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

静躺在检查室里，独自置身于黑暗中。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名字不在正确的记录单上，而且昨天来了那么多女孩，病房里没有足够的床位了。至少护士给了她一条毯子和一个枕头。但她怎么也睡不着。她想站起来四处走走，可现在她没有了腿，这根本不可能。她叹了口气。

她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门嘎吱一声开了。走廊里的灯光很昏暗。

“是谁？”静虚弱地问道。

“嘘。”

这个陌生人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一边抱一边用毯子把她裹好。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很熟悉。当他转向门口时，借着足够的光线，静终于看清来人是王医生。

走廊在眼前一闪而过，但静能看出他们正前往医院的另一个区域。她注视着医生的脸。他不时地环顾四周：倒不是非常频繁，但足以让静怀疑他是不是担心被人看到。

他用一只胳膊抱着她，差不多是扛在肩上的样子，然后打开了门。房间里一片漆黑，但城市的灯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照亮了墙上装裱好的证书和文凭。

他把她放了下来。让她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一张床垫。

“你从哪儿找到这张额外的床的？”

“这是我的床。我有时候会工作到很晚。”

她伸展着残肢，感受着凉爽的棉质床单的质地。床单是那么柔软，而且闻起来满是他的味道！她仿佛置身于天堂。

“你想在这儿待多久都可以。”

医生和她一起爬上了床。他想要她，如果他有所活动，她也无法阻止。而她对此并不介意，因为她也想要他。

“要了我吧。”她轻声说道，“你想做什么都行。”

他握住她的乳房，热烈地吻上了她的嘴唇。哦，要是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该多好！他玩弄着她的乳头，又是捏，又是揉，最后含进了嘴里。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愉悦地呻吟着。

她的另一个乳头也挺立起来，渴望被爱抚，但医生却没有理会。她试图自己去捏，结果手臂残肢的肌肉紧绷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已经没有了。她是那么无助，只能任他摆布。

“求你……也玩弄一下我的另一个乳头吧。”

“我不能。你的四肢可能会再长出来的。”

“要是它们长出来了，你可以再把它们截掉。”她央求道，“求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没有回应。他继续吮吸着她右边的乳头，而她左边的乳头阵阵作痛。

“要是这太麻烦的话，我可以学着自己截肢……你可以教我！”

静猛地惊醒，喘着粗气。她翻过身平躺下来，大口地喘着气。月光微弱地照亮了天花板的瓷砖。邻床的一个女孩正在轻轻地打着呼噜。

静觉得右边的乳头湿湿的。美玲就躺在她旁边，但一动不动。

“美玲？”静轻声唤道。

“……”

“美玲？你刚才……你是不是……”

“静，对不起！”

“嘘，别这么大声。”

美玲压低了声音：“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

“……”

“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对吗？”

“不会。”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懊恼。欲火焚身却无法排解。“不会，我不生气。”

“真的吗？”

“真的。只是……”静又侧过身，凑近美玲的耳朵，轻声说道，“我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仅此而已。”

“我在梦里吗？”

“不在。其实……那个梦是关于王医生的。”

“谁？”

“就是给我截肢的那个医生。也是给你截肢的那个。”

“哦。是个噩梦吗？”

“其实……算是个美梦吧。就是有点奇怪。”

“发生什么了？”

“他，”静犹豫了一下，“他，嗯……”

美玲开始猜到了。“舔了你的乳头？”

“……”

“你做了个春梦！”她咯咯地笑着说。

“嘘！”静真的不想让其他女孩醒来听到这些。

“对不起！”美玲尽可能轻声地说道。她很好奇：“梦里还发生什么了？”

“不知为什么你和我分开了，而且我没有床睡。但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张床。”

“那张床什么样？”

“房间里很黑，但他的办公室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城市的灯光，还有过往车辆的灯光……我觉得当时好像在下雨。”

