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了。王医生在跳下床之前，快速地亲了静一下。

静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她的四根小残肢，然后转过身面向美玲。“早上好！”

“早。” 她嘟囔着回应道。

为了让女孩们在早上能多一些独立性，医生在她们床边放了几个沙发靠垫。静像个老手一样，从床上滚下来，正好落在其中一个靠垫上。

她扭动着身体，让下半身落到地板上，然后用手臂残肢推着靠垫。试了几次后，很快她就坐直了身子。她对自己很满意：她真的越来越熟练了！

现在她已经坐直在地板上了，一摇一摆地走到厨房相对来说就简单多了。她已经摸索出了穿着下摆很长的T恤走路的诀窍：步子要小，残肢不要抬得太高。要是踩到了衣服的边缘，就得往后退一步，把脚从衣服里弄出来，然后再接着走。这让她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但她试着把这件T恤想象成长裙。

当她来到厨房时，医生正在做早餐。

“嗯，咖啡闻起来真香。”

医生弯下腰，让静从他的杯子里喝了一口。“等你再多练习练习，我可以给你准备一杯带吸管的咖啡。”

“听起来不错！”

王医生把注意力转回到炉子上，他正在煎鸡蛋。静看不到锅里的情况，但她能看到台面上的鸡蛋盒，还有医生翻面时偶尔露出的鸡蛋。当一个鸡蛋煎好后，他用筷子把鸡蛋卷起来，将一端送到静的唇边。

“嗯，好吃！” 这可不是一种礼貌的进食方式，但很管用。剩下的鸡蛋逐渐滑进了她的嘴里。

接下来是香肠。这次医生一口一口地喂她，自己也吃了一些。

“美玲还没起床吗？”

静摇了摇头。

“我去喂她。” 他又往静嘴里塞了一根香肠，然后匆匆离开了。

他们时间有点紧。今天是周六，是医生的工作日，他得早点到医院。而且因为他不能把静和美玲单独留在家里，所以他们都得准备好一起出门。

周六。真的就在一周前，她的四肢被截肢了吗？她生活中的一切都变了：她的身体、她认识的人、她周围的环境…… 所有这些变化的巨大程度让那件事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许这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她适应了新的生活，就像通过沉浸式学习掌握另一门语言一样。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残肢。今天会有更多的女孩失去她们的四肢。其中一些将由王医生进行截肢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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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我们不能看你工作吗？” 当医生推着她们沿着走廊走时，美玲问道。

“你已经看过自己的手术了。”

“是啊，但我当时一直很害怕。我都没怎么注意看。”

医生把女孩们的轮椅推进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看起来和静记忆中的一样。不过，美玲还没见过，她环顾四周，一时被吸引住了。

医生把她们从轮椅上抱下来，然后给了她们俩一个拥抱。“我会经常过来看你们的，好吗？”

“好的。” 静亲了他一下。

他站起来的时候，瞥了一眼书架，心血来潮地抽出了一本解剖学教科书。“美玲，你可能会喜欢这个。” 他把书放在地板上，然后看了看表。“我得走了，很快就会再来看你们俩！”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静叹了口气。她有点想自己去医院里转转，但她不想给自己或医生惹麻烦。

美玲已经在检查地板上的那本书了。她侧躺着，用一只手臂残肢把书戳开，小心翼翼地翻着书页，不让书页弯折或折叠。书页常常会滑回去，她就不得不重新再翻。静想帮忙，但她知道让美玲多练习练习是有好处的。

几分钟后，美玲翻到了一幅展示大腿上部肌肉和肌腱的插图。这是一幅剖面图，一些肌肉画得好像被剥开了一样，露出了下面的骨头。

“我敢打赌王医生现在正在切割这些肌肉。”

“可能还没有呢，” 静说，“他才走了几分钟。”

美玲叹了口气，又翻了一页。

“你真的很想看，是吗？”

“是的。” 她想了一会儿。“这可能有点以自我为中心，但截肢手术不再会发生在我身上了。而且其他女孩可能也像我当时一样害怕，但是…… 我不知道。截肢手术有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我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

美玲又翻了一页：不同类型缝合线的示意图。静不像美玲那样对截肢手术那么感兴趣，但看到那些示意图让她想起自己是多么喜欢看医生用手工作。她不得不承认，她不介意再看一次他工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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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静转过身，看到医生带着一个实习护士走了进来。

“她们可能很快就需要去上厕所了，” 他说，“除此之外，我只是需要有人照看她们几个小时。”

