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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火槍手》 阿拉密斯 第三章,2

小说:《我》系列作品 2025-09-04 06:30 5hhhhh 4200 ℃

  「聽起來你會在這裡混得很好。」克勞斯說道。

  之後我們便沒有再說話,而四周也安靜下來,只剩下木柴被燒得迸裂的聲音。

  阿多斯先刷了幾個和弦,然後伯茲用口琴吹了段前奏。那音色如同風滾草刮過荒涼的礫漠般,有種天地廣闊千里獨行的蒼涼美感。接著,阿拉密斯開口了。

  「在蔚藍之眼凝視下,渺小如我踏上萬里征途;

  「紅木巨人沉默矗立,低語千年所見的故事;

  「沙漠之匕劃破晨曦,指引我踏上先人足跡;

  「金色的瀑布如熔岩,沙巴拉群落為我引路;

  「石膏沙丘沁涼如星,純白之徑通往心之歸處;

  「穿行峽谷與孤拱,荒漠在足下展開至地平線;

  「我越過大平原,龍捲風托舉著我的夢;

  「終於抵達無邊濕地,踏過柏樹的膝根,遙望海天相接。

  「來時種種湧上心頭,無以言喻的悸動在心頭叩問;

  「但最終答案卻如此清晰──是時候回家了。」

  第二次副歌,阿拉密斯用手勢示意大家一起加入合唱。當樂曲的最後一個音符漸漸消散,周遭爆出的熱烈歡呼和掌聲,讓凝滯的時間重新開始運行。

  「那小子一直有副好嗓子。」克勞斯評價道。

  「大家的……呃……『才藝』都是這種程度嗎?」我沒想過能在一個有濃厚地下勢力氛圍,甚至被歸類為恐怖分子的團體中,看到這麼觸動人心的表演。

  「怎麼可能,都是業餘的。」克勞斯笑著說道,然後歪了下頭好像想起什麼。「不過之前送維也納愛樂樂團去戰神星那次,的確是有幸欣賞了場專業級的演奏。」

  「我父母好像有參加過他們的音樂會,在隔離政策生效之前。」我依稀記得自己有聽過這段往事。

  「啊,絕對不是我這個老傢伙在吹噓,」克勞斯故作嚴肅的說道。「我們那個年代啊,真的是有比較好啦,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個場景實在荒謬了,害我立刻笑出來。

  「什麼事這麼好笑?」當我緩過來以後,我看到伯茲在克勞斯身旁坐下,用湯匙撈了一大塊馬鈴薯塞進口中。

  「老人專屬的特權。」克勞斯有些隨意的說道,伯茲聳聳肩沒說什麼,繼續吃著自己的東西。我注意到克勞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幾次打算說話但最後都沒有成功開口──因為實在太多次了,所以我發現他的視線一直飄到伯茲的左手上──那讓一股冰冷的麻癢感從我的尾巴末梢一路沿著脊椎爬到後腦勺杓。

  「我還能握劍。」伯茲有些沒好氣的說道。「而且詹姆士也看過了,生長點都沒有受傷,所以只要指甲長回來以後就跟原本一樣了。」

  「我不是在想這個。」克勞斯嘆口氣,起身拍拍伯茲的肩膀。「我們之後再談。」

  我看著克勞斯收拾離去,接著將視線放回有著黑色斑點的白狗身上。

  「幹嘛啦?」他語氣不善的說道,用湯匙用力的對碗戳了幾下。

  「沒有,只是……」即使原本有點猶豫,但顯然伯茲是那種對有話直說比較有容忍度的人,所以我還是鼓起勇氣,把問題給講了出來。「我知道你說過,有很多事情比死亡和磨難都恐怖很多,但是我還是有點無法理解,你到底怎麼辦到的。」伯茲對我抬起右邊眉毛,害我不自覺加快了語速。「不是在質疑你的毅力或是決心,但只是……只是我……」我強迫自己將視線從伯茲的左手手指上移開,低下頭並努力說下去。「你到底是怎麼撐過去的,怎麼有可能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不鬆口?我很害怕,如果哪天同樣的事情又發生,我……我……」我將會讓所有人失望,使一切都暴露在危險之下。

