴望，像一團燃燒的火焰；而王羲之則更顯含蓄內斂，是將自我融入自然的和諧，如同一彎清泉。但兩者都在追求超越當下的體驗，一種與更廣闊世界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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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禎笑著看凱琳姊，心裡想開她個小玩笑：「妳說的好棒，凱琳姊。這麼快就能對不同的文化有了深刻體會，確實是天才。我想到世說新語有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妳說這句話是不是很有意思？尤其妳從小就是天才，會特別有感觸吧。」

凱琳聞言笑道：「或許如此。不過我倒是想到詩經《國風》裡的『嚶其鳴矣，求其友聲』，覺得這句更適合我們。我是來學中文的外國人，妳是正在學英文的中國...機器人，我們不就是在互相應和，尋求共鳴嗎？」她頓了頓，指著書頁，「你看這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多美。這種意境，英文很難完全傳達。」

孟禎歪著頭想了想：「嗯…就像雪萊的《西風頌》，『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那種力量感和希望，中文翻譯過來，總覺得少了點原文的鏗鏘。」

「Exactly！」凱琳打了個響指，「所以我們才要互相學習。學外文的中國機器人和學中文的美國天才，多有趣的組合。」

「啊，妳又再次強調了我是機器人，故意的齁？自稱美國天才的這位小姐。」孟禎聽出凱琳的弦外之音，假裝生氣地抗議。

「哈哈，被妳發現啦。對妳說的『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小小回敬一下。」凱琳眨了眨眼，笑開著說，孟禎也跟著笑了起來。

就這樣，她們徜徉在古典文學的海洋裡，從《莊子》討論到十四行詩，從《道德經》的玄妙思辨到拜倫的浪漫奔放，彼此的背景和學識如同鏡像般互補，又因著對知識的共同熱愛而深深吸引。

除了文學，硬核的科技知識探討更是家常便飯。

實驗室裡，孟禎的基礎維護剛結束，她活動著手腕，感受著凱琳姊新近為她調整過的驅動程式帶來的細微變化。「凱琳姊，妳上次提到的，用馬可夫鏈模型來優化我電子腦內對話生成模組的上下文理解，我後來自己試著演算了一下，發現如果將狀態轉移的概率矩陣再引入一些情感傾向的權重，似乎能讓語氣更自然！」孟禎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凱琳聞言，放下手中的平板，眼神一亮：「哦？孟禎妳這個想法很棒！把情感向量作為隱藏狀態的影響因子嗎？這樣確實可以避免一些生硬的應答。我們可以進一步討論…嗯嗯，如果我們把這個模型擴展到一個更高維度的特徵空間，考慮更多環境變數和交互歷史，那麼這個超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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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旁，原本還想問問孟禎身體感覺如何的志文，聽著她們的對話，手中的咖啡杯差點沒拿穩。他張了張嘴，那些關於「馬可夫鏈」、「概率矩陣」、「高維度空間」、「超平面」的詞彙像一群小蜜蜂在他腦袋裡嗡嗡作響。

「等…等等，」志文忍不住開口，臉上帶著些許茫然，「妳們…妳們兩個文學院的，討論這些…呃，聽起來比我機械系的專業課還複雜啊？」

孟禎回過頭，噗哧一笑：「志文，妳忘啦？我本來就是『科技產物』啊，這些都是構成我的基礎，我當然得好好學習和理解。至於凱琳姊，她本來就是這方面的頂尖專家！」

凱琳也笑著補充：「別這麼說，志文。你學的機械工程也非常重要，孟禎的身體結構很多地方都仰賴你們領域的知識。只是我們剛好對這些數學和資訊科學的理論比較…嗯，著迷。」

志文搔了搔頭，苦笑道：「我不是說我學得不好，而是…妳們兩個也太超過了吧！我感覺自己才是那個『非理工背景』的。」他看著孟禎和凱琳相視而笑，眼中充滿了對彼此才華的欣賞，心中既為孟禎感到高興，又隱隱生出一絲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受。