“好的。” 护士轻声说道。

医生和静短暂地对视了一下。静感觉到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他关上门时，她微微点了点头。

护士坐了下来，盯着某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哭了起来。她试图忍住眼泪，浑身颤抖着，接着把脸埋在腿上开始默默地哭泣。

静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摇一摆地走到护士身边，试图用残肢给她一个拥抱，但她只能碰到护士的腿。

护士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能…… 我能坐在你腿上吗？”

护士茫然地盯着她。

静张开手臂残肢。“把我抱到你腿上。”

护士照做了，但她还在哭，并且把脸埋在了静的脖子上。静侧过身，给了美玲一个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嘘，没事的。” 静说。

“他们…… 他们要把我的四肢截掉！”

静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又往护士身边蹭了蹭。

“我…… 我要从护理课程中被淘汰了…… 然后他们就要切…… 切……”

“你怎么知道你会被淘汰呢？”

护士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好像觉得她疯了一样。“我…… 我把一个坐轮椅的截肢病人弄翻了。其他护士对我大喊大叫，王医生把我安排到这儿来，而且…… 而且……”

“他们说要把你淘汰了吗？”

“没…… 没有……”

“所以你可能还能留在护理课程里。我们还不确定呢。”

“这种不确定性快把我折磨死了！我希望…… 我希望他们干脆快点做决定算了！”

“你知道吗，实际上你有一个选择，” 美玲说，“你可以直接退出护理课程，这样你就确定了。”

静瞪了美玲一眼。

“我是说，别做仓促的决定。” 美玲赶紧改口。

静看了看护士的名牌。“敏…… 我觉得你还是一名护士。王医生信任你，才让你照顾我们。”

“但是秀兰说如果我不改正的话，那么…… 那么……”

“如果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敏显然不太信服，但她什么也没说。她在座位上动了动，用手臂搂住静，防止她掉下去。她深吸了几口气。

几分钟过去了。敏用手摸了摸静的手臂残肢，轻声问道：“失去…… 失去四肢是什么感觉？”

“很可怕。不过没有我担心的那么糟糕。即使他们给你用了止痛药，还是会有点疼。”

“现在不疼了吧，是吗？”

“不疼了，愈合得相当快。”

敏捏了捏静的残肢。她能感觉到里面残留的手臂骨头：她原以为骨头被截断的地方会有粗糙的边缘，但骨头的末端摸起来是圆润的。实际上，整个残肢都愈合得很圆润光滑。

“你能用它做…… 做些什么吗？”

“我不能像以前那样做很多事了，” 静回答道，“但如果东西大小合适的话，我可以用手臂残肢夹住东西。而且美玲今天早上在看书，她能自己翻书页。”

美玲插嘴道：“是啊！我也能用残肢走路。” 她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差点摔倒，还好稳住了自己。“静走得比我好多了。但我一直在努力练习！”

敏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了。这些女孩怎么能对自己的新身体感到满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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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饭时间。王医生准备了一份三人份的午餐，现在他们一起分享，由医生来喂她们。

“今天早上敏的情况怎么样？” 他问道。

“还好。” 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医生已经知道了多少。“她看起来有点难过。”

“啊，是的。” 他停下来吃了一口：清蒸蔬菜。“她这一周过得不太顺，但我希望她会好起来。截肢病房需要我们能得到的所有帮助。”

“你今天已经给多少个女孩做手术了？” 美玲问道。

“十个？十五个？我数不清了。”

“那你今天可能还会再做十五个吗？”

“差不多吧。” 他往美玲嘴里塞了一大块豆腐，以防她下一个问题是 “我能看你做一台手术吗？”

静看到这一幕，咧嘴笑了。“我们今天和敏相处得很愉快。我在练习画画，真的很感谢她帮我拿纸。”

“我看到你嘴里叼着笔。你画得好吗？”

“我以前画得不错。我得重新学习技巧。”

“我希望有机会能看看你画画。”

静笑逐颜开。她张开嘴，接住了一块芥蓝。

有人敲门，门开了：是秀兰。“敏看起来好多了。我让她负责包扎绷带，她做得很好。”

“我还以为你会让她一整天都擦洗便盆呢。” 医生说。

“她可以之后再擦洗便盆。给所有新来的女孩办理手续更紧急。” 她停下来喝了一口咖啡。“再次感谢你和她谈了谈。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让她集中了注意力，但很管用。”

“我没说太多。我主要就是把她留给这两个孩子。” 他说着，用筷子指了指静和美玲。

“等等，真的吗？”

