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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临】告白,3

小说: 2025-09-04 13:38 5hhhhh 3230 ℃

他不喜欢临也以随意的语气谈论他人的生命。

搭在恋人腰上的手指下意识卷曲起来,静雄想要去拿放在裤子口袋里的烟,但最后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冲动。他已经答应过不会在讨厌烟味的恋人面前抽烟,而诺言是必须遵守的东西。

作为替代,一杯麦茶被友好地递到他面前。

不知何时坐起身来的情报贩子冲他狡黠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别摆出这种表情嘛。我只是在和你聊一种现象罢了,放松点。”

静雄试图让自己几乎绷成一条直线的肩膀垂下,但显然他失败了。当他自暴自弃地将麦茶举到嘴边时,临也已经惬意地躺回恋人腿上,弯起的眼尾依然带着明显的笑意。在那赤裸裸的注视下,他不禁怀疑手中的饮料被人投了毒。

……怎么可能。

他微微仰起头,让姜黄色的清甜茶水沁润自己干涸的喉咙。那份冰凉顺着喉管而下,最终沉入他不断下坠的胃里。

然而胸口那份刺痛感依旧没有消失,就像那紧盯着自己的视线。

“……你自己不喝吗?”

“我喝过了啊,就是你手上那杯。”

静雄瞪着手中已经空了的杯子。虽然他不介意与恋人分享食物,但情报贩子那注重个人卫生的良好习惯似乎也被某人爽快的抛弃了。

“那你盯着我看干嘛?”

临也笑而不语。他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下看似舒适地交叠起双腿,无所事事般玩弄起讨债人的衬衫下摆,不断将它从腰带底下扯出来,又塞回去。

“总之,虽然在这件事上的看法具体来说也因人而异,但一般来说‘感情’应该是无法用价值去衡量、也无法期待它能够有来有回的东西。从爱上谁的那一刻起,就必须要做好面对自己的爱到头来只会付之东流的准备了。”

“然而很多人并不能理解这一点呢。当他们作为旁观者时,几乎没人会想要去指摘告白者。反正无论最后会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一切在浪漫气氛的包装下又显得合情合理,只需要起哄就够了。如果当事人没有接受对方的告白,反而会被冷眼相待,说不准还要遭到谩骂,说是拿了便宜不知道卖乖的白眼狼哦。”

“……”

“你似乎非常想说什么呀。明明老实说出来就可以了,即使对象是我也不行……哈哈。小静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乖孩子,你的话应该多少可以体会到这种心情吧?”

即使对方的眼神已经因为自己的话语变得危险起来,临也依旧恬不知耻地用指尖拨弄着野兽的纽扣,在安全区的边缘试探他的底线。

“是啊。你大可以满不在乎地说,那一开始就义正言辞地拒绝对方不就好了?假如摆出受害者应有的态度来,或许就可以甩掉那个包袱……但这么想就太天真了哦。”

他摇着头,仿佛真的在为某个陷入困境的人类感到惋惜。

“当告白变成真正的威胁时,即使旁观者觉得事情不再有趣了,也没人能够阻拦那个人了。与憎恨、嫉妒等负面情绪不同,爱这一动机更容易被当事人合理化。人们常说‘爱与正义’,却很少会提到‘爱与邪恶’吧?明明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啊。从宣扬普世价值观的角度而言,为爱而战总归是比为爱成魔更加高尚呢。”

“我自己是不否定‘博爱’啦,毕竟我就爱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类嘛。但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谈论爱的本质或者爱情的排他性,毕竟我们身边就有个为了自己的女人而彻底抛弃善恶观的家伙存在啊。不过——”

他忽然压低声音,贼笑着直视讨债人的眼睛。

“小静,你有着能够为爱堕落成恶人,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的觉悟吗?”