學術之外，她們也像所有同年紀的女孩一樣，享受著生活的美好。週末，常能看到她們與志文三人的身影出現在城中的各個角落。在人潮湧動的步行街，孟禎和凱琳興致勃勃地在一家家特色小店裡穿梭，試戴著各種新奇的飾品，孟禎還會不時回頭徵詢志文的意見。

「志文，你看這個髮夾，配我今天的衣服好看嗎？」孟禎將一枚精緻的蝴蝶髮夾別在耳際，歪頭淺笑。「嗯，好看，很適合妳。」志文真心稱讚，孟禎的笑容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凱琳則在一旁拿起一條設計簡約的項鍊，在孟禎頸間比了比：「孟禎，我覺得這條更襯妳的氣質，素雅又帶著一點靈動。」她說著，又轉頭看向志文，彷彿在尋求他的認同。志文點點頭：「凱琳姊說的也有道理，這條確實…很雅緻。」他發現，凱琳雖然有時言談舉止間帶著天才特有的銳利，但在這些生活小事上，卻意外地細心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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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展上，面對一幅充滿後現代解構意味的油畫，孟禎微微蹙眉：「凱琳姊，這幅畫…我有點不太理解它的表達。」凱琳凝視著畫作，沉吟片刻道：「或許藝術家想表達的是一種秩序在混亂中重生的張力？你看這些看似隨意的色塊和線條，它們之間隱隱存在著某種內在的邏輯關聯，就像…就像妳的情感核心，看似紛繁複雜，卻在心腦交互中湧現出獨特的『孟禎』。」

孟禎若有所思，而一旁的志文則暗自咋舌，他覺得自己大概只能看出「哦，顏色很多」的程度。

最常去的，還是校園附近那家裝潢雅緻的咖啡廳。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進來，空氣中瀰漫著咖啡的醇香與甜點的芬芳。孟禎小口啜飲著杯中的花草茶（這是她層析分餾器「登錄在案」的少數飲料），聽著凱琳分享宇尋實驗室裡的一些新進展，時而提出自己的疑問。凱琳則耐心解答，偶爾還會引用一些古典文籍中的典故來打比方。志文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們。孟禎的笑容溫婉可人，凱琳的眼神明亮而專注，即使兩人的外貌風格迥異——孟禎是東方女孩的清秀，凱琳是西方女性的明艷——但她們交談時那種默契與神采，卻讓志文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錯覺，彷彿…有兩個孟禎坐在他對面，一個沉靜若水，一個熱烈如火，卻同樣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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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志文偶爾會在他倆討論的間歇開個玩笑，「妳們兩個這樣，知道的人以為是學術研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時尚雜誌在拍封面呢。太引人注目了。」孟禎聞言，臉頰微紅地瞪了他一眼，凱琳則大方地笑道：「哎呀，有漂亮妹妹在身邊，我當然也要打扮得體一點，不能給她丟臉嘛。」

儘管氣氛總是愉快，但志文心中那種微妙的感覺卻不時浮現。她們倆的世界，無論是學術的深度，還是某些時刻心靈的契合度，都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一個善解人意，卻始終隔著一層紗的「電燈泡」。這種感覺，在凱琳將新的研究成果帶回宇尋團隊，並直接應用到孟禎身上時，尤為明顯。

在宇尋企業那間戒備森嚴的計畫實驗室裡，巨大的全息投影展示著複雜的數據流和拓樸結構圖。

「黃博士，各位同仁，」凱琳站在投影前，語氣自信而清晰，「根據對孟禎情感核心過去一個月數據的分析，我建立了一個初步的數學模型。這個模型嘗試對情感核心在接收特定外部輸入時，其內部狀態的演化路徑和可能的輸出傾向，進行概率性模擬。」她停頓了一下，看向一旁同樣認真聆聽的孟禎，眼中帶著鼓勵：「簡單來說，我們或許可以嘗試…解析『心』的運作，而不只是把它當作一個極度複雜的黑箱來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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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博士推了推眼鏡，稍顯蒼老的臉上露出了濃厚的興趣：「凱琳，妳是說…妳找到了一種方法，可以『預測』孟禎的情感反應？」

