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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尼寇拉斯·蒙德拉贡,1

小说:蒙德拉贡 2025-09-04 13:38 5hhhhh 6360 ℃

  寂静萧瑟的小城街头,一组士兵沿建筑窄小的阴影行走着。在湛蓝的天空下,城市呈现出大地的颜色。士兵们所走的道路,一半泛白、反射耀眼的阳光;另一半紫红,畏缩地退回砖楼之中。

  所有的砖楼都门户紧闭,一些还被钉上了钉子。黑纳尔城如同被废弃了一般。

  城中某一处小巷响起物品坠地的声音,紧接着焦躁而尖锐的人声。摔倒在地的男人被几名士兵围着,不远处的街面上散落着口袋中漏出的口粮(豆?少量煎饼?)。男人一边爬起来,一边急促不安地继续诉说。他的呼吸混乱,几乎跟不上他的语速。看他满面的愁容,他大概诉说着他的悲哀。可是色夸利亚的士兵们不为所动,只是大声喝止他的挣扎。男人说得越多,他们就越发不耐烦。色夸利亚人再次喝道:

  “不要废话!”

  黑发、消瘦的男人半佝偻地站在阳光中,仍然竭力为自己解释。色夸利亚人的语言于他不过是耀武扬威者的威吓,他的言语于士兵也无非是死到临头者的刺耳挣扎。听不懂的言语与动物的叫声没有区别。

  于是为首的士兵又啐道:“听不懂人话的东西。”

  他示意其他人向男人动手。士兵简短沟通,踹开地上的口粮袋子接近男人身旁。他看见再次滚入尘土中的食物,发出了一声凄惨的怒鸣。那声音戛然而止,男人的脸挨了重重一拳,立即被击倒在地。士兵又殴打了他几下。他们从街道的阴影中走出来,身上的金属甲片在阳光中发出强烈的光晕。

  男人的口鼻里无声地滴下鲜血。他的脸很快肿了,变形的皮肤上沾满亮光的汗珠。他被两个士兵从背后架着,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喊,似乎又模糊地咕嚷着什么话。

  “把他带走。”

  “带到哪儿?监狱不是满了吗?”

  “塞到南边那座房子去。”他说,“不然送到穆吉的卧室里吗?”

  “南边的房子”离这里还有好些距离,另一位士兵抱怨了几句。他们转身出发,本地男人小半个身体被拖在道路上,逐渐回过神来。他开始挣扎,而因此遭到了更残酷的殴打。达塞提亚人缩在地上不再还手,地上涂抹着他的血迹。士兵踩着男人气喘吁吁,嫌恶地看着身上沾染的血液,又用力踢了男人一脚。

  两个士兵开始对话/埋怨自己的生活。但此时他们身后砖房的门被猛然打开了。伴随着激怒的吼叫以及屋中的哭声,手持工具的达塞提亚人跳出房门并向士兵反击。色夸利亚人与几个大汉扭打在一起,而这动静也吸引来了剩余的士兵。达塞提亚人的优势转瞬即逝,他们很快便被多数士兵包围了。他们的家人仍留在屋内。他们扶着门框,从黑影中露出几张脸来。他们面对眼前的混乱,发出凄厉的哭叫。

  陌生的语言与动物叫声没有区别,失去意义的话语,传达到别人耳中的无非原始情感。绝望——他们被困在狭小的房子里,大声尖叫绝望。呐喊,碰撞,声嘶力竭。寡不敌众的男人们被按倒在地,骚动与惊叫消失在砖土的最深处。

  黑纳尔,荒野中的城市黑纳尔,被色夸利亚人的帐篷围拥着。

  古老的城市在过去频繁易手,色夸利亚人不止一次驻扎在黑纳尔,但每一次都未曾久留。它存在,价值足以在地图上留下名字。它像是岩滩上长出的一颗草,花朵小巧,枝叶谦卑。其根系分散八方,深深扎入地底。易于采撷的草花下自有纠葛,但没意义,也不值得。东南达塞提亚是如此无趣的地方——唯一的价值似乎只是被当作通往西方的走廊。一条险象环生,利弊无法平衡的走廊。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随军的工匠仍在为房屋建材争论不停,而至少城镇空旷的地方已经摆放上了色夸然克斯的塑像。与城镇中常见的偶像相比,这实在是一尊过于袖珍朴素的像。即使如此,它仍带给人们些许慰藉。入驻黑纳尔的第九天,这块土地终于渐渐有了些家园的味道。