“还有呢？”美玲显然很想听下去。

“他的床单非常柔软，而且……有他的味道。”静感到血液涌上了脸颊，希望在黑暗中美玲看不到。

“我也希望能做那样的梦。”美玲梦幻般地轻声说道。

“也不是那么完美。他，嗯……”静凑近美玲的耳朵，“我有点不高兴，因为他只玩弄了我一个乳头。”

“哦……是我打断了你的美梦。听起来还不错呢。”她真的很想听到更多细节，但她很有礼貌，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还挺帅的。”

“是啊……”静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又躺在了他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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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7点

早上没有闹钟，只有一天中第一次按计划去上厕所的喧闹声。护士们准时到达，把女孩们推进厕所，然后再推回来。这似乎效率很低，静怀疑这里的便盆数量远远不够供给所有女孩使用。

作为一个截肢者，静已经上过几次厕所了，所以这些细节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打了个哈欠，还迷迷糊糊的，这时一个护士把她抱上轮椅，推着她沿着走廊走去。很快，她就被安置在马桶上，护士的手托着她的手臂残肢，给她一些支撑。

在护士面前大小便让静在心理上很不舒服。她已经逐渐适应了，但这次她要大便，自从失去四肢后她还没有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护士催促她快点，这只会让静更困难。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努力不去想护士的存在，最终成功了。

静向前靠在护士的肩膀上。护士用一种不太舒服但很有力的姿势扶着她，一只手臂从下面托着，另一只手擦的时候力气有点大，让静不太舒服。每一次擦拭都让她深刻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多少独立能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体已经够难了，而学会如何与护士配合则更难：一个护士会称赞的配合动作，另一个护士可能会批评说她“动来动去”。这个护士对她有点粗鲁，所以静采取了被动的方式：把腿残肢微微张开成一个角度，背部挺直僵硬，尽量不去想从现在起这就是她的生活这个事实。

终于结束了，静可以放松一下了。她瘫坐在轮椅上，护士把她推回了房间。上厕所让她在情绪上感到疲惫不堪，静琢磨着怎样才能让这件事不那么有压力。护士温柔与否，基本上全凭运气。

当她们回到病床时，美玲已经被带去上厕所了。另一个女孩，和她们同床的爱丽丝，正躺在床尾休息。护士把静抱到床上，又把另一个女孩抱上轮椅，然后离开了。这样一来，静成了这张床上唯一的人，这种情况还挺少见的。她伸展着残肢，享受着这额外的空间。

几分钟过去了。护士带着爱丽丝回来了，像之前一样把她安置在床尾。

又过了一段时间。美玲在哪儿呢？

静侧过身，开始观察起来。护士会用轮椅把一个女孩推出去，通常几分钟后，同一个护士会带着同一个女孩回来。静真希望自己当时留意到是哪个护士接走了美玲。她盯着门口，希望一切都平安无事。

然而，很快她就注意到护士们正推着空轮椅离开房间。上厕所的时间就要结束了。

餐车送来了早餐。另一个护士用枕头把她垫高，然后试着用勺子喂她吃一碗蒸蛋。

“美玲在哪儿？”静问道。

护士耸了耸肩，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张大嘴。”

静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她咬了一口，想让护士满意，但鸡蛋就那么含在嘴里，她咽不下去。

等了一分钟后，护士去喂下一个女孩了。

静慢慢地从枕头上滚下来，侧过身。她见过、听过其他女孩哭泣，她觉得自己比她们更坚强。身体上的疼痛可以忍受，失去四肢的悲伤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也都能忍受。但孤独却重重地击中了她。美玲，你在哪儿？静努力忍住泪水，但还是忍不住。她只能静静地哭泣，蜷缩着侧躺，试图不让其他女孩看到自己的脸。

她听到爱丽丝想要更多食物，却被拒绝了。静知道食物越来越稀缺了，她强迫自己咽下还含在嘴里的鸡蛋。但从情感上来说，这样做让她感觉很糟糕。美玲完全错过了早餐！她可能又害怕又在哭，被锁在某个储藏室里，而且还饿着肚子。各种可怕的念头充斥着静的脑海，恐惧让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嘿，你还好吗？”爱丽丝问道。

