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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能做到的事(繁體中文),4

小说:邊緣人系列 2025-09-06 14:14 5hhhhh 9700 ℃

「妳昨天才喝那麼多,又來?……」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開去,留下我一個人不知所措。

「那妳們……」我猶豫著還是開口了,「妳們賺錢怎麼辦呢?」

「賺錢?」明珠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不就是——」

「明珠,」一個雙馬尾女孩突然開了房門,「那個老闆嫌娜娜胸小,說想要找妳玩。」

我一驚,難道她們和我一樣也是——

「好~」明珠鬆開我的手臂,「對了昕蕾,櫃子上那個黑色的護腕給我。」

我找到護腕遞給她,才發現她手臂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痕跡。

「被嚇到了?都是老娘在高中的時候自己割的啦!想死的話割一下痛痛飛光光喔~不過現在不會嘍,因為做這個更輕鬆一點~對了妳一定覺得我是神經病對吧?安啦~好多人這樣說過我,我當他們放屁!他們才是神經病呢!還有人叫我想開點,我想得不要太開喔哈哈哈哈~老娘去玩嘍~」

她說著就自顧自地離開了房間,眼睛散發著的異樣光采,卻讓我心寒。

「呼……還好我最近吃得少,那個胖子真是有夠嗆,不知道明珠姐姐會不會受不了……」娜娜鬆了一口氣。

「不過那個胖子還算好的,昨天那個喔——」

她們輕描淡寫地談論著,向我袒露著各自的傷口,卻彷彿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

我心裡湧起的不是同情,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原來不只有我一個人墮落到這個地步,原來不只有我一個人被世界拋棄。

心底那些羞恥和難堪,也因為她們而沖淡了許多。

我坐在了春蘭身邊。

「那個,我,我可以留下來嗎?我什麼都可以……」

春蘭的手指遮住了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

「這裡來去自由。如果妳不想在這裡了,走就好;如果妳想要留下,我們也歡迎妳。」

「可是我……妳們不會因為我胸大,就……」

「昕蕾姐姐,」娜娜也對我笑了笑,「在這裡大家都一樣,沒有資格笑話誰的啦。」

聽到這些,我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放鬆,像是被無數次鞭打後,終於找到了一處傷痕累累卻足夠溫暖的避風港。

然後,我的眼淚又一次湧出。

一開始幾次,每當我躺下,閉上眼睛,王老闆噁心的觸碰便會再度浮現。

但每當我試著逃離這些回憶時,我的身體卻反而更加渴望疼痛——好像只有痛到極點,我才能確信自己還活著。

漸漸地,那股厭惡居然開始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甚至是渴望——也許只有這樣,我才能繼續活下去吧。

我不再排斥那些身體上的疼痛和粗暴的抽插,開始主動去追尋它們,甚至還手把手地教他們如何在我的肌膚上留下傷痕。

而這也讓想要拿我尋歡作樂的人也越來越多——胸又大,玩法多,哪裡都能插,又喜歡任人擺布,還能噴水,誰不愛呢。

「不要停……」

「我還要……」

雖然很老梗,但這確實是我的真心話。

越是激烈的行為,越是明顯的痛感,越能讓我暫時擺脫心底那股無法消散的空虛與絕望。

我的身上傷痕累累,但心裡卻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如果自己的身體太痛苦,那就用別的東西去灌滿它就好,也許這樣就可以把痛苦擠出去一點。

我偶爾在夜深人靜時,也會想起從前的自己,想起自己曾經是如何討厭、如何恐懼這些事情,想起呂靖軒焦急的眼神。

但現在回頭看,這樣的我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至於呂靖軒……他是真心的嗎?還是和其他男人一樣,想要從我這裡索取什麼?

