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好棒呀！從你家那邊過來果然超近的。」

羽風薰的聲音雀躍地像隻小鳥，腳步輕快地在石板路上蹦跳。朔間零慢悠悠地跟在後頭，刻意挑著路旁棕櫚樹的遮蔭走，避開刺眼的陽光。

石板路盡頭是一片蔚藍大海。海面在陽光的折射下閃著青花藍染般變幻莫測的色澤，晴空萬里無雲，澄淨得令人心曠神怡。

薰在堤防前面停下腳步。像是要昭告全世界似的，她把雙手圈在嘴邊、興奮地對著海大喊：「今天真是好天氣！」

被眼前美景療癒的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優美的旋律脫口而出：

“肥皂泡泡飛啊飛，飛到屋頂上，飛到屋頂上後，破掉不見了⋯⋯”

零在不遠處找到一張長椅，旁邊栽著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恰好提供了一個完美的涼蔭。他吁了口氣、長腿交疊坐下，目光落在前方跳躍的金色身影上。

“風啊、風啊，請不要吹壞它，讓肥皂泡泡飛翔吧⋯⋯”

薰站在通往海岸的木頭台階上輕聲哼唱，沐浴在太陽之下轉了個圈，一頭金髮閃耀著光芒，眩目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海風捎來鹹鹹的潮水味，零深吸一口，再緩緩吐出，眼神比起海波更要柔情似水。

唱完了兒歌，薰伸展筋骨，盡情吸收來陽光的每一絲暖意。

「嗯—真舒服⋯⋯」

薰回過頭，才發現零從頭到尾都窩在陰影裡。她也沒喊他過來，而是小跑著來到他面前。

「怎麼了，你不喜歡海嗎？」抬手遮住陽光，薰笑著問：「看海心情會變好耶，你不覺得嗎？」

「沒有不喜歡。」

零大半個身子倚在扶手上，手指撐著太陽穴，懶洋洋地回：「只是不擅長曬太陽。」

「真怪。」薰歪頭看他。

「因為本大爺是吸血鬼。」零一本正經地說。

薰噗嗤一笑，敷衍地擺擺手。

「又在那裝神弄鬼了。你就是喜歡搞這種神秘人設吧？」

「人設也好、裝神弄鬼也好，說上個幾百幾千年不就成真了？」零聳聳肩，話鋒一轉，「話說回來，羽風你的歌唱得真不錯。」

「哎，你偷看我。」

薰吐了吐舌頭，淘氣地嘿嘿笑起來。

「只是隨口唱唱兒歌，沒什麼了不起的。」

「但是你的歌聲又輕快又溫柔，我很—」零頓了頓，把到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改口道：「很欣賞。」

「噗，既然國際巨星都這麼說了，我就勉為其難接受囉。」

「要不要跟本大爺組團出道？俊男美女做招牌，肯定能大紅大紫的。」零七分認真、三分玩笑地說。

「才不要，我最討厭練習跟流汗了。」薰想也不想就拒絕。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零還是被她這乾脆的態度弄得有些無奈：「既然這樣，你幹嘛還去念偶像科？」

「因為我想被人喜愛啊！」薰理直氣壯地說，「而且進圈子後能認識一堆業內人士，吸引更多明星來我的店裡，還能撈到各種內部資源，門路人脈雙贏，多好！」

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零忍不住替她惋惜。

「太可惜了。羽風你有實力，應該再積極一點。爬到一線偶像的位置，看到的世界會更遼闊的。」

「呵呵，能被你肯定是我的榮幸啊。」薰笑著，語氣卻帶了點揶揄，「不過，如果努力就能變成朔間零的話，我們肯定也會拼命努力的。」

零挑眉，覺得這話聽著有些刺耳。

「講得好像我沒有努力過似的？」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我才沒那個意思。」薰擺擺手道：「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啊。一昧相信努力就有回報，可是會吃大虧的哦。」

薰對零眨眨眼，像是在掩飾什麼。

「凡人就該認命地當個凡人，我會安份地躲在角落裡隨便給你們這些天才加油的喲。」

零不予置評地哼了一聲，沒接話，散漫的目光掃向這片風景優美的海岸。

「你常來？」零問。

感覺羽風薰對這地方熟得像自家後院。從哪裡能免費停機車，到走哪條路會最快抵達海邊都瞭若指掌。

「媽媽身體狀態不錯的時候常帶我來，因為這裡離她以前工作的地方很近。她過世後，我有好陣子沒來了。」

薰語調輕快地說著，坐到在零的身旁。

「後來長大些、學會搭電車了，就偶爾會自己跑來散心。再過去還有很棒的衝浪地點哦。」

薰望著遠方海角上的白色燈塔，用懷念的口氣道：「這裡真的什麼都沒變。」

「你跟母親感情很好？」零問。

「嗯！大概因為我是老么吧，所以她特別寵愛我。」

薰露出一個得意又寂寞的笑。

「我跟我姐姐關係也很好。我們上面還有一個大哥，因為年紀實在差太多了，所以和他比較沒這麼親，但我還是挺尊敬他的。」接著她隨口問：「朔間你呢？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剛才那麼大的房子裡只見到妹妹凜月，所以薰免不了好奇。

