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三個火槍手》 阿拉密斯 第三章,3

小说:《我》系列作品 2025-09-04 06:30 5hhhhh 4530 ℃

  我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很投入阿拉密斯的演講,有一小群溝鼠低著頭飛速抄寫,大概是在做筆記。

  這番景象令我有一點罪惡感,所以成功忍住從環繞四周的書架上隨便拿本書下來讀的衝動──我好懷念剛剛在門口被沒收的終端,從來沒想過原來時間的流逝是可以如此漫長的──我恐怕對相對論有了第一手的深刻體會。

  「……下個禮拜的主題是康德,我希望大家至少讀過『純粹理性批判』。討論的重點會在批判哲學,而非道德的形而上學。」在一連串久到已經讓我失去對時間感知能力的問答以後,阿拉密斯終於做出總結,宣布散會。

  「真是精彩的演講!」我在阿拉密斯收拾好準備離開時來到他身旁。「對邏輯的數學性如此深入淺出的解釋,實在讓我獲益良多!」我一邊念著排練好的台詞,一邊回想尼爾提過幾個絕對不可以說出來的禁語──比如說「布道」。

  「拾人牙慧罷了。」阿拉密斯有些僵硬的說道,我懷疑他正努力維持禮貌。「沒想到你對讀書會有興趣,蘇洛兄弟。」

  「兄弟?」我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阿拉密斯平常實在是對我太疏遠了。

  「行走於理性的道路之上,所有人都是手足。」米格魯向書架附近攀談的人們比了比說道。

  「啊、呃、嗯……沒錯!」我決定打安全牌,熱烈附和。

  「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一邊問道,一邊將眼鏡摘下來收進盒子裡。

  「喔,就是……那個……」我強迫腦袋高速運轉,畢竟才剛剛被疲勞轟炸了一整個上午有些混亂。「……道德!」

  「道德?」阿拉密斯歪著頭,下垂的右邊耳朵微微抬起。

  「對,就是……嗯,為什麼不先講道德呢?」那個困惑的表情讓我連忙胡謅,同時暗地祈禱米格魯會自己把這莫名其妙的破碎語句整合成有意義的問題。

  「你是說,為什麼先討論理性批判,而非道德嗎?」阿拉密斯問道。

  「沒錯!」我如搗蒜般用力點頭,顧不得他到底在講什麼。

  「嗯……這是個很好的問題。」阿拉密斯低下吻端,似乎在沉思著。「我剛好還有點空餘時間,或許你可以陪我走一段路?」他比向通往戶外的側門問道。

  「樂意之至!」我雀躍的回答,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

  「你看,是這樣的。在我們知道如何釐清自己真正的想法以前,就想要確立價值觀,做為某種形式準則或道德圭臬的話,可能會碰到諸多問題。因此,我認為第一步,事先打磨好合適的工具。就這個情況來說……」

  然後,我就這樣聽阿拉密斯解釋了整個下午。

  將鏟子插進土堆,我踏了鏟頭兩下以後把土石挖起來,倒上身旁的輸送帶。

  「還適應嗎,小狐狸?」潔西卡的聲音自後方傳來,宏亮又中氣十足的嗓音甚至在地下空間產生了回聲。

  「有點熱,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棒。」我擺好鏟子,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汗水以後轉過身。年長的溝鼠端了杯飲料給我,我道謝後接下,似乎嗅到一股酸酸的味道。「這是什麼?」

  「水果醋。」潔西卡喝了口自己杯子中的東西說道。「補充熱量、電解質,還有其他一堆東西的好手段。」她敲敲自己頭上的安全帽說道。「老礦工的智慧。」

  「有那麼點像……酸掉的酒。」我的感想讓潔西卡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但我趕忙繼續補充,以免像個不知感恩的幼崽。「不過還是很好喝!」

  「你有看過潛盾機了嗎?」她往隧道深處指了指問道。

  「有,立刻觸發了我的巨物恐懼症。」我點點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因為進度壓力,我們不得不讓機器超頻運轉,所以產生的廢土稍微超過輸送帶可以負荷的量。」潔西卡比向上方螺旋運輸機的出土口。「就要讓你清理掉出來的部分了。」