無論答案是什麼,我大概都沒資格知道了吧。

反正,我都已經這樣了。

可是這樣的生活我還沒有真正適應,就被打斷了。

警察衝進來的那一刻,我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盯著陌生的天花板。

尖銳的警哨聲、憤怒的吼叫聲、女孩們驚恐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將這個小小的世界撕成碎片。

「全部蹲下!雙手抱頭!」警察怒吼著。

娜娜驚慌失措地被推倒在地,春蘭試圖反抗卻很快被警察按住,而明珠只是眼神空洞地任人擺布——和那天剛見面時嚷嚷著要打架的她判若兩人。

我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感到雙臂被粗暴地扭到背後,被塑料紮帶捆住。

「現在的小女生做什麼不好,做這個?太不要臉了吧?」

「這衣服穿得還真騷,警察應該把這些人都抓去關一輩子。」

夏夜的街道閃爍著刺眼的警燈,行人紛紛投來好奇又鄙夷的視線,竊竊私語潮水般向我們湧來。

我蹲在路邊,努力把自己蜷縮起來,試圖縮小自己在眾人視線中的存在感。

我今天穿的是一條露肩的黃色連身裙,那是我離開學校之後給自己買的第一件衣服。

此刻它卻成了最鮮明的標記,提醒著所有人我的羞恥和墮落。

「警察大哥,我真的要去廁所,我已經忍不住了……求你了……」我微微抬頭,小聲地哀求著。

「給我老實待著!」警察冷冷地回了一句。

「阿嚏!」

就在這時,我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噴嚏聲。

我一陣天旋地轉。

我知道那個噴嚏聲意味著什麼。

我想要低下頭去,可是我竟然做不到,全身像是僵住了,眼睛死死的鎖在人群中的呂靖軒身上。

怎麼又是他?!

為什麼他總是在我最醜陋、最難堪、最不想被看見的時候出現?!

為什麼不只他一個人——他爺爺,他爸媽,還有看起來像是弟弟和妹妹的人,為什麼他們都在?!

為什麼他妹妹胸和我差不多大,卻沒有被任何異樣的目光注視著?!

我感覺心跳漏了一拍,然後無盡的哀怨湧上我的心頭。

他的目光中有震驚、有疑惑、有哀傷,甚至還摻雜著一絲令我更加崩潰的同情。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想開口卻又欲言又止——而這比那些路人鄙夷的目光更加刺痛我的內心。

「哥……」他的弟弟猶豫地開口,「那個女生……是不是龐昕蕾?」

我心臟幾乎要從胸膛裡跳出來。

為什麼他們知道我的名字?!

他和他的家人是怎麼講我的?!

呂靖軒沒有立刻回答,僅僅是緊緊握著拳頭,視線飄忽不定。

他的妹妹緊張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哥,你快說啊!」

「怎麼可能?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你們學校?」

他爺爺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我耳朵裡,瞬間擊碎了我所有僅存的自尊。

我的臉漲得通紅,可是我連掙扎都做不到。

我感覺自己的眼淚已經止不住地流下來,身體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視線逐漸模糊。

「哇——這麼大的人居然尿褲子。」

「搞不好是爽到失禁吧,噁心死了……」

聽到人群竊笑,我才意識到我大腿間的溫熱和潮濕。

我條件反射地想要遮掩,但是雙手依舊被死死捆在背後,無法動彈。

我失禁了。

我在人群面前,在春蘭、明珠、娜娜她們面前,失禁了。

我在呂靖軒面前,失禁了。

我的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根本停不下來,腦袋裡只剩下一個聲音不斷地尖叫著:

——讓我消失吧,讓我現在就消失,讓我死了算了!

可是我連打我自己耳光都做不到。

我只能任由警察強硬地把尿濕了裙子的我拉起,將我塞進冰冷的座位。

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應該跳下去的。

呂靖軒・五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是這樣找到昕蕾的。

停學處分的最後一天晚上,媽媽提議全家到市中心吃頓飯放鬆一下心情。

雖然說這是為了鼓勵我重新振作,我卻根本無心享受。

靖轅和靜珊似乎也覺察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一路上只是小聲地交談,沒有人多問什麼。

晚餐結束後,回家的路上我們經過了一處商圈。

雖然我的夢想是當一個警察,但現在閃爍的警燈卻刺眼得讓我煩躁。

「前面發生什麼事了?」靖轅探頭朝前方看了一眼。

「好像是警方在抓人。」靜珊好奇地往前張望。

我們一家人都停下腳步,朝著警方設置的封鎖線望去。

警察正在將幾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的女孩押上警車。

就在此刻,我的目光猛然凝固了——蹲在地上,被雙手反綁著的女生裡面,我清晰地看到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雖然她穿著陌生的黃色連身裙,但那咖啡色的側馬尾,精緻的五官,還是讓我立刻認出了她。

