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空气在眼前展开，视野复归清晰，不远处闪烁的霓虹灯管昭示着他们已踏入认知世界——法院，新岛冴的殿堂中心，在潜意识里的表现是一座赌场。

　　来栖放慢脚步，和走在前面的怪盗团成员保持着距离，等待他们各自在熟悉的朋友身边散开，再不约而同地转向他。先前的调笑全都消失了，话语声渐渐低下来，化为安静的目光投在来栖身上。来栖的唇线动了动，接着做出轻松的表情，什么都没说。明智知道那是他准备迎接审判的神色。

　　代表团队发言的新岛真率先打破沉默，吐出第一个词时还带着些许迟疑：“我们可以接受你的委托。但也有一些条件，希望你能展现出合作的诚意。”

　　“请说。”来栖摊开双手，鲜红的手套反射着皮质的光泽，“需要我把面具摘掉吗？你们可以看表情判断我有没有说谎。”

　　“那就不必了……”真被他打乱了阵脚，“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更自在，也可以自便。”

　　来栖摘下面具移到头顶，对真挤了一下右眼。没用的，这套对她行不通。他对谁都这样吗？

　　“开始吧。”来栖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真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首先，在姐姐的殿堂里你必须全程和我们待在一起。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这是为了确保姐姐的安全。”

　　“不愧是冴小姐的妹妹。放心吧，我没有做什么手脚的打算，不如说我也想确保冴小姐平安无事，之前受过她很多照顾，这是我唯一能回报的方式了。”

　　“第二点，我们想看看你的人格面具。你要向我们详细说明每一个人格面具的属性和能力，并在之后的战斗里演示给我们看。今天的探索就拜托你一直做主力队员了，体力消耗方面不用担心，摩尔加纳会提供治疗支援。要是精神无法集中也请随时告知，龙司那里准备了充足的补给品。”

　　龙司举起手里的网眼编织袋，从各地商店搜罗来的点心名产、图案古怪的罐头、临期军粮和怪盗威化巧克力把袋子塞得鼓鼓囊囊，在没扎紧的袋口处溢出锯齿状的包装边角。祐介的眼睛追随着补给袋，似乎很遗憾今天被特别关照的新人不是他。如果他知道美乃滋蝗虫罐和黑暗火锅罐头的滋味，恐怕就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了……就连前几天因为翔羽侠海报吵起来的那阵，双叶都没有趁人之危骗祐介吃这些。明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特意留下它们可能就是为了今天。

　　“现在我们站在相同的阵线，保留实力已经没有必要了吧。除了leader，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人格面具，大家的能力你都已经了解了。”

　　来栖迟了一会儿才弯起唇角，仿佛不在意般挥去了顾虑：“没问题。这个流程我还挺熟悉的，要从亚森开始吗？”

　　早在摊牌之前，大家就已经观察了亚森一段时间，来栖的介绍与所见互相印证，可以确认他没有含糊其辞。交底是一句双方都心中了然的虚言：倘若来栖不主动使用能力，他们也无法判断是否还有隐藏手段的存在。从亚森的等级来看，它携带的技能应该只有这些；就算他还有藏私，对怪盗团也不会再构成威胁。如果来栖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从一开始就不必透露行动日的抓捕计划，自陈身份更是让重设陷阱诱骗他们落网的难度徒然上升。Joker会成为颠覆局势的王牌，而非掩藏利刃的刀鞘。信任就建立在这样的共识之上，即使无法确认他是否仍有保留，被双方呈上台面的部分也足以成为他们合作的基础。

　　第二个人格面具比亚森高二十级，明智觉得自己在印象空间剿灭阴影时似乎和它打过照面，只是想不起叫什么名字。来栖简述了它的属性和弱点，大家没听说过的技能就留待实战展示。随后的两个分别是物理攻击和控制特化，接着是明智在决斗中见过的祝福耐性，来栖让身后的虚影模拟了攻击动作，却发现有些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来回。他不明就里地停了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杏盯着他胸口的餐巾：“连细节都没变。”

