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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临】告白,2

小说: 2025-09-04 13:38 5hhhhh 9950 ℃

“你要去干什么。”

“干什么……虽然别人的家事也轮不到我鸡婆,但哪有在吃饭时扰人的道理啊?”

“小静,这就叫做多管闲事哦。”

情报贩子的劝阻没能传到静雄耳中,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眼前。或许是觉得打扰到邻居很不好意思,又或许这番争吵被池袋人形干架机器强行阻止,片刻后一切公寓内便归于宁静,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期间临也一直怔怔地欣赏着没有任何装饰画的空白墙壁,低下头来才发现盘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块草莓寿司。

“……”

看来自己对他的警惕性真的大不如前了。

临也用筷子戳着着盘里的寿司,思索是该将它们丢回对面的盘中,还是让它们乖乖躺进脚边的垃圾桶。但想起自己不久前的保证,最后他还是决定趁某人回来前将寿司塞进嘴里。

品尝带有果香的酸甜混杂芥末呛辣的奇异味道,临也面无表情地暗自惋惜起来。因为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留在隔壁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他向来难以揣测野兽的想法,但这次的多管闲事一定不是出于正义感。倒不如说对于已经在职场上见惯了家长里短的讨债人来说,他多半会觉得那对夫妻根本是咎由自取吧。

他这次没有越界。

也没有受到任何指责,一切如常。

在自己的好事被人坏掉的心情下,临也神色诡谲地咽下寿司,认为还是先给赛门写一封匿名的投诉信比较紧要。

···

“你回来了啊,我爱你。”

“这蛋糕真好吃,我爱你。”

“衣服我拿去洗了,我爱你。”

得到恋人的许可后,这句告白随着看不见的技能条逐渐满格,在静雄口中也变得愈发熟练起来。只是他吐出这几个字时从来不看场合,也不会读气氛。这让情报贩子听着愈发无奈,开始怀疑自己的小静是不是从杂志上学了什么歪门邪道。

那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他藐视对方勾起的嘴角愤愤地想。

这天傍晚,静雄手拿菜刀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向窝在沙发上捧着笔电工作的临也问道:“今晚吃鸡排还是汉堡肉?我爱你。”

临也终于忍无可忍地保持着嘴角的弧度,轻轻将笔电合上。

“小静啊,先不说告白有时候说多了就会变得很廉价了,把它接在一句与之毫无关联的句子后面有什么意义吗?我又不是什么免费的附赠品。还有,我要吃汉堡肉。”

“好。”静雄头也不回地又钻进了厨房,“我爱你。”

“真是够了,不要再说了……”

临也无力地捂住脸瘫在沙发上。厨房内又传来了什么声音,可能又是句随机掉落的“我爱你”,但他一点也不想理会那个毫无语感与浪漫情怀的白痴。

活了三十年的情报贩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自他人身上体会到:原来人类的脸皮可以厚得跟铜墙铁壁似的。虽然静雄只在私下里才会变成一个池袋产的复读机,但野兽的电池实在是太过充沛,令人有些难以招架。

他宁可对方说的是“我恨你”,而不是这么肉麻的话。

而且那傻乎乎的笑脸一点也不适合他。

然而静雄最近对他展露笑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当他夸奖对方做出的饭菜总算能下口时,青年会不好意思地挠着鼻头。当他假意撒娇实意嘲讽时,青年不好发作,只能发出干巴巴的笑声。而每当他将附近甜品店内的当季商品随手丢在茶几上时,他都能够从恋人身上看到某种影子。

如果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它的话,那毫无疑问是“幸福”。

由再平凡不过的日常所组成的点滴终于构造出某种东西,并逐渐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侵占了那孤独灵魂深处缺失的规整空洞。

但临也讨厌那些笑容。

临也承认它们在那张脸上很好看,晃得他有时会忘记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能发愣地体会那心跳漏一拍的慌张。

但他认为自己讨厌它。相当厌恶。

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憎恨,就好像他们依然在那名为池袋,又或者说名为故乡的城市中毫无顾忌地在繁华街头上追逐。在那样拥挤得迈不开步子的人潮中,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脸,却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而他依旧置身事外地操纵着城市的火种,并将漆黑夜空中最大、最灿烂的星辰施舍给不谙世事的怪物,惬意欣赏着脚下的灯火通明。

尽管当战火燎原之时,他将无处可逃。

“……你在笑什么?”