我一瞬僵在原地,心臟跳得飛快,幾乎無法呼吸,只能祈禱著昕蕾不要看到我。

——「阿嚏!」

可是我不爭氣的鼻子此時又開始發癢,好像故意要羞辱她一樣。

她抬頭與我對視的一瞬間,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明顯地顫抖起來。

她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無法開口。

「哥……」靖轅猶豫地低聲問道,「那個女生……是不是龐昕蕾?」

「……」

「哥,你快說話啊!」靜珊緊張地拉了我一下袖子。

我仍然沒有開口,視線始終無法從昕蕾身上移開。

爺爺似乎察覺了我們三個人的異常,立刻咳嗽一聲,用他一貫冷靜而略帶嚴肅的口吻說道:

「怎麼可能?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你們學校?」

「阿公——」

我明白爺爺應該是在用他的方式打圓場,只是昕蕾顯然沒有這樣認為。

她的臉頰頓時漲得通紅,眼神變得空洞而絕望,隨即整個人跌坐在地。

然後,她大腿間的濕潤逐漸蔓延,眼淚也從臉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哇——這麼大的人居然尿褲子。」

「搞不好是爽到失禁吧,噁心死了……」

身旁幾個路人的話語瞬間像刀子一樣刺進了我的心裡。

我為什麼沒有更早去找她?!

我為什麼當初沒有更堅定地站在她這邊?!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警察拉起來,塞進警車,覺得自己就像是幫兇一樣無能又可悲。

第二天,我回到學校,得知了學校開除昕蕾的決定。

雖然我並不意外,但我還是無法平靜,腦海裡反覆浮現昕蕾曾經倔強但現在只剩下絕望的眼神,她在空教室的淚水和哭喊,還有那一天路人的竊竊私語和鄙夷的眼光。

然而昕蕾並不是唯一一個被開除的——原本羞辱她的班導竟然也不再教我們了。

班上同學們議論紛紛,有人說是因為班導得罪了某個學生家長,也有人說她經常罵差生的事情被傳到上層,學校迫於壓力才這樣做。

回家後,我說起這件事,才知道原來是爺爺去找了教育局的熟人反應情況。

在教育局和學校的聯合調查下,查證到班導確實屢次羞辱昕蕾和其他成績比較差的同學,有違師德,所以班導被辭退。

話是這樣說,我和昕蕾的記過處分還是沒有被撤銷。

雖然名面上的理由是我們破壞教學秩序的事實不曾改變,但按爺爺的推測,更深層的原因應該是為了防止其他學生以後有樣學樣。

「靖軒,我知道你很氣憤,但是這已經是我們能爭取的最好的結果了。再進一步,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的。」

爸爸這樣和我說,然而我仍然感到不平。

明明是老師的錯,為什麼連我們也要受到懲罰?

如果班導不罵她,也許她根本就不會被——

我很快就理解了爸爸所說的「其他人」是誰。

沒幾天,有十幾個憤怒的家長堵在了學校的門口,把校長團團圍住。

「她教得那麼好,為什麼要把她辭退?!」

「是誰挑起事端的?我們孩子考試丟分,他負責嗎?」

他們怒氣沖沖地質問著,話語像是刀子一般隨意地刺向我的內心。

我想開口為自己、為昕蕾辯解,但面對一張張憤怒且不耐煩的臉孔,我卻突然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我只是個學生,面對這樣的局勢,我能做什麼呢?