　　龙司的声音像在梦游：“你的人格面具不会换衣服？”

　　来栖挑起眉毛，杏才结结巴巴地续上：“我是说，切换人格面具不会让你换衣服……抱歉吾郎，说出来没问题吧？”

　　明智叹了口气，反正已经没有再隐藏的必要了。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掀起鸟嘴面具，召唤了洛基，王子服随即切换成了灰色与深蓝相间的紧身衣。他已经在团员身边以洛基的姿态战斗了几个月，在来栖面前暴露这身装扮却是头一回。来栖的视线顺着他身上的条纹往下，滑过腰间，在束缚带上多停了一会儿，再扫过尖锐的手爪。透过红色的玻璃，明智看见他眨了眨眼睛。

　　“这是洛基，我的另一个人格面具。”明智抱着臂解释道，“他是跟罗宾汉一起觉醒的，召唤洛基时怪盗服就会变成这套。”

　　“这是因为怪盗服是反抗之心的化身！最初觉醒的人格面具反映了吾辈等人内心深处的形象，Crow从异世界里收服的阴影就没有这种效果。”

　　摩尔加纳尽力跳得更高，可惜杏即使看着它，眼神也和旁人没什么不同。这里对它感兴趣的只有双叶和春，现在又添了一个来栖，也是以猫并不想要的方式。

　　“原来如此。我的除了亚森都是从阴影身上收来的，所以瞒不过你们呢。”

　　龙司的提问在即将下沉的气氛里插入了变音：“Joker，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有多少个人格面具？”

　　“六个。”那种不知死活的态度终于收敛了，“觉醒时只有亚森，之后有次和阴影交涉时它向我求饶，我放过了它，然后就学会了收服新的人格面具。”

　　“那和我们的leader还挺像的……”

　　来栖对杏笑了笑，而后带着闪烁的眼神看向明智。

　　“我有十二个。”

　　明智挂起笑容回敬。双叶从后方凑上前来，按着明智的肩膀提问道：“Joker，你最常用的是哪一个？”

　　“那个刚被我销掉了……”来栖挠挠头，“遇到实力更强的阴影就得从定位重合的面具里舍弃一个，毕竟能同时拥有的数量只有六个。要说持有时间最长的，那是亚森。”

　　“但是亚森是你这些人格面具里等级最低的。”双叶指出，摇晃着一根手指。

　　来栖耸了耸肩。“亚森在监控下，属性克制和技能表都被记录在册，要拿它和狮童作对没有胜算。我隐瞒了收服其他人格面具的能力，自从能够独自进入异世界就开始锻炼它们，只把亚森的等级维持在基础水平，免得提高警惕。要是让狮童知道他手下的刀有能力威胁到自己，对殿堂的攻略也很不利吧？”

　　双叶认可了这个结果：“你还挺聪明的。”

　　从来栖的表情来看，他也没把这理解为直白的夸奖，但还是缓和了眉毛的弧度。明智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前提：“在获准独自行动之前，还有人陪同你进入异世界？”

　　“只在开始的几个月。他们靠亚森推进研究，前期进展很慢，我也只能在异世界浅层活动。一旦深入我就很难保证陪同的人的安全，他们尝试了很久也没能在其他人身上发现相同的资质，后来就让我带着任务独自深入，出来再报告实验结果。”

　　“我可能不该刨根问底……”杏犹豫着继续问，“但，Joker，你被人身控制了这么久，为什么家人没有异议？他们也落到狮童手里了吗？”

　　“暂时还没有。”来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着别处，音调如无风的水面般平板，“在我与世隔绝的那段时间里，老家的学校给我批了停学处分。狮童一开始打算把我送进少管所，后来改了主意，以让我跟随他修习一年的代价撤诉了。能解决升学问题，我父母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给狮童改心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吗？” 祐介问。