“真的。”

“嗯。” 秀兰又喝了一口咖啡，脸上露出既困惑又钦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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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医生冲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的穿着和早上不一样：身上是不合身的蓝色手术服，怀里抱着一堆湿漉漉的衣物。

“发生什么事了？” 静问道。

“动脉。” 他把白色的棉质衬衫挂在衣帽架上，尽管衬衫上现在布满了铁锈色的斑点，而且由于在水槽边拧干过，皱巴巴的。他的宽松长裤看起来也经历了同样的处理，也被挂到了衣帽架上。

医生瘫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梳理着头发。静和美玲坐在地板上，满怀期待地抬头看着他。

“最后那个女孩有点麻烦，” 过了一两分钟他说道，“我当时在结扎她的股动脉，但她惊慌失措，开始乱踢，然后…… 动脉撕裂了。我给她处理好了，但还是弄得一团糟。” 他停顿了一下，“我想我一开始就该穿上手术服的，是吧？” 他勉强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哦，可怜的医生！” 美玲说道。

这时传来敲门声。“进来！”

“门是锁着的！”

王医生哐噔一声起身去开门。又是秀兰。

“你确定不能早点给她做完手术吗？” 根本没必要指明是哪个病人。

他摇了摇头。“她身体很虚弱。她需要几个小时来恢复。”

“那又得有人花几个小时照看她了。我不能把她和其他女孩放在一起，因为她可能会蹦跶着跑开，然后惹出不知道什么样的麻烦。”

“我知道。”

秀兰叹了口气。“我知道也没什么办法，但我就是很生气，这又得占用一名护士。我现在让敏看着她呢，但让她一个人在那儿待几个小时？她会再次崩溃的。”

静和美玲还坐在地板上，默默地看着。几乎同时，秀兰和医生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向她们。

王医生看着美玲。“不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秀兰问道：“不行什么？”

他摇了摇头。“她们想近距离看看病人，而且——”

“我们可以安排。”

“不，我是说，她们想看看真正的截肢手术——”

“如果她们想的话，我们…… 还是可以安排的。”

“真的吗？！” 美玲叫道。

王医生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了。他耸了耸肩说：“我想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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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兰推着轮椅沿着走廊走，静和美玲环顾着四周。一个四肢健全的女孩紧张地四处张望，用手臂遮挡着自己的身体，一名护士把她领进了手术室。一个刚做完截肢手术的女孩被推出了另一个房间，四根残肢都缠着纱布，对自己身体的突然变化感到十分迷茫。

就在一周前，那还是静自己的经历！她记得光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的感觉，还有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经历什么的那种焦虑。手术也是在这个地方做的，虽然她不记得具体是哪个房间了。

秀兰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敏坐在一旁。正前方，一个单腿女孩躺在手术台上。“我们带了些访客来，觉得你可能愿意见见。” 秀兰宣布道。

手术台上的女孩看着她们，但什么也没说：她让静想起了一只受惊的动物。她躺在手术台的边缘，身体蜷缩着，手臂护在私密部位和腹部。

秀兰快速扫视了一下房间。没有尖叫声，没有额外的血迹（或者其他任何液体，就此而言）—— 这正是她想看到的。她把轮椅停在敏旁边，然后离开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一阵尴尬的沉默。静决定先开口：“嗨，我叫静，嗯，这是我的朋友美玲。”

还是沉默。

“我们，呃，我们是同一个医生做的手术。”

手术台上的女孩微微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的事我很抱歉，但医生其实人真的很好，而且我—— 我知道他不想让你有不好的体验。”

女孩犹豫了一下。“我叫松妍。”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最近刚哭过。

轮椅上有点挤，于是美玲把手臂残肢伸向敏，敏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松妍好奇地盯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一个没有四肢的女孩。美玲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微笑。

“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她最终轻声问道。

美玲点了点头，本能地用手臂残肢往下伸，但它们只是消失在了她宽大的T恤里。她试图用残肢夹住布料，但没成功。敏注意到她遇到了困难，就帮她把美玲的T恤下摆往上推，露出了她的腿残肢。

松妍坐起来一点，以便看得更清楚。

“敏，把我抱近点！” 美玲叫道。

敏把她放在了手术台上。松妍怯生生地伸手去拉美玲的T恤下摆，小心翼翼地把它提起来，想再看一眼她的腿残肢。她盯着看了足足一分钟。

美玲把手臂残肢举到空中。“来，你可以把整件衣服都脱下来。”