  「嘿,別這樣。」我抬起頭,看見伯茲用拳頭敲了幾下我的手腕。「撐不過去才是正常的,沒有任何人能在高強度的逼供下保持沉默。唯一能做的是靠反偵訊技巧來盡量浪費對方的時間,但能提供的幫助其實也非常有限。」他將湯匙丟回碗中,掌心向下的將雙手平放在桌面上。「老實說,我能夠基本上什麼都沒告訴他們的原因,是因為那些喪心病狂的黃金獵犬們太不專業了。」

  「呃……」我歪著頭,非常不情願的回想了一下自己遭到的待遇。「我覺得他們很專業啊。」大概很難找到更心狠手辣的反派角色了。

  「不是折磨人那部分,雖然我個人認為這種事情沒什麼專業問題,但黃金獵犬們肯定都很有天分。」伯茲說道。「我說的是審訊,這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我靜靜的聽著,等著伯茲繼續解釋。

  「酷刑會讓任何人開口,但重點是這種方式取得的情報通常毫無價值,因為只要能讓酷刑停下,審訊對象什麼鬼話都願意說。」伯茲看著自己的左手,用食尖在桌上輕輕點了幾下。「稍微有點危機意識的組織,都有應對成員被俘虜的機制,因此讓時間性這個要素,對於審訊的成功與否有非常重大的影響。如果需要花太多時間核實口供,或得從胡說八道中篩選出有用的資訊,通常只會讓情報由於過時而失去用處。」他嘆了口氣,和我對上視線。「所以,有效的審訊策略,是找到對方真正想要的東西,用來當作籌碼交換。」

  「想要的東西……交換……」幾個想法在我的腦中迅速的閃過。「就像是他們最後……」我猛然把伯茲眼睛被挖出來的畫面給切掉避免自己反胃,但還是打了個大大的冷顫。

  「對,偶爾需求是可以創造出來的。」伯茲聳聳肩。「不過知道有觀眾,會讓我更賣力表演一點就是了。」

  「你當時知道我在隔壁嗎?」我其實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但突然發現伯茲其實有做過類似的表示。

  「我猜的。雖然沒有很肯定,但那群黃金獵犬不專業的程度,讓他們很好預測。」伯茲看了眼自己的空碗,輕輕嘖一聲。「你知道我現在如果說太多,到時候團體治療會不知道該分享什麼吧?那會害氣氛有點尷尬。」

  「啊,抱歉。」我感覺到耳朵一陣燥熱。「我不是有意讓你………」

  伯茲對我攤了攤手,我把說到一半的話給吞回去。

  「對了,剛剛很棒。」我真心的稱讚道。「你沒跟我說過你會吹口琴。」

  「如果我們再晚一天被救出來,大概就有機會了。」伯茲說道,害我又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之後,又有一些人上台彈奏樂器或唱歌,我們認真欣賞並報以最熱烈的掌聲。表演間的空檔,伯茲和我聊著些普通的事情,直到巴里醫師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揪住伯茲的耳朵把他拖走為止。

  聽見破風的尖嘯聲,我依照訓練揮劍,將攻擊打偏。

  「反應還不錯。」克勞斯不疾不徐的說道,但動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立刻踏步上前,壓迫我的空間,發動下一次攻擊。「步法保持靈活,不要停。」白狗的木棍打中我的脛骨時,我沒有忍住小聲叫了出來。「注意平衡。」才剛剛重新站穩,只勉強看見一道殘影,我的武器就脫手飛了出去。

  一邊懊惱的揉著陣陣抽痛手指,我一邊把木製練習劍撿回來。

  「進步很快。」克勞斯走過來,示意我擺出架式。

  「同情的說詞就免了。」我不太開心的抱怨道,按照他的指令做出動作。

  「我一向實話實說。」克勞斯側身將木棍末端朝我指來,另一手叉在腰際。

  接下來的狀況和先前沒有差太多,我大概三招以內就會被繳械。我本來還有點懷疑,克勞斯都這把年紀了會不會無法勝任能劍術導師的職責。但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該怎麼不要被教訓得太慘。