　　“事前不暴露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来栖翻转着手中的白鸟面具，“从发布预告信到改心的效果显现也就是一天的事，就算他们知道有我参与，等我进了异世界，在外界采取行动也威胁不到我了。狮童倒台后，残党大概会先找到我，拉拢我继续为他们做事，或者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提前封口……从亲人开始下手相当于给我背叛他们的理由，他们不会那么做的。相比之下，更应该担心的是你们的人身安全，我已经主动揽下了事后清算你们的任务，免得你们之后走在街上就被挨个暗杀。”

　　杏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人的面色也不好看。纵横交错的棋盘格线在雾中织起罗网，即便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恶意，也没人能在看不见敌方棋子的情形下做出有效防守。况且他们的优势只维持在异世界里，一旦回到现实，每日都必须按照固定路线活动的人格面具持有者们就是手无寸铁的活靶，无论怎样提防都难以和训练有素的杀手抗衡。要阻断危机只能在阴谋实施之前，游走在他们身前拆解敌阵的只有来栖一人，与此同时，他本人也是供对方驱使的卒子。又一次别无选择的行动，不主动掀起反旗就只能坐以待毙，而稳居幕后的无耻之徒只需要牵动鱼线就能让无数鹰犬竞相奔走，把替罪羊撕碎奉上，甩脱罪证再借此欺世盗名。几欲呕吐的冲动和想要发笑的荒谬在明智身上交织，愤怒与嗤笑一同回响，化为燃烧未落的灰烬。

　　春的声音宛如触感冰凉的棋子，在身边先行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来栖用手指夹住面具，让它停止了转动，“这就是我今天想找你们商量的问题。狮童打算置你们的团长于死地，最好的情况也是只抓他一个人，余党之后再慢慢清剿。我找不出让明智逃脱抓捕还能保证他不在现世加派人手的做法，要拖延时间给他改心，恐怕只能让团长去冒险。你们愿意把他的性命交到我手里吗？”

　　“我无法信任你。”春紧盯着他的眼睛，天性温柔的声调里是弯而不折的坚定，“但我对合作没有异议，只希望你能提出一个尽可能完善的解决方案。”

　　“我明白。”来栖转向明智，“团长的意见呢？”

　　轮到他落子了。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明智身上，这些人在乎明智的性命，但没人认为自己有权替他做出决定。他们是他并肩作战至今的伙伴，从觉醒之初就见过他狂乱到无法自控的一面，却能在洛基身边自如地谈笑，仿佛他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异世界之外，他们也依赖着他的意见，因为是同盟就找他倾诉温情的小烦恼，自顾自维持着可笑的关系，但这是第一次，明智吾郎在感到被需要时没有与甜蜜伴生的痛苦。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对人袒露伤口，没有在同情的目光中感受到刻骨的刺痛。他们在战斗中听从他的指挥，如今也相信他的判断，而来栖自提出条件之始就明白，身为自己的明智吾郎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利用赌场外围与现实无异的表象瞒天过海的计划在此确立，剩下的任务只有确保行动路线，为明智在收网日按照流程意外被捕做好万全准备。来栖将会在双叶的远程操纵下误入新岛殿堂，杀死认知的明智吾郎，假装一切顺利地向狮童复命，真正的明智则趁机转移，利用认知与现实的交错逃出生天。狮童视他们为鼠辈，眼下还忙于大选，在怪盗团首领如他所愿地背上恶名死无对证之后，暂时不会急于去收割剩余的怪盗团成员。来栖要做的就是在此期间稳住狮童，避免他提前起疑。

　　“给狮童改心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对吧？”龙司活动着手腕，关节喀喀作响，“那Joker，你之后会怎么样？”

　　“我会成为证人，亲手把那个老登送进监狱。”来栖笑了，“希望我不要和他分到隔壁的牢房。”

　　“这……”

　　他对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真又眨了一下眼睛：“我会努力祈祷的。你也可以帮我许愿，有这么多人在向上天呼唤，说不定我还能离他再远点。”他随即想起了什么，“只要不是死刑立执就行了，那样太远了。”

