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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能做到的事(简体中文),4

小说: 2025-09-06 14:14 5hhhhh 8420 ℃

春兰垂下眼帘:「算了吧,老爸看见我就酒瓶伺候。」

「哎呀你怎么跟以前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你都十七岁了欸,我在你这个年纪直接就拿椅子往人家头上砸好不好。要我教你打架吗?女生打架就应该不要脸一点——」

春兰也只有十七岁?!和我一个年龄,可是她很熟悉这里的样子!

还有明珠,虽然她嘻嘻哈哈,手舞足蹈,说话和连珠炮一样,可是却让我感到不安:她像是在走钢丝,随时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春兰姐姐你起码还有个地方可以回去。我好不容易从戒网瘾的地方逃出来,有家都不敢回,怕被他们再送进去。」娜娜突然望向我,眨了眨眼,「对了,我十六岁。」

她狡黠地吐了下舌头,却让我心里一紧。

「你们都年轻,还有机会……像我?就因为帮人刷单,坐了一年牢,被大学开除,现在连送快递都要无犯罪记录……」旁边一个长直发的女生叹了一口气,「明明把钱都退回去了还关我……」

「小玥你又来了~一天到晚念念念念个不停我耳朵都要出老茧了好不好~」

「对喔,明珠也是被开除的,还是个很好的学校……」另一个卷金发穿热裤的女生也发话了。

「高中啦,不是大学~喔对了,昕蕾,」明珠突然又一把勾住我的手臂,「我以前可是模范生喔!你看得出来吗?哈哈哈看不出来吧?你一定看不出来的啦~不过这都过去啦,我现在超爽的每天晚上都在High觉都不用睡的啦~啊等一下我去找点酒,你们谁要跟我一起出去玩吗?」

「你昨天才喝那么多,又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开去,留下我一个人不知所措。

「那你们……」我犹豫着还是开口了,「你们赚钱怎么办呢?」

「赚钱?」明珠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

「明珠,」一个双马尾女孩突然开了房门,「那个老板嫌娜娜胸小,说想要找你玩。」

我一惊,难道她们和我一样也是——

「好~」明珠松开我的手臂,「对了昕蕾,柜子上那个黑色的护腕给我。」

我找到护腕递给她,才发现她手臂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痕迹。

「被吓到了?都是老娘在高中的时候自己割的啦!想死的话割一下痛痛飞光光喔~不过现在不会喽,因为做这个更轻松一点~对了你一定觉得我是神经病对吧?安啦~好多人这样说过我,我当他们放屁!他们才是神经病呢!还有人叫我想开点,我想得不要太开喔哈哈哈哈~老娘去玩喽~」

她说着就自顾自地离开了房间,眼睛散发着的异样光采,却让我心寒。

「呼……还好我最近吃得少,那个胖子真是有够呛,不知道明珠姐姐会不会受不了……」娜娜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个胖子还算好的,昨天那个喔——」

她们轻描淡写地谈论著,向我袒露着各自的伤口,却仿佛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我心里涌起的不是同情,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堕落到这个地步,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被世界抛弃。

心底那些羞耻和难堪,也因为她们而冲淡了许多。

我坐在了春兰身边。

「那个,我,我可以留下来吗?我什么都可以……」

春兰的手指遮住了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

「这里来去自由。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了,走就好;如果你想要留下,我们也欢迎你。」

「可是我……你们不会因为我胸大,就……」

「昕蕾姐姐,」娜娜也对我笑了笑,「在这里大家都一样,没有资格笑话谁的啦。」

听到这些,我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放松,像是被无数次鞭打后,终于找到了一处伤痕累累却足够温暖的避风港。

然后,我的眼泪又一次涌出。

一开始几次,每当我躺下,闭上眼睛,王老板恶心的触碰便会再度浮现。

但每当我试着逃离这些回忆时,我的身体却反而更加渴望疼痛——好像只有痛到极点,我才能确信自己还活着。

渐渐地,那股厌恶居然开始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甚至是渴望——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活下去吧。

我不再排斥那些身体上的疼痛和粗暴的抽插,开始主动去追寻它们,甚至还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在我的肌肤上留下伤痕。

而这也让想要拿我寻欢作乐的人也越来越多——胸又大,玩法多,哪里都能插,又喜欢任人摆布,还能喷水,谁不爱呢。

「不要停……」

「我还要……」

虽然很老梗,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

越是激烈的行为,越是明显的痛感,越能让我暂时摆脱心底那股无法消散的空虚与绝望。

我的身上伤痕累累,但心里却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如果自己的身体太痛苦,那就用别的东西去灌满它就好,也许这样就可以把痛苦挤出去一点。

我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也会想起从前的自己,想起自己曾经是如何讨厌、如何恐惧这些事情,想起吕靖轩焦急的眼神。

但现在回头看,这样的我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吕靖轩……他是真心的吗?还是和其他男人一样,想要从我这里索取什么?