「只有我和凜月。」

零划過遠方海平面的紅色船影，語氣冷淡：「如果連長相都不記得的人也能稱作父母，姑且算有吧。」

察覺到對方可能不太想講家裡的事，薰輕應了聲「這樣子啊」便安靜下來。

接下來的幾分鐘兩人都沒說話，當零在陣陣浪潮與暖和海風的包圍之下慢慢閉上眼、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薰突然開口：「我小的時候呢，有一個⋯⋯」

「什麼？」

零猛地坐直，打起精神聽對方說話。

薰頓了頓，又重頭再說一次：「小時候，我有個很要好的男生朋友。我們經常在一起玩，就連小學跟中學都在同一間。」

「是喔。」零皺起眉。

他不喜歡聽她提起別的男人，哪怕是過去式。

不過她極其難得地主動聊起自己，零沒理由打斷。

「上中學以後，有天他忽然被班上的其他男同學嘲笑，說像我這樣的女孩怎麼可能是他的青梅竹馬，一定是他瞎編想博取關注，還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什麼的。他大概是惱羞成怒吧？當眾放話說他才不稀罕我這種輕浮的女孩子，流言傳開、越鬧越大，到最後不只是男生，就連女同學們也都不理我了。」

薰苦笑，雙腿收起，環抱住膝蓋。

「很久以後我才曉得，其實是那群男生裡有人暗戀我，看不得我跟他走得近才故意挑撥離間。」

「太差勁了，有必要這樣？」

零替薰感到不平，納悶到底是什麼樣的腦迴路才會搞這種低級操作。

「因為大家都很不成熟啊，那個年紀就愛耍帥，最在乎的就是面子跟人際關係。所以一旦被瞧不起，就會很強烈反抗的。」薰淡淡地說。

「我跟當時的班導講這件事，他反而怪我太招搖，叫我低調一點，改變外貌打扮。可是這很奇怪啊，媽媽生給我的長相，為什麼會成為我被檢討的原因呢？我又沒做錯什麼⋯⋯」

薰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灰褐色的雙眸直直盯著堤岸邊一隻和主人玩拋接球的約克夏犬。

「不過比起這些，最令人沮喪的，還是我爸那時候居然一眛贊同老師的想法。雖然我還有姐姐幫我說話，但爸爸當時除了工作還得父代母職，所以根本沒有心思管我，只叫我別給他惹麻煩。」

零看著薰失落的側顏，心疼她卻不知怎麼安慰。

「⋯⋯有好幾次我都想，如果媽媽還在，肯定會二話不說站在我這邊的⋯⋯」薰說，聲音逐漸低下去。

「上高中以後情況看似有所改善，但畢竟Live house就是個龍蛇雜處的地方，因此不時的還是會有聽信了那些謠言而來接近我的傢伙。」

海潮味的風刮過樹梢，枝葉沙沙作響，幾片葉子翩然落下，羽風薰的金髮和朔間零的黑髮也跟著飄逸飛揚。

「所以啊⋯⋯我最討厭男人了。」

故事說到這裡，薰輕吐了一口氣。

「我覺得，羽風你—」

零話沒來得及說完。薰猛地轉頭盯著他。

「朔間你在舞台上親我、還擅自搞什麼戀人宣言的時候，我真的超不爽哦！我還以為你跟那些男人一樣，只是想佔我便宜。雖然⋯⋯一開始就明擺著是要利用你的我，也沒什麼資格生你的氣就是了。」