松妍把美玲的T恤从她头上脱了下来，露出了她的整个身体。她的残肢好小啊！她怎么能靠它们坐直呢？

美玲一摇一摆地靠近，把手臂残肢伸向松妍，松妍把这当作是让她抱自己的邀请。

美玲就是她未来的样子：今天晚些时候，松妍就会变得和她抱着的这个女孩一模一样。她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想要回自己的腿！但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很快医生就会截去她剩下的肢体。会是几分钟后吗？还是几小时后？她只知道这一切即将来临。

然而，不知怎的，抱着美玲让这一切似乎没那么可怕了。这让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些预期：打羽毛球是不可能了，但现在她能看到自己余生也不会完全卧床不起。而且，虽然她自己的残肢目前还血淋淋、肿胀着，缠着绷带，但她能想象它会愈合得更好看。甚至还会很可爱。

她抬头看着美玲微笑的脸。也许她也能挺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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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静来说，时间过得飞快。敏找到了一支笔和一个便签本，静坐在她腿上，又开始用嘴练习画画。敏不太会画画，偶尔静会把笔给她，试着教她。

松妍坐在手术台上，给美玲编头发。这是一件让人放松的事：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玩洋娃娃的时光。她们谈论着医院的生活，还有美玲的经历是怎样的。美玲很享受当 “专家” 的感觉。

门开了：是王医生。他用东西撑着门，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放着一个冷藏箱。

敏抬起头。“医生，我——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那真是太感谢了。你能再拿些止痛药来吗，还有，嗯…… 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种温和的镇静剂。”

“我会睡着吗？” 松妍问道。

“会有点昏昏欲睡，但你还是会醒着的。” 敏脸上带着歉意说道。她把静放在地板上，然后去翻找药品柜。

医生和静的目光相遇了。他轻轻地把她抱起来，带出了房间。

“你怎么样？” 他问道。

“我挺好的。” 静环顾四周：走廊里异常空旷安静。

“今天的最后一台手术了。抱歉让你被拉来陪敏和她的病人。”

“我不介意。我觉得这对她们有帮助。”

“我也这么觉得。” 他在走廊里随意地来回踱步，怀里抱着她。他亲吻了她的头顶。静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这种感觉。

当他们回到房间时，松妍看起来有点迷迷糊糊的，但她还是坐得直直的，手臂紧紧地搂着美玲。

敏开口说道：“医生，手术的时候让美玲陪着病人可以吗？我觉得这样能让她保持镇静。”

他犹豫了一下。“美玲，你保证在我做手术的时候不碍事好吗？”

她急切地点了点头。

“好吧。” 他把手放在松妍的肩膀上，轻轻地让她躺下。美玲和她一起躺下，松妍像抱着毛绒玩具一样紧紧地抱着她。

医生开始解开松妍的残肢上的绷带。她的动脉撕裂的时候，他为了尽快给她处理好，做了一次很粗略的截肢手术。结果残肢很难看，而且有点太长了，不过现在他要重新处理得更整齐一些。

静坐在医生旁边的轮椅上看着。她记得看着医生那么小心地结扎她自己的动脉和静脉，而且出血出奇地少。现在他修剪多余的肉时更加小心了：静猜他是害怕再次撕裂同一条动脉。

医生慢慢地把肌肉往后推，把骨头截得更短。咔嚓一声！他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给她缝合起来。

“还不算太糟糕，是吧？”

松妍的眼睛紧紧闭着。她捏了捏美玲。

王医生接着切开了她的另一条腿，一只手放在她的髋部，以防她乱动。不过幸运的是，她比今天下午平静多了。医生又恢复了常规的手术节奏，速度也加快了。

美玲伸长脖子看医生做手术。他真的是个完美主义者，尽可能减少出血，结果就是当他掀起一块肌肉时，看起来很像她早上在他的解剖学教科书里看到的那些清晰的插图。

松妍用手肘撑起身体。医生碰到了她的脚，她看到了。“美玲，我感觉不到我的脚趾了。”

“没关系的。”

“我试着动它们，但动不了！”

“嘘，闭上眼睛。深呼吸。”

不过美玲自己的眼睛一直睁着。她兴奋地看着医生小心地调整好剪刀的位置，然后按下开关。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嚓声，美玲能感觉到松妍的身体猛地一震。