「還警界世家的大少爺呢,廢物一個。」

我又一次想到那天昕蕾蜷曲在桌上的側影,心裡堵得發慌,卻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補救。

之後,爺爺從前的下屬蕭警長來家裡做客。

即便爺爺已經退休了,蕭警長還是幾乎每年都會來拜訪我們家,向他口中的「呂老師」討教經驗,還經常給我們買零食,因此我們兄妹和他的關係也很不錯。

閒聊中,蕭警長提到警方前些天破獲了一起未成年人賣春案件。

爺爺順口問道:「這些人當中是不是有一個叫龐昕蕾的女孩?」

「呂老師認識她喔?這麼好的學校的女孩子居然出來賣春,真是難以理解,她現在還在拘留所裡呢……」蕭警長搖頭嘆息。

我猛地站了起來:「她可能是被迫的啊!你們有去調查她的家庭情況嗎?」

蕭警長攤了攤手:「我們當然有啊!她家裡父母健在,還有一個弟弟,家庭還算完整,她是自己離家出走……」

「但她的爸媽可能根本就不愛她!否則她怎麼會離家出走這麼久?」靜珊眼眶泛紅。

「唉……」蕭警長嘆了一口氣,「我們已經聯絡了她家鄉的警局,讓他們多加留意。但這種案子太多了,除非真的造成惡劣社會影響,否則我們真的沒有權利插手家庭的內部糾紛……」

「哪怕她淪落到要賣春也不管嗎?」靖轅仍然不服氣。

「不是不管……只是她再怎麼樣也不該選擇違法的路吧?」蕭警長無奈地看著我們,「而且兼職機會這麼多,她非要走這一步嗎?」

「……那至少讓我們去接她吧。能告訴我她在哪裡嗎,蕭警長?」靜珊聲音不穩。

「靜珊,我明白你們擔心她,可是被拘留人的資訊屬於極度敏感的個人隱私,只有直系親屬或有法定權限的人才能獲取,你們不能——」蕭警長還在耐心地解釋,聲音甚至有幾分同情。

「那如果她爸媽根本不管怎麼辦——」

靖轅剛要追問,就被爺爺的怒聲打斷。

「夠了!人家難得來一趟,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可是——」

「這些事情不是你們該問的,都回房間去!」

「呂老師,沒事的,年輕人的心情我能理解……」

聽著蕭警長為我們說話,我們三人只能無奈地退下,看著靖轅緊握的拳頭和靜珊紅腫的眼睛,我心情沉重得無法言說。

蕭警長離開後,客廳陷入了一陣難堪的沉默。

我終於忍不住率先開口:「我真的不明白,警察不是應該保護弱者、維護公義嗎?為什麼蕭警長看不到昕蕾的處境?」

靜珊坐在一旁,眼睛還泛著紅:「他們根本不關心她是不是被逼的,只看到她違法了。」

靖轅握緊拳頭,憤怒地說:「這根本就是推卸責任!明明是有人把她逼到那種地步,為什麼警察不去抓那個禽獸不如的中年男人!」

爺爺放下茶杯,眼神平靜地掃過我們三個:「因為那不是警察的第一職責。警察的第一職責是維護秩序,當然也希望能接近公義,但很多時候,秩序與公義並不是完全重合的。」

靖轅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阿公,您怎麼能這麼說?」

「靖轅,」爺爺淡淡地回應,「你認為什麼是公義?」

「當然是站在弱者這邊,懲罰欺負人的壞人!」靖轅毫不猶豫。

「我們設想一個情境:如果有工人因為不公平待遇罷工示威,你覺得這是正義嗎?」

「當然是!」

「但是,如果今天罷工的是鐵路工人,導致整個國家的鐵路停擺,食物和醫療物資無法運輸,全國人民的日常生活都受到嚴重影響。其他行業的工人和民眾出來要求鐵路工人立刻復工,那你覺得他們也是在追求正義嗎?」爺爺緩緩地問。

「可是……」靖轅一時語塞。

「你看,如果沒有所謂『秩序』,主張不同正義的群體之間,就會陷入無止境的對抗。所以『社會秩序』才會被提出,成為整個社會的最大公約數。」

靖轅皺起眉頭,不滿地說:「但阿公,這個『最大公約數』根本不公平!現實中它們往往只是強權或者多數人擅自定義的規範,根本不會考慮弱勢或少數群體的處境!」

「你說得沒錯,理想中的秩序和現實總是有距離的。」出乎我意料,爺爺點點頭,承認了他的話,「所以,秩序也需要不斷推動和發展。有時候,是弱勢群體自己團結起來,形成新的多數,去挑戰現有的強權;有時候,是需要更多不同力量的支持,比如律師、議員、媒體,甚至整個社會大眾,去一步步推動秩序朝向公義前進。」