  从高处俯瞰,那一道道人造的浅浅沟壑里大多都行走着色夸利亚的军人。色夸利亚人成群结队地忙碌着。他们不应该被比作蚁群,但除此之外找不到更确切的词汇形容平原上移动的许多黑点。/从高处望城市、平原、远处高山的描写,可以看见一些色夸利亚兵押着本地居民。

  “又抓到人了。”

  刚封住坩埚盖子的人挑了挑眉。身穿红色外衣的青年大剌剌地拄在火堆边上,踮起脚望着山坡下的黑纳尔城。

  “——噢,他们在大街上立了皇帝的神像!”

  青年身上无袖的红衣无精打采地皱在肩上,几乎要从肩头滑落下来。他穿着同样皲皱的浅色衬袍,收拢的袖口被卷起几层、牢固地堆在胳膊肘上,露出棕色的皮肤。至于那套略显宽松的裤装:用几条结实的腰带固定。其上稚拙的缝补痕迹恐怕出自年轻人自己的双手,以至于谁都能看出布料的老旧。脚上的短靴是出发前新购置的,而它绳索编织的表面已磨损得厉害。撇开这一切,兴致勃勃地眺望远方的青年本人仍保持着乐观。他回过头,看中年男人把锅降至火中。隔着生火的烟雾,他看起来仍是满面笑容。

  “这里看得可真远,真不愧是老爷的家。” 青年说道,“想想看,整座山都是我家……”

  看管坩埚的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青年的话语:“你很闲?

  “——我很忙。你没事做也不要在我面前晃荡。碍事!”

  “叔,我可想帮你忙了。”

  “滚。”

  他回到手头的工作,不再理睬红衣的青年。

  年轻的达塞提亚人自讨没趣,但又轻飘飘地说道:“那叔,我开饭了再回来喽。”

  中年人似乎厌烦地发出了什么声音,但青年最终也没得到任何明确回复。他仰起头,似乎无意地抖了抖黑色的卷发。它们半长不长,发丝末尾却没什么光泽,似乎已经枯死了。

  露天的厨房里已经无人理睬青年。他站在一边,又不离开,显得有些无所适从。青年的自若神情变得略微窘迫。他开口说:“叔……”

  他没有把话说完,他的话音也被劳工们简短的招呼声掩没。有一瞬间他像是被戳破了皮,不受控制地泄了一口气。

  “萨奇!”

  这时候有另一人呼唤他的名字。

  “那个老头子在找你!”

  萨奇如梦初醒,答应马上就赶去见他。山丘上的宅邸被一层层墙壁包裹着。达塞提亚人忙碌的身影聚集在外围,而中央的建筑被色夸利亚军队控制着。守卫通道的士兵看见逐渐走近的青年、冷漠地将他拦在了门外面。他和萨奇每天都见面,按理来说也早知道他的情况。但是不,他不关心“萨奇的情况”。如往常一样,达塞提亚人被禁止出入军队的指挥所。如果他要见军队里的某个人,就得在门口等着。允许萨奇站在重要的通道里等人,大概已经是士兵极大的通融。

  明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酷暑之中透着少许凉风。日落仍然十分遥远,而阳光已经不再毒辣。

  萨奇站在迎光的地方,开始随意地和士兵搭话。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了士兵的名字,用“卡斯珀大哥”称呼后者。士兵也许不会承认他和萨奇熟络的关系,但他平淡地和青年闲聊,直到身后的门里探出一个人来。快步走出门外的是色夸里斯的魔法学者奥空,也是萨奇的雇主。他上了年纪、石棕的短发花白且稀疏;他裸露的头皮似乎被阳光照得发红。很少有人说得准老人的年龄,就像是大部分人都说不出他在研究上的成就一般。他似乎是一个老牌的、富有建树的学者,也因此多少享有优待。更重要的是他友善而快活。与他共事使人愉悦,这便足够了。