直到静雄疑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临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面部表情管理。他摸了摸干燥的脸颊,顺势将嘴角咧得更大:“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系围裙的样子很可爱啊。”

静雄低下头来,诧异地凝视着自己两个月前从超市买来的鹅黄色打折品,上面还印着他叫不出名字的卡通动物。

哦,好像叫布丁狗来着。不知为何情报贩子看到这件商品就走不动道,说很适合讨债人,非要买一件。于是静雄也不甘示弱地冲进展区挑了件印着巧色猫咪的围裙,付账时才想起对方已经没办法下厨房了。

当讨债人抬眸时,那双天生下三白的眼里充满了警觉。

“你是在夸我吗?”

“是啊。”

虽然“可爱”的定义也可以因人而异就是了。

所幸静雄并没有纠结这一点。惨痛的教训告诉他锅里在煮东西时最好别分神,于是讨债人只是半信半疑地瞅了临也数秒,随后便转身回到厨房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临也将笔电收起,拄着拐杖在餐桌边坐下。当恋人把大得明显过了头的汉堡肉端上桌时,他轻声说道:“遥人君和小阳茉理明天会过来玩哦。”

静雄的动作停了一下。

“是吗。”他在临也的对面坐了下来,把自己的那碗米饭揽到身前,“什么时候?”

“上午九点左右,和间宫小姐一起,不过她应该把他们带到这边后就会走了。傍晚她会再来一趟,把他们接走。”

静雄和间宫爱海有过几面之缘。

她曾在临也手下做事,而且在雇主住院期间一直照顾他,但如果在这件事上向爱海道谢反而会惹她生气。自从这位年轻的女性找到新工作后,讨债人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说起来那两个小孩现在是寄住在亲戚家来着?要特意搭电车过来还挺远的。

至于所谓的亲戚家是什么人,那两个孩子又是以什么身份跟在临也身边的,静雄并没有太过关注:“那待会出门买点糖果吧,刚好我明天也休息。”

临也若有所思地低头咬着筷尖:“小静。”

“嗯?”

听到恋人忽然哑着嗓子呼唤自己,静雄心里一紧,怕对方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而当他紧张地抬起头时,却发现情报贩子依然是那副戏谑的笑容,用筷子戳着盘中已经散成几块的汉堡肉。

“……啊。”

“哈哈哈哈,都叫你别老是做这么大了,完全散架了嘛!”

“味道还是没变的吧!”

这句辩驳并没有什么自信。静雄本身并不擅长料理,独居时也没开过几次火,刚开始下厨房时偶尔还会端出外焦里生的某种东西。但临也似乎无意继续嘲讽,只是探身取了把勺子回来继续吃饭。

看到那像打扫地板一样用筷子把肉沫扫进勺中的临也,静雄心想这眼前的人真不适合这幅画面。

不论怎么看,跳蚤看上去都像是会在酒店翘着二郎腿,装腔作势地用昂贵的红酒配神户牛排的人,而不是在这里琢磨如何把碎掉的汉堡肉送入口中。但话又说回来,他也很少看到临也穿着西装出入高级会所的样子。

而令他宽心的是尽管嘴上抱怨恋人糟糕的厨艺,临也却从没浪费过静雄准备的饭菜。甚至当静雄将慕斯蛋糕喂到他嘴边时,讨厌甜食的情报贩子也能够很自然地咽下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吃蛋糕时总会把奶油掉得到处都是,而且只往自己身上掉。

盯着下意识用舌尖舔舐唇边酱料,眯着眼仿佛在品味料理咸淡的情报贩子,这回轮到静雄嗓子干涩了:“临也。”

情报贩子漫不经心地夹起米饭:“嗯?”