静摇了摇头，把脸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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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点30分

静又醒了过来。有人给她掖好了被子，她把脸埋在床单里，部分挡住了房间的光线。她能听到另一个女孩在说话。

已经是周一了吗？不，还是周日。明天，她（还有其他很多女孩）会旷课，然后谣言就会传开：他们用斧头砍掉了她的手！她被卖到东欧当奴隶了！他们把她喂野猪了！唉。

她想给朋友们发短信，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静伸手去拿手机，但出于很多原因，这毫无意义。首先，她没有手臂，也没有床头柜。而且自从昨天以来，她就没再见过自己的手机：她一到医院就交出了自己的衣服和随身物品。即使她有手机，带着这些缠着绷带的残肢也根本没法用。

这一切中唯一的好事就是静不用做化学作业了。她的实验搭档刘，本来想在周末一起完成一份报告。毫无疑问，她现在肯定在打电话，因为静没接电话而大发雷霆。但静不用担心。刘被留在了远处医院储物间小格子里响个不停的电话旁。

当然，静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刘也可能像她一样，躺在医院的某个病床上。

静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她眼睛里进了沙子，试着用残肢的末端揉眼睛。绷带擦掉了一些沙子，但不是全部。唉。

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盯着天花板。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静！”是美玲的声音！

护士把美玲抱到床上，轻轻地让她平躺着。她的肚脐上贴着一小团棉花。

美玲的眼睛肿了。“静……你也哭了。”

“是的。”静承认道。她现在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真的很害怕。我以为他们会切除我更多的身体部位。但医生说他们只是把输卵管缝合起来了。”

静低头看了看美玲的肚子，逐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你中学的时候没做绝育手术吗？”大多数女孩都做了。

美玲摇了摇头。“我今天也不想做。但他们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静靠得更近，依偎着她，既是为了美玲，也是为了自己。哦，静多么希望自己还有手臂啊！她把脸埋在美玲的头发里，亲了亲她。美玲也反过来往她身边蹭了蹭。

“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他们给我做手术时说的话……我觉得我们会变成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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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点

静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午餐只有水：静大口喝了一些来填饱肚子，但很快肚子就空了，现在她又饿了。也好，她想。吃饱了水再运动很可能会导致胃痉挛。

跑步和俯卧撑基本是不可能了，但护士们还是想办法让女孩们进行一些身体锻炼。现在，她们在做平板支撑：静尽力让身体保持水平，腿残肢放在床边，手臂残肢被护士握住。

她们的护士看起来非常年轻，静想知道她是不是一名被拉来做一堆紧急志愿工作的护理专业学生。静盯着地板，不禁想：和这些和自己同龄的无肢女孩一起工作是什么感觉呢？如果抽签结果不同，你可能也会像她们一样失去四肢。而且你得生活在不确定性中：要是下一轮抽签马上就来怎么办？静想象着每天早上来报到上班，却不知道今天是会被分配任务，还是会被护送到手术台上。这会让人发疯的。

至少静不用担心抽签的问题。政府已经决定了她的命运：他们截断了她的四肢，缝合起来让它们无法再生，现在他们有责任照顾她。静很无助，但至少她不用生活在担心未来被截肢的恐惧中。

“90秒，做得好！”护士把静抱起来，让她翻转过来，平躺在床上。

静闭上眼睛，伸展了一下身体。这是她的最后一组动作，现在她可以放松一会儿了。她有点想小便。

护士现在在指导爱丽丝。美玲侧躺着，看着护士小心翼翼地把爱丽丝带到床边做动作。因为美玲今天早上做了手术，所以她不用做这个特定的锻炼：护士不想让她的腹部肌肉受力。

爱丽丝坚持了一分多钟，然后肌肉开始颤抖。护士扶她回到床上。静没有看，但她能感觉到床垫的震动。

“我给你们几分钟休息一下，然后我们练习直立平衡。”