  「哈哈,沒問題,這大概是我唯一能幫上忙的地方吧。」我將喝空的杯子還給潔西卡。「不過純粹好奇,我們在這麼深的地方挖這麼長的隧道是要幹什麼?」

  「既然基地的祕密你差不多都看光了,我想多解釋一點也不會怎樣。」潔西卡聳聳肩環顧四周。「阿多斯請我規劃了幾條,不同方向穿過整個美洲大陸的軌道,打算用於未來的運輸。」

  「整個美洲大陸?」我訝異的問道,而潔西卡對我點點頭確認──隧道工程規模遠超過我的想像。「可是我以為,拯救狐狸的行動已經差不多告一個段落了?」

  尼爾有大概提過,現在基本上能做的都做了,偶爾才會有些零星個案是我們能幫上忙的。

  「對狐狸來說,恐怕是這樣吧。」溝鼠抬起頭看向上方,神情有些抽離。「不過,需要出逃的受壓迫者,會因為沒有更多狐狸能被迫害就消失嗎?」她和我對上視線,輕輕的搖搖頭。「少了狐狸承受大眾的怒火,你覺得誰是下一個遭殃的?」

  潔西卡的語氣給了我很明確的答案。

  「但是……溝鼠沒有協助草食動物啊?」我可以理解盲目的群眾能有多不講道理,但想要找人來怪罪,總還是需要點站得住腳的理由吧?

  「沒有嗎?」潔西卡笑了一聲,那濃厚的苦澀幾乎能直接從無奈的語句之中嚐到。「草食動物們的城市是誰建造的?而集中營是誰蓋的?」

  「如果以這個標準,所有人都是共犯了啊!」我困惑的問道,但潔西卡篤定的態度,讓我很快就明白一個冰冷的事實──理由並不重要──如果夠多人說你是,你就會是。「喔天啊,」我不由自主的呢喃道。「這也太恐怖了……」

  我不認為對狐狸們的極端報復有任何正當性,但能懂那種情緒需要宣洩的動機。可是這個……這個……

  「而且,最近有些令人不安的消息。」潔西卡低聲說道。「黃金家頻繁調動軍隊布署,但草食動物的威脅應該已經完全消除了才對……」似乎嫌壞消息不夠多一樣,她繼續補充。「阿多斯認為遲早會開戰。」

  「開戰?跟誰?」我想我已經愈來愈無法理解這世界究竟怎麼了。

  「鬃狼家。」潔西卡答道。

  「但他們不是盟友嗎?」我腦中浮現出史密斯和胡安的互動──雖然好像稱不上有多和諧,但他們顯然都很努力的在容忍對方──至少胡安是的。

  「聯盟的終結就是共同敵人消失的那個剎那。」潔西卡說道。「所以阿多斯判斷,恐怕不久的將來,我們建造的這些軌道將會派上用場。」

  「他總是這麼深謀遠慮。」我暫時不太想知道更多壞消息了,所以試圖把話題帶到其他方向上。

  「歷史能教會我們很多事情──過去如同映射未來的鏡子。」潔西卡說道,嘴角微微揚起。「而阿多斯在這個領域有很多真知灼見。」

  「歷史?」我歪著頭問道。「我以為這是某種戰略或管理技能。」

  「基本上是差不多的東西,所有學問都有一脈相承的邏輯。」潔西卡瞥了眼隧道深處的方向,緩緩轉過來和我對上視線。「那你的歷史怎麼樣?」

  「挺爛的。」我有點尷尬的抓了抓後腦杓。「我甚至背不起來維拉家的重大事件年代表。」

  「那就當成聽故事吧,差不多是古世代中期的事情了。」潔西卡笑出聲,踢了幾下放置於地上充當軌道的鋼骨。「許多細節都已經散佚於時間的長河中,不過對後人來說,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詮釋,而非真實歷史的依憑。不過至少有幾件事實是廣泛取得各方共識的。」她的茶色眼睛深處,似乎閃動著什麼。「他們被稱為『地下鐵路』。」

