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

夜晚的五彩灯光下，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快乐。

卓照章与他们擦肩而过，目光警惕。

不管此刻，这个口色世界表现得多么无害，他都牢牢记得，这是一个已经吞噬了一百二十名登陆用户，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完全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而危险，或许知道他在哪里。

根据刚才看过的地图判断了一下路线，他指向前方的过街天桥：“这个桥过去，应该就是中心广场了，然后我们就需要从广场外面绕行。”

他带着队员踏上天桥，俯瞰灯光璀璨的城市，车流如疾驰的光带，在他们脚下流淌。半空中，那颗银色的光球安静旋转，照亮夜幕，光球之下的广场人头攒动，果然如那个少年所说，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天桥上同样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他随着人流，正要踏上通往广场的自动楼梯，一个身影却冷不防从旁闪出，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认识你吗？”

不等他开口，西装革履的拦路者抢先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卓照章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语调平静地反问，““怎么？我看着眼熟吗？”

拦路者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浮夸的笑容：“不管你现在是否眼熟，很快，全城的人都会认识你，觉得你眼熟。你的脸会成为大众的焦点，每一次出现都能掀起狂潮。他们会凝视你，记住你，为你的每一寸皮肤疯狂。只要你愿意签下这份经纪合约，……”

他在手腕上一点，一面光屏“噌”地弹出，悬浮在几人面前。

“我可以保证，你在一年之内，能登上淫星！”

卓照章正要冷言拒绝，天天却已挤上来，好奇问道：“银星？是什么？”

拦路者笃定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恍然：“你们是刚从乡下来的吧？”

难怪不知道淫星。不过没关系，乡下人更好——单纯，干净，容易掌控。

他转过身，抬手指向天空。

夜幕深邃，巨大的光球璀璨如恒星，银色光辉倾洒而下，将四周映照得宛若白昼。

“那，就是淫星。”

他的声音充满热切与蛊惑：“一旦你站上去，整个世界都会为你仰望。”

原来叫银星。卓科长在心中默默做了笔记，礼貌回复：“对不起，我对银星不感兴趣。”不管这个银星是做什么的，显然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噗……

时衣费力地把冲到唇边的笑声给硬咽了回去。

就在那人说出“淫星”两个字，他就想起来了，这颗银色光球就叫淫星，是能覆盖全城范围的巨型转播屏幕。就看卓卓这么淡定地从口中吐出这个名字，而不是改叫口星，就不难猜出，他以为的，是另一个字。

“啊！您一定是刚进城不久，还不知道登上淫星是多么大的荣耀吧？”拦路者口若悬河，“它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舞台，是名利的巅峰，是光芒的源头！您知道吗？只有在性榜排名前一百的表演者，才能有此殊荣。而我们经纪公司，能让您用最快的速度爬榜！不光能上淫星，也能让您在快感大剧院中登台表演！”

口感大剧院？

卓科长的脚步一顿，想要开口问话，舌头又像被一个夹子夹住了，还是时衣上前一步，兴致盎然地问：“快感大剧院？是在快感大酒店附近吗？”

卓科长瞥了他一眼，没出声纠正他。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快感大剧院是个大篷剧院嘛，本来就是地点流动的。现在快感大酒店不是不在了嘛，空出来一大块儿地方，所以快感大剧院现在就把那块地方占了。我跟剧院方是有交情的……”

什么？

什么东西不在了？！

一道惊雷“啪”地劈打在几个人的天灵盖上。

衣冠楚楚的拦路者还在喋喋不休：“当然您得先经过严格的训练，不可能一步登天，直接就上快感大剧……”

卓科长整个脊背都在发寒，压住近乎失序的心跳，厉声打断他：“你刚才说，那个口……那个大酒店，不在了？为什么会不在了？”

“刚被拆了吧。不过别担心，大剧院跟酒店本身没有关系。只要您签署合约，我们公司可以保证，一年之内，一年之内一定会为您联系上快感大剧院的表演机会……”