无论答案是什么,我大概都没资格知道了吧。

反正,我都已经这样了。

可是这样的生活我还没有真正适应,就被打断了。

警察冲进来的那一刻,我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

尖锐的警哨声、愤怒的吼叫声、女孩们惊恐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将这个小小的世界撕成碎片。

「全部蹲下!双手抱头!」警察怒吼着。

娜娜惊慌失措地被推倒在地,春兰试图反抗却很快被警察按住,而明珠只是眼神空洞地任人摆布——和那天刚见面时嚷嚷着要打架的她判若两人。

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双臂被粗暴地扭到背后,被塑料扎带捆住。

「现在的小女生做什么不好,做这个?太不要脸了吧?」

「这衣服穿得还真骚,警察应该把这些人都抓去关一辈子。」

夏夜的街道闪烁着刺眼的警灯,行人纷纷投来好奇又鄙夷的视线,窃窃私语潮水般向我们涌来。

我蹲在路边,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试图缩小自己在众人视线中的存在感。

我今天穿的是一条露肩的黄色连身裙,那是我离开学校之后给自己买的第一件衣服。

此刻它却成了最鲜明的标记,提醒着所有人我的羞耻和堕落。

「警察大哥,我真的要去厕所,我已经忍不住了……求你了……」我微微抬头,小声地哀求着。

「给我老实待着!」警察冷冷地回了一句。

「阿嚏!」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喷嚏声。

我一阵天旋地转。

我知道那个喷嚏声意味着什么。

我想要低下头去,可是我竟然做不到,全身像是僵住了,眼睛死死地锁在人群中的吕靖轩身上。

怎么又是他?!

为什么他总是在我最丑陋、最难堪、最不想被看见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不止他一个人——他爷爷,他爸妈,还有看起来像是弟弟和妹妹的人,为什么他们都在?!

为什么他妹妹胸和我差不多大,却没有被任何异样的目光注视着?!

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然后无尽的哀怨涌上我的心头。

他的目光中有震惊、有疑惑、有哀伤,甚至还掺杂着一丝令我更加崩溃的同情。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开口却又欲言又止——而这比那些路人鄙夷的目光更加刺痛我的内心。

「哥……」他的弟弟犹豫地开口,「那个女生……是不是庞昕蕾?」

我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为什么他们知道我的名字?!

他和他的家人是怎么讲我的?!

吕靖轩没有立刻回答,仅仅是紧紧握着拳头,视线飘忽不定。

他的妹妹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哥,你快说啊!」

「怎么可能?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你们学校?」

他爷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瞬间击碎了我所有仅存的自尊。

我的脸涨得通红,可是我连挣扎都做不到。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来,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视线逐渐模糊。

「哇——这么大的人居然尿裤子。」

「搞不好是爽到失禁吧,恶心死了……」

听到人群窃笑,我才意识到我大腿间的温热和潮湿。

我条件反射地想要遮掩,但是双手依旧被死死捆在背后,无法动弹。

我失禁了。

我在人群面前,在春兰、明珠、娜娜她们面前,失禁了。

我在吕靖轩面前,失禁了。

我的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根本停不下来,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声音不断地尖叫着:

——让我消失吧,让我现在就消失,让我死了算了!