  泡在溫度恰到好處的泉水中,暖呼呼的熱流將我嚴嚴實實裹起來,不受寒風侵擾。

  「全身痠痛的時候,泡溫泉真的是太爽了!」伯茲發出一連串嘶聲以後,吐出口長氣感嘆道。「你覺得怎樣啊?」

  「還滿舒服的。」我笑著答道,將蓋在頭上的濕毛巾調整到合適的位置。「不過,這邊為什麼會有溫泉啊?」

  「地熱發電的副產物。」伯茲將頭靠上池邊的大石子說道。「隨便排放很危險,所以溝鼠們就幫忙弄成溫泉池了。」

  「很有巧思欸。」我滿足的做了幾個深呼吸,看著自己在水中飄起來的毛髮。

  「不過對大多數犬科動物來說好像都太熱了,通常都是溝鼠們在使用。」伯茲用毛巾擦完臉以後,放進池水裡重新加熱。「不過你也知道,他們很少到上面來。」

  我出聲應道,同時抓住池畔,緩緩將自己拉出水面,坐在岸上散熱。

  「你和阿拉密斯的讀書會怎麼樣了?」伯茲問道,一邊將毛巾折好放到頭上。

  「變成每個禮拜天要固定討論了。」我嘆口氣,按摩著兩邊太陽穴。

  「哇嗚,沒想到你是會被邪教洗腦的人!」伯茲故作驚恐的樣子,將雙手壓在胸前。

  「科學理事會不是邪教。」我沒好氣的說道。「而且理性主義其實沒那麼無趣,學會邏輯思考對很多層面都有幫助。」

  「不,他們得到你了!」伯茲哀號道。「接下來你也會開始說『理性在上』了嗎?」

  他戲劇化的惺惺作態實在是太欠揍了,但我很有度量的只是踢了點水到斑點狗的臉上。

  「嘿,住手!」伯茲往另一側的池畔游去。「這水的砷含量有點高。」

  「很好啊,說不定能幫你的臭嘴消毒。」我又踢了兩下水,看著伯茲爬上岸。

  「小時候,阿拉密斯可是用漂白水漱口過呢。」斑點狗甩了甩身子說道。「都因為某個金毛白痴在新聞上,大力鼓吹這樣可以消滅病毒。」

  「『理性在上』,這真是太恐怖了!」我怪腔怪調的說道,把伯茲給逗笑了。「後來呢?」

  「巴里醫師帶了超級多牛奶來,一直逼阿拉密斯灌下去,直到他再也喝不下為止。」伯茲聳聳肩說道。「然後就是一些檢查,把管子或針頭什麼的插進阿拉密斯身上──年代久遠,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

  「哇,這真是……」我想恰當的表達是「無話可說」。

  「對啊,真的是。」伯茲搖搖頭,苦笑了幾聲。

  「不過後來為什麼他會……嗯,和科學理事會搭上關係呢?」我還是不太確定到底該怎麼談論這東西,才不會顯得太冒犯。但反正附近沒有其他人,我就想到什麼講什麼,否則光是斟酌字句我的腦袋大概就要燒掉了。

  「我覺得和我們偶爾會嘲笑他不太靈光有關係。」伯茲抓抓耳朵,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罪惡感。「所以後來阿拉密斯就愈來愈常往圖書館跑,好像想要證明什麼一樣。」白狗隨意的往身側揮了下手繼續說道。「不過幾年下來也沒有太大的變化,直到有一次,有個什麼巡迴的教士,和阿拉密斯搭上話了。他們聊得很投機,之後每週參加讀書會就成了阿拉密斯的固定行程。」

  「聽起來很棒啊。」我緩緩滑入池中,讓頸部以下保持在水面下。「感覺像是阿拉密斯找到了自己的歸屬。」

  「喔是啊,當然很棒。」伯茲翻了個白眼。「你又不用聽他在那邊滿口理性理性的,當然最棒了。」

  「你就這樣支持自己的朋友喔?」我用諷刺的語氣說道。「你至少有跟他去參加過一次讀書會吧?」

  「差點。」伯茲哼了一聲。「一發現他們不但沒有提供小點心,還要求交出終端以後,我馬上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你真的很有義氣欸!」腦海中的畫面讓我無法克制的笑了出來。「這個禮拜天的主題是道德勇氣,我覺得你可以來聽聽看。」

  「不,你把蘇洛怎麼了?」伯茲拉住兩邊的耳朵大喊。「我們需要個驅邪儀式──退到我後面去!」他跳下來,不斷朝我潑水,而我則試著反擊。

  我們又玩了一會兒,直到終端上鬧鈴提醒夜已深,才離開水池,稍作梳理以後便返回各自的寢室休息。

  我替自己拿了馬芬,而伯茲用一隻巨型馬克杯裝咖啡,同時打了個非常大的哈欠。

  「你有點誇張了吧,甚至還沒開始欸。」我低聲說道,希望伯茲能收斂一點。

  「這個鬼地方實在是太抑鬱了!」伯茲不悅的啐道。「就算我本來沒問題,也會被搞到有問題。」他隨意的向房間中央圍成一圈擺放的椅子揮了下手。「完全能理解,為什麼阿拉密斯只來過一次以後就不肯出席了。」