薰用毫無情緒起伏的口吻講這些話，反倒讓零感到一陣惡寒爬上背脊。

「⋯⋯我當時沒有想這麼多，對不起。」零垂下頭，率直道歉，「今天我朔間零就在這，不躲也不逃，要殺要剮隨便你。」

看零一臉豁出去的樣子，薰輕笑出聲。

「我那時是真的很氣，但我現在倒是覺得⋯⋯」

薰支手撐著下巴，淡淡的笑還凝在嘴角。

「你這傢伙，好像沒那些男生這麼討厭嘛。」

女孩純真的笑容刺痛了零的視線，昨夜拿她自瀆的罪惡感如暴雨般突然襲來，他喉頭一緊、不禁開口：「羽風，我其實沒有你想的—」

遠洋船鳴笛的聲音吃去了零的句尾，薰抬起頭、好奇地瞥一眼海面後，又將視線落回他的身上。

「哎呀，還好那時候是撲到你懷裡呢，要是撲到更麻煩的人可就慘了。」薰調皮地吐吐舌頭，隨即補上一句：「開玩笑的啦。」

她問零：「你剛剛說什麼了？」

零咬緊牙，將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下。

「⋯⋯我真嫉妒你那個同學。」他改口說道，伸手幫薰摘掉頭上的落葉，「明明是不懂得好好珍惜朋友的傢伙，卻可以參與羽風的過去。」

「哈哈，不用嫉妒那種人啦！」薰爽朗地笑著，大概是想要讓氣氛輕鬆點，「你可是對現在的我做了很多他沒能做的事耶。你以為誰都可以親到我，甚至還在我身上留咬痕？你到底在想什麼呀？」

「我⋯⋯」

零看著指尖上的樹葉被風捲走，旋轉著飄向海面。

數秒前的罪惡感仍在胸口翻攪，但此刻，另一種更濃烈的情緒攫住了他，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

一開始的確是因為自尊心作祟、想擁有大家都得不到的東西，也是想要讓羽風薰當擋箭牌，才會千方百計都要將她抓住。

可不知從何時起，對她的感覺早不再是單純的慾望。

想聽羽風薰喚自己的名字，想看羽風薰對自己燦爛的笑，想要羽風薰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這些，是能夠以下半身衝動來解釋的嗎？

陽光透過頭頂枝椏的空隙細碎撒落，在兩人身上撒下斑駁的光影，零怔怔注視著薰那一對恰巧落在光亮區塊下、像極了剔透琥珀的淺褐色眼眸。

世界彷彿被人按下靜音，只剩下心跳在胸腔裡怦怦作響。

她的眼神、聲音、香味、溫度，她的呼吸心跳、舉手投足、喜怒哀樂，她的現在與未來—他想要將一切全部佔有。

「怎麼了？」

薰把頭靠在疊起的手背上，金色瀏海輕輕拂過過眼前，她對他微微一笑。

肯定早就發現了，從第一眼見到羽風薰的那一刻。

一道曙光劃破黑暗照進深淵，枯燥乏味的黑白世界從此變得色彩斑斕。

他要疼她、吻她、抱她、守護她，這個可愛、倔強、美麗、傻氣又脆弱的女孩。

他的羽風薰。

「羽風，我—」

「啊！瑪莉！不可以！」

一隻約克夏犬汪汪叫著從長椅下竄出，兩人沒有防備、看到突然出現的小狗時都被嚇了一跳。

一名薄荷綠短鬈髮的少女從步道疾步而來，嘴裡連聲道歉：「對不起呀！都怪我把球丟太遠了。」

「沒事沒事！」薰趕緊對少女揮手要她別在意，「狗狗好可愛啊，叫什麼名字？」

「血腥瑪莉。」

「咦？好厲害的名字⋯⋯」

因為對方是女孩，而且又是個美少女，因此薰很快就跟對方聊了開，後來甚至還獲得飼主的同意，跟約克夏玩起拋接球來。

零用手摀住下半張臉，暗暗嘆氣。氣氛被打斷讓他有些惱，卻又慶幸沒有把話說出口。

畢竟昨天才發生那樣的事，這時候告白，未免太狡猾了。

看著跟小狗玩得正開心的薰，零決定先把情感壓進心底。

除了不想趁虛而入，家族的陰影也如同纏繞的荊棘般令他窒礙難行。

將羽風薰介紹給族人的那天，朔間零隨即被一張訂在半夜的機票召回了特蘭西瓦尼亞。

在陰森的城堡會議廳裡，眾人為了朔間一族未來首領的終身大事爭執不休。

激進派鄙視零遊戲人間的態度，認為當初答應讓他進入夢之咲就是個錯誤，寧願他早早跟所謂「更有價值」的對象結婚；溫和派則表示留著薰當眷屬也未嘗不可，好歹羽風家在當地頗有財勢。

他們要的只是一個帶出門好看的傀儡，至於兩人之間是否存在感情根本無關緊要。

零當然不願被聯姻綁住，渴望自由的他早已厭倦這個古板家族的束縛。然而，把無辜的羽風薰捲入家務糾紛並非他所願，要她為自己犧牲也是他不樂見的。

沒料到平日尸位素餐的長老們這次竟異常積極，計畫偏離預期也讓零有些惱。他以為談好了條件，卻被他們出爾反爾逼入絕境。雖然愚弄長老是他不對，但每次想起這事，他仍氣得牙癢。