「至於警察……」爺爺的眼神變得深邃了一些:「警察的第一職責雖然是維護社會秩序,但理想中的警察,應該在維護秩序的同時,也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命、尊嚴和權利,也要理解每一個人的苦難。他們因為身處第一線,最能看清楚秩序本身的問題所在。」

靖轅聽完更加不甘心地說:「但實際上有幾個警察真的會這樣想?他們不都像蕭叔叔那樣只會照章辦事——」

「靖轅,你說得太過了……」我輕輕碰了碰他。

「呃……抱歉。」

爺爺沒有生氣,只是微微嘆氣:「做一個理想中的警察真的非常難,有時候一次失敗,就足以改變一切。」

「御辰——你們的蕭叔叔,以前經歷過一場大遊行,他私下默許了下屬在示威活動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鬆對他們的控制。但最終遊行只取得了部分成果,而他在事後卻一個人承擔了所有責任,被記過處分。所以他到現在,也只是區級的警長。他到現在也會偶爾懷疑自己當時有沒有做錯……」

「怎麼會這樣……他做錯了什麼啊!」靖轅激動起來。

「靖轅,這就是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御辰是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代價。他自己心裡清楚,如果當天的遊行真的失控,或者發生了什麼意外,他承擔不起後果。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時候,我們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短暫的沉默過後,靜珊突然紅著眼睛開口:「可是昕蕾呢?你們說了這麼多大道理,可是昕蕾到底怎麼辦?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沒有人站在她這邊?」

爺爺只是靜靜望著她:「靜珊,妳說得沒錯,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公平。我很明白你們心裡的不甘心。但現實是,很多像昕蕾這樣的孩子,沒有家人支持、沒有足夠資源、也缺乏自我保護能力的人,的確很難獲得她們應該得到的幫助。這也是為什麼我說,理想和現實是有距離的。」

「警察、法律、秩序,這些東西都是外力,是用來守住社會最低限度的安全與規則。可是要真正幫助像昕蕾這樣的人,需要的不只是執法者,而是整個社會的改變,是每一個人的覺醒與行動。」

「那阿公,我們應該做什麼?難道要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

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她狼狽地蹲在路邊的身影,心裡一陣揪痛。

「唉……你們問我昕蕾怎麼辦?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爺爺說話聲變得沉重,「但我很慶幸,至少你們看到了她、記住了她的名字。這表示她並不是完全孤立無援。」

「所以你們要記住現在的感受。和大多數人不一樣,你們有人脈,有資源。所以等到你們有能力的時候,千萬不要忘記今天的不甘心,一定要去做我們這一代人沒能做好的事情。」

「那也許……至少我們可以先找到她,然後再想辦法。」我說。

大家點了點頭。

「那阿公,」臨近對話結束的時候,我問,「您是如何有這麼多思考的?您當年……有像蕭叔叔那樣後悔過嗎?」

靜珊和靖轅的目光也瞬間聚焦在爺爺臉上。空氣似乎凝固了。

爺爺略一沉吟,眼神深邃,似乎是回憶起很多往事。

——「你如果真正成為一個警察了,我再跟你講。」

他最後只是這樣回答我。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昕蕾被捕時絕望的眼神、蕭警長的無奈、靖轅和靜珊的義憤,還有爺爺深沉的故事,一直在我腦海中迴盪。

「我一定要找到昕蕾,然後……要成為不一樣的警察。」我在心中默默下定了決心。

可是從那以後,昕蕾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問過可能和她有交流的同學和老師,可他們卻只是不耐煩地揮揮手。

我去過她曾經打工過的餐廳,可是餐廳的老闆也說昕蕾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

我去過最後一次看到她的大街,可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也沒有看到她和其他那些女孩的身影。

我試過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卻始終找不到她的蹤跡。

直到最後一次爺爺幫忙詢問警方,得到的消息依然是:她離開拘留所後,就再也沒有回家,她的父母和弟弟,也完全不知道她的去向。

即便四年過去,我如願成為了一名刑警,也沒能找到她的蹤影——

這種無力感,從來不曾真正消散。

龐昕蕾・六

當我站在拘留所門口,看著爸媽走向我的時候,我還抱著最後一絲渺茫的期望。

但我錯了。

爸爸只是點著一根菸,臉上甚至沒有一絲憐憫或同情。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直接就擊碎了我的一切幻想。