可是我连打我自己耳光都做不到。

我只能任由警察强硬地把尿湿了裙子的我拉起,将我塞进冰冷的座位。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跳下去的。

吕靖轩・五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居然是这样找到昕蕾的。

停学处分的最后一天晚上,妈妈提议全家到市中心吃顿饭放松一下心情。

虽然说这是为了鼓励我重新振作,我却根本无心享受。

靖辕和静珊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一路上只是小声地交谈,没有人多问什么。

晚餐结束后,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一处商圈。

虽然我的梦想是当一个警察,但现在闪烁的警灯却刺眼得让我烦躁。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靖辕探头朝前方看了一眼。

「好像是警方在抓人。」静珊好奇地往前张望。

我们一家人都停下脚步,朝着警方设置的封锁线望去。

警察正在将几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押上警车。

就在此刻,我的目光猛然凝固了——蹲在地上,被双手反绑着的女生里面,我清晰地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虽然她穿着陌生的黄色连身裙,但那咖啡色的侧马尾,精致的五官,还是让我立刻认出了她。

我一瞬僵在原地,心脏跳得飞快,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祈祷着昕蕾不要看到我。

——「阿嚏!」

可是我不争气的鼻子此时又开始发痒,好像故意要羞辱她一样。

她抬头与我对视的一瞬间,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明显地颤抖起来。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哥……」靖辕犹豫地低声问道,「那个女生……是不是庞昕蕾?」

「……」

「哥,你快说话啊!」静珊紧张地拉了我一下袖子。

我仍然没有开口,视线始终无法从昕蕾身上移开。

爷爷似乎察觉了我们三个人的异常,立刻咳嗽一声,用他一贯冷静而略带严肃的口吻说道:

「怎么可能?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你们学校?」

「阿公——」

我明白爷爷应该是在用他的方式打圆场,只是昕蕾显然没有这样认为。

她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眼神变得空洞而绝望,随即整个人跌坐在地。

然后,她大腿间的湿润逐渐蔓延,眼泪也从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哇——这么大的人居然尿裤子。」

「搞不好是爽到失禁吧,恶心死了……」

身旁几个路人的话语瞬间像刀子一样刺进了我的心里。

我为什么没有更早去找她?!

我为什么当初没有更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警察拉起来,塞进警车,觉得自己就像是帮凶一样无能又可悲。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得知了学校开除昕蕾的决定。

虽然我并不意外,但我还是无法平静,脑海里反覆浮现昕蕾曾经倔强但现在只剩下绝望的眼神,她在空教室的泪水和哭喊,还有那一天路人的窃窃私语和鄙夷的眼光。

然而昕蕾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开除的——原本羞辱她的班导竟然也不再教我们了。

班上同学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因为班导得罪了某个学生家长,也有人说她经常骂差生的事情被传到上层,学校迫于压力才这样做。

回家后,我说起这件事,才知道原来是爷爷去找了教育局的熟人反应情况。

在教育局和学校的联合调查下,查证到班导确实屡次羞辱昕蕾和其他成绩比较差的同学,有违师德,所以班导被辞退。

话是这样说,我和昕蕾的记过处分还是没有被撤销。

虽然名面上的理由是我们破坏教学秩序的事实不曾改变,但按爷爷的推测,更深层的原因应该是为了防止其他学生以后有样学样。

「靖轩,我知道你很气愤,但是这已经是我们能争取的最好的结果了。再进一步,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的。」

爸爸这样和我说,然而我仍然感到不平。

明明是老师的错,为什么连我们也要受到惩罚?

如果班导不骂她,也许她根本就不会被——

我很快就理解了爸爸所说的「其他人」是谁。

没几天,有十几个愤怒的家长堵在了学校的门口,把校长团团围住。

「她教得那么好,为什么要把她辞退?!」

「是谁挑起事端的?我们孩子考试丢分,他负责吗?」

他们怒气冲冲地质问着,话语像是刀子一般随意地刺向我的内心。

我想开口为自己、为昕蕾辩解,但面对一张张愤怒且不耐烦的脸孔,我却突然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我只是个学生,面对这样的局势,我能做什么呢?

「还警界世家的大少爷呢,废物一个。」

我又一次想到那天昕蕾蜷曲在桌上的侧影,心里堵得发慌,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补救。

之后,爷爷从前的下属萧警长来家里做客。

即便爷爷已经退休了,萧警长还是几乎每年都会来拜访我们家,向他口中的「吕老师」讨教经验,还经常给我们买零食,因此我们兄妹和他的关系也很不错。

闲聊中,萧警长提到警方前些天破获了一起未成年人卖春案件。

爷爷顺口问道:「这些人当中是不是有一个叫庞昕蕾的女孩?」

「吕老师认识她喔?这么好的学校的女孩子居然出来卖春,真是难以理解,她现在还在拘留所里呢……」萧警长摇头叹息。

我猛地站了起来:「她可能是被迫的啊!你们有去调查她的家庭情况吗?」

萧警长摊了摊手:「我们当然有啊!她家里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弟弟,家庭还算完整,她是自己离家出走……」