临也伸出戴着戒指的左手摩挲着恋人的面颊,那以嬉笑态度吐出的话语犹如恶魔的呢喃,又像是某种诅咒。然而这句话就像一枚石子投向平静的湖面,却并没有掀起多少浪花。

这段沉默很长,就像一场无声的对峙。

时间缓缓流逝,可能过去了一分钟,也可能过去了整整五分钟。而那只手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酸痛般抚摸讨债人的面颊,指腹轻蹭着青年的颧骨,挠得令人发痒。

静雄依旧神色晦暗,垂眼握住那只有些冰冷的手,让它贴得更紧。

“不会。”

临也保持着面具般让人看不穿感情的笑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但静雄依旧能从中读到某种情绪,那或许是失望。

“嗯,我知道。毕竟小静你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嘛,虽然以前怒气上头时连‘路标不能拔’这种常识都完全不顾,但现在已经不会轻易失控了呢。了不起哦,真是个乖孩子。乖,乖喔~”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这句夸奖听起来也不像是赞赏。但临也还是乐在其中般举起另一只手摘下青年的墨镜,接着用双手托住他的面颊,潋滟的眸光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

静雄对这样的眼神同样熟悉。每当折原临也的欲望得以满足时,往往就会像这样绽放出孩童般单纯的笑容。

——然后将人推入深渊。

“啊啊,真是怀念。”

“怀念什么?”

临也意义不明地哼笑着,无视了对方提出的问题。

“不过我对这个回答保留意见哦。毕竟人类没有真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往往连自己都不知道最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原本怯弱的孩子成了救世主,看似老实的孩子却成了杀人犯,没想到那个人会……!这种展开很常见吧?”

“那么你的话又如何呢,平和岛静雄君?明明声称自己讨厌暴力,每次和我打架时嘴角却不住上扬的小静你啊,知道那时候的你在旁人看来有多开心吗?就好像释放了一直以来被伦理与道德压抑的自我,沉浸在可以随心所欲支配自己的自由与快感当中呢。”

“……”

“啊哈哈,不反驳吗?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为了能够保持人性而选择遵守人类社会的法则,真是让人看不下去。我一直相当讨厌你这点,但也因此确信了你真正渴求的东西。”

他面带苦涩地垂下右手,语气温柔得像是在与水中泡影相拥。

“对你来说‘爱’可以包容一切啊,小静。因为不论是被某个人爱上,还是能够为他人献出爱,这件事本身就是……让你羡慕的。”

在极轻的话语落下后,临也回望着讨债人低垂的眼眸。野兽从不会把情愫隐藏起来,然而他却只能寻到自己倒影在棕黄虹膜上的模糊身影,就好像一张成像失败的胶片。

“你其实并不需要被某人接受,也不需要被谁认可那份力量,真正能够让你承认自身存在、得以爱上自己的由始至终就只是‘来自他人的爱’罢了。这与你是人类还是怪物毫无关系,你只想作为‘平和岛静雄’活下去。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一个单纯至极的愿望。”

“你缺的从来不是他人的联系,所以我才会如此努力地想要斩断那些目不可视的线。但不论是将你视作人类接纳的人,还是将你视作怪物驱逐的我,我们抛出的邀请最后都会被你尽数甩开。因为你清楚无论哪边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能够拯救平和岛静雄的人只有你自己。”

“但有些事情独自一人是没有勇气走下去的。或许有人能够做到,但你并没有强大到能够主动迈出脚步。所以你渴求着某种契机——而那不过是一句被不断重复的简单咒语,仅此而已。”

这或许是一厢情愿的谎言,或许曾是无可辩驳的真实。不论如何,临也依旧平静地继续着自己的宣判。

“所以我也会抱着小小的期望,幻想你和其他千千万万个人类一样也会有如此自私的一面。只为了把我永远绑在身边,不让我远走高飞,你或许可以变得比自己所能想象的还要不择手段。”

“所以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在遥人君和小阳茉理面前对我说出那句话呢?”

恶魔调笑般的话音落下后,客厅内恢复了原有的静谧。

在日语中“告白”有两种意思。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意,或是——

承认错误与罪行,说出自己心中的秘密。

这番前置说明冗长的质问意图清晰,句尾却带着折原临也惯用的终助词,语气轻佻得无法让人辨别他的态度。就像是不想让对方逃避般,他捧着讨债人的面庞,盛满笑意的目光专注于欣赏恋人的神情。

那张冷漠面庞上唯有情愫在眼中不断攒动,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告别月色的夜晚。

就像他说的,人类不是非黑即白的机器,也不会只照着程序设定好的步骤行动。

即使知道有些事并非自己的过错,嘴上也能够有理有据地作出辩驳,却还是有感性上难以接受的时候。

静雄内心深处的一部分认可了情报贩子的谗言,尽管他清楚折原临也的话语从来都是只有强盗逻辑的废话。但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讨债人一直知道他在做什么,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狡辩的。