卓科长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为什么酒店会被拆了？什么时候拆的？谁拆的？”

“呃……”对方语塞，“这些我倒不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是拆了吧？”

卓科长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到口感大酒店，一探究竟。刚迈步要走，就被拦路者一把抓住：“您可能还不清楚快感大剧院的表演机会有多宝贵，那可是性榜第二名第三名的专用表演场地啊！如果不依靠我们公司，仅凭个人的努力……”

卓科长冷眼看着揪住自己衣袖的手，正要拂开，就听时衣吊儿郎当地凑上去问：“所以，你是那种，叫什么来着？对了，星探？ ”

“是的！”星探放开袖子，骄傲挺胸，“我的才能，就是探寻到明日之星，把他们捧上最淫荡表演者的宝座！”

卓科长耳膜都快被层出不穷的违禁词射穿了，他用严厉的眼神制止这位不着调的架构师——

都火烧眉毛了，还扯这些干什么？赶紧结束话题！

时衣仿佛没接收到他的眼神：“不过为什么找他呢？我感觉我更帅一点呀？为什么不找我？”

星探挑剔地上下打量时衣：“你也有一些潜力，我可以跟你签B级约。但是你这种一脸很愿意脱衣服的气质，太大白菜了，远远无法媲美这种——”

他如痴如醉望向卓科长，手从头到脚划过：“纽扣永远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禁欲系天菜。”

“噢！请想象一下，如果给他搭配一个强制攻，健壮的手指掐住他的脖子，不顾他拼死的反抗，扯开他的衬衫纽扣，露出他从不示人的锁骨，手往下摸，啊……请记住，最顶级的色情是禁忌。”

然后转回时衣，表情瞬间恢复冷静：“至于你，恕我直言，如果只是想糊口，绝对没有问题，欢迎签约，但如果你的理想是登上淫星，恐怕要做好奋斗一生的准备。”

空气中好像响起很轻微的“噗哧”一声，时衣应声看向灰姐，没能从她被帽沿和刘海遮盖的面容上看出什么。

倒是卓科长，脸色在隐隐发青。当然，也可能是被银色灯光照的。

卓科长推开星探，一言不发往前走。热情的星探伸手想抓住他，却被一根木棍蓦地斜伸过来挡开。

星探顺着木棍，望见银灰头发下一张生人勿进的脸庞，不由得咽了下口水，问：“这位女士，您有兴趣签约吗？”

灰姐手中木棍一横，抵在星探胸前，灰色眼眸冷冷锁定他：“再跟上来，就打爆你的头。”然后轻而易举将他推开。

星探踉跄后退，似乎被震慑住，四人终于得以摆脱他，踏上了下行的自动楼梯。

楼梯缓缓下降，耳边却传来磨牙般的咯吱声，时衣转头看去。

唔……是卓卓，脸色铁青，喉结在紧束的衣领间剧烈滑动，握在扶手上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像一个被人凭空污了清白，满腔愤恨的烈妇，下一秒就要从天桥上跳下去自证贞洁。

时衣被自己的胡乱想象逗乐了，忍不住低笑出声。

没想到，这笑声仿佛戳中了什么开关，一直沉默的卓科长忽然转过头，冲着他爆吼：“你脑子里一天天都想的是什么？！”

诶？时衣一愣，他刚瞎想了个烈妇的比喻，卓卓怎么就知道了？会读心不成？

倒是一旁的覃天天恍然：“对哦！”

然后用敬佩的眼光看向时衣：“我都忘了——时神，这是你架构的虚拟时空啊！那我们看到的这些人，听到的这些口词口语，归根到底，都是从你脑子里出去的吧？”