  「阿拉密斯有參加過團體治療?」我歪著頭向伯茲問道。

  「對,之前發生過意外,那個失敗的任務。」伯茲迴避我的視線,讓我很確定他在隱瞞什麼。但畢竟尼爾都說過,這件事不應該由別人轉述了,所以我沒有繼續追問。

  注意到諮商師進入房間以後,我碰了碰伯茲的手肘提醒他。

  「很高興再次見到各位,」非洲野犬等到大家都坐下以後推推眼鏡,花了點時間依序看過所有與會者。「上次散會之前談到……」

  房間門開闔的聲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全部動作一致的轉向出入口。

  「抱歉,我似乎遲到了。」阿拉密斯說道,幾個人起身替他搬來張椅子。「希望沒有打斷什麼。」

  「沒有,我們正要開始。」非洲野犬用友善的語氣說道,起身歡迎。

  「我還以為你說他不肯出席了。」我用只有自己和伯茲能聽見的聲音問道。

  「我怎麼知道。」斑點狗用氣音小聲回答。「大概是來拉人參加讀書會吧。」

  我用手肘撞了下伯茲的側腹,他哼一聲以後便安靜下來,沒繼續像個渾蛋。

  就像先前幾次的團體治療一樣,諮商師請大家輪流分享,然後花點時間談談並鼓勵其他人一起加入交流。伯茲再次決定跳過,我簡單提了讀書會的收穫,還有幫忙清運廢土的事情──累積超過五百次被克勞斯打到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悲慘記憶就留給我自己就好了。

  「我這次有些事情想要分享。」當其他人都發言過了以後,阿拉密斯出聲說道。

  「當然沒問題。」非洲野犬說道,以請對方發言的手勢回應。

  「我想你們都有聽說過之前那個事件,那個應該是簡單的運送任務卻變成徹徹底底的……」阿拉密斯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屠殺。」

  房間很安靜,安靜到彷彿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我打算講述自己所記得的一切,那些……困擾著我超過整整一年的事情。」阿拉密斯將身體傾向前,雙肘壓在兩邊膝蓋上。「因為那是第一手的親身經歷,所以恐怕不會是什麼太舒服的場景。如果這可能會成為任何潛在的觸發因子,我希望你們能夠迴避,不用擔心我的感受──我不介意。」

  阿拉密斯抬起頭,看過四周一遍──沒有人起身。

  「好吧,那就讓我開始吧。」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後說道。「抱歉我剛剛說『記得的一切』可能有點不準確,因為我的記憶到某個東西打破車窗飛進來以後就中斷了。我失去意識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都是事後從密錄器上的紀錄上看到的。」阿拉密斯低下目光,看著自己交扣的雙手。「總之,當我恢復意識張開眼睛的時候,我最先注意到的東西是一灘血跡。」

  阿拉密斯的雙手握得愈來愈緊,但他繼續以平穩的語調講下去,沒有釋放出其他肢體語言。

  「我的大腦甚至立刻根據噴濺模式,開始分析武器種類和兇手的身形。」阿拉密斯將額頭靠到交扣的雙手上。「但我懷疑,那只是自我保護機制,讓我暫時不要注意到那匹仰天倒地的幼狐,即使他腦門上的那個洞還挺顯眼的。」他閉起眼睛,小幅度的轉動頭部,像是在靠指關節替自己按摩那樣。「然後隨風晃動的陰影,讓我注意到了吊在上頭的,是一對狐狸夫妻。」

  我感覺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全部凍結了那樣,身體僵硬無法動彈,就連思考都做不到。

  「……我在駕駛座找到了那次支援的承包商,她的脖子折斷了,看起來像是因為撞擊當場死亡。我的腦袋空白了不知道多久,完全忘記執行標準作業程序,或任何對情況可能有幫助的行動。」阿拉密斯繼續說著,我強迫自己回神專心聽。「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那個時候檢查密錄器,但我還是做了──我太生氣了!」阿拉密斯嘆了口氣,恢復坐姿靠上椅背。「或許我只是對自己的無能發怒。」