「我們還指望妳給妳弟弟賺錢,結果賣春都能被抓,妳怎麼一點用都沒有?」

我的身體猛然一顫,幾乎站不住腳。

「下次別再被抓了!」

他的聲音裡充滿厭惡,好像我不過是他用來獲取金錢的工具,還是一件不好用的工具。

媽媽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講,只是低頭默默跟在爸爸的後面,甚至沒有抬頭看我一眼。

他們就這樣從我身邊走過,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拘留所的門口。

龐昕蕾,妳看看妳的樣子。

連賣春都能被抓,被爸媽嫌棄就算了,還被呂靖軒一家看到。

妳怎麼不去死呢?

妳覺得被男人幹很爽是不是?

妳真的活該喔。

從此,我的心就死了,像一個孤魂野鬼般遊蕩在城市的街頭巷尾。

我再也沒有回到學校去,即使停學處分早就結束了,我也沒有再踏進那個令我絕望透頂的地方一步。

我學會了如何躲避警察,學會了如何用最快速的方法獲取金錢——通過出賣自己的身體,甚至允許客人像王老闆那樣對待我。

為了能讓自己看起來稍微像樣一點,我知道了在沒有客人的時候哪裡露宿比較安全,在哪裡可以洗澡換衣服,哪裡能找到便宜但能暫時填飽肚子的食物。

也為了能滿足盡可能多的客人,我的行李箱裡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道具——繩索,鐐銬,拘束帶,跳蛋,按摩棒,肛珠,肛塞,口環,皮鞭,蠟燭,當然還有一盒一盒的套套……

日子就這樣緩慢地過去,我漸漸地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甚至開始享受起這種醉生夢死的麻木感。

街上、巷尾,我看到越來越多和我一樣的女生。

她們有的甚至比我還要年輕,臉上卻早已經失去了該有的天真,眼神或空洞或狂亂。

我記得有兩個女孩在橋洞下和我招手,當著我的面把一杯啤酒和兩大板感冒藥混在一起喝下去,然後跟我炫耀發藍的舌頭,還有手臂上條碼一般的痕跡。

每次看到這些我會感到一點欣慰:至少我還沒有墮落到那個地步。

也許我必須感謝自己胸前那兩團讓我無盡羞恥的贅肉,感謝我這具敏感到一塌糊塗的身體。

就是靠著這副骯髒不堪的皮囊,我才可以睡得比她們好一點點。

不過我心裡都清楚地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瞧不起她們。

每一次我躺在陌生男人的身下的時候,我總是會痛恨那些肆無忌憚佔據著我的一切空洞的他們,也總是會厭惡即便如此也要迎合他們的索取的自己。

然後每一次到達頂點的時候,我又會覺得什麼都無所謂。

就這樣循環往復,沒有盡頭。

我這樣,一定比她們要更好嗎?

一年以後,在又一個陌生的小屋裡,我再一次遇到了小玥。

她的臉色比我上次見到她時更加蒼白,臉頰凹陷。

她見到我的時候,愣了好幾秒,然後居然露出了一個苦笑。

「妳還活著啊?」

「嗯,妳也是。」

她點了點頭,然後拉著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低聲告訴我一些事。

「春蘭沒有出來。組織賣淫,被判了六年。」小玥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這已經是法官看在她是未成年的份上,特別輕判的了。」

我腦子裡轟的一聲。

春蘭……是因為我害的嗎?

當時她救了我,帶我回去,對我說「這裡沒人會傷害妳」,結果反而讓她的罪行更加嚴重……?

「明珠呢?」我顫抖著問。

小玥沉默了幾秒,終於開口:「她自殺了。」

我全身開始發抖。

「現在想起來,我剛剛加入的時候,她就已經很不好了。有時候拉著我們到處玩,一連幾天不睡覺,有時候就只是哭或者打自己耳光……知道春蘭被判刑之後,她再也撐不住了。」

我記得她眼裡讓我心寒的神采,難道說那就是一個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嗎……?