　　杏没忍住笑了出来，来栖和她分享了坦率的目光，然后移向站在明智身边的双叶和春，收起了戏谑的神色。

　　“当然，你们有优先审判权，毕竟我去坐牢也不能让受害者得到更多补偿。”

　　明智没有立场做出任何反应。双叶咬着嘴唇没吭声，寂静如松针铺满地面，而后，奥村春平静的陈述碾过枯叶。

　　“来栖同学，我们不是杀人的人。”

　　“那就太好了。”

　　来栖晓露出了然的眼神，转身向赌场入口走去。

　　 　————————————————

　　黑暗之屋的尽头果然埋伏着阴影，新岛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公平地通过挑战。来栖用第六个人格面具结束了战斗，领到获胜的筹码，一行人就在旁边的安全屋稍事休息。

　　拼图地毯上散乱着筹码和纸牌，龙司踢开脚边的红桃Q，一进门就瘫坐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祐介退到墙边，对着室内陈设比划起了取景框，春在长桌尽头的空位上入座，把离门口更近的座位让给了其余同伴。双叶在沙发上趴倒，长发披散在脸颊边，嘴巴闷着布料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来栖则很有自知之明地挑选了另一侧的沙发，离众人最远，避免了产生多余的交流；但碰巧的是，那本来是明智看中的位子。

　　祐介身边还有一把椅子，但要绕过赌桌占据他旁边唯一的空位也不礼貌。明智只得承担起团长的职责，站在桌边询问大家是否需要补给。话一出口，来栖就从沙发上站起，今天消耗体力的主要是他，想来他也已经饿坏了。

　　祐介先到一步，以饿狐扑食的优雅捕获了明智倒出的怪盗威化巧克力，旋即撕开包装，房间里回荡着清脆的声响。等来栖的红手套向桌面伸来，位于补给袋最上方的赫然是蝗虫罐头。明智找不到阻止他的理由，只好拿起下面的临期军粮，让自己有点事做。

　　干燥的压缩饼干填满了口腔，让明智不必遮掩接下来的表情。拉开拉环时来栖想到了什么：“对了，夺取秘宝那天我得和你们分开一下，给埋伏在赌场外面的警察发信号。要当着你们的面通风报信也可以，请不要认为我在干坏事哦？”

　　龙司靠在桌子上摆了摆手：“你不要真的干坏事就行。”

　　“那是自然。”他接过真递来的勺子，道了声谢，“如果不放心的话，这些日子有需要单独行动时也可以派人盯着我。我希望这个人是Crow，在行动日之前多培养一下感情，你们也比较放心吧？”

　　明智被刚要咽下的干粮呛到了，剧烈的咳嗽声在四周乍然死寂的空气中分外引人注目。他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人想到要给他拿瓶水，然后好心的来栖递来了一只汤勺，明智泪眼模糊地喝了下去。

　　他马上就后悔了。黑暗火锅罐头的汤水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邪恶姿态在他的舌尖举行了密教仪式，把他的味觉永久地献祭给了黑暗之神。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取回了呼吸的权利。明智的视线重新聚焦，发觉来栖手中的并不是美乃滋蝗虫罐。怪不得有汤水。这下他们真的有重新培养感情的必要了，明智发誓不会再从来栖晓手里接过任何食物。

　　“得了吧，我知道你们都在手机里发什么消息。”双叶嘀咕道，就算她声音很小，房间里的所有人还是都听见了。

　　明智吾郎希望自己能继续咳嗽，这样空气就不会如此安静。来栖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睁圆了眼睛，嘴唇微微张着，脸颊飞快地红起来。在明智来得及说什么之前，摩尔加纳的惨叫声从桌子另一头响起：

　　“别看这边！他们出去玩都不带上吾辈！吾辈知道得不比你们多！”

　　“这不是已经很多了吗。”杏喃喃道。

　　“Navi，”明智在龙司和真欲言又止的目光里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现在还不能让来栖知道他的手机里也装着木马，“在我手机里安了摄像头。”