“我爱你。”

“……所以说够了。”

为什么明明都能随意说出这种话了,某人在表情安排上却根本没有长进啊?

···

遥人和阳茉理比约好的时间来得要早。

当静雄到指定地点接人时,他远远便望见穿着背带裤的男孩满脸期待地朝他大力挥手。那灿烂的笑脸朝气十足得仿佛能够驱散早春的寒意,也驱散了静雄心中的阴霾。

这个世上竟真的有像太阳一样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当静雄走近他们时,才注意到遥人手中捧着一盆布制的花,上面满是缝缝补补的针脚,不仅颜色混乱,连构造也让人搞不清是什么品种。静雄忍不住询问那是什么东西,男孩立刻自满地展示说这是要送给临也先生的礼物。

接着爱海告诉他,这是遥人在学校里做的东西。

年轻的女人虽然对其他人态度柔和,但一提到雇主语气又变得冰冷起来。当静雄接过这盆“超级至尊临也霸王花”时,心中不可思议地再次意识到临也周围的人真的都不会怕他。

比起畏惧静雄的力量,他们似乎都更提防那位情报贩子。或是仇视,或是憧憬,他们因为各自的理由选择陪同在临也身边,就此与他人划分出界限。

日常与非日常。秩序与混乱。人类与怪物。

他所无法踏足、也不想踏足的灰暗世界。

阳茉理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她没有准备任何礼物,却对静雄很是尊敬。这和粟楠茜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但静雄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区别,只知道她们似乎单方面将自己视作了某种榜样。

相对的,遥人对静雄的态度则相当微妙。明明刚认识时还嚷嚷说要杀了眼前的陌生人,之后却又很快接受了他的存在,小孩子真是让人搞不懂。

……都已经上初中了,那个年纪还能够被称作“小孩子”吗?

静雄和阳茉理并排跟在蹦蹦跳跳走在前头的遥人身后,不约而同地心想某人都已经老大不小了,有时也会这么走路。

那副看了就叫人羞耻的走姿配上意义不明的手势,嘴里再高喊两句“人类LOVE”,就连气头上的静雄也没脸接近犯病中的情报贩子。深受其害的二人组想象着接下来的光景,面如死灰。

在相当合拍的两个老小孩浅浅拥抱过后,客厅里果不其然喧闹起来。

临也接过那份饱含心意的礼物,以不输遥人的兴奋神色将它高高捧起,那不知为何内置其中的灯具散发出白日里不太显眼的暖光。

“做得真好,看得出来很用心哦,遥人君。这是床头灯吗?”

“这是‘超级至尊临也霸王花’哦!”

听到这好像把自己做成披萨般的名字,临也的笑容僵在脸上。静雄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坐在沙发上望向他,然而情报贩子很快便泰然自若地摸了摸遥人的脑袋,开始研究起这盆霸王花来。

“稍微调下功率好了……这个就放在小静房间里吧。毕竟是遥人君的心意嘛,要是不小心打翻了就对不住你了。”

“没关系,它是布做的!很能摔哦,我试过了!”

不要自说自话地作出决定啊。

虽然静雄怀疑无论遥人送出什么都会被欣喜收下,但经验告诉他那八成会成为往后日子里又一个被遗忘的东西。

一只笔尖折了的钢笔。不知道从哪个庆典上骗来的丑娃。据说能带来霉运的项链。被扎了几个孔的雨伞。甚至还有情报贩子自己的裤子和用到一半的眼药水。虽然通常他都睡在临也的房间里,但某人似乎因此就心安理得地将自己平时空置的卧室当做垃圾场,把任何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拿到手后就往里面丢。

而且还要附上一句“这是给小静的礼物哦”。

每当回到自己堆满难以名状之物的诡异卧室里,他都在想下次临也是不是就要在床上撒图钉了——虽然这更像是他的妹妹会做的事情。对此,他们共同的友人是如此解释的:

“哎呀,你就把折原君当做猫什么的来看待就好了。还是那种怎么都养不熟的野猫,摸得好好的突然就跳起来咬你一口。它会每天早上在你床头摆一排蟑螂或是吃剩下的老鼠,在你吃饭时把踩过猫砂的脚伸进你的汤里,让所有的花瓶和碗碟都摔成碎片,还要毁掉你新买的沙发。”

“你万分气恼,却又不能把它扔了,放任它到街上流浪去祸害那些无辜的鸟雀。毕竟这是你自己决定要养的猫,还能怎么样呢?”