  「雖然這樣很像在說風涼話,但你得找到方法應對視野缺損的問題。」克勞斯在休息時間喝了口水說道。

  「我很努力了。」我盡量不要讓自己聽起來話中帶刺,不過一邊喘氣的時候嘗試什麼好像都有點艱難的樣子。

  「不用急,這是需要時間的。」克勞斯微笑著說道,語調是那樣一貫的從容。

  我想我的腦袋已經漸漸能調適過來,平常行動總是謹慎又彬彬有禮的白色牧羊犬,揮起劍來卻是如同閃電般迅速的那種反差感。

  「波爾多斯是怎麼調整過來的?」我替自己這才意識到這件事情感到有點難堪。

  「他們以前會蒙住雙眼練習。」克勞斯輕笑了一聲說道。

  「什麼?」我本來以為他在開玩笑,但白色牧羊犬表示並沒有。「這真的有用嗎?」

  「對你來說可能很難產生作用,再說,那也需要非常大量的時間練習。」克勞斯說道。「仔細感受空氣中所有最細微的擾動,毛髮末梢就像是你延伸而出的神經;還有每個動作造成重心的偏轉,站穩自己的位置才能靈活應對任何變化;最後,是那無所不在的波動。」

  「波動?」前兩項就已經夠誇張了,但至少還能夠理解。可是波動是怎麼回事,不可能像分析地震波那樣感知周遭吧?

  「我的劍術導師這樣告訴我的,我其實從來都沒有弄懂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克勞斯聳聳肩說道。「不過的確是花了差不多五年,那群小狗總算在蒙住雙眼的情況下判斷出我的動作,成功格擋攻擊。」

  「所以真的能做到,不是單純某種意象式的教條?」我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白色牧羊犬點點頭向我確認。還在試著消化這非常難理解的事情,但另一個疑問就冒出來了。「為什麼你會教他們用劍?」

  我向克勞斯看去,白色牧羊犬歪著頭,朝我折下右邊耳朵。

  「我是說……你是德意志家的貴族。」我對克勞斯比了比說道。雖然身分和立場、財力或資源都未必直接掛鉤,但姓氏還是具有某些意義。「而他們是……無名小卒。」我一時想不到比較恰當的稱呼,不過我想伯茲不會這樣就生氣的。「所以為什麼你會成為他們的劍術導師?」

  「我怕他們傷到自己。」克勞斯帶著淡淡的微笑說道。

  我挑起右邊眉毛,表達我對這個答案的不解。不過白色牧羊犬並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揮了揮手中的木棍。

  「我們繼續吧!」他擺好架式,對我做出邀請手勢。

  那天訓練結束時,我帶著渾身的瘀青,一碰到床就睡著了。

  烈日曬到我的耳朵發燙,但因為需要保持散熱效率,我只能張開耳朵,希望徐徐氣流可以大發慈悲變強一些。

  「跟上節奏,保持步伐輕盈,你花太多力氣在踏步上了。」尼爾用游刃有餘的雀躍語氣說道,耳朵上下甩動著。

  我使用練習過的技巧呼吸,同時試著依照尼爾的指導調整步法。

  踏在偏紅色的岩石上,我催動意志力繼續堅定的邁出下一步。只要再一段時間,太陽就會把這個區塊加熱到不適合活動的溫度,所以我的耐力訓練很快也會結束。

  「差強人意。」阿拉密斯的聲音傳進我的耳中,就在尼爾帶我做著舒緩運動的時候。

  我強迫自己耳朵立起,對他露出微笑。

  「拜託,阿拉密斯。」尼爾哼了一聲。「蘇洛的表現高於平均,算不錯的了。」

  「所以我是說『差強人意』,完全符合定義。」阿拉密斯在平板式終端上點了幾下以後抬起頭看著我們說道。「你覺得他準備好了嗎?」

  「看來是可以了。」尼爾轉向我,給我一個鼓勵的笑容。

  「可以了?」我有點驚訝的問道。「這麼快?」

  「對,可以進入越野訓練了。」尼爾回答道,好像沒有發現這答案和我的預期不太相同。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到一片綿延不絕的廣大叢林。

  「呃……你是指那個嗎?」我向混血狗確認道。

  「對啊,不覺得超棒的嗎?」尼爾走到我身旁,閉上雙眼迎向風揚起吻端。「讓人安定心神的蟲鳴、充滿溫熱芬芳的腐植土香氣,更別提腳下柔軟的觸感,好像踩在通往天國的台階。」