正在看卓科长笑话的时衣只觉心口一凉，被“嗖”地插了一记回旋镖，镖尾铮铮震动。

你，你不要随口污人清白！

他虽然跟人说话嘴上不把门，喜欢口嗨，喜欢暗戳戳搞黄暴，但其实，他真的是个相当羞涩的好男孩。

一般都是把自己关在家里，闷头搞出淫荡爆表的小世界，默默上线。啊，他隐约回想起来了——

从前，他跟其他人类最多的交互，其实就是在这些小世界的留言界面里，看用户给他留下的评论。

【被阿妻的车轮重重碾过，精尽人亡了！】

【嗷嗷嗷，阿妻的小世界太香了，太香了！】

【啊啊啊，阿妻你不是人，你是中古纪掌管高潮的神！】

【我要搬进来做常驻居民！二阿妻快给我发居民证！】

就像写文的作者常被称作太太，视频上传者常被称为阿婆主，虚拟时空的架构师往往被用户亲切称为“阿妻”，取自Architect的发音。

时阿妻所架构的虚拟小世界，署名“11”，取的是“十一”这个谐音。但因为是横着写，被人以为是个二字，所以有时候也被称为二阿妻。

那些年，时阿妻就经常躲在虚拟时空之后，一条一条阅读那些火辣辣的信息，在无人可见的幽暗中自由自在地嘿嘿痴笑、阴暗爬行。

但此刻，再没有虚拟时空的“防火墙”当做掩护，他和小伙伴们真身下本，组员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对他公开处刑——这么多黄色废料，原来都是你的产出哦？！

啊啊啊啊好社死！时阿妻血条被一秒清空。

万幸的是，苏醒以来，他面部肌肉恢复得慢，一直就一副死人脸。这会儿虽然面皮发烫，应该也看不太出来吧？

被自己炖的肉噎到的时阿妻于是抿紧嘴唇，战术性面瘫：“虚拟时空的事，能算口么？”

只要阿妻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虚拟用户。

稳住，只要稳住……

“在那儿，就是他们！”就在这时，有人在上方大喊。

时衣下意识看过去，是那个星探，正指着他们，对身后的几个大汉大喊：“……资质不错，好像是乡下人，不懂事，拉回去关几天，教育教育，就知道听话了。”

那大汉也是熟人，一看清他们就眼露凶光，赫然正是在商业街上被灰姐干翻的那个腐头帮。那少年不是说，腐头帮要抓他去签约吗，这强抢民男的戏码，居然被卓卓也赶上了。

时衣心脏一紧，身边的卓科长显然也看到了那些人，急问灰姐：“能打吗？”

灰姐仰起头，灰色瞳孔注视着上方推开人群，挤进自动楼梯追来的大汉们，默默数了数，一，二，三。

她点点头：“能。”

上方不断传来人们被腐头帮大汉推挤的惊呼声，自动楼梯快要走到尽头，灰姐转动目光，试图寻找一个方便动手的场所。视线扫过前方时，却忽然一凝。

与此同时，上方的大汉们也冲着那边吼了一嗓子：“弟兄们，拦住那个灰衣服的女的！”

卓照章往前面一看，心跳都漏了一拍——十几名大汉正远远走来，听到同伴的喊声，刷地拔出腰后的斧头，气势汹汹向他们奔来。十几把斧刃与手指上的戒指反射夜灯，寒光一片。

他咽了口口水：“能打吗？”

灰姐给了他一个“我没有好话，所以我什么也不说”的眼神。

卓科长环顾四周，心口怦怦直跳，后有追兵，前有口阵，这个破口口世界，绝对跟他犯冲！

对方人太多，他们很难逃掉，除非……

自动楼梯抵达地面，卓科长下令。

“进广场！”

小剧场：

时阿妻架构完虚拟时空，刷刷签下大名——11！

用户：签名是——二？二阿妻我爱你！

时阿妻：你才二！你们全家都二！

时阿妻欻欻改了签名，把十一整合一下，就是一个“土”字！

用户：土阿妻，我爱你！

时阿妻：你才土！你们全家都土！

时阿妻欻欻改了签名，把土字调转，就是一个“干”字！

用户：干阿妻，我爱你！

时阿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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