「那……娜娜呢?」我幾乎是掙扎著問出口的。

小玥搖了搖頭:「我和娜娜是一起出拘留所的。我親眼看到她被她的家人……還有一些穿軍裝的人強行塞進了車。她一直掙扎,哭喊,但沒用。後來我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我想起來她一口一個「姐姐」稱呼我們,她大概是我們當中年齡最小的,為什麼她也——

我跌坐在地上。

我原本以為我已經麻木了,不會再因為什麼而痛苦。

「都……都是我害的,我當時沒有成年,如果我沒有留下的話——」

小玥看見我在哭,坐在我身邊,輕輕撫著我的背:「其實,就算妳當時沒出現,結果也一樣。我們當中好幾個人都是未成年,變成這樣只是遲早的事。」

她突然又站起身,拎起包包。

我茫然地抬起頭:「妳……妳要走嗎?」

她看著我,苦笑了一下:「我已經染上性病了,這裡不要我了。」

「那妳以後怎麼辦?」

她緩緩向門外走去。

「不知道。」她聲音淡得可怕。

「體力工作我也做不動了,老家種田也不要我。大概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等死吧。」

我怔怔地望著她背影在街燈下逐漸遠去,說不出一句話。

三年時間,就這樣在渾渾噩噩中溜走了。

街燈、巷弄、陌生男人們噁心的觸碰,逐漸成了我生命裡僅剩的色彩。

我以為這種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我徹底被耗盡,或是某一天被丟棄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胡安出現的那天晚上,天氣特別潮濕,細雨斷斷續續地下著。

起初,我以為他不過是無數客人之一。

只不過,他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是外國人。

而且,雖然有一點點口音,但是他能很流利地講著和我們一樣的語言,似乎在我們這裡生活了很久時間。

「我來過好幾次這裡,妳和其他的女生不太一樣。」在尋歡之後,他突然問,「妳好像什麼玩法都能接受,為什麼會這樣?」

我早已學會了一整套應對這種問題的謊言,但此刻,我真的太累了,累到不想再編織謊言。

「因為活著太累了。」這是我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他沉默了幾秒,忽然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讓我一陣心驚。

「要跟我走嗎?」

他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安慰一個迷路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國中和高中裡那些男生的表白。

又是這種話?多少男人講過了?

我內心的警鈴響起但又消失,胃裡翻騰著的噁心感也很快過去了。

廢話,龐昕蕾,妳都和他上床了,妳有什麼資格聽他告白還擅自覺得噁心?

妳真他媽虛偽。

「我不需要妳相信我,」他像是讀懂了我的心思,繼續低聲問道,「我只是覺得,雖然妳的身體和相貌確實很美,但妳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妳會老的,那個時候妳怎麼辦?」

我沒有立刻回應。

這樣的關心我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但胡安是第一個沒有要求我相信他,沒有要求我給他什麼的人。

不對,是第二個——

——哈,龐昕蕾,妳不止一次把他推開,自甘墮落,現在居然還會想到他?

——妳有什麼臉?

「至少走一走看一看別的生活吧。」

呵,我可以有別的生活嗎?

好啊,讓我看看你口中的別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於是我答應他了,並不是因為相信他,而是因為我早已無處可去,跟著他走好像也沒什麼差。

第二天,他直接給了店主一大筆錢,說要帶我走。

而店主只是笑臉相送,像是見怪不怪。

漸漸地,我才知道胡安的故鄉在大洋彼岸的群山之中,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時尚設計師。

他對我很好,好到我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

他不但給了我舒適的住處、精緻的衣服,還帶我去吃各種我從未品嘗過的食物。

他甚至經常帶我出國旅遊,去東南小國的海灘看碧水金沙,教我不同國家的語言。

這已經算是我生命裡最美好的時光,即便我心底始終埋藏著深深的不安和遺憾。

我在不安什麼呢?我在遺憾什麼呢?

——如果和我一起騎在大象上的是那個鼻涕蟲的話——

龐昕蕾,妳怎麼敢這麼想?

他當初說他「相信我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可是現在呢?妳有什麼資格和他相提並論??

妳真他媽該死。

「昕蕾,妳又在哭了。」

胡安回頭看我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沒事,就想起來以前一些事情。」我擦擦臉,擠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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