  他的語氣太真誠了,讓我無法判斷那是不是諷刺。

  「我想蘇洛也同意這個決定?」阿拉密斯問道,視線甚至沒有從平板上移開。

  「當然。」或許是有那麼點賭氣的幼稚心態,我繼續強迫自己表現出充滿自信的樣子附和道。

  「很好。」阿拉密斯說完以後又在平板上按了幾下,接著便轉身離去。

  「哇嗚,你很有信心欸!」尼爾笑著對我說道。

  「嗯……對?」我乾笑幾聲回應。

  「我剛剛其實還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太樂觀了有盲點,畢竟掉到沼澤裡和肉食寄生蠅的確有點危險。」尼爾單手抱胸,用右手撐住下巴說道,像是在深思那般。「不過看你那麼有信心,肯定是我多慮了!」

  「啊,哈……哈……可不是嗎?」我十分困窘的抓了抓耳朵。「你可以跟我多說點那個寄生蠅嗎?」

  「喔,亞馬遜肉食寄生蠅,聽說是基因工程武器,從實驗室逸散出去的。」尼爾搓了搓下巴說道。

  「聽起來可真……不危險。」身上有好幾個地方突然都癢了起來,我強迫自己不要去抓。

  「對啊,據說是崩壞之戰時期的事情,所以也已經花了四千年在野外適應,基本上可以說是某類型的……歸化物種?或許吧,我不太確定。」混血狗皺了下眉頭說道。「攝食方式很有趣,主要是用尖銳的大顎割開皮膚,然後吸食宿主血液。」

  「血液?」我拍打了一下脖子後方,非常確定那不是自己的神經過敏。

  「喔對啊,很特別吧,不過聽說只要是體液都行。然後因為特殊的麻醉機制,被吸血的對象甚至直到失血過多昏倒都不會注意到。」尼爾好像愈談愈起勁,看起來對這種小昆蟲很著迷。「更別提他們的繁殖方式有多獨特!雌蟲會從肛門鑽進腸道產卵,然後幼蟲孵化以後……」

  「跟我多說說沼澤吧!」我的尾巴無法控制的在兩腿間捲了起來,不得不出聲打斷尼爾改變話題。

  「當然!」混血狗看起來更興奮了。「那可是少數已知的亞馬遜肉食寄生蠅穩定繁殖地,只要季節對了,一定能看到大批交配完成的成蟲!」

  隨著尼爾熱情的替我科普,我對於自己未來的生活開始愈發擔憂了起來。

  坐在彷彿被斑駁鐵鏽覆滿的峭壁上,我雙腳懸空眺望著隱藏於山谷間的基地。

  我的屁股接收著白晝累積下來的殘熱,暖烘烘的,對於舒緩痠痛很有幫助。

  「嘿,就知道能在這裡找到你。」伯茲在我身邊坐下說道。「風景不錯吧?」

  「很……讓人放鬆。」我輕聲說道,細細體會著身上毛髮隨風擺動的感覺。

  從這個高度能夠看到,谷地中草木有序的依循氣流倒伏,形成一波波綠浪。

  建築縮小成數個規律擺放的小方塊,人物則化為會動的稀疏小黑點。

  世界即使少了一半的光,也是同樣明亮。

  「還適應嗎?」伯茲問道,用雙手撐住身子將頭仰起,似乎享受著涼風拂面那般──有閃電花紋的黑色眼罩看起來有點蠢,不過我覺得很直白的凸顯了他的性格。

  「每天就是跑步、挨打、上課,還有阿拉密斯的冷嘲熱諷。」我聳聳肩說道。「簡直就像回家了。」

  「很高興聽到你過得不錯。」斑點狗對我的回應輕笑出聲,耳朵順著風貼伏下來。

  「漂亮的景致有助於身心休養。」我開了個玩笑鼓舞自己,伯茲也很給面子的捧場。「對了,」我之前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但仔細想想好像有點不合理。「為什麼你們會有……」我用吻端朝遠方的基地比了比。「……這麼大一塊地,更別提支持整個組織運作的財力。」

  從伯茲的過去推斷,他們三個的背景都不是什麼擁有豐沛資金的類型。那麼,難道是以某種方式得到了超級大額的捐助,或持有獲利非常可觀的專利嗎?又或者是……呃……劫富濟貧的手續費抽成?

  「還記得我有說過,三個火槍手曾經協助不少草食動物離開蓋亞吧?」伯茲轉過頭來看著我笑著說道。「那些帶不走的東西就歸我們了。」

  「喔,原來如此。」這解釋了三個火槍手如此雄厚財力的來源。「等等,所有帶不走的東西嗎?」我知道在戰爭之前,蓋亞百大企業由草食動物持有的可是占了七成啊!