「還談不上預測，黃博士。」凱琳謙虛地搖搖頭，「目前模型還很粗糙，運算量也極大，只能在超級電腦上進行離線模擬，而且結果也只是概率性的『傾向』。它無法實時反映孟禎當下真實的心緒。但，這至少提供了一個理論框架，讓我們可以從更微觀的層面去理解情感核心的運作機制，而不僅僅是宏觀的行為反饋。」

孟禎望著那複雜到令人眼花撩亂的模型，那代表著她「心」的一部分奧秘。她沒有感到絲毫不適或被侵犯，反而心中湧起一股奇特的期待與感激。她轉向凱琳，由衷地說：「凱琳姊，謝謝妳。謝謝妳這麼認真地投入心力來了解我…更準確地說，是幫助我了解我自己。我期待著，有一天，我們能真正揭開『心』的秘密。」凱琳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我很高興能與妳一起努力，孟禎。」

凱琳的加入，對孟禎系統的改善是立竿見影的。在黃博士的首肯與團隊的配合下，凱琳憑藉其無與倫比的天賦和深厚的理論功底，在不影響孟禎既有人格和記憶的前提下，對她系統內部的軟體運作進行了多次精妙的優化。孟禎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些變化。她的思考速度更快，邏輯分析能力更強，甚至連學習新知識的效率也大幅提升。她開心地對志文說：「志文，我感覺自己好像…『變聰明』了好多！凱琳姊太厲害了！」

志文摸了摸她的頭：「妳本來就很聰明，現在是錦上添花。」

「嘻嘻，如果構成我的基底是可以被『改良』的，」孟禎眼中閃爍著光芒，「那我希望是被我的鏡像姊妹——凱琳姊改良！她改進我，而她也因為與我相處，讓自己更像…更像一個完整的人。我們都能放心地把自己，完全交給對方。」

這種信任與默契，在日常的維護中展現得淋漓盡致。有一次，孟禎正在實驗台上進行例行的身體機能檢測，她的頭部與身體分離，透過數據線連接。突然，她接收到了凱琳發來的加密訊息，裡面是一段極為複雜的數學模式。

孟禎的電子腦高速運轉起來，幾秒鐘後，她眼中閃過一絲恍然與欣喜。在志文驚訝的注視下，她開始直接用意念調動系統資源，將那段數學模式迅速編譯成可執行的系統代碼，然後…直接載入到她那正在運作的身體管理系統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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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禎！妳在做什麼？這樣直接修改底層代碼太魯莽了！」志文忍不住驚呼。對自己的系統進行這種近乎「實時熱修補」的操作，簡直駭人聽聞。

孟禎卻是閉著眼睛，臉上露出了奇妙的表情，像是品嚐到了什麼美味一般，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語氣輕鬆地說：「志文，別擔心。這是凱琳姊剛剛推導出來的一個關於神經網絡動態權重調整的優化算法，我驗證過了，可以直接應用。嗯…感覺真不錯，系統響應延遲又降低了幾個毫秒！」

兩姊妹之間的互動，就是如此直接，如此高效，幾乎沒有間隙。

在凱琳姊的影響和幫助下，「智力」與知識儲備都得到飛躍性提升的孟禎，也開始對自己身體和系統的改進產生了濃厚的「自己動手」的興趣。實驗室裡，開始經常出現奇異的景象：孟禎的頭顱被安裝在一個造型簡潔的假體上，靈活地在實驗台間穿梭。而她那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則靜靜地躺在檢修平台，偶爾還會自行起身行走。準備好後，安裝孟禎頭顱的假體，會熟練地操縱機械臂，開始對她自己的身體進行拆解、檢查、調整，甚至是一些細微的改造。