「但她的爸妈可能根本就不爱她!否则她怎么会离家出走这么久?」静珊眼眶泛红。

「唉……」萧警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已经联系了她家乡的警局,让他们多加留意。但这种案子太多了,除非真的造成恶劣社会影响,否则我们真的没有权利插手家庭的内部纠纷……」

「哪怕她沦落到要卖春也不管吗?」靖辕仍然不服气。

「不是不管……只是她再怎么样也不该选择违法的路吧?」萧警长无奈地看着我们,「而且兼职机会这么多,她非要走这一步吗?」

「……那至少让我们去接她吧。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萧警长?」静珊声音不稳。

「静珊,我明白你们担心她,可是被拘留人的信息属于极度敏感的个人隐私,只有直系亲属或有法定权限的人才能获取,你们不能——」萧警长还在耐心地解释,声音甚至有几分同情。

「那如果她爸妈根本不管怎么办——」

靖辕刚要追问,就被爷爷的怒声打断。

「够了!人家难得来一趟,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可是——」

「这些事情不是你们该问的,都回房间去!」

「吕老师,没事的,年轻人的心情我能理解……」

听着萧警长为我们说话,我们三人只能无奈地退下,看着靖辕紧握的拳头和静珊红肿的眼睛,我心情沉重得无法言说。

萧警长离开后,客厅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

我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我真的不明白,警察不是应该保护弱者、维护公义吗?为什么萧警长看不到昕蕾的处境?」

静珊坐在一旁,眼睛还泛着红:「他们根本不关心她是不是被逼的,只看到她违法了。」

靖辕握紧拳头,愤怒地说:「这根本就是推卸责任!明明是有人把她逼到那种地步,为什么警察不去抓那个禽兽不如的中年男人!」

爷爷放下茶杯,眼神平静地扫过我们三个:「因为那不是警察的第一职责。警察的第一职责是维护秩序,当然也希望能接近公义,但很多时候,秩序与公义并不是完全重合的。」

靖辕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阿公,您怎么能这么说?」

「靖辕,」爷爷淡淡地回应,「你认为什么是公义?」

「当然是站在弱者这边,惩罚欺负人的坏人!」靖辕毫不犹豫。

「我们设想一个情境:如果有工人因为不公平待遇罢工示威,你觉得这是正义吗?」

「当然是!」

「但是,如果今天罢工的是铁路工人,导致整个国家的铁路停摆,食物和医疗物资无法运输,全国人民的日常生活都受到严重影响。其他行业的工人和民众出来要求铁路工人立刻复工,那你觉得他们也是在追求正义吗?」爷爷缓缓地问。

「可是……」靖辕一时语塞。

「你看,如果没有所谓『秩序』,主张不同正义的群体之间,就会陷入无止境的对抗。所以『社会秩序』才会被提出,成为整个社会的最大公约数。」

靖辕皱起眉头,不满地说:「但阿公,这个『最大公约数』根本不公平!现实中它们往往只是强权或者多数人擅自定义的规范,根本不会考虑弱势或少数群体的处境!」

「你说得没错,理想中的秩序和现实总是有距离的。」出乎我意料,爷爷点点头,承认了他的话,「所以,秩序也需要不断推动和发展。有时候,是弱势群体自己团结起来,形成新的多数,去挑战现有的强权;有时候,是需要更多不同力量的支持,比如律师、议员、媒体,甚至整个社会大众,去一步步推动秩序朝向公义前进。」

「至于警察……」爷爷的眼神变得深邃了一些:「警察的第一职责虽然是维护社会秩序,但理想中的警察,应该在维护秩序的同时,也尊重每一个人的生命、尊严和权利,也要理解每一个人的苦难。他们因为身处第一线,最能看清楚秩序本身的问题所在。」

靖辕听完更加不甘心地说:「但实际上有几个警察真的会这样想?他们不都像萧叔叔那样只会照章办事——」

「靖辕,你说得太过了……」我轻轻碰了碰他。

「呃……抱歉。」

爷爷没有生气,只是微微叹气:「做一个理想中的警察真的非常难,有时候一次失败,就足以改变一切。」

「御辰——你们的萧叔叔,以前经历过一场大游行,他私下默许了下属在示威活动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松对他们的控制。但最终游行只取得了部分成果,而他在事后却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责任,被记过处分。所以他到现在,也只是区级的警长。他到现在也会偶尔怀疑自己当时有没有做错……」