  阿拉密斯和我對上視線,而我在他的注目下無法有任何反應,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剖開來徹底檢視著那般。

  「你們很多人應該都知道怎麼了,一支義警小隊的襲擊,由某匹火狐領導。」阿拉密斯的咬字和語速依然平緩,但我似乎能察覺到其下洶湧的怒火。「他自詡為法官和劊子手,甚至還引用紐倫堡決議和日內瓦公約!」

  阿拉密斯第一次的稍微提高了點音量,聲音中也出現一絲顫抖。他馬上閉起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

  「巴里醫師罰我坐了一年的冷板凳。而事實證明,她一如往常的正確。」阿拉密斯穩定下來以後繼續說道。「我對這段時間,所有被我不恰當行為影響到的人致上深深的歉意──我讓情緒控制我,像匹不成熟又愚蠢的幼崽。」周圍的人群低聲表示理解和接受,而阿拉密斯又等了一段時間以後,再次直接看著我的眼睛。「特別是蘇洛,我因為其他火狐所做的事情而遷怒你,是極度愚蠢的行為,只是我想要讓自己好過一點罷了。」他棕色雙眼中所深埋的各種情緒,我能清晰的辨識出來有如此多的懊悔和羞恥。「我很抱歉,曾經因為這種藉口而懷疑你的能力和企圖,希望你能理解我已經深刻反省過了,讓我們的關係能夠有個正常的開始。」

  「啊,當然!」我差點咬到舌頭,但我很清楚我必須要逼自己看著阿拉密斯的眼睛說出來。「我會努力不辜負大家的期望的!」

  後來很多人都有回應阿拉密斯,諮商師也協助對話進行,但這些對我來說都像是模糊的失真光影,如同發生在遙遠宇宙另一端那樣的虛幻。

  剩下的聚會時間,我根本無法吸收任何東西,更遑論做出有效反應。所以治療一結束,我馬上找藉口離開房間。

  里奧躺在金屬桌上,雙眼緊閉。

  努力控制呼吸的同時,我強迫自己繼續向前踏出下一步,深怕只要稍微慢下來就會徹底失去勇氣轉身逃走。直到抵達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距離時,我才容許自己站定。

  他看起來就好像只是睡著了那般。

  我用力抹了抹眼睛,決定最後一次好好看看里奧。即使很害怕碰到他失去溫度的身體,但我還是設法控制住自己,將手放在哥的胸口上。

  此時,我碰到了個帶有稜角的硬物。

  難道……

  我將手伸進里奧胸前的口袋摸索著,拿出了一枚胸針──一枚不斷從中央湧出汩汩鮮血的胸針,而外圈熊熊燃燒的火焰灼傷了我的手掌。

  我打算丟開這東西時,里奧瞬間動了起來,死死抓住我的手臂讓我無法動作。最糟糕的是,他張大嘴巴尖叫,但聲音卻和那匹目睹自己孩子被殺死的雌狐一模一樣。

  我手上的毛髮都已經燒起來,而胸針周圍皮膚則開始冒泡融化。

  努力在難以形容的可怕劇痛中維持意識,我試著扳開里奧抓住我的手指。遭到足以震破我耳膜的高分貝尖叫聲不間斷摧殘,我真的沒空在乎那些手指什麼時候變成骨頭的,或是為什麼明明都已經變成骨頭了,卻還如同鋼鐵一般,怎麼敲怎麼打都絲毫文風不動。

  我本來以為情況很難更糟糕了,結果一個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似乎讓這失控燃燒著的煉獄瞬間凍結。

  「你不害怕嗎,小狐狸?」黃金獵犬笑著問道,用雙手捧著我的兩邊兩頰輕輕拍了幾下。「害怕你能夠失去的東西?」接著,他用拇指緩緩插進了我的雙眼。

  我猛然自床上坐起,一邊吐出能讓伯茲驕傲的低俗咒罵,一邊試著抹掉濕透毛髮上的汗水。

  我強迫自己冷靜,使用練習過很多次的呼吸法調整狀態。

  等到心律終於正常以後,我看了下終端確認時間──凌晨三點──真是個太尷尬的時間。

  我還能感覺到濃濃的睡意以及仍蟄伏在我意識後方的疲憊,但我非常懷疑自己有辦法在這個狀態下睡著。

  所以我深深嘆了口氣,起身抓著終端離開房間。

  十分鐘後,伯茲一臉睡眼惺忪的替我開門,腦袋顯然還在努力理解眼前的狀況。

  他穿著分布稀疏黑色斑點的白色汗衫和平口褲,這有趣的時尚品味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幹嘛?」他在我進入房間以後關上門,不太開心的問。