  两人问候,一切如常。萨奇询问召唤他的原因。奥空后撤一步,向萨奇介绍他身后的人:

  “叫你来没别的,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萨奇才看见站在士兵身旁的陌生男人。他显然是色夸利亚人,红发、蓄着胡须,脸上表情平静。那个人看起来正值健壮的年纪,肤色因日照而潮红。他似乎远道而来,穿着褪色的灰绿长袍,腰前别着一把短刀与小匕首,身上仍然斜挎着皮革制的行囊。萨奇从未见过他这身打扮,也许他来自广大帝国的另一个角落——他既然是奥空的相识,那大概也是一名魔法学者。也许他和塞琳一样,是大师过去的学生……?

  那个人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萨奇的眼睛。他的手松松地插在宽大的腰带上,指尖仿佛摩擦着腹部的刀鞘。萨奇短暂地打量他,又看不穿他的想法。

  他身材高大——但也并非高大得超乎常理。他像是一块颇有质量的、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坐镇在大宅门口。这人看样子并不好惹,若不是奥空引荐,恐怕萨奇一辈子也不会和他搭上任何话。

  看红发的男人仍然站在身后,奥空伸手招呼道:“寇尔,你站过来。”

  被称作“寇尔”听闻走到了两人身边。是的,他没有远处望见的那般高大。他与奥空身型相仿——不过更年轻、挺拔,也更结实。这男人面上还是看不见表情。

  “萨奇,这是尼寇拉斯。我儿子。”

  “你好,”尼寇拉斯开口说,“奥空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他说着向萨奇伸出了右手。异族的青年犹豫了片刻,还是回以自己的手掌。那只穿着旧手套的手礼貌而用力地握住了萨奇的手。

  “儿子?您是奥空先生的儿子啊!您也是从色夸里斯来的吗?一路上辛苦了!”

  “……”

  他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棕红的胡须下似乎挑起了一点笑容。

  尼寇拉斯松开了手。老学者开始向萨奇介绍更多他的情况:和奥空及塞琳不同,尼寇拉斯和军队没有一点关系。他来这里拜访父亲,顺便学习本地的风土人情。尼寇拉斯会停留一段时间,所以萨奇会常和他打照面。

  尼寇拉斯只是向奥空摊开了右手:

  “这个人六十一岁了还不收敛。我是来照顾他起居的。”

  六十一岁算什么,我还没老成骨头呢——你看起来像是六十一岁的人吗?说你七十岁也有人信吧。——那你呢?我们家看起来老一点是正常的。奥空和尼寇拉斯互相揶揄。

  “嘿,谢谢你照顾奥空。”

  红发的尼寇拉斯忽然对萨奇说道。他看起来相当诚挚,但萨奇只能用尴尬的笑声和道谢带过自己的回应。

  许多事发生了:奥空的儿子出现在眼前,苍老的奥空年不过七旬,奥空的儿子像陌生人一样用姓氏称呼他的父亲,就好像他自己不是“奥空”一般。

  萨奇挠了挠头,嘻嘻哈哈地附和着奥空说的话。对话结束、他确认其他没有需要他做的事情之后,萨奇向两人告别,挥着手离开。尼寇拉斯看着棕色皮肤的青年顶着强光,几步跑到了空间尽头。萨奇消失了。

  尼寇拉斯转过头,而奥空正微笑着看着他。

  “我觉得他今天有点害羞。”

  “突然把我介绍给陌生人,我也会害羞。”

  “你会吗?”

  奥空拍了拍尼寇拉斯的肩膀。

  “小伙子,我们先进去。”

  尼寇拉斯跟随着他回到了室内。

  “你的房间在哪?”

  红发的男人问道。

他们行走在昏暗但不密闭的走廊里,与几位士兵擦肩而过。这座建筑原本是黑纳尔所有者的住宅,此时也是色夸利亚南柯其斯军团司令部所在。尼寇拉斯放缓步伐、与奥空并肩走着。陌生人向他这张生面孔投来警惕的视线。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符合军队制式的服饰,正当壮年、浮躁多疑。士兵们来自色夸利亚的四海八方,乍一眼看却又分辨不出太多区别。他们中的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拜访一次帝国的中枢,可是似乎每一个人都模仿着色夸里斯人的举止。

  他看向一边的老学者:“我想先把行李放下。”

  “快到了。”

  奥空忽然装作审视尼寇拉斯的模样,煞有介事地继续说:“小伙子,他们怎么放你进来的,嗯?他们没看见你那把斧头?”