「怎么会这样……他做错了什么啊!」靖辕激动起来。

「靖辕,这就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御辰是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代价。他自己心里清楚,如果当天的游行真的失控,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承担不起后果。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时候,我们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短暂的沉默过后,静珊突然红着眼睛开口:「可是昕蕾呢?你们说了这么多大道理,可是昕蕾到底怎么办?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爷爷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静珊,你說得没错,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我很明白你们心里的不甘心。但现实是,很多像昕蕾这样的孩子,没有家人支持、没有足够资源、也缺乏自我保护能力的人,的确很难获得她们应该得到的帮助。这也是为什么我说,理想和现实是有距离的。」

「警察、法律、秩序,这些东西都是外力,是用来守住社会最低限度的安全与规则。可是要真正帮助像昕蕾这样的人,需要的不只是执法者,而是整个社会的改变,是每一个人的觉醒与行动。」

「那阿公,我们应该做什么?难道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她狼狈地蹲在路边的身影,心里一阵揪痛。

「唉……你们问我昕蕾怎么办?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爷爷说话声变得沉重,「但我很庆幸,至少你们看到了她、记住了她的名字。这表示她并不是完全孤立无援。」

「所以你们要记住现在的感受。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你们有人脉,有资源。所以等到你们有能力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今天的不甘心,一定要去做我们这一代人没能做好的事情。」

「那也许……至少我们可以先找到她,然后再想办法。」我说。

大家点了点头。

「那阿公,」临近对话结束的时候,我问,「您是如何有这么多思考的?您当年……有像萧叔叔那样后悔过吗?」

静珊和靖辕的目光也瞬间聚焦在爷爷脸上。空气似乎凝固了。

爷爷略一沉吟,眼神深邃,似乎是回忆起很多往事。

——「你如果真正成为一个警察了,我再跟你讲。」

他最后只是这样回答我。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昕蕾被捕时绝望的眼神、萧警长的无奈、靖辕和静珊的义愤,还有爷爷深沉的故事,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

「我一定要找到昕蕾,然后……要成为不一样的警察。」我在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

可是从那以后,昕蕾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问过可能和她有交流的同学和老师,可他们却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去过她曾经打工过的餐厅,可是餐厅的老板也说昕蕾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我去过最后一次看到她的大街,可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也没有看到她和其他那些女孩的身影。

我试过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

直到最后一次爷爷帮忙询问警方,得到的消息依然是:她离开拘留所后,就再也没有回家,她的父母和弟弟,也完全不知道她的去向。

即便四年过去,我如愿成为了一名刑警,也没能找到她的踪影——

这种无力感,从来不曾真正消散。

庞昕蕾・六

当我站在拘留所门口,看着爸妈走向我的时候,我还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期望。

但我错了。

爸爸只是点着一根烟,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怜悯或同情。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直接就击碎了我的一切幻想。

「我们还指望你给你弟弟赚钱,结果卖春都能被抓,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我的身体猛然一颤,几乎站不住脚。

「下次别再被抓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厌恶,好像我不过是他用来获取金钱的工具,还是一件不好用的工具。

妈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讲,只是低头默默跟在爸爸的后面,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他们就这样从我身边走过,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拘留所的门口。

庞昕蕾,你看看你的样子。

连卖春都能被抓,被爸妈嫌弃就算了,还被吕靖轩一家看到。

你怎么不去死呢?

你觉得被男人干很爽是不是?

你真的活该喔。

从此,我的心就死了,像一个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城市的街头巷尾。

我再也没有回到学校去,即使停学处分早就结束了,我也没有再踏进那个令我绝望透顶的地方一步。

我学会了如何躲避警察,学会了如何用最快速的方法获取金钱——通过出卖自己的身体,甚至允许客人像王老板那样对待我。

为了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像样一点,我知道了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哪里露宿比较安全,在哪里可以洗澡换衣服,哪里能找到便宜但能暂时填饱肚子的食物。

也为了能满足尽可能多的客人,我的行李箱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道具——绳索,镣铐,拘束带,跳蛋,按摩棒,肛珠,肛塞,口环,皮鞭,蜡烛,当然还有一盒一盒的套套……