  「有趣的選擇。」我朝斑點狗身上比了比,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

  「哈哈,很幽默。」他嘆口氣,拉了張椅子坐下。「我希望你不是大半夜跑來專程取笑我的?」

  「當然不是……」我低聲喃喃說道,無法控制的在房間來回踱步。伯茲很有耐心的靜靜坐著,等待我的答覆。「我睡不著。」

  「櫃子裡還有巴里醫師開的安眠藥,我沒有吃。」他作勢要起身,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反應讓我的煩躁感立刻突破臨界點。

  「不是那個問題!」注意到自己太大聲以後,我馬上清了清喉並做出安撫手勢致歉。伯茲對我挑起右邊眉毛,緩緩坐回椅子上。「我睡前已經吃過了,而且我現在累得要死,但沒辦法入眠……」

  「你想要坐下來嗎?」伯茲緩緩說道,比向安放在一旁的椅子。

  「我……站著就好。」我評估了一下自己的狀態說道,伯茲點點頭接受,沒有多說什麼。

  我繼續在房間漫無目的的來回走著,而伯茲沉默的坐在椅子上,沒有催促或質問我到底想要幹嘛。

  在醞釀該如何把話說出口的同時,我才注意到伯茲房間裡沒有任何個人化的擺設──衣物、生活用品,還有一柄劍和一支口琴──就這樣,沒了。

  簡直就像打算隨時收拾上路的旅人一樣。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阿拉密斯真相嗎?」我緩緩的說道,看向有點困惑的斑點狗。「我是說,關於里奧的事情。」

  「不。」伯茲的回答非常直接了當。

  「可是……你不覺得阿拉密斯應該要知道真相嗎?」我遲疑的問道。

  「哪個真相?」伯茲嘖了一聲,在椅子上挪動身體調整自己的姿勢。「他知道的還不夠多嗎?」斑點狗用食指比向天花板,我立刻看懂他想表示什麼。

  「可是,這樣不就得永遠瞞著他嗎?」我繼續提出自己糾結的部分,但或許只是希望伯茲能夠說服我。

  「你覺得讓阿拉密斯知道,那匹火狐是里奧──也就是你哥哥──對事情會有任何正面幫助嗎?」伯茲深深嘆了口氣,靠上椅背問道。

  「我……不知道。」我得承認,其實自己很肯定這麼做會讓事態在各方面都毫無懸念的惡化。

  「我這麼說好了,你告訴阿拉密斯是里奧殺了他應該要保護的對象,讓你能放下隱瞞這個沉重事實的負擔,然後稍微好過一點點──那接下來呢?」伯茲對我攤了攤手。「你要讓阿拉密斯怎麼處理個事實?他可是花了超過一年,好不容易才能夠把這件事情完整的給說出口,你想讓這一切都白費嗎?」

  「我……不想。」我輕輕抓著自己手臂上的毛髮回答道。

  「那這樣該怎麼做很明確吧?」伯茲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如果說出真相,除了傷害以外不會帶來別的東西,事實是什麼有很重要嗎?」

  我一時無法做出答覆,只能努力的思考。

  「我想……這個情況下,事實是什麼並沒有那麼重要。」最後我低聲做出結論。「永遠隱瞞這個祕密,或許就是我的……責任吧?」

  「大概吧?」伯茲聳聳肩。「而我是你的共犯──希望這樣能讓你稍微好過一點。」

  「謝謝。」我輕笑出聲。「是有那麼一點效果。」

  「隨時樂意效勞。」伯茲起身,做出個諷刺意味濃厚的鞠躬動作。「話是這麼說,但現在這個時間,我真的有點累了。」

  「喔,抱歉!」稍微放鬆下來以後,我也開始受到濃濃睡意的影響,馬上打了個哈欠。但我往門口走去時,里奧化成白骨的那個畫面突然閃過腦海,使我僵在原地。

  「怎麼了嗎?」我聽見伯茲關切的問道。

  「我……」我小心翼翼的開口,不是很確定伯茲會怎麼想。「……今晚可以跟你睡嗎?」

  斑點狗的反應是雙耳立刻彈起來,脖子上短短的毛髮倒豎,我甚至聽到他尾巴像鞭子猛力一甩劃破空氣的聲音。

  「呃,你反應不用那麼大好嗎?我只是不想一個人而已,沒有別的意思。」我有點困窘的抓抓耳朵,感覺有點尷尬。但沒想到我正打算抬起腳離開,伯茲就像閃電那般從我身邊通過,甚至颳起一陣小旋風。