这是他的错,他想。从来都是。

所以静雄并没有被对方的试探所激怒,仅仅只是沉默着,与那几乎称得上是深情的暗红色对视。临也的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能够看到对方吞咽时喉结轻微的动线,感受到冰凉手心中逐渐涔出的冷汗,这些被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碎屑比那些花言巧语更能说明一切。

平和岛静雄绝不能在这里动摇。

他想要抓住折原临也的真心,即使那只是一抹转瞬即逝的樱色。

在骤降的寒意与逐渐加速的心跳下,静雄悄然与恋人五指相扣,感受那只逐渐温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的热度——以及无名指上银制戒指的冰冷触感。

接着他说出了眼中所见的事实:“因为你很害怕。”

一秒。

两秒。

临也的微笑字面意思上冻结了。

但不是因为那如同死刑般的宣判,而是因为讨债人偏过头往他的手背轻轻落下一吻,这个动作几乎唤起了他全身的鸡皮疙瘩。

全身犯怵的情报贩子迅速且用力过度地将手抽了回来,心有余悸地瞪向低垂着眼与他对视的静雄。后者安抚性地想要轻触恋人的脸颊,却在探出手的瞬间便被无情的拍开。

“小、小静……”他嘴角的弧度扭曲起来,试图找回自己往常的语调与锋芒——事实上,他刚刚已经做得很好了,差点让静雄在他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

“你这样也太恶心了。真的。拜托别再这么做了。我认真的,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歪门邪道的呀?我感觉就好像逗狗的时候被舔了一身的口水耶。”

静雄眨眨眼。

“……抱歉,我以为你会喜欢。”

“你自己在这喜欢个什么劲啊!果然单细胞生物就是……你在笑什么?”

虽然嘴上在道歉,但看到临也竟冲着自己龇牙咧嘴,讨债人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内心对这属实稀罕的惊慌失措感到相当惊喜。反正他早就被挠习惯了,如果有机会,静雄发誓下次还敢。

看到恋人如猛虎扑食般隐隐蓄势待发的摸样,临也莫名感到背后一凉。

然而就在他挺起身子窜下沙发前,静雄便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就将他钉在狭小的处刑台上。

……这该死的怪力。

静雄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临也,如果你想还听到保证,那我就再讲一遍:既然你真的不想公开,我也不会多嘴。但我不知道那两个小孩能给你这家伙带来什么压力,你怎么会拿他们来要挟我啊?”

“……”

虽然已经体会过很多遍了,但所谓的自掘坟墓就像现在这样。

因为清楚再这么挣扎也没用,临也只能为自己没把刀带在身上而懊恼,像是要发泄怨气般顺势将脸狠狠埋进恋人身上:“……我又没有其他能叫到家里来的人啊。”

若是与他们相熟的人见到他这般乖顺的模样,定会找不到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真挚地以为自己找错了人吧。

例如那两个令他棘手的女孩。

这是即使临也想瞒也瞒不住的事情,因此如果把他的妹妹们喊来,场面绝对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如果为了这点事把人坑到黑帮面前又显得自己小题大做,搞不好还会被当做秀恩爱,让人见了笑话。

但说到底,临也也没有真的要质问对方的意思。

正如他现在捣腾的那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般:没有讥讽,也没有小刀。收起了锋芒的情报贩子就像被磨平了爪子的猫,对主人的家具没有任何威胁。且两者的力量差距过于悬殊,对身为上位者的人类而言——这种顽皮在他们眼中甚至称得上是撒娇。

……好吧,它还是会去啃电线。但这是某人自己非要养的猫,静雄只能努力把恋人想象成可爱点的摸样。

没错,这不过是只臭脾气的猫,所以它不会嘲笑他的。

“我知道你真正想问什么。”

现在静雄看不到情报贩子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身体随着话音的落下紧绷起来,就好像突然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身上。于是讨债人心想自己的话语终究还是化作利刃刺向对方,才让那张侧脸瞬间变得全无血色。

他怀疑临也其实并不想听他的告白,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在令人忐忑的数分钟后,他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就此终止话题。但一只手在毯子下无力地扯着他皱巴巴的衣摆,然后紧紧攥住了他的衬衫。

这肯定不是寻求安慰,他想。情报贩子似乎是在督促他继续下去。

于是他吁了一口气。

然后是深深的吸气,又缓慢将多余的空气吐出来。在无比漫长的深呼吸后,讨债人终于下定决心,毅然吐出心中的想法:“我爱你。”

“我爱你,临也。我非常爱你,但我从来没听你真正说过爱我,所以有些话我只能说给自己说听。”