  「對啊,所以你現在正看著全蓋亞最有錢的黃金單身漢喔!」伯茲以戲謔的語氣說道,因為實在太蠢了害我噗哧一聲笑出來。「不過,技術專利或是科學知識,他們基本上都在撤離時銷毀了就是。」斑點狗稍微低下吻端,有些失落的說道。

  「有點可惜,不過也沒有辦法嘛,戰神星的拓荒階段顯然用得上奈米再生技術或基因轉殖藻類培養。」我用正面語氣回應,不希望讓伯茲陷入害我少了一隻眼睛這方面的思緒中。

  「將知識分享出去,並不會使自己匱乏,通常會是相反的結果。」伯茲淡淡的說道。「但是我可以理解,因為害怕那些科技被拿來協助犬科帝國,最後反而傷害自己的擔憂。」他晃了晃腳,讓靴根敲擊著岩壁發出嘟嘟的低沉聲響。「想想我們本來能夠成就的奇蹟,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隔閡而化為天方夜譚,實在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

  我的耳朵緩緩塌下,胸口中那股沉重感再次湧現,甚至連風都沒那麼溫暖了。

  「不過,這就是我們努力奮鬥的目標不是嗎?」伯茲突然猛力拍了下我的背,害我差點跳起來。

  「我如果從這裡掉下去,沒有聯邦的技術可能存活率堪慮。」我輕輕用手肘推了斑點狗一下抱怨道。

  「棺材一向是低成本的萬靈藥。」伯茲說道,我完全懶得回應他。「啊,居然差點忘記。」斑點狗抓抓自己的耳朵,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支銀色的矩形物體給我。「給你的。」

  「這是什麼?」我接下來以後,很快就辨認出來是可以直接切換不同調子的電子口琴,但還不確定為什麼伯茲要給我這個。

  「你不是想要學嗎?」他歪著頭困惑的問。「沒有樂器是要怎麼學?」

  他的論點實在很有道理,所以我只能聳聳肩接受。

  「那這個怎麼用?」我用我印象中看過伯茲吹奏時的手勢抓著口琴。

  「別急。」斑點狗給了我一個神祕的微笑。「先去傾聽。」

  「傾聽?」我將口琴放在大腿上問道。

  伯茲沒有回答我,只是微微仰起頭,耳朵直挺挺的豎起。

  過了好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別的反應或解釋,我只好模仿他的動作,然後嘗試去「傾聽」。

  一開始好像是些單純的沙沙聲,是樹林隨風婆娑的聲響。和緩的節奏如海潮湧退般規律,一種寧靜的氛圍自四周的空氣中將我包圍。

  而隨著心思沉澱,我漸漸聽見了曾經被我忽略的聲音。

  細小的沙粒在岩壁上翻滾、毛髮因為吹過的風而相互摩擦、昆蟲振翅飛翔的空氣共鳴、擔子菌破土而出張開菌傘,還有,那自始至終一直都在的心跳聲。

  我從中聽見了第一個音符。

  空氣濕黏又悶熱,仲夏的叢林稱不上多舒適。

  我控制著呼吸的節奏,同時避開無數條下垂藤蔓,留意不要踩到腐爛的枯落物滑倒。奮力跳上一段峭壁,我將右手伸到極限勾住頂端,再蹬幾下將自己用力拉上去。

  我瞥了眼終端確認時間,決定分配多餘的幾分鐘用來休息。沒想到才剛從蹲踞姿勢起身,我就一頭撞上某個硬物。

  「該死!」按著腦袋,我小心翼翼的避開剛剛撞上的東西──是一角突出的岩塊。

  「謹慎為上。」尼爾不知道從哪裡憑空出現,但因為我已經被他嚇過太多次了,所以這次沒有被嚇到。「剩餘時間還很充裕,不用著急。」

  「我知道!」我試圖控制語氣中的沮喪感,但似乎只是讓自己聽起來更像莫名其妙鬧脾氣的不懂事幼崽。「這該死的眼睛……」我按住左邊眼眶,掌心的毛髮和眼罩纖維相互摩擦著。

  「如先前所提,不用急。」混血狗聳聳肩說道。

  「都已經要一年了!」我忍不住大聲嘆氣。

  「你花了十年以上的時間用雙眼看世界,想只靠一年練習就適應單隻眼睛的生活,似乎有些太貪心了。」尼爾緩緩在我身前來回踱步。

  「我都知道,可是……」我想要好好的表達,但龐大的挫敗感彷彿壓在身上的巨石,令我喘不過氣。所以最後只能用力拉扯著兩邊耳朵強迫自己吼出來,以免就這樣憋死了。「我不想讓自己成為累贅拖累你們!」