　　“纠正一下，我只是调用了查看屏幕和本地文件的权限！”双叶撑起身体，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明智听到自己含糊地应和了一声，还没搞明白刚刚说了什么。“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就滚出去吧，散会！”

　　双叶宣布道，这就是最终通牒，于是明智发现自己和来栖站在安全屋外，身后是刚刚关上的门。

　　他们在赌场的香水味中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最后来栖的嘴唇动了动，明智才意识到一直盯着他看可能超出了常识能解释的范围。

　　“我们，”来栖斟酌了一下措辞，“什么时候能回去？”

　　“等Navi消气吧。”

　　“我还没吃到罐头。”

　　来栖看上去真的饿了。“别吃了，那是黑暗火锅罐头，你不会想尝尝味道的。”

　　来栖的表情让明智怀疑他是不是确有此意。接着，他笑了起来。

　　“谢谢你。”

　　“谢我替你吃了黑暗火锅罐头？”

　　“随你怎么理解吧。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要不要在这附近随便逛逛？”

　　来栖对他伸出手，这似乎是一个邀请，明智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握上去。他们绕着楼层走了半圈，扑克牌从天花板上飘下，这一层没有骰宝房间，骰子滚动与筹码交叠的声音却仿佛仍在耳畔。进入斗技场所需的一万枚筹码才刚刚凑够，此时去兑换道具不是个好选择，他们略过吧台边带着无机质的眼神望向入侵者的暗影管理员，继续向前走去。

　　明智听见来栖叫了自己一声。接下来的话让他始料未及：“坦白说，我很羡慕你。”

　　明智看着来栖，好像这是他第一天认识这个人。来栖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但还是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我想过很多回如果一开始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或者我像你那样有那么多同伴……如果有人和我一起觉醒，恐怕也只是多几个实验体，还是算了。”他仰头看着远处，再垂眼看着靴尖，最后平视前方，“我也想过如果我是你，情况会不会有不同。”

　　来栖想着什么事时总会看向别处，明智已经对他的习惯如此熟悉。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是幻觉吗？向来栖讲述母亲的事的记忆是幻觉吗？这些无疑都真实存在，在他吐露往事时，来栖眼里也绝对没有半分他不想看见的神色。怎么会有人想要这么难堪的人生？就算他明白来栖所说的和他此刻无法不去想的不是同样的事，也没有办法控制翻涌而上的情绪。

　　“我嫉妒你。”明智松了松手爪，最后说。

　　“什么？”来栖仿佛也是初次接触到这个事实，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噢。”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能理解。如果说我不想要这些，那也是假的，抱歉。”他停了一会儿，“但我也想过幸好是我。幸好只有我，还好我还有机会结束这一切。”

　　明智没有回答。来栖继续说：“看到你们的事，我才第一次知道还有能给人改心的做法。我尝试过很多次想杀掉狮童的暗影，但都失败了……可是你们可以做到。只是杀了他还太便宜了，让他悔改才是更好的解决方式。你一直在做我想做的事，有时我会想，要是我暗杀的对象先成了你们的目标，因此得救的人也许还会更多。但我也担心你们会变成我在节目里说的那样，还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有两个人格面具吗？我是说罗宾汉和洛基。”

　　来栖露出惊讶的神情：“因为你本性如此？”

　　“不错，但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明智拽住他的袖子，爪尖卡进大衣布料，然后换了个姿势，钳着来栖的手腕扯向电梯，“跟我去下面的楼层抓个阴影，这里的管理员还不能动。”

　　他们在低倍率楼层找到了一只游荡的阴影，把它引入角落，然后跳上去揭下了对方头上的面具。阴影扭曲着现出具象，洛基的巨剑在明智身后挥下。对方的气息随之暴涨，无论是威胁度还是杀意都骤然提升，伴以令人脊背收紧的咆哮。白鸟面具下的眼神锐利起来：“你对它做了什么？”

　　“失控的邀请。来试试吧，Joker，看看我能做什么。”