那副仿佛对他们都了如指掌的笑脸很是欠揍,但这个比喻的确通俗易懂。不过如果硬要比较的话,犬派的静雄还是更愿意选择唯我独尊丸,真正的猫咪比那只死跳蚤要可爱多了。

当静雄端着茶水从厨房走出来时,他看到临也不知道在陪遥人玩什么游戏,两人坐在垫子上手势翻飞。阳茉理坐在沙发上冷漠地盯着他们,好像在提防临也对自己的朋友说些什么。即使自己坐到她身边,女孩也仅仅是瞥了他一眼。

讨债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抱着相同的疑问:临也邀请这来家里做客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不相信“我想他们了”这种说辞。情报贩子虽然的确有段时间表现得像是他们的监护人,但并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做他们的父母,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折原临也式的动机。

多年来的经验使得“怀疑”对静雄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无法改变的习惯。于是他用审视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恋人,企图从他的神色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如猛兽盯上猎物般的眼神让阳茉理心生敬佩。

她无言地加入其中,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散发出令人难以忽视的气场。

然而这种攻击对情报贩子根本不痛不痒,甚至对遥人也没有任何影响。男孩好奇地望着沙发上的两人,大声说出那发自内心的感慨:“阳茉理和小静先生关系真好啊!那眼睛瞪得就像青蛙一样,好厉害!”

“你说谁像青蛙!”“……小静先生是什么?”

临也和阳茉理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置身事外的静雄爆发出一阵笑声。在恋人幽怨的注视下,静雄心安理得地想偶尔反过来观察情报贩子也不错。

至少那张窘迫的脸还挺可爱。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以前的静雄,他绝不会这么想。讨债人曾和那个天真的男孩抱有同样的想法,相信情报贩子是万能的存在,甚至能够呼风唤雨。但其实青年和自己一样只是个会哭会笑的普通人——他浪费了十多年的岁月,才终于注意到这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现在才开始弥补过去的误解与偏见或许有些迟,但绝不是为时已晚。不论他们曾经对彼此抱有怎样的憎恨,两人共同相处的这一年时光都不是谎言。

这话听上去像个笑话,整个池袋的人都知道平和岛静雄与折原临也是水火不容的一对犬猿之仲。有人可能会说他固执己见,静雄并不否认这一点。当对方被自己认可时,帮助他们从麻烦中脱身从来不需要理由。

不论是无头的骑士,还是敬仰自己的后辈,他都可以无条件的予以信任。

就像当年他与跳蚤初遇时,仅需一眼便可以毫不顾忌地挥出拳头。

但现在他们已经是如假包换的恋人,而静雄也在这段弥足珍贵的时光中逐渐知晓了太多太多他过去未能了解、或者说视而不见的事情。

他知道临也无意识地笑起来时喜欢皱着眉头。

他知道临也在没有工作时会一口气赖床到下午。

他知道临也吃到讨厌的食物时会孩子气地吐舌头。

他知道临也午觉睡过头时也会苦着脸哀叹脖子酸痛。

静雄知道自己的恋人其实不会游泳,尽管他尝试过很多次都没能学会;知道情报贩子偶尔会津津有味地看早教节目,甚至私下里会跟着做操;知道他们两人都会对自己的兄弟姐妹感到无奈,却还是会在允许的范围内满足他们的要求。

以及——

折原临也在游戏输给小孩子时,虽然嘴上承认对方的技巧更胜一筹,那双手却会不老实地揪着身下的坐垫。

静雄知道他不会在那些帮派的干部面前做这种事。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保持数个小时的扑克脸,口风紧得不会免费透露任何一条情报。然而现在情报贩子却毫不掩饰脸上的不甘,低声向比自己小许多的男孩要求重开一局。