“下一次上厕所是什么时候？”爱丽丝问道。

静也想知道。她开始后悔之前喝了那么多水了。

“练完之后。你能憋住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

“来。静，如果你休息好了，我们可以先从你开始，加快点进度。”静同意了，护士抓住她的腋窝把她抱起来，差点把她从床上提起来。

静的思绪飘远了。她喜欢这个护士：她是拿工资的工作人员，还是志愿者呢？也许报酬就是能保住自己的四肢吧。

“把腿残肢分开：这样更容易保持平衡。”护士把静的肩膀往前推。“背挺直。”静尽可能照做。

护士慢慢地抽回手，就好像她刚刚搭好了一座纸牌屋。静有点站不稳，做平板支撑也让她有点酸痛，但她还是能够保持直立。

“非常好。看看你能坚持多久：这将来会是一项有用的技能。”

护士对爱丽丝也做了同样的事，等爱丽丝站起来并保持平衡后，就轮到美玲了。美玲几乎立刻就失去了平衡，但护士的手就在旁边，及时扶住了她。她们重复了几次，每次美玲只能保持几秒钟的平衡。护士碰了一下床，静晃了几下，勉强重新找回了平衡。

美玲看着爱丽丝的残肢。“我觉得我的残肢比你们俩的短。”她带着一丝觉得不公平的语气说道。

“你的腿超级细。要是截得再长点，看起来会很奇怪。”爱丽丝评论道。

“别担心，”护士说，“等你肚子上的伤口愈合了，就会容易些。我们明天再多多练习。”她说着，轻轻地让美玲平躺下。“至于你们俩，看看能坚持多久。”

护士走开了。静有足够的空间向前或向后倒，但她不想脸着地。她真的很想小便，而且她担心如果摔倒，重重地撞到床垫上，可能会尿失禁。她尽量保持不动，直视前方。

护士拿着便盆出现了。“上厕所时间！请只小便：你们几个女孩得共用这个便盆。”她把便盆放在床上，然后接着帮爱丽丝和静重新躺下。

爱丽丝先上。护士把她抱到便盆上，用枕头把她垫高。她盯着天花板，在大家面前强迫自己小便时，尽量不与护士或同床的人对视。尿液冲击不锈钢便盆的声音很响。哦，为什么不能更私密一点呢？静希望便盆又不够用了，这样护士就不得不一个一个地把女孩们推到真正的厕所去。

护士帮爱丽丝清理干净，然后轮到美玲了。大概过了一分钟，什么都没发生，但对静来说，感觉像过了半个小时。她真的急着要去。

“有尿意了吗？”

“大家都看着我，我尿不出来！”美玲涨红了脸，大声说道。

“嗯，安静点，别引人注意。”护士建议道。她抓住美玲的肩膀，把她扶得更直了一些，这多少有点帮助。

静故意把目光移开。她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无意识地看着其他人——而且很快，她们可能也会这样看她。即使她们不看，也还是会听到她小便的声音。她失去了四肢，也失去了隐私，无法逃避。听到美玲结束后，她感到一阵恐惧。

护士小心地把便盆滑到静面前，让她坐在上面，静立刻就尿了出来，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便盆的形状正好放大了声音。静尴尬极了，但除了继续，她又能做什么呢？

结束后，护士只是说：“哇，你肯定喝了不少水。”

静只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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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点

护士们非常忙碌。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给女孩们拆绷带、拆线，偶尔还会带一个截肢的女孩去上厕所。她们想加快速度，但每个护士都带着一两个护理专业的学生，这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进度。当学生们动手操作而不只是在一旁观察时，速度就更慢了。

静看着她们开始给爱丽丝拆线。爱丽丝的腿残肢刚解开绷带，现在一个学生正尽力把颤抖的剪刀伸到一根缝线下面。很明显，她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个。到底有没有培训过呢？