  “他们没看到,我把它挡住了。……

  “……不,得了吧奥空,它甚至还没有一只手大。自从我给你看过这把斧头,你就一直念叨不停。如果你喜欢,我给你再搞一把。”

  “我来者不拒,随时送我都可以。”

  “但是机会可遇不可求啊。奥空。可遇不可求。”

  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摸了一下固定在背后的单手短斧。

  “我的房间在前面。把东西放下,然后我们去和穆吉打一下招呼。”

  尼寇拉斯显然不知道穆吉是谁,但他无所谓。男人含糊地应答了一声。

  “对了。”

  奥空眨了眨眼睛。

  “你和塞琳和好了吗?”

  “我两年没和她说过话。”

  他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于是沉默地走完了通往奥空房间最后的几步路程。奥空独自住在一间还算宽敞的房间里他的房间摆放得还算像样——既有黑纳尔大宅原本残留的物品,也有军队调度的家具。色夸利亚人显然对他的资历有所忌惮。居住在单独的房间里是特殊待遇,而意外来客的入住则证明了好事不长久。房间内所有的摆设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能被收起的东西全都收容在木箱里,空旷的桌面上最杂乱的物品是尼寇拉斯随手扔下的背包。

  他接着拆下身上的刃器,并把小匕首收到衣襟内。在他理顺腰带上的搭扣的同时,奥空也已经把他的背包拖到了木箱边上。老学者对许多事都十分宽容,除了在桌子上放置任何无用又积攒灰尘的杂物。除了每天不扫两次地。除了……所有类似的事情。在他更年轻的时候,他会因为房间杂乱大发脾气。在家里几乎全部的佣人都被辞退后,奥空试着每天清理埃蒙院的西楼。他的努力最终扑了空。许多痛苦的事发生了,奥空也改变了一些。看到他逐渐捡起怪癖,——这大概是件好事。

  奥空收拾完尼寇拉斯的随身行李,看起来心情很好。实际上按接应尼寇拉斯的军人布兰雪所说,最初抵达黑纳尔的几天奥空的状况一直并不是很好。

  “你的肩膀还疼吗?”

  “老样子,但是比前几天好多了。”

  他稍微抬起了左手。的确是老样子,这就是他左肩能做到最大幅度的动作。

  尼寇拉斯只能说:

  “有什么事都交给我做吧。”

  “哦,那我可准备好享福了。”

  奥空合上箱子,弯下身、僵硬地坐到一旁的矮凳上。

  “但是,萨奇,那个孩子。他像对待父母一样对待我。一路上苦活都让他扛了,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回报他。”

  尼寇拉斯仍然站在远处。他抬起头望向尼寇拉斯:“如果没有那个蠢法令,我一定会邀请他一起回色夸里斯。我们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工作。”

  “你还是可以。如果他留在家里,哪里都不去的话。”

  “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

  “我绝对不会把任何人关在一个地方。”

  “……”

  “……寇尔。……你说我还可以怎么感谢他?”

  尼寇拉斯俯视奥空,不过开口说道:

  “奥空,你在胡思乱想。”

  “不,能说出口的都不是胡思乱想。”

  “好吧。”

  尼寇拉斯抿了抿嘴唇。

  “如果你拉不下脸,我去直接问他。”

  奥空的表情显得有些怅然若失。最后,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静候佳音。”

  他听见房门外传来了一串人声。那声音的质量如同两人争吵,但实际上它只是一道如怒雷般雄厚的男声。奥空的房间里被用作集体工作场所的圆厅不远,这暴烈的斥责声显然是从圆厅传来的。

  尼寇拉斯望着圆厅的方向。他没什么表情,也不常说话。

  奥空慢悠悠地说:

  “听起来像是穆吉。我们也走吧。”