——以及那份无法言说的不安。

静雄庆幸从他口中滑落的句子是如此平稳,没有他想象中的颤抖或别的什么。或许他早该将这些话说出口了,一味地隐藏自己的内心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即使这可能会伤害对方,或是自己。

但正如他所担忧的,毯子下那只不安分的手不动了。

讨债人能感受到恋人喷在自己腹上的鼻息明显紊乱起来,却对此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只有将一切全盘托出,并尽可能放轻自己的语气。

“这不是什么谎言,我保证。”他话语间的温柔带着另一种重量——一种令人安心的重量。

“但就像我以前说过的,虽然我的确讨厌过你,但我现在真的、真的很爱你,而且我知道你也爱我。只不过,有没有亲耳听你说出来还是……不太一样。”

“我承认——好吧,我口才没你好,所以别指望我能像你这家伙那样头头是道地讲点什么。但我也想把这些话好好说出口,让你知道我的心情。”

他过去常常向塞尔提或赛门倾诉自己的烦恼,所以将内心思绪整理成语言说出口对来他说应该不难。然而静雄却再次感到喉咙干涩起来,甚至有些生疼。因为这里没有伏特加,他不能像在露西亚寿司时那样买醉,而跳蚤却表现得与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们一样沉默。

他不确定这份反常是出于体贴,还是恐惧。于是静雄认真斟酌着接下来的措辞,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正顺着恋人的脊背上下来回。

而他脑海中缠作乱麻的情感最终化作一句极为朴实的话。

“对不起。”

——不是我爱你,而是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想要逼你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临也。这是我的错,所以我会老实道歉。我只是——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因为我们是恋人。”

这份道歉态度诚恳,但听上去更像是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于是静雄只能苦笑,因为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遥远。就好像他又回到了小时候某个被夕阳染红的傍晚,他站在一地狼藉中,被闻讯赶来的大人们堵在狭小的房间内,却没有勇气面对他们任何一人脸上的惊惧。

比起语言,讨债人更擅长用行动表达自己。就像是在向周围人昭示他是头只知道肆意破坏的怪物般,少年在岁月中逐渐遗忘了自我,也遗忘了抑制愤怒的方法。

但这只是几个简单的音节,把它说出来并没有那么难。就像他现在坐在这里,对曾经的死敌进行自己最不擅长的长篇大论,因为他知道这是与他人相互理解的第一步。即使没有人会谅解静雄,他也从未放弃过诉说自己的歉意。

他相信言语有着某种力量,所以不能说不该说的话。但如果有必要,他也会将内心冲动转化成语言。或是用于压制,或是用于释放。

于是他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然后是——“我爱你。”

“我爱你,临也,所以我不想把它藏在心里。我们两个已经交往了这么久,我不可能再拿东西砸你或是真的揍你,也不可能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却只想着怎么杀了你吧?这事总得有个人说出来。既然不是你,那也只能是我了。”

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实,甚至让人有点发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卷出些许心底里不断发酵的怨气。然而话音落下后,一阵微弱的低笑声真的从他膝上传来。

“……临也?”

“小静你啊,知不知道自己的告白听上去和‘杀了你’也没两样呀?”

这句调侃有着情报贩子一贯的玩味与悠然自得,静雄几乎能想象到他嘴角的微微上挑的弧度。

如果他最后的尾音没有颤得那么明显的话。

这就好像有人将刀架在情报贩子的脖子上,逼他挤出这句言不由衷的话来。尽管讨债人知道如果真的有人敢挟持折原临也,即使手上没有任何底牌,他也依然能够泰然自若地与歹徒就地谈判。

但静雄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他试图接话,而不是在一句告别或者别的什么之后就哑口无声。

于是他打起精神,面色柔和地低头望向埋在自己身上的恋人,尽管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就像是在暗示“要好好听人讲话啊”般,静雄撩开散落在临也脸颊边的黑色碎发,将它别在耳后。

“我没打算和新罗一样成天唠叨那些难懂的情话,所以‘我爱你’就够了。而且你这家伙居然还敢笑话我,你又知不知道每当我说出这句话时,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啊?”