这让静雄的心莫名悸动起来。

他能看见临也侧对着自己,一身黑衣染上午前清淡的暖色,平时微不可见的尘埃在阳光下变得清晰起来。每当他有所动作时,颈边厚重的毛领便和那爽朗的笑声一起明媚地晃荡在静雄躁动不安的心间。

这真是奇怪,他想。

静雄从不觉得情报贩子诱骗过无数少女的脸有多好看,那锐利而狡黠的眼神往往会让他联想到游走于下水道里的老鼠,其中除了算计以外什么都没有。如果要他作出描述,他会用肮脏、卑鄙,或是任何能从自己脑内的匮乏词典中摘出的贬义词来形容折原临也。

但看着仿佛沐浴在层层涟漪下的恋人,如果用一句话来表达静雄现在的感受,那毫无疑问就是“我觉得你好美”。

——若非如此,他为什么会移不开自己的目光呢?

恋人的身影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静雄只需要几步距离就可以从身后搂住对方,将下巴抵在稍矮一些的肩头上,在情报贩子耳边吐出那句令人心痒难耐的告白。

他想象临也在他的怀抱下露出愕然表情的样子,无意识勾起嘴角。

于是阳茉理不动声色地往沙发另一端挪了半个身位。

“?”

“没事。只是觉得临也先生炫耀自己东西的样子让人很不爽,请不要在意。”

……炫耀东西?

静雄不解其中的意思。但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时,一声高昂得有些过了头的呼唤打断了他们。情报贩子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扑克对女孩招了两下手,于是阳茉理便对静雄点头致意,接着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向笑眯眯的青年。

明明这么讨厌跳蚤,却还是随叫随到的啊。

身为长辈,静雄不免为两个孩子的未来担忧起来。但想来自己也半斤八两,顿时又觉得他们根本是被绑在同一战线上的蚂蚱,便苦笑着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猫吃不吃蚂蚱,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逃不出折原临也的手掌心了吧。

···

结果到最后,那两个孩子真的只是来拜访曾经的监护人,来公寓吃喝一顿后便离开了。

收拾着茶几上剩下的包装纸,静雄暗自庆幸自己有提前准备糖果。他对遥人和阳茉理对甜点的口味偏好作出了判断,并在心中列出下次去超市时的零食清单。可惜那只跳蚤一口没碰,为他准备的咖啡糖剩的最多。

另一边,情报贩子正坐在沙发上接电话。似乎是在商谈工作事宜,他带着敬语的措辞难得正经,但那副不安好心的阴险笑容却依旧焊在脸上。与汤姆交接工作时的样子不同,临也口中往往夹杂着不少黑话,即使静雄集中注意力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以一句“那下次再谈,辛苦啦”作为结尾挂断电话,临也保持将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没有回头:“……你没有说那句话呢。”

静雄愣了一下,直到对方转头看向他时才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搭话。

“为什么?”

临也直视讨债人的眼睛,以肯定的语气抛出了疑问句。

于是静雄不禁哑然失笑,对这以行动体现出的诡辩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而且他分明知道答案,却要静雄亲口对他作出解释,一如既往的任性。

以这句简单的疑问为源头,空气中似乎逐渐弥漫起某种紧张的气息,让电流在两人裸露的皮肤上不断跳动。但静雄还是无动于衷地大步迈开步子,绕到沙发前紧挨着恋人坐了下来。

他立刻开口,就好像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既然你这家伙不愿意公开,我也没兴趣到处宣扬。而且在小孩子面前还是得矜持点吧?”

临也下意识想往旁边挪,却发现自己本来就坐在沙发边缘。

……沙发明明这么大,从以前开始这人的距离感是怎么回事啊?