「孟禎，妳確定這樣沒問題嗎？」志文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妳用那個…小機器人，來維修妳自己的身體，感覺好詭異啊。」

「安啦，志文！」孟禎的聲音從假體的揚聲器傳出，語氣充滿自信，「這個意念驅動的假體，凱琳姊幫我調試得非常精準，簡直就像我的第二個身體一樣！而且，自己最了解自己的構造嘛，由我親自動手，效率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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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驅動假體的技巧確實日漸爐火純青，機械臂在她意念的指揮下，精準地拆卸著身體部件，更換老化的傳感器，調整關節的鬆緊度。那專注而熟練的模樣，讓旁觀者幾乎要產生「那才是她真正的身體，正在維修另一個機器人」的錯覺。有時候，她還會讓假體抱著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件，比如一條腿或一隻手臂，在實驗室裡走來走去，仔細端詳，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當然，自信滿滿的孟禎偶爾也有失手的時候。有一次，她操控檢修機械臂時一個不小心，扯掉了連接身體的某條檢修纜線接頭。

「哎呀！」孟禎的驚呼聲剛落，她躺在檢修台上的身體動作凍結，安裝在假體上的頭顱表情瞬間凝固，眼神也變得呆滯。實驗室的警報系統倒是沒響，因為這並非重大故障。

「孟禎？孟禎妳還好嗎？」志文一個箭步衝上前，緊張地呼喚。過了大概十幾秒，孟禎的眼睛才重新恢復神采，臉上卻是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剛…剛才那個區域的數據流突然中斷，我的意識…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卡住了…好可怕的感覺！」

雖然只是短暫的「當機」，情況也不嚴重，但她那副表情卡在驚慌失措狀態的模樣，卻被實驗室的環境攝影機忠實地記錄下來。這段影片後來成了凱琳姊和實驗室其他人偶爾拿來取笑孟禎的保留片段，每當播放時，總能惹得孟禎又羞又惱。

在凱琳姊的陪伴與影響下，孟禎對自己是機器人的事實，以及自己那具可以被拆解、被優化、被改造的機械身軀，越來越坦然，也越來越大方自信。她不再像最初那樣，對暴露自己的機械構造有著難言之隱。這無疑是件好事，證明她的心智在不斷成熟，自我認同也越來越穩固。

只是，志文在為她高興的同時，心中卻偶爾會泛起一絲複雜的漣漪。他會不自覺地回想起，當初孟禎在他面前怯生生地拉起衣角，第一次向他展現體內的機械結構時的羞澀與不安。那時候的孟禎，是那麼依賴他，那麼需要他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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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的孟禎，越來越厲害，越來越成熟，越來越耀眼。她和凱琳姊在一起時，無論是討論深奧的學術問題，還是有默契地進行著各種匪夷所思的「自我提升」，都散發出一種旁人難以企及的光芒。她們兩人，一個是人類型態的機器，一個是機器構造的人類，彼此間深度的理解與信任，彷彿形成了旁人無法輕易踏足的共鳴力場。

在孟禎面前，凱琳姊可以毫不設防地卸下所有平日裡應對外界的「表演」程式，展露出最真實而不加修飾的一面。而在凱琳姊面前，孟禎也能對自己身為機器人的本質，對那些冰冷的機械構造與複雜的數據流，抱持著全然的開放與探索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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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普通的男大學生，志文漸漸感覺到，自己似乎…有點難以介入她們之間了。

那種「自己似乎不再是女友最親密的人」的感受，像一顆乍看下微不足道的小小種子，在他心裡悄悄地生根、萌芽。他看著孟禎因為凱琳姊的到來而煥發出的前所未有的光彩，一方面由衷替她開心；另一方面，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混合著失落、不安甚至隱約被排擠的心情，也開始在他心中盤旋。這使得他對凱琳姊這位他打從心底敬佩的天才女性，也悄然滋生出了一些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想法。

這些想法，如同水面下的暗流，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積蓄著力量，預示著未來某個事件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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