“……”

“我知道你不爱听,所以就简单打个比方。你看起来就像是在午休时好不容易赶到CHOUXCREAMCHOUXCRI,结果发现最后一个限定泡芙被买走了——不对。是我踩了你一脚——也不对,啧。但最后那些表情都会被笑容取而代之。对,笑容。”

“你会笑。不是平时那种让人火大的笑,是那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你那样子笑要好看多了。你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在期待我会给你带来什么,我甚至在隔壁房间都能感受到你的视线。就好像你一直注视着我,对我说想要吻我、抱我,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想和我静静地待在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静雄想。虽然没有理由,但他就是能够确认。

但有人不太认可。

“……好恶心,小静滤镜太重了。我都不知道你交到恋人后这么黏腻的。”

这句绵软无力的抱怨仿佛已经掏空了情报贩子所有的反抗,连里面的尖酸都显得有气无力。静雄本希望这些诚实的感受能让他裸露的耳尖泛红,而不是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就好像对他说出这些爱语的依旧是他恨之入骨的死敌。

或许这是事实,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嗯,我变了。”他压低嗓音,就像是不想惊扰一个正在做梦的人,“我会幻想很多事情,因为我想做。我想每时每刻都待在你身边,早上抱着你起床,晚上再抱着你睡觉,闻你身上和我相同的洗发水气味。我想见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但我不讨厌这种变化,就算会被人说我最近很奇怪啊,最近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之类的。因为我现在老是在休息时间看手机,下班后也不怎么和汤姆前辈一起喝酒了。……没事的。没事的,别害怕。我只和大家说要搬去和恋人住,有时候可能会迟到什么的。”

“但你也变了,临也。而且很明显,不要和我说你自己没有注意到。你变得更……更……呃,更不像个僵尸了。别笑,我是认真的。”

然而这次静雄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嘲讽,腿上的恋人真的像僵尸一样没有半点反应。这让他忽然后悔起自己蹩脚的比喻,或许还是猫比较好。或者南瓜,什么都好,因为“尸体”在他脑中呈现出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生动了。

而他知道那具被拧断手脚的尸体是谁,又为什么躺在钢筋水泥中。

但现在远没到入眠的时间。即使是早睡早起的讨债人,也知道只有保持清醒的人才不会错过街上的灯火阑珊。

他将手放在柔顺的黑发上,感受着真实得令人眼圈发红的体温,将那些碎片逐出脑海:“你在这里。你就在我面前,临也,这简直是个奇迹。”

“你变得更……多愁善感了,也有人对我说你变得温驯很多。这应该是件好事,也常有人说我很温柔,虽然我自己不太相信。”

“你不会再拿着刀朝我怀中扑来,脸上的表情就像其他畏惧我的人那样。你叫我滚,滚回属于我的池袋,可是又会在深夜的电话里乞求我留下,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怀疑一切只是场骗局,最后只能抱着行李箱蹲在车站里,还被人赶了出去。”

想起自己被踩了几脚的衬衫,静雄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觉得气氛应该缓和了一点。

“老实说从以前开始我就看不透你的想法,现在也没办法说完全了解你。但我不是瞎子,临也,别老是把我看扁了。我看得见你做出的那些改变,也知道你比任何我见过的人都要努力,真的。”

“我知道那两个小孩的学杂费都是你付的,你以前从来不会管那些人。康复师说你一直在安慰那个因为车祸失去了腿的高中生,听到你没有刺激她的时候我松了口气。而且你还去考了C5驾照,虽然应该是用不到了,但我觉得你很厉害,我连C1都没考上。”

“我还知道你有个叫‘甜品情报站’的机械硬盘,是那个叫音来的女人告诉我的。每次我下班时都会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打开门后就会看到你正好在客厅里工作,但我听说你以前很少用笔电。有时候我随口说想要什么东西,第二天它就会出现在家里,虽然你会说那只是顺便买的。这些日子里你一次都没有激怒过我,从来没有。”

“你现在没有那么坏了,我觉得这挺好的。我不会自大地说这些事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而且你在我眼里还是个混蛋。但我很高兴,真的。所以我也没有理由再阻止你想做的事情,只要别搞得太过火就行。”

“就像你刚刚说的,你也只是和其他站在十字路口的那些家伙一样,做出了心里想要的选择罢了。就算你自己要否认,我也会替你记下所有这些让步。因为你是我的恋人,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也会好好看着你的一切。”

“而且自从那次告白后,你就再也没说过恨我。所以我是不是就可以相信……”

抱着微弱的期待,静雄哑着嗓子笑着问:“你是爱我的?”