最后情报贩子沉默数秒,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是吗”,却根本没在看讨债人。见此情形,静雄仔细端详起那张面无表情却莫名紧绷的脸,藏在墨镜下的眼里满是笑意。

“还有,我爱你。”

“……”

好吧,跳蚤根本就不会害羞。静雄早该知道新罗的胡扯不能相信。

但现在气氛正好。碍事的小孩终于走了,情报贩子的工作也谈完了,没有人可以再打扰他们难得的美好周末。静雄目视前方,装作漫不经心地抬起右臂,打算揽住恋人的肩膀进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

然而在他作出反应前,临也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放,竟顺势朝他身上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措让静雄倒吸一口冷气。他下意识瞥向窗外,燃烧着晚霞的天空怎么看都不像是将要下雨的样子。内心警铃大作的讨债人没有感到丝毫心动,抬着手犹豫该如何反应,然而不知做何居心的某人早已在他怀里调整起舒服的姿势。

“……我在期待什么,你的大腿好硬啊。”

“啧,嫌硬就不要躺。”

虽然嘴上的咋舌声相当响亮,但静雄还是在窃喜中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并伸手扯来先前被丢在靠背上的毯子,将它铺在恋人身上。

在抚平毛毯的褶皱时,静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怪异的冲动。他想要像临也对待遥人那样轻抚躺在膝上的脑袋,感受带有洗发水香气的柔顺黑发在指间停留的感觉,然后恶作剧般袭击恋人薄弱的耳朵。

猫毛也许比羊毛毯子手感好点,静雄不着边际的想着,但最终还是没敢下手。他的手臂抬起又放下,最后将就地搭在情报贩子背上。

他们互相依偎着,就这样静静待了一会。

天色逐渐昏暗,顶层的总统套房内听不见晚高峰时街上的喧嚣,静谧的客厅仿佛已经是他们的整个世界。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和孩子们一起出去吃了顿下午茶的缘故,两人都没有觉得饿,只是在温暖的灯光旁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自小喜欢平和氛围的讨债人满足于和恋人相伴的时光。正当他犯困地点着脑袋时,耳边忽然又响起恋人慵懒的声音。

“呐小静,你知道什么叫做浪漫告白吗?”

比起讥讽,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聊。虽然直觉对方不是想试探自己对浪漫的感知度,但静雄还是睡意朦胧地回忆着弟弟演过的爱情电影,希望能寻到一个像模像样的答案。

然而临也不等他得出结果,便兀自继续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大多数人心中的第一反应都是花束、烛光晚餐,或许还伴随着一个炙热的吻吧?”

哦,原来刚刚的提问只是他演说的开场白而已。

但他们拥有整个夜晚,静雄不介意和恋人花些时间聊聊。

“那又怎么了?”

“我很怀疑你能不能理解刚才的话啊。算了,不论有没有过恋爱经历,刻板印象往往会左右大众对于浪漫的第一感觉哦。”

“就像‘月色真美’,夏目漱石他老人家或许也没想到它在百年后会成为烂大街的告白吧。不过就算形式老套,也还是会有人反而因此被它击沉呢。毕竟王道这种东西,就是历经多少年的沉淀都不会过时的嘛。”

尽管以他们的角度看不到月亮,临也还是有些怅然地望向逐渐漆黑的夜空。静雄的视线顺着他瞥了一眼窗外,接着又回到恋人脸上,心说这人走夜路时看着好像只有脸在天上飘,跟月亮也怪像的。

“嗯,确实很美……”情报贩子喃喃自语着,似乎对这片夜色情有独钟,“心にもあらでき世にながらえば恋しかるべき夜半の月かな♪”

明明是自己说的庸俗,膝上人却不以为意地轻声哼唱起来。静雄对一场新的日本文学讲堂感到有些头疼,他瞥了眼茶几,看到水壶内还有三分之一的麦茶后松了口气。

“不过很可惜,这种告白如果对方听不懂就没有意义了,我们姑且还是先假设一套经典流程吧。”

临也举起左手,食指习惯性在他说话时地划着圆。

“首先呢,至少得要有一场精心准备的约会吧?小静都没准备过什么像样的约会,所以就让我来教教你吧。”

“人们通常会在行程的终点提出告白,而这个地点可以是被包场的电影院,和烟火一起升上天空的摩天轮,或是一家高档的法式餐厅。在如洪水般来势汹汹的爱意下,甚至会有人在众目睽睽下向心意的女性当膝下跪,献上价值不菲的戒指并立下誓约哦。”

“这么描述是有些夸张啦,但现实中会这么做的人意外的不少呢。换个角度来说,都搞出这么大排场了,至少可以看出对方是想要有所作为的吧?”