  「嗯……積極總是好的,但我看不出來這個情況下會產生什麼問題啊。」尼爾歪著頭說道,好像真的很困惑。

  「非得逼我自己講出來嗎……」我低垂吻端抱怨道,試圖強行壓下另一股湧起的情緒。但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太熱,或因為來回踱步的混血狗實在太惱人,我的努力全都無效。所以,我更用力的拉扯耳朵,決定豁出去了。「我不想要被丟下!」

  「喔!」尼爾終於理解過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兩邊下垂的耳朵甚至還彈了一下。「可是如果不適合的話,就不應該勉強啊。除了外勤作業人員,還有很多其他地方需要人手──營運組織是一件高度複雜的任務。」

  「這種情況,不是應該要灌個雞湯,說些什麼熱血又鼓舞人心的話嗎?」我用哀怨的語氣說道,尼爾對此的反應是挑得更高的眉毛。「『你要相信自己、現在放棄就結束了、終點就在前方』,諸如此類的打氣談話啊!」

  尼爾抓抓自己的耳朵,似乎有些尷尬。他扶著自己的脖子,往不同方向轉了幾下以後,像是做出什麼決定,走過來和我對上視線。

  「新兵訓練營的教官大概會這麼做,但我們並不打算規訓你,而是要確認你到底適不適合。」尼爾緩緩眨了下棕色的眼睛說道。「大多數成員都無法達到能出外勤的標準,這很正常。畢竟我們的事業非常危險,不是空有滿腔熱血就足夠的。」

  「那如果其他標準也達不到呢?」我歪著頭,看向腳邊的小石頭。「如果成員無法勝任任何角色呢?」

  「那組織就會把對方送到安全的地點,然後希望所有人都能夠盡最大努力好好活下去。」尼爾淡淡的說道,抬起頭朝上方瞥了一眼。「這是場全面的價值鬥爭。所有人,無時無刻、分分秒秒都處在戰場的核心。光是願意心懷希望的生活,保存那一絲火苗,就已經是非常重大的貢獻了。」混血狗轉回來,按住我的肩膀。「歷史上至關重要的瞬間,往往都是因為有這些一點一滴留存起來的力量,當機會來臨時,才能突破最後關卡,成功推動世界變革的。」

  尼爾深邃的雙眼中,如同閃動著什麼那樣。他語氣中的真誠,觸動了我內心深處的感受。但就在某些深刻的想法成形,似乎就要脫口而出前,手臂上的終端發出了急促的提醒音效。

  「我該走了!」我有些急切的說道,按掉通知。沒想到一回過神來,尼爾已經消失了。

  我暗自笑了幾聲,決定有機會一定要弄清楚這神出鬼沒的混血狗是怎麼辦到的,同時邁開步伐,繼續我的叢林越野測驗。

  「讓我們替小狐狸歡呼!」伯茲的聲音特別宏亮,蓋過了其他人還有大酒杯碰撞的聲響。

  「謝了。」我喝了口手中的蘋果酒說道。「如果沒有你每天陪我晨跑,我現在應該正試圖從某個叢林深處的沼澤裡爬出來,然後一邊對所有可疑的嗡嗡聲大驚小怪。」伯茲把酒杯舉到頭上,然後又喝了一大口。「還有克勞斯教我呼吸的技巧,」白色牧羊犬對我報以微笑。「阿多斯不厭其煩的指導……」

  「好了、好了,我們都懂。大家傾囊相授,你受益良多。」伯茲突然摟住我的脖子大聲說道。「但今天是慶祝,客套話可以之後再說!」

  「我覺得表達謝意是慶祝的重要環節。」我別過頭說道,差點被伯茲滿口的酒氣給薰暈了。「而且我很清楚,自己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繼續精進各種能力。」

  「可不是嗎?」阿拉密斯用鼻子噴口氣說道,讓我耳朵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

  「嘿,掃興鬼,別逼我過去找你。」伯茲用酒杯對米格魯指了兩下。

  「蘇洛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尼爾用安撫的語氣說道,伯茲哼了一聲以後坐回去,招手要求更多的酒。「但經驗的累積需要練習和時間,這急不來。」

