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夯土墙基掺了九十九担乳霜，这是全村人决议建造云宫的吉日。老木匠抚摸着水曲柳梁材，在图纸上画出两道起伏的缓坡——屋檐的弧度要恰好承托阿棠侧卧时的曲线，通风口的位置正对乳腺最易淤塞的方位。

十六个少女负责编织承重网。她们将苎麻浸在乳汁里沤足七七四十九天，纺出的银白色缆绳能随温度收缩自如。当阿棠第一次躺进穹顶大厅，那些绷在檩条间的绳网立刻陷出温柔的凹痕，如同山雀在初雪上留下的趾印。

瓦匠们烧制了特殊的空心陶瓦。每片瓦当都留有指头大的气孔，当阿棠的乳房在雨季胀痛时，蒸腾的乳香会化作白雾从屋顶渗出，远看像朵停驻在山腰的积雨云。最精巧的是西厢房的引流装置：七十二条竹槽沿着梁柱攀爬，末端接的铜漏斗正对乳腺，溢出的琼浆可直接汇入地窖的陶瓮阵。

上梁那日，全村女子都往屋架抛掷香囊。当归把晒干的茉莉缝进荷包，茯苓用乳酪雕了微型纺车挂在椽头。当阿棠穿着特制的无袖罩衫步入新居时，阳光正穿透天窗的鱼鳞格，在她胸前筛出流动的光斑，仿佛整座建筑都在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暮色里，老人们把长凳搬到弧形回廊下乘凉。婴儿在绘有乳白色波纹的墙根酣睡，主妇们借着地窖恒温的乳香发酵米酒。守夜的少女们躺在苎麻网兜里晃悠，她们发现月光经过阿棠的躯体过滤后，会在砖地上映出类似麦穗生长的淡影。

三年后山洪暴发时，这座会呼吸的房屋成了天然避难所。老人们抚摸被乳汁浸润得温润的墙砖说：原来善意筑造的巢穴，比任何神庙都更接近天道。而阿棠正倚在为她特制的弧形窗前，看村民们在她胸型起伏的屋檐下，晾晒劫后余生的谷种。

立柱那日，全村的老织机都唱起了歌。妇人们拆了三十六匹夏布，纺成透气如蝉翼的纱帐；猎户献出鞣制三年的鹿筋，与竹丝编成网状承重带。当阿棠挪进新居时，胸脯恰似两朵停泊在竹架间的积雨云，轻柔地陷进悬空的藤编摇篮。

"东墙留了八扇活页窗。"春桃姐拉动麻绳示范，湘妃竹制的窗棂便如鸟翼般掀起。十六股穿堂风掠过阿棠发烫的肌肤，带着后山新伐的樟木香。最妙的是穹顶设计：七层交错的竹篾弯成合欢树冠的弧度，每一处承重节点都缀着姑娘们手编的茉莉花球。

男人们用舂米槽改造了引流装置。每当阿棠侧卧休憩，乳汁便顺着青石凿出的波纹凹槽，潺潺汇入院中的蓄乳池。池底铺着从河滩精挑的鹅卵石，被经年累月的乳浪打磨得温润如玉。村塾孩童常来池边背书，说这池水能让墨字浮起来跳舞。

姑娘们的新游戏是往纱帐上投影。日落时分，茯苓举着剪好的镂花纸板，当归提着羊角灯，阿棠起伏的胸脯就成了流动的幕布。忽而是鲤鱼跃过奶白色的波浪，忽而是山雀掠过月光下的雪峰，最受欢迎的还是重现当年束胸带发芽的皮影戏。

梅雨季来临时，猎户儿子发明了虹吸除湿器。桦树皮制成的导管沿着墙根蜿蜒，将蒸腾的乳雾导向灶房的蒸笼。蒸出的艾草糍粑自带清甜，货郎说连县城茶楼都学不会这秘方。阿棠躺在新居听雨时，常能闻到各家各户飘来的奶香炊烟，像有千百个自己正温柔地拥抱整个村庄。

上梁时暗藏的彩蛋在秋分显现——当阳光穿过穹顶第七层竹篾的菱形孔洞，会在西墙投下连绵的雪山剪影。姑娘们发现这个秘密那日，正巧是阿棠学会用苇杆笔在纱帐上书写的日子。她蘸着茯苓调制的栀子墨汁，在晃动的光影间写下第一句诗："吾身虽重，幸有千手托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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