  「我只有一件被子……你會介意的話我可以睡地上啦!如果會冷可以調整一下暖氣,或是乾脆拿被單出來蓋也行啦,反正那東西多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用。雖然我應該是不會打呼啦,可是應該有耳塞,讓我找找……喔你需要小夜燈嗎,我記得以前尼爾晚上沒開燈會睡不著,但後來我們有各自的房間以後他好像拿走了……」伯茲在衣櫃前飛速的翻找著,那個有些慌亂的樣子讓我不禁笑了出來。

  「我不介意,我也都和里奧蓋同一件被子。至於其他的,暫時沒有需要。」我的答覆讓伯茲猛然停下手邊的動作,似乎有點卡住那樣。

  「喔,好……」他又在衣櫃裡看了看,最後拿出個枕頭。「你需要特別高度或硬度的嗎?」

  「不用,」我的嘴角無法控制的揚起。「那看起來很適合。」

  我們終於各自安頓好,躺在床上時,我本來想要繼續思考關於真相還有阿拉密斯的事情。但意料之外的,我很快就睡著了。

  「火狐視野清晰,元老院的飛艇剛剛停妥。」我縮在偽裝毯下說道,將望遠鏡對焦於開啟中的機艙。

  「畫面傳輸清晰。」耳機中傳來尼爾的聲音。「讓我們看看到底來的是何方神聖吧。」

  看著黃金家的迎賓暨安全隊伍忙碌著,我心中莫名的不踏實感漸漸增強。

  前陣子我們收到線報,上一次被徹底破壞的安全系統,最近獲得某種協助,所以重建進度突飛猛進,已經達到可以準備驗收的階段了。如果元老院真的派了重要人物過來,那就表示我們得準備提早執行下一階段的計畫。

  「一匹淡黃色毛皮的狼,我有拍到虹膜的顏色,資料庫正在比對。」我描述情況,瞥了眼投影在戰術護目鏡右上方的運算軟體。

  「該死,是工程師。」尼爾啐道。「看來情報確認無誤了。」

  「等等,還有……一匹黑狼跟在後面出來了。」我轉達新的發展,不知道這代表什麼。

  「大圖書館員?」尼爾的聲音有點困惑。「波爾多斯,你能確認火狐的發現嗎?」

  「波爾多斯確認,真的是尼克斯。」伯茲的收音有點雜訊,但我還是能聽懂。「沒有虹膜紀錄,可能是低階級成員。」

  「大圖書館員離開元老院,通常只會有幾個原因。但不管到底是哪個,恐怕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好事。」尼爾喃喃說道,語氣中的擔憂意味更濃厚了。「我們需要更多資訊,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收到。」我和伯茲依次答覆。

  「等等,你們剛剛說尼克斯?」阿拉密斯打破無線電靜音規則,十分焦急的問道。

  「確認,是尼克斯。」尼爾迅速回答沒有多做詢問,應該是能聽出阿拉密斯不尋常的違反祕密行動規則。

  「元老院不會讓大圖書館員在沒有充足保護的情況下亂跑,一定會有守衛!」阿拉密斯說道。「還活著的斯諾沒剩下幾匹,我們需要馬上確認來的是誰!」

  「守衛?」我又掃過一次停機坪附近的場地。「情報說維安全權交給黃金家負責,而且現場的確沒有看到……」

  「白色的狼,找純白色的狼!」阿拉密斯打斷我。

  「可視範圍之內並沒有……」接著,我看到了──從機艙開口,兩匹魁梧的白狼走了出來,其身形讓另外兩匹狼看起來像是幼崽一樣。我讓望眼鏡捕捉兩匹白狼的虹膜顏色,軟體開始分析那深藍色的眼睛。

小说相关章节:《我》系列作品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