  圆厅环境描写:挑高、圆拱型的屋顶。屋顶的周围巧妙地留下窗口,使室内借得自然光又不漏风雨。地面铺着彩色的小瓷砖,似乎描绘着一群人。可惜色夸利亚人首先便把大宅中收藏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圆厅,再也没人能看见拼贴画的全貌。被引入圆厅的光线不足够用来研读文书。于他们在搬来的长桌木架之间布置了好几座灯。圆厅里站着大约二十名士兵,其中一半松松地环绕着军团的指挥者,慷慨的提耶利·穆吉。陪伴在穆吉近处的是他的副官之一,孔拉德·布兰雪。尼寇拉斯认出了他:那就是在城门引导自己来到大宅的军官。

  穆吉用手指着一旁张起的巨大地图,一边在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责备某一个士兵。尼寇拉斯只能听见的只有他巨大的嗓音,以及独特的语气。他和奥空站在人群边缘,默默地等候穆吉结束训话。终于,穆吉将军瞟见了抱胸站着的尼寇拉斯,转而大声骂道:“你又他妈是谁?”

  “将军,那位就是蒙德拉贡。”

  “穆吉阁下,这位是犬子。”奥空补充道,“他平时住在斯塔哥尼亚。这次是特意远道而来。”

  穆吉皱起眉,两眼混杂着不悦与犹豫的神色。

  “你是蜜拉·蒙德拉贡的儿子?”

  士兵们纷纷面面相觑。那个名字在色夸利亚无人不知,让“她”的孩子站在眼前,简直像把天上的明星摘下一般。——而那个孩子,那个留着浓密胡须、眼神平静的红发男人,不过轻描淡写地开口道:“是,尼寇拉斯·蒙德拉贡。蜜拉是我母亲。”

  “……我操。”

  穆吉的脸上显出压倒性的厌恶。

  “……你,………”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咋了一下舌。

  “我做一些兴趣研究,但不是魔法学者。”尼寇拉斯接着说,“我不过受家母嘱咐来此照顾老父罢了,感谢诸位通融。”

  “哪里,欢迎您造访!奥空大师出山是陛下直命,我们有幸才得以与老先生共事。这座城市已经被我军接管,请您不要见外,处处随意。”

  奥空同样向布兰雪致谢。

  布兰雪身边的穆吉依旧若有所思。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要照顾‘父亲’无妨,但不要让我逮住你在城里乱逛。”

  “是的。虽然祭司厄尔方逃去了城外,但戒严还没结束。”

  “记住,留下你是看在蜜拉女士的份上。”

  “我明白。”

  尼寇拉斯似乎感到厌倦了。

  穆吉的厌恶像是狗咬住棍子,固执而咬牙切齿。但他是个有理性的人,多少比街边的野狗懂得变通。他还是松口了,转而对布兰雪嘱咐:“你叫人看看有没有空房间给他住。”

  “已经在办了。”

  事实上奥空不在意和尼寇拉斯分享一个房间——只要他好好收拾自己的东西——尼寇拉斯无法在穆吉的话语里感受到半点善意。军队的领袖对他有所成见,这不是个好兆头。但去他妈的。针对尼寇拉斯的事情海了去了。既来之则安之,“处处随意”即可。他挺直地站立在圆厅边缘,神情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他与奥空的来意本就是向穆吉简短介绍自己,现在目的达成了,他们也没有继续停留的意思。奥空向士兵们重复了一遍对萨奇说的话,然后便与尼寇拉斯告别离开。两个人再次穿过走廊向房间走去,于是看见了在房门前徘徊的人影。

  她也看到了奥空——以及奥空身边的人。她显然愣了神,无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当两人靠近的时候,她已经收起了大半惊讶的神色。她依然首先向老师问好,并将手里装着岩莓的小碟子推给奥空。然后,塞琳·孔莫兰特才故作镇定地对尼寇拉斯开口说道:

  “……真假?”

  尼寇拉斯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你?——在这里?

  “你一直在这里?”

  “想得挺美。”尼寇拉斯回答,“不。我才到黑纳尔半天。”

  “为什么?”