呼吸这件事应当和话语同样简单,现在却变得很艰难。

“……”

怀中的猫似乎抖了一下。

静雄半带叹气地看着临也将毯子往上拉起,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盖住。看来情报贩子的确和猫一样怕冷,他考虑要不要打开暖气,但转念一想觉得开了又会热,便放弃了。

环顾清冷的公寓之后,他将视线定在漆黑一片的电视屏幕上,面色恢复了平静。

“嗯,我知道。你不用回答也……没关系。”

“……”

“我不是在叫你闭嘴,只是说给你时间准备,我会等着。虽然你这家伙有时确实话多得让人火大,但我姑且会先听听看你怎么说——事到如今,我怎么能再仅凭一眼就断定你的全部啊?”

“我们曾经为什么会相互争斗,现在又为什么会想要相互理解?我不想要重蹈覆辙。我相信你不会再把那些该死的麻烦甩到我身上,所以我也想倾听你的心里话,临也。我想要信任你,也希望你能够多依赖我一点,觉得可以在我面前表现得很……脆弱。”

“我知道这很难,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可能对你这家伙来说会更难吧。但我已经能做到控制自己的脾气和力量,甚至和你交往——如果这不是奇迹的话,临也,那你告诉我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当情报贩子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时,静雄犹豫起来。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否代表了拒绝,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停下。话已经出口,而且有些东西必须要传达给对方。

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他已经错了几年,并险些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再继续充耳不闻下去,那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作为大人成熟起来,也没有能够背负责任、与谁组建家庭的觉悟。

他垂下脑袋,让刘海的阴影落入眼中,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对恋人吐了出来:“……我很害怕。”

“我也很害怕啊,临也。我一直很害怕能不能跟其他人正常相处,会不会再伤害到谁,害怕自己不被大家接受,觉得我这种怪物根本不值得别人的爱……但以前会这么想的我们真是太蠢了。真的,我们两个都是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哪有什么怪不怪物的。就算我们身上拥有其他人没有的东西,难道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了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们真的是怪物,难道怪物就没有活着的权利了吗?”

“这是我在遇到塞尔提后才明白的。以前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女的,但我知道她是个好人。她甚至愿意主动接近我,和我做朋友,听我讲那些有的没的。而且身为真正的怪物,她却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在人类的城市里活下去,我一直很敬佩她。”

“看着这样的塞尔提,有一天我忽然间想道:这样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我,今后要怎么面对她啊?难道要对她说你配不上新罗,所以赶快滚吗?我才不会说这种话。塞尔提是个不错的家伙,她值得。那我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那些根本没有道理的标准里,辜负周围人的好意?”

“你总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复杂。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所以我不会再否定你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与怪物还是人类无关,我们生来就是值得被爱的。如果你还是想听那句话,只要你想,无论多少遍我都会说:你是人类。”

“临也,你是人类。你可以爱自己,也可以去爱别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在我面前哭或者别的什么,我不会介意的。反正你也不是没做过。”

“我爱你。我讲不出什么能让你满意的告白,我能做的事就只有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如果你害怕这是假的,那我就不厌其烦的对你说上一千遍、一万遍,甚至更多,就算你烦了也不会停。”

“我爱你。我非常爱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也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爱自己,爱上我爱的你,你也值得。”

静雄俯下身,贴在蜷缩在毯子里的恋人耳边说出这些话。那副身躯在他的怀中静静地颤抖着,他能感觉到有人正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就好像那是溺水者所能攥住的最后一片希望。

那从喉咙里挤出的气音绝不是笑声,他想。

静雄环抱拼命平复混乱鼻息的恋人,以他所能控制最低限度的力气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母亲对自己做的那样。

缺乏陈设的幽暗客厅内,只有茶几上的灯具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在这不真切的昏黄与黑暗中,静雄想起了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熄灯后的病房也同样昏暗,他隐隐记得年幼的自己浑身缠满绷带,像只发狂的野兽一样被绑在病床上,倔强地推开了护士递来的止痛药。

这么做很傻,但男孩并不是为了谁的面子而战斗。他只是固执地觉得不能在父母支付了高价赔偿后,还让他们为了自己花没必要的钱。

毕竟这是他的错,一切都是。

愤怒不是犯错的借口。他的暴力给周围人添了很多麻烦,为家人带来了难以承担的结果,所以他没有资格获得平静,更没有资格乞求谁的宽恕。但在那难以入眠的孤寂深夜,他在无助的呻吟中意识到有谁悄悄来到病床前,脸上的泪水与来者的拥抱一同落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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