日子就这样缓慢地过去,我渐渐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甚至开始享受起这种醉生梦死的麻木感。

街上、巷尾,我看到越来越多和我一样的女生。

她们有的甚至比我还要年轻,脸上却早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天真,眼神或空洞或狂乱。

我记得有两个女孩在桥洞下和我招手,当着我的面把一杯啤酒和两大板感冒药混在一起喝下去,然后跟我炫耀发蓝的舌头,还有手臂上条码一般的痕迹。

每次看到这些我会感到一点欣慰:至少我还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

也许我必须感谢自己胸前那两团让我无尽羞耻的赘肉,感谢我这具敏感到一塌糊涂的身体。

就是靠着这副肮脏不堪的皮囊,我才可以睡得比她们好一点点。

不过我心里都清楚地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瞧不起她们。

每一次我躺在陌生男人的身下的时候,我总是会痛恨那些肆无忌惮占据着我的一切空洞的他们,也总是会厌恶即便如此也要迎合他们的索取的自己。

然后每一次到达顶点的时候,我又会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就这样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我这样,一定比她们要更好吗?

一年以后,在又一个陌生的小屋里,我再一次遇到了小玥。

她的脸色比我上次见到她时更加苍白,脸颊凹陷。

她见到我的时候,愣了好几秒,然后居然露出了一个苦笑。

「你还活着啊?」

「嗯,你也是。」

她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低声告诉我一些事。

「春兰没有出来。组织卖淫,被判了六年。」小玥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已经是法官看在她是未成年的份上,特别轻判的了。」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春兰……是因为我害的吗?

当时她救了我,带我回去,对我说「这里没人会伤害你」,结果反而让她的罪行更加严重……?

「明珠呢?」我颤抖着问。

小玥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她自杀了。」

我全身开始发抖。

「现在想起来,我刚刚加入的时候,她就已经很不好了。有时候拉着我们到处玩,一连几天不睡觉,有时候就只是哭或者打自己耳光……知道春兰被判刑之后,她再也撑不住了。」

我记得她眼里让我心寒的神采,难道说那就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吗……?

「那……娜娜呢?」我几乎是挣扎着问出口的。

小玥摇了摇头:「我和娜娜是一起出拘留所的。我亲眼看到她被她的家人……还有一些穿军装的人强行塞进了车。她一直挣扎,哭喊,但没用。后来我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想起来她一口一个「姐姐」称呼我们,她大概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小的,为什么她也——

我跌坐在地上。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麻木了,不会再因为什么而痛苦。

「都……都是我害的,我当时没有成年,如果我没有留下的话——」

小玥看见我在哭,坐在我身边,轻轻抚着我的背:「其实,就算你当时没出现,结果也一样。我们当中好几个人都是未成年,变成这样只是迟早的事。」

她突然又站起身,拎起包包。

我茫然地抬起头:「你……你要走吗?」

她看着我,苦笑了一下:「我已经染上性病了,这里不要我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她缓缓向门外走去。

「不知道。」她声音淡得可怕。

「体力工作我也做不动了,老家种田也不要我。大概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等死吧。」

我怔怔地望着她背影在街灯下逐渐远去,说不出一句话。

三年时间,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溜走了。

街灯、巷弄、陌生男人们恶心的触碰,逐渐成了我生命里仅剩的色彩。

我以为这种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彻底被耗尽,或是某一天被丢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胡安出现的那天晚上,天气特别潮湿,细雨断断续续地下着。

起初,我以为他不过是无数客人之一。

只不过,他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是外国人。

而且,虽然有一点点口音,但是他能很流利地讲着和我们一样的语言,似乎在我们这里生活了很久时间。

「我来过好几次这里,你和其他的女生不太一样。」在寻欢之后,他突然问,「你好像什么玩法都能接受,为什么会这样?」

我早已学会了一整套应对这种问题的谎言,但此刻,我真的太累了,累到不想再编织谎言。

「因为活着太累了。」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让我一阵心惊。

「要跟我走吗?」

他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安慰一个迷路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初中和高中里那些男生的表白。

又是这种话?多少男人讲过了?

我内心的警铃响起但又消失,胃里翻腾着的恶心感也很快过去了。

废话,庞昕蕾,你都和他上床了,你有什么资格听他告白还擅自觉得恶心?

你真他妈虚伪。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他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继续低声问道,「我只是觉得,虽然你的身体和相貌确实很美,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会老的,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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