　　明智退到一边，留来栖独自在战斗中体会详情。收拾一只暴走的低级阴影对他当然不在话下，来栖挥去匕首上残留的不适感，把它别入风衣内侧：“这是你觉醒时就有的能力？”

　　“没错。只要解开精神的束缚，什么样的阴影都能唤出可怕的力量。”

　　“用在活人的暗影上会怎么样？”

　　“我没试过，因为如果让鸭志田失控，杏的朋友就不会得到公道了。之后的几位殿堂主也是同样，印象空间的那些人都是委托的悔改对象，如果对他们使用这种能力，现实里他们的身边人有可能会遭殃。目标的名字都记录在怪ch上，如果出了什么恶性事件，很容易追究到我们头上。”

　　“我第一次在异世界里杀死活人对应的暗影……”来栖组织着语言，“现实里的那个人就死了。在异世界里一切看起来都很轻松，不过那是一场恶战。真人的暗影和普通的怪物只有形态上的区别，她向我求饶，我还是听从命令挥了最后一刀。”

　　明智暗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结果已经不需要说明了，重要的是来栖想说什么。“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除了我和那些研究员。还有下命令的人。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我希望不是我做的……但事实就是这样。”

　　来栖抬起双眼，安静地直视着他。明智和他对视片刻，开口道：“刚得到这种能力的时候，我考虑过要不要去找我的生父，向他投诚。”

　　“为什么？”

　　“因为我比谁都憎恨他。我要让他信任我，把他送上他最渴望的权力的顶峰，然后从内而外彻彻底底地毁掉他，再告诉他我是他抛弃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那样会怎样？”

　　“没有那种可能了。觉醒时摩尔加纳和龙司在我身边，之后又扯进了杏，如果我利用异世界做了什么，他们就是再蠢也不至于联想不到我身上。我不能确保他们不会出卖我，只能肯定他们绝对不会认同我。同在一所学校，灭口的可行性也很低，猫还好说，如果龙司和杏出了什么意外，警方和学校都很可能会查到我身上。”

　　来栖无声地打量着明智。“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如果我当时那么做了，恐怕就早点遇到你了。”

　　“幸好我们没有在那时就相遇。”

　　明智点了点头。“我很高兴我是以现在的面目认识了现在的你。如果从前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我们都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来栖呼出一口气，语调轻松了起来：“我同意。不过，现在的样子很重要吗？”

　　“你说呢？”

　　来栖想必听得懂他的意思，那双灰眼睛里的笑意也证明了这一点。明智转身向楼上走去：“回去吧，他们肯定等很久了。你消耗太大了，接下来的斗技场就让我上吧。”

　　“不让我再表现一下？”

　　“你有别的任务。”明智抬起一只手爪，没有回头，“双叶之前给我的那张田中太郎的卡片，我放在道具的袋子里，你要带着它去押注，赌我赢。”

　　“押在哪边还需要特别说明吗？”来栖追上了他，语带促狭地补充道，“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明智白了他一眼。“我怕新岛冴再使诈。赢家的奖励正好是十万枚，数额太巧了，以前面几层的风格来看，她不会甘心让我们就这么通过的。等你押赢了，再用那张卡预借最高的金额，万一她临时提高要求，就算是十倍我们也能满足。”

　　“不愧是明智呢。”

　　“这种时候就不要学摩尔加纳说话了。”

　　“摩尔加纳会说不愧是Crow。不过明智，你不觉得只有我们互相叫姓太生分了吗？”

　　“其他人不也是这么叫你的？”

　　来栖跨上最后一层阶梯：“我想听你叫晓。”

　　“晓。不过还是叫我明智吧，我不太喜欢被直接以名字相称。”

　　来栖晓装出考虑的神情：“只有我在叫明智，那也不错。”

　　“等会儿进去就别这么得意了，不然他们全都知道了。”

　　明智吾郎扭头警告他，不知道晓为什么睁大了眼睛。然后他回头看路，差点撞上从拐角出现的喜多川祐介。

　　Tbc.

小说相关章节：【明主】world goes r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