爱丽丝缩了一下，被戳了一下，疼得叫了出来。负责的护士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如果你一只手按住病人，会更容易些。两只手都用起来！”

静瞪大了眼睛。是王医生！她很兴奋又见到他了，但不想脱口而出什么尴尬的话，所以就保持了安静。

王医生在床边蹲下，开始解开静腿上残肢的绷带。静心想他是不是在插手护士的工作，但护士看起来如释重负：只要能缩短她的工作时间，她什么都乐意。

纱布粘在她的皮肤上，医生把纱布揭下来时，她感到有点疼。自从四肢被截掉后，她就没再看过自己的残肢！她已经习惯了绷带整齐的样子，再次看到那里裸露的皮肤，上面沾着干了的血迹，还有深蓝色的线蜿蜒穿过她的皮肤，感觉怪怪的。

医生马上开始剪断每一根缝线。静喜欢他的手放在她残留大腿上的温暖感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享受着这一刻。

医生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开始处理她另一条腿的残肢了。正在给爱丽丝处理伤口的那个学生紧紧盯着医生的手，试图模仿他的手法。

“疼吗？”

“不疼。实际上……还有点放松。”静傻笑着说道。

王医生扶着静坐了起来。她很庆幸自己之前稍微练习过保持平衡！当医生解开她一只手臂残肢的绷带时，她尽可能地保持着坐姿。

“你们这些女孩过得怎么样？”

“很开心。”静梦幻般地说道。

“开心？”

“嗯，我是说，考虑到所有情况。”静脸红了，“我能做的不多，但我很暖和，还有张床……” 还有你，但她没把这部分说出口。

“很高兴看到你适应得不错。”

医生解开了她另一只手臂残肢的绷带，她有一种奇怪的赤裸感。尽管她一直都没穿衣服，但她已经习惯了残肢上缠着绷带的感觉。没有了绷带，她觉得自己暴露无遗。在她喜欢的人面前赤身裸体。

她突然担心自己不够好。医生看到她的残肢会喜欢吗？静看了看爱丽丝，她腿上的残肢刚拆完线，清理得干干净净。爱丽丝的残肢看起来比她自己的好吗？她自己的残肢是不是太短或太长了？愈合得好看吗？

静希望医生能慢一点，至少慢一点也好。她喜欢他的关注。但王医生太快就做完了。

他转向护士说：“如果你愿意，这张床上的另一个女孩我来处理。”

“行，你来吧。”

静一下子明白了。难怪医生动作这么快！他想在别人之前照顾她和美玲。他来这儿难道就是为了看看她们吗？静的心怦怦直跳。

确实，他给美玲处理伤口时似乎慢了下来。静有点嫉妒，但至少她可以看着。

医生揭开了美玲腿上残肢的绷带。他轻轻地捏了捏其中一条，问道：“疼不疼？”

美玲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疼得不是很厉害。”

“有点发炎，可能是感染了。我们来看看你手臂的残肢怎么样。”

医生把她扶着坐直，但和之前一样，她很难保持平衡。她向前倒在了医生身上。

“对不起，我还不太会保持平衡。”

“没关系。来。”医生把美玲抱在怀里，坐在床边，让美玲坐在他的腿上。静又感到一阵嫉妒。

“你过得怎么样？”他一边解开她手臂残肢的绷带，一边问道，“我听说你今天又做了一次手术。”

美玲点了点头。

“我希望那没有给你太大压力。”

“有压力。但现在……现在没事了。”

“你是个坚强的女孩。”他转向静，“你们俩都是。”

静笑了。

“我真的很高兴静能陪着我！”美玲说，“她对我真的很好。就像我的姐姐一样！有她在身边，我很容易就能坚强起来。”

医生又看了看静，笑了笑。“我很高兴你们能互相作伴。”