  “蜜拉让我来照顾老头。如果我不照做她会把我屎都打出来。”

  “寇尔,你妈妈还是很爱你的。放心,事情绝对不会走极端。”

  尼寇拉斯微微倾了倾头。

  “不。大师,难道我们照顾不周吗?这个男人连自己的被子都不会折……他怎么能照顾好您?”

  在青年认为有必要的时候,他脸上的褶皱也会表演一些明显的表情。它们和尼寇拉斯这个人一样虚伪:塞琳会这么说。其实他什么都不关心,什么也不考虑——一事无成,吊儿郎当。女人也许还会加上一句:尼寇拉斯·蒙德拉贡是这世界上最冷漠的人。她厌恶他。她憎恨他。他那半脸用作伪装的胡子让塞琳动气。

  “塞琳,一切都交给寇尔吧。你看,相信他很困难吗?他会做好的。”

  皱皮的浆果在老人手中的盘子里轻微地滚动着。

  “尼寇拉斯会至少陪我半年。总之,直到我去往下一个地方为止,他暂时在黑纳尔生活。”

  塞琳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她扭过头,看着她的老师。

  “您要离开吗?”

  “不是现在。我可能会停留很长时间。”

  女人穿着着军人的简装,金发剪得很短。她的发丝细软而蜷曲,柔和地伏在脑后。即使是在光线不充足的室内、在肃杀冷酷的他乡,塞琳的样貌仍然呼唤起人们关于“美好”的遐想。利落的轮廓,湿润的圆眼。她虽然并不温和,但也与阴郁毫无关联。塞琳勤勉、素净无垢,因此使人倍感亲切。她的睫毛因为奥空对水果的感谢扑闪着,脸颊泛起红来。而轻松的氛围又因为在场的其他人变得尴尬。

  尼寇拉斯自识无趣,径直回到房间内、带上了房门。自他们的上一次见面,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而自它们的上一次通信,则已经过去了两年。塞琳向奥空简略地交代岩莓的来处,喉咙里止不住地快要滑出那个人的名字。

  这样不行。她还另有事要忙。她的人生不应该继续被尼寇拉斯扰乱——她必须尽快回到正轨上。她草草与奥空告别,快速逃离了走廊。

  

  尼寇拉斯·蒙德拉贡。讨厌的男人。像是偶然染上就无法洗刷掉的污垢,在回忆里,在梦境中,他总能找到方法不请自来。塞琳从睡眠中惊醒的时候,她几乎还能在黑暗中看见尼寇拉斯的影子。

  天黑了,但天上的月亮还未升到高处。阴冷的风在窗外呼啸着。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夜二时。和布兰雪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夜三时……她在日落后换上了出行的盔甲,只打算倚着窗洞休息一会。“打发时间”敌不过伺机而动的睡魔,及时醒来是万幸。

  黑纳尔城主的宅邸像是一座不实用的城堡;这座城池易手得如此频繁,它的统治者也已经放弃作无谓挣扎。每一个夺取黑纳尔的人都在这座位于高处、由岩石砌造的建筑物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他们之中必然有过有意踞守的人物,而色夸利亚人不过发掘了它作为堡垒的色彩。夜晚的大宅被暗淡的火光照明,夜色遮掩住它一切华丽的细节。它看起来只像是色夸利亚人修建的又一座军事据点,——它看起来悲伤,甚至显得平平无奇。模糊的、人影般的光晕伫立在火光触及不到的黑暗里。看似浓重的夜色在赛琳周围如常涡旋着。一朵火花轻盈地在空气中浮现,照亮了她眼前的黑暗。那人影于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巡逻的士兵出现在夜色之中,漂浮在空中的火焰无声地熄灭了。塞琳手臂夹着被她当作抱枕的斗篷,索性向室外走去。皎洁月光照亮夜空,却驱不散笼罩大地的黑影。女人用手攥紧斗篷,独自一人从城主大宅离开。冷风拍打山间零散的草树,那是夜色流动的声音。塞琳沿着火把照明的道路穿越关卡,并独自来到死寂的黑纳尔城中。

  一股无法控制的直觉忽然使她往来处的山坡望去。漆黑。无法被照亮的山坡一片漆黑。那个橙红光晕的人影似乎再次出现了,但是塞琳的眼睛什么也没能看见。有人在注视她——有人在跟随她。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幻影,那个恶心的男人真的触动了塞琳的神经。