这些话几乎是明示。

静雄思索一阵,尝试着问:“你也想点着蜡烛吃饭?”

“光是听你这说法就没兴致了,算了吧。”临也冷淡地吐槽,但还是笑着继续道,“不过呢,其实这些行为有时对当事人来说是个麻烦哦。”

“?”

“唉,小静对这种事情确实不太开窍啊。你一定觉得既然是想让对方开心的约会,怎么会是个麻烦呢?”

情报贩子的脑袋左右晃了晃。

“即使两情相悦的一对恋人,有时过于热情的爱也会向他们传达出一个信息:我是如此爱你,而你要如何回报我?而对于还未互诉心意的两人来说更是如此。尤其是当告白发生在公共场合的时候,这几乎成为了一种威胁。”

“很有趣吧?明明没有法律规定说有谁得到了爱之后就必须要予以回报,但有些人会理所当然地把感情当做金钱一样去交易呢。”

情报贩子唯一的听众并没有回应他单方面的提问,脸色却明显阴沉下来。那洋洋自得的嘲弄语调听上去不像是单纯的卖弄学识,更像是某种久违的宣战,将原本浪漫惬意的气氛一扫而空。

但这似乎正是临也想要的氛围。就像是对恋人的沉默表示赞许般,他以更愉悦的笑容自问自答般将演讲继续下去。

“不只是爱情哦,这个世上也有会对尚幼的孩童说出‘我为了生下你吃了不少苦,你要懂得知恩图报’的母亲。这时孩子就会疑惑‘这明明不是我能够选择的事情,为什么自己要去赎罪呢’,对吧?”

“利用愧疚或自卑等人性弱点,把自己的目的包装在冠冕堂皇的‘善意’中逼人就范……作为结果,受害者往往会觉得原因出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去指责加害者,长期以往就会被完全驯化。”

这听上去就像是折原临也自己会做的事情——虽然这种想法只能说对了一半,但青年已经足够恶劣,多背负几个骂名也让人无法怜惜。

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感到愧疚,情报贩子在静雄愈发冷漠的眼神中平静地陈诉着事实:“我的信徒大多就是这样可怜的女孩子呢。”

“她们都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悲惨过去,然而却始终无法憎恨伤害过自己的对象,最后只能从他人身上寻求慰藉。而我也反过来利用她们为我做事,这就是所谓‘自愿’的交易哦。”

“不过我对这些女孩子的恋爱一向不会多嘴,毕竟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嘛。但对于被爱的男性来说,这份的爱意早已沉重到令人难以轻易接受,甚至是扭曲。假如接受了她们的诱惑,搞不好最后反而会因此招致不幸,这或许是她们已经无法改变的命运了吧?”

“这个世上越是渴求便之物往往就越是难以得到呢。那些女孩子不断循环往复这个过程,却无法打破它。因此在走投无路之下,她们才会将自己绝望的爱投射到我身上,把我视作某种象征去崇拜啊……呵呵。”

当临也谈起过去那些曾追随过他的女孩时,他恍惚的神情中夹杂着淡然的怜悯,眼中容纳着仿佛能够接纳一切般的博爱。因为太过富有人情味,反而更像是某种远离世俗的存在。

然而讽刺的是,神明如今却抛弃了那些忠心的信徒们。

静雄的嗓音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沙哑许多,就好像他忘了要怎么说话:“你是想说,这些都是单方面的爱吗?”

讨债人没有和那些她们交谈过,但也听说过一些事情。当那些失去精神支柱的女孩子以死相逼时,情报贩子依然没有现身,只是一如往常地笑着——坦然接受了随之而来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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