几分钟过去了。静很享受这一刻：她得到了医生的认可，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房间里只有她、医生和美玲：一个学生带着爱丽丝去上厕所了，护士则去照顾另一张床上的其他病人了。尽管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但感觉就好像只有他们三个人一样。

“我希望你们俩不太饿。”医生说。

“他们把我送回静这儿之前给我喂过饭了。”美玲说，“但是王医生！我不在的时候，静担心我担心得要命，早饭都吃不下！”

医生转向静。“是真的吗？”

静吓坏了：她想做个模范病人！但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大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哦，你这可怜的孩子。”他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真的很关心我。”美玲继续说着好话，“能有她这样的朋友，我太幸运了。”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你确实很幸运。”医生现在正在擦美玲残肢上的干血迹，格外小心地轻柔对待她腿上的残肢。他看起来若有所思，“我会记下来给你开些抗生素。”

他把美玲放下，抱起静，也开始清理她的残肢。“至于你，你得继续吃饭，好吗？哪怕会有些困难。”

静点了点头。她为没吃早饭感到内疚，但王医生的关怀如此温柔，他亲切的笑容让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他们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一分钟后，学生推着轮椅把爱丽丝送了回来，医生对静说：“你需要上厕所，对不对。”

静愣住了。她看了看美玲，美玲正咧着嘴笑。

“我来推那辆轮椅。”医生说。他把静抱到轮椅上，对美玲说，“我们很快就回来。”

当医生推着她沿着走廊走的时候，静试图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从像昨晚那样的幻想，到像正常上厕所这样的平常事。但他们经过厕所时并没有减速，所以静知道医生肯定有别的打算。

很快，他们来到一扇门前，门上写着“王志诚”，医生在口袋里摸索着找钥匙。这和她的梦不一样：办公室有点乱，到处都是成堆的文件。办公室更小，窗外的景色也不同，而且没有床。但这是他的办公室！而且她被邀请进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

“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王医生说，“我今天自己也没好好吃饭。嗯，只吃了一部分。”他从一堆文件后面拿出一个玻璃容器，里面装着冷面，大概有三分之二满。他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太忙了，午饭都没吃完。但现在，我有点空闲时间。”他停顿了一下，“希望你不介意这面条是辣的。”

“不，那……那太好了。”

他把容器举到她嘴边，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面条。静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天堂！这可不是医院的常规护理：他用曾触碰过自己嘴唇的筷子喂她。而且他还偷偷把自己的食物给她吃。这是他在家做的吗？他自己不也饿吗？

“谢谢你。”静只能说出这句话。她很感动。

面条吃完后，他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一只手臂搂着她，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深吸一口气，闻着他的气息，凝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不告诉其他女孩我喂过你，我会很感激的。大多数时候我都没有多余的食物可以分给别人。”

静点了点头。

“继续好好吃饭，好吗？尤其是在这最初的几天，你的身体还在恢复的时候：如果你好好吃饭，你的残肢会恢复得更好看。”

“我会的。”

他紧紧地抱了抱她，然后把她放回轮椅上。“我希望我所有的病人都能像你一样讨人喜欢。”

该回去了。静希望能和王医生多待一会儿，但目前这样也不错。她的肚子饱饱的，心里也暖乎乎的。

当医生把静送回病房时，一些女孩正在慵懒地睡午觉。不过美玲还醒着。

“上厕所怎么样？”美玲调皮地问道。

“和我梦的不太一样，但也很好。”静笑着说。她在美玲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依偎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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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

晚餐送得有点晚。女孩们满怀期待地望着门口：时不时地，装满食物的餐车会经过，送往其他房间。

终于轮到她们了。一个助手推着一辆装满猪肉包子的餐车走进房间，对静来说，这些包子看起来、闻起来都很美味。他一次给一张床上的女孩们喂饭，用枕头把她们垫高，然后把包子放进她们嘴里。包子太大了，一口塞不下：每个女孩都得尽量用嘴唇夹住没嚼的部分。