如果親族之間窩裡反的話，這世界上還有誰可以信任，他們難道不懂這個道理？

最後，爭執無果，朔間零以妹妹凜月身體欠安為由逃回日本。

也沒想到一回來就上演英雄救美的戲碼，簡直就像所有的愛情電影那樣陳腔濫調。甚至還耍帥說什麼「儘管大聲叫本大爺的名字就好了」，現在想想，真是幼稚又不負責。

家族的麻煩事未解，他根本沒有資格好好面對羽風薰。

「血腥瑪莉好可愛，超有活力耶！」

跟少女和約克夏道別後，薰平復著紊亂的氣息，帶著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回到零身邊。

零從對命運的深沈無奈中回神，慵懶地靠著椅背。他撥開眼前的長瀏海，打著哈欠說：「我倒覺得⋯⋯呼啊⋯⋯你更可愛。」

這句話被薰聽到了，她的臉頰瞬間染上玫瑰紅。

「又說這種話捉弄人，明明就不覺得我可愛⋯⋯」薰難為情地抓弄髮尾，眼神望向遠處的海面。

這反應可愛得過分了。零眯起黯紅的眸子，使力咬牙忍住心底的躁動。

試圖轉移話題，零說：「以後你想來看海，隨時跟我說。」

薰狐疑地盯著他：「怎麼，你要帶我來嗎？」

「當然，我可是有交通工具的。不然你還想跟誰來？」零挑起形狀好看的眉，語氣儘量平淡。

「可你不是不喜歡陽光嗎？」

「我們可以黃昏來。這裡夕陽也不錯吧？」

「嗯—是啦⋯⋯」

薰歪著頭想了想，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好吧！勉為其難跟你來好了。」

薰正故作矜持時，零已經不動聲色地靠近。

他抬手搭上薫身後的椅背，側頭在她耳邊低喃：「⋯⋯我想吻你。」

這個唐突的請求令薰傻了眼。

儘管朔間零目光深情得讓她心跳漏了好幾拍，薰仍毫不留情地吐槽他：「你這傢伙怎麼回事啊！做事都不看場合的嗎？」

沒有回答薰，零只是把頭歪向旁邊又問了一次。

「可以嗎？」

「幹嘛突然知道徵求我的同意了？之前不都直接親上來？」

「之前是那樣是沒錯，但你都說了這讓你很不爽嘛，我不想再惹你嫌。」

「你真的很奸詐耶，這種時候還想挽回形象！」

薰臉燙得能煮水，連帶著腦袋都亂成一團了。

「所以⋯⋯不可以？」

零用棄犬般失落的表情仰視薰，看得薰心煩意亂。

「不、不、不⋯⋯」

薰眼神飄移，說話語無倫次。

「沒、沒有不可以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時候說不行也沒道理吧⋯⋯更何況昨天你都伸舌頭⋯⋯」

最後這句話好像是說給零聽，但更像是薰在說服自己。

「欸？你比較喜歡伸舌頭的？」

零抓住話柄，賊笑著吐出舌尖。

「我才沒說！」薰氣呼呼地反駁，「大白天的你在想什麼啊！」

「不是白天就可以？」零故意露出又驚又羞的表情：「嘩，羽風你好大膽⋯⋯」

「為什麼老抓我語病啦！超討厭，我不給你親了！」

「不願意的話，一開始就該拒絕呀。」

零單手支頭，眼底話裡滿是笑意。

薰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耳根紅得能滴出血。

「你啊！不要每次都把別人耍—」

薫話說到一半卡住，因為零突然湊到她面前，那距離近得能聞到他髮間淡淡的海水味。

零頓了一秒，目光停留在薫的嘴唇上。

他在等薫推開，見她睫毛微顫手邊卻沒動作，這才斂眸、輕輕吻上那張半開闔的小嘴。

三次緩慢的呼吸後，他用溫暖大手捧著她的臉分開。海風輕拂，吹亂薫額前的金髮。

她眨著朦朧的眼看他。

海風捎來潮水與曬過太陽的白沙味道。他又笑了，溫柔中帶著苦澀。

逆光的黑髮鑲上一圈金，光芒讓髮梢泛著透明的紅褐色，彷彿一碰即碎。

羽風薰不禁看呆了。

一聲輕嘆融進浪潮聲，隨著海水一波波湧上她的心頭。

她想問他為什麼嘆氣，卻在那張美艷的臉龐再度靠近自己時，不自覺地闔上眼睛。

陳腔濫調之所以存在，或許是因為人們總渴望兩情相悅的完美結局。

所以，請讓我得到你的心吧。

哪怕只有一點，我也願為你與全世界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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