  「是啊,耐心也是很重要的品格。」克勞斯微笑著說道。「我還記得,當初波爾多斯……」

  「你不可以繼續揭我的瘡疤!」伯茲哀號一聲,趴上桌把頭埋進雙臂之中。

  克勞斯沒有理會伯茲的抗議,繼續和我們分享著各種趣聞。後者對於自己的糗事帶給大家那麼多歡樂似乎沒有太開心,一直悶不吭聲的灌酒。

  在各種笑鬧間,我注意到阿拉密斯好像也不怎麼投入──從不主動開啟話題,被問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沒過多久他就逕自離開了,其他人也沒發現的樣子繼續聊著。

  「抱歉,我得……」我本來打算起身跟上去,但伯茲又猛力勾住我的脖子,將我按回座位上。

  他胡言亂語,顯然已經醉了。而我焦急的搜尋阿拉密斯,卻沒找到他的身影。等到終於有人把伯茲拉開,然後搖搖晃晃的扛回房間以後,我沒有在附近看到任何一匹疑似米格魯的犬科動物。

  「怎麼了嗎?」尼爾應該是注意到我的狀態關切道。

  混血狗那真誠的棕色雙眼盯得我有點不自在,我調整幾次坐姿又喝了一大口蘋果酒,終於下定決心把一直困擾我的問題說出來。

  「我覺得阿拉密斯討厭我。」我小心翼翼的說道,看著杯中自己倒映在金黃色液體上的影像。

  「那小子誰都討厭,別放在心上。」克勞斯安撫般的說道,但只是讓我更確信阿拉密斯討厭我了。

  「啊,這個嘛……」尼爾單手抱胸,另一手在下巴上點了幾下,似乎思考著什麼。「阿拉密斯的確是誰都討厭沒錯,但他對火狐稍微更有意見也是事實。」

  「有過什麼不好的經驗嗎?」依稀記得尼爾好像有說過類似的事情,但沒有其他資訊我也只能隨便亂猜。

  「這應該不適合由第三者轉述。」尼爾說道,和克勞斯對看了一眼。「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或許只能去問他了。」

  「但這就是問題的癥結點啊!」我沮喪的說道,感覺到下垂的雙耳貼著腦袋。「他顯然一點都不想跟我說話,怎麼可能突然開始掏心掏肺的談心啊?」

  「這個反而大概會是最簡單的部分了。」尼爾又看了眼克勞斯,兩人擺出會心一笑的那種表情。

  「怎麼做?」我嘆口氣,很直白的請求他們不要繼續賣關子了。

  「嗯……」尼爾故作深思的樣子,似乎在強忍笑意。「你有聽過『萊布尼茲』嗎?」

  「……『邏輯是理性的語法』──邏輯是理性思維的結構,正如同語法之於語言。」阿拉密斯站在講台後方說道,視線放低在一本巨大的皮革裝訂紙本書上。「語法規範詞語如何組合成有意義的句子,而邏輯則是理性思維的規則,規範命題如何組合成合理的推理──語法確保語言能被理解,邏輯確保推理能夠成立。」

  我努力把心思專注在阿拉密斯講述的內容上,但從天頂上方打進來的那束黃光,有些過於巧妙的強調了米格魯的身形,甚至讓他顯得有些……神聖?

  「這表示理性並非隨機的思考,而是有規則的。思維中的邏輯錯誤,和語言中的語法錯誤一樣,會導致無法理解的結果。而邏輯提供框架,幫助組織概念,就像語法幫助組織句子一樣。因此,理性運作的方式是可規則化、可分析的,是一種能夠通過計算得出答案的。」阿拉密斯推了下眼鏡,接著翻動書頁。「『如果出現爭議,我們無須爭論,只需計算』,睿智的萊布尼茲如此宣稱。」

  阿拉密斯身後彩繪玻璃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左右分成兩大疊像城牆似的厚重語句。我讀不懂任何內容,但在盡責的家庭教師帶給我無數痛苦時光的作用之一,就是我知道那是拉丁文──僅此而已。黃褐色的溫潤色調是挺舒服的,但我其實一個小時以前就無聊到數起那片字牆有幾行──從上到下整整四十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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