静觉得有些不自在。王医生见过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女工作人员也见过。但这是她第一次由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来喂饭。静想医院这一班是不是人手不够。

静第一个吃完。场面有点尴尬：助手没办法去喂下一张床，因为美玲和爱丽丝还在吃，而且他得守在这儿，以防她们谁把包子掉了——所以他就站在那儿。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体上扫过，然后移开，接着又回到她赤裸的身体上。静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直到他开口说话。

“没有四肢是什么感觉？”

“还……可以。”

“手术的时候你真的是清醒的吗？”

她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们。”

他点了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又往静嘴里塞了一个包子，静欣然接受了，然后他转向美玲，美玲正费力地用嘴咬住她的第一个包子。

他站在那儿帮美玲的时候，静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截肢的女孩。他可能在医院的其他科室工作，可能听同事们讲过关于这些截肢女孩的事，也许他之前还把这些当作疯话。但今晚，由于截肢病房人手短缺，他得以亲眼看到她们残缺的身体。她们看起来一定很奇怪！

一个护士拿着一瓶水走了过来。静吃了包子后嘴里很干，但她得等着轮到自己。完全依赖别人让她很沮丧。要是他们当初让她保留一只手臂就好了！但她得耐心点。护士喂完爱丽丝后，把水瓶举到静的嘴边，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布，随时擦掉流出来的水。

下一道菜是清蒸蔬菜和米饭。另一个护士用筷子喂她们，在三个人之间轮流喂，往每个女孩嘴里塞一大团食物。这可一点都不像王医生喂她时那样令人愉快：王医生喂她的时候感觉很亲密，而现在这样就像在流水线上一样。而且食物也很清淡。但静想起了王医生的话，还是乖乖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份。

护士去喂下一张床的病人了。水瓶最后又送过来一次，这标志着她们的晚餐结束了。

女孩们还被枕头垫高着。静很享受这种半坐着的时刻：她可以从枕头上滚下来，但却没办法再自己坐回去。不过也许她可以学，这需要大量的练习，还需要灵活性和更强壮的肌肉，但这能让她重新获得一点点自由。

她的思绪被打断了。“上厕所的时间到了，谁先来？”

她认出了这个护士：就是下午帮她们做锻炼的那个女孩！静动了动她的残肢，护士把她抱上了轮椅。

她们沿着走廊走的时候，静问道：“你能教我怎么自己坐起来吗？”

“也许吧。我不确定你是否能做到。”

“但你可以教我保持平衡吧？”

她笑了笑。“你今晚还想再练习练习吗？”

静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我想！”

“这样吧。我们回去后，我可以把你在床上调成坐直的姿势。要是我不在的时候你摔倒了，等我把和你同床的人送回来时，我会再把你扶起来的。”

“好啊！”

静笑了。学习保持平衡就是一种进步。而且，就算没办法自己坐起来，但要是她能学会自己用枕头把自己撑起来，脸朝上……她就会对自己的新身体感到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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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点

美玲喜欢幻想。昨晚，她想在医院里四处走走、探索一番，可她没有腿，只好靠想象。一开始，美玲描述的是她亲眼见过的东西，但很快她就得填补一些空白，于是她用奇妙的细节逗乐了同床的伙伴们：有一个游泳池，里面养着真鱼；语言治疗办公室里有一个鸟舍，这样孩子们就可以练习和鹦鹉说话……

爱丽丝很喜欢听这些，今晚，她又让美玲再讲一次。但这次，美玲走到电梯那儿，上了楼顶，然后飞向了天空。

静平躺着。美玲趴在她身上，肚子朝下，四条残肢伸展开来，就像一只鼯鼠。她左右翻滚着，模拟着在空中做大回旋的动作：她得小心，不能转得太急，不然可能会从静身上滚下去。爬到静身上对她来说是个挑战：她自己能爬上去一半，但剩下的部分需要爱丽丝帮忙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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