松妍睁开眼睛，看到医生拿起她被截断的腿，放进了冷藏箱里。她茫然地盯着，好像不敢相信这一切。

很快医生开始处理她的手臂，用笔画出要截断的新长度。为了能操作，他不得不把她从美玲身边拉开，松妍害怕得颤抖起来。他一松手，她的手臂立刻又搂住了美玲。

“我现在需要这只手臂了。” 他一边温柔但坚定地把她的右臂拉直，一边说道。

美玲插嘴道：“别担心，松妍，我还在这儿呢。” 她把头靠在松妍的胸口，调整好位置，这样她还能看得很清楚。

医生一切开她的手臂，松妍就开始哭了起来。她可能还能感觉到手术刀的切割，不过静猜情绪上的痛苦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强烈。

几乎不到一分钟，骨头就露出来了，医生干净利落地截断了松妍的手臂。美玲敬畏地看着。静觉得这其中的反差很有意思：一个非常不想失去四肢的女孩，却被一个一直恳求看截肢手术的女孩安慰着！

“你做得非常好，知道吗？” 医生说道。

松妍悲伤地看着他缝合好她的手臂残肢。她的四肢正在被夺走，而她却完全无力阻止。她用左臂紧紧地搂着美玲寻求安慰，但很快她就连这个也做不到了。

很快，医生就准备好截去她最后一只肢体了。她最后一次紧紧地搂着美玲，用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默默地哭泣着。然后，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让医生把她的手臂拉直。

“美玲，我得把你挪开一下。”

“我还能坐在手术台上吗？我想离松妍近一点！” 她其实还想看得清楚些，不过为了松妍着想，她没提这一点。

王医生帮美玲起身，让她在松妍的头旁边坐好。他不习惯有人在一旁观看手术，但到目前为止大家都很乖，所以他也不太介意。实际上，他还有点享受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把手术刀切入了松妍剩下的那只手臂。

松妍又开始抽泣起来，敏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就在她已经截断的手臂残肢上方。一整天，敏都害怕被踢出护理课程，害怕失去自己的四肢，虽然现在看来这种情况可能不会发生了，但这种恐惧让她能够从病人的角度去看待事情。她知道如果是自己的四肢要被截肢，她也希望有人能安慰她。

咔嚓一声！医生抬起她的手臂时，松妍倒吸了一口气，几滴温热的血滴落在她的胸口上。一切都结束了：她现在是一个四肢都被截肢的人了。

医生缝合好她最后一道伤口后，她幻想着收到政府部门的消息：是官僚系统出了错，她可以重新拥有自己的四肢了！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不可能一挥笔就能立刻恢复她的身体，失去四肢就是她的命运。

医生做完手术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是时候放松一下了！他把静抱到自己腿上，他们一起看着敏给新的残肢包扎绷带。

松妍已经停止了哭泣，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敏用纱布包扎她的残肢。感觉就像一场让人困惑的梦。她的四肢真的被截掉了吗？简直难以相信。

等她清理好并包扎好后，敏扶着她坐了起来。敏用手支撑着她，知道她现在还不能自己保持平衡。

“你做到了！” 美玲说道。

“嗯…… 是啊。”

美玲张开手臂残肢。“看，我们现在看起来一样了！” 她咧嘴笑着说。

松妍虚弱地笑了笑。美玲一摇一摆地走近，用残肢给了她一个拥抱。

美玲身体的温暖让松妍感到困倦，她打了个哈欠。很快她就会学会如何坐直保持平衡，如何四处走动，还有…… 谁知道还会学会什么呢？但现在，她只想睡一会儿。睡觉不需要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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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医生在沙发上放松着，他喝着一瓶啤酒；一开始这瓶啤酒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但静说看起来不错，结果他就和她一起分享了。

“现在你身体变小了，你喝的应该比我少。” 他开玩笑说。

静微笑着摇了摇头。“一人一半。” 他又把瓶子举到她的唇边。

美玲在练习走路。她穿着衣服走路不太有信心：她不仅经常被T恤的下摆绊倒，而且担心这个还会分散她的注意力，结果常常会失去平衡。所以现在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次一小步，力求姿势正确而不是速度快。

医生打了个哈欠。“差不多该睡觉了。我们明天又得早起。”

“我们明天能去看松妍吗？” 美玲问道，“我喜欢她。”

“当然，我想秀兰会让我们去的。你们俩今天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事实上…… 她甚至可能还会让你们再看一两台手术。”

“真的吗？” 美玲被T恤绊倒了，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毯上。“哎哟。我还能再坐在手术台上吗？”

医生轻声笑了笑。“也许吧。”

王医生喝完啤酒时，静依偎在他身边，他用手臂搂住了她。感觉好温馨啊。她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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