  不,塞琳只是黑夜的一部分。若在火光下还能依稀辨别女人的模样,此时此刻她与山坡上的草树没有区别。她左手紧紧攥住斗篷,而肩披的布料则在风中微微翻动。远方的街道上闪烁着守夜士兵的灯火——在异乡的黑夜中,色夸利亚人漫无目的地徘徊着。投入广袤的荒野,人人不过是地上一颗盲目的沙砾。塞琳亦是如此。她不再耽搁,独自一人向城东北方移动。

  她的目的地别无其它,正是不堪重负而被封锁的黑纳尔地牢。她听说黑纳尔的城主,大宅原本的主人,仍被羁押在这座监狱。也许监狱外设立的两重路障、三重警戒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此时还未到约定的时间,但显然副将布兰雪已经等候在监狱门内。

  布兰雪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瓶酒。他显然已经清空了监狱内部,阴暗的室内只存在着他与塞琳。布兰雪身后的阴影处摆放着若干铁制的囚笼。整个空间充斥着微弱的异味。监狱非常安静,塞琳注意到这里没有想象中拥挤:所有囚笼似乎都空着。

  “希望你不觉得我太扫兴。一天过去,怎么能不来上几杯?你赞同吗?”

  塞琳不常喝酒,此时只能沉默。桌上的酒已经半空,布兰雪可没有亏待自己。在灯光下,他的脸显得紫红。男人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许,倒了一杯酒递给塞琳。

  “美酒配美人。”他说道,“如果我们不在这煞风景的地方就更好。”

  塞琳捧着酒杯,小声道谢。这杯酒芳香浓郁,应该是随身从色夸利亚带来的美品。布兰雪盯着她,似乎在等她喝下这杯酒。于是塞琳一口咽下了杯中的酒液:粘稠,甜美。这应该是布兰雪故意为女伴选择的酒水。它过于厚重,在塞琳嘴里留下一种微苦的后味。

  不论如何,女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如何?”

  “很甜。……很好喝。”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觉得它甜味太重。这是聂利一个村庄产的酒,掺着冷泉喝最好。内人爱它如命,甚至买下了一座葡萄园。可惜今天匆匆忙忙忘记准备这些。”

  他旋即举起酒杯,喝下了自己的那杯酒。如同感叹一般,布兰雪猛叹了一口气。

  “黑纳尔大宅,我们的堡垒。那个地方人多眼杂,让我透不过气来。地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总算可以自由说话了。”

  他说完,微笑着对塞琳靠近了两步。女人极力控制自己不向后退:毕竟,说“有要事交代”的人也是面前的醉鬼;更确切地说,是喝醉前的醉鬼。

  “城中心,军营西南边有一幢不错的两层小楼。有一个很可爱的院子。等它整理完成,那里会是个不错的休憩地方。我还带了不少酒——按穆吉的话说,全都是‘甜得无法入口的烂水果汁儿’。胡扯。你喜欢太好了。改日我再邀请你来小院坐坐,到时候我们好好喝几杯。”

  他眼睑微垂,拖泥带水地缓缓说着。他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吹到塞琳脸上。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单刀直入地问道:“布兰雪阁下,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塞琳终究还是后退了,她和男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塞琳,你很特别。”他保持着恍惚的深情,“我,穆吉,还有其他人都很重视你。我们不能按对待一般魔法师一样对待你,你甚至不应该被编入普通编队——因为你不一样。你是你。你有才华,又努力勤勉。正直,忠诚,清廉,一切都是你的品德。你在柯其斯已经证明了自己,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你。”

  他看见塞琳睁大了眼睛。她那双湿润、清澈的金色眼睛在火光间颤动着。布兰雪的头脑或者清醒了一些,又或者醉得更深了。他体表发热,接着说:

  “如果我给你一项需要你来完成的任务,你会答应——”

  “我会。”

  塞琳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期待着布兰雪的下一句话。她会完成被托付的任务——作为魔法的精英,她会为色夸利亚出一份力。

  布兰雪继续嗫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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