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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作不熟的他們偶然出櫃了。 》(Ivan/Till),2

小说: 2025-09-03 15:47 5hhhhh 8170 ℃

        

Keep it in the closet. 讓一切保密

  陽光明媚,晴朗無雲的天空,清澈且湛藍,像是用水彩輕輕覆蓋一層的畫布。Till整個人懶洋洋地仰躺在草地上休憩,突然感覺有人走到他旁邊,隨後,是一道熟悉的嗓音自上方響起:「嘿,睡得還好嗎?」

  Till抬起手,將臉上攤開來放的樂譜拿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背光的男性面龐。

  黑髮黑眸的青年,五官如雕刻般分明,彷彿被上帝親吻過,即使唇邊多了一枚令人看了尷尬的虎牙,他的長相仍是充滿魅力,在校內有無數的女性為他瘋狂,甚至成立粉絲後援會,只要是他所到之處,都會有不認識的人向他打招呼,譬如現在。

  Till環視周圍,一臉不悅地微蹙起眉頭,嘖了一聲。

  Ivan今天穿著社團的棒球外套、運動褲,更襯托出他寬闊的肩膀以及高大挺拔的身材,而那兩條像馬匹一樣健壯無比的腿,似乎能在美式足球場上跑得極快,要是現在被他踹一腳,大概會得內傷吧?

  Till默默地調開視線,然後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心裡不禁感到困惑,這傢伙到底吃什麼才可以長成這樣的?

  由於這幾天都沒睡好,Till臉色蒼白,黑眼圈看起來有點深,面露不快地坐起身。

  「不是說過在學校別跟我裝熟了嗎?」

  Ivan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眼神促狹地在他身上打轉,「嗯?你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公然告白』了,還要繼續裝不熟?」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這樣了……」

  說到一半,Till驀然停頓下來,想起那一天現場除了Mizi以外,的確還有幾個不怎麼熟識的圍觀者,想必是那些人傳出去的,還真八卦,於是他沉下臉,心情煩躁地抓了抓頭,低垂著眼眸,小聲說道:「咳……你應該明白,這不是我的本意。」

  Ivan凝視著他頭頂上的髮旋,內心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想戳下去的衝動,他忍不住笑出來,掀起嘴唇,露出犬齒,讓那張俊美的臉龐多了幾分稚氣感。

  「想也知道是為什麼,一定是因為Mizi吧?」

  Ivan在他人口中得知這件事後,早就已經模擬那天的情景;一想到Till平時在Mizi面前笨拙的模樣,情急之下他會露出什麼表情,Ivan閉上雙眼都能想像得到。

  Till不願被自己暗戀已久的Mizi察覺到他對她的心意,各種害怕面對失敗的情緒一擁而上,他必須找一個能被他拿來當作擋箭牌,卻又不會感到半分愧疚的對象,然而想來想去,都沒有一個任何適合的人選(畢竟Till沒什麼朋友),最後腦袋裡唯一想得到的人,就只有他了。

  Mizi因為不喜歡讀書,所以就沒有加入Sua成立的讀書會,剛好她和Till是同一個學院的應用音樂系,便主動邀請Till和她一起創了流行音樂社。Till十分擅長繪畫,這裡有許多人都是被他繪製的招募海報吸引而來的,現在社內成員已累積至七人,當他們一群人正在討論這個學期的社團活動發表會時,Mizi忽然抬起頭,表情嚴肅地詢問Till:「你覺得朋友之間會有純友誼嗎?」

  Till先是一陣茫然呆滯,隨後是心驚膽跳。

  「Mi……Mizi,我……」

  他整張臉漲紅,頭頂上都要冒煙了,反覆吞嚥著唾液,目光游移不定,旋即有些焦慮地攥緊手裡的琴柄,見他遲遲給不出一個完整的回應,旁邊有人幫Till搶答問題:「要看是什麼類型的朋友了,如果是互有好感的朋友,哪有什麼純友誼,不就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嘛。」

  另一個人則訕笑地附和道:「俗話說,男女之間隔層紗。」

  Mizi「咦」了一聲,眨著一雙刷滿睫毛膏的美麗眼眸,看向Till,不假思索地直接說道:「但Till跟我……就是純友誼吧?」

  難道是他表現得太明顯,被發現了嗎?Till手心冒著熱汗,抿直嘴唇,點頭說道:「當、當然了,Mizi,我已經有一個喜歡很久的人……」

  「真的?」Mizi一張俏麗的臉蛋上藏掩不住好奇心,她將自己的頭湊到Till面前,直盯著他的眼睛,繼續興奮地追問道:「是誰呀?可以告訴我嗎?」

  被Mizi如此近距離地注視著,隱約都能嗅到從她身上飄散出來的淡淡香水味,彷彿盛夏最流行的熱帶水果茶,甜甜的,美味又可口;Till腦袋瞬間一熱,直接停擺當機,語無倫次地結巴說道:「Iv……Ivan!」

  他情緒一激動,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喊得非常大聲,讓周圍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紛紛望向社會性死亡、恨不得挖一個地洞鑽進去躲起來的Till,並且投以過於熱情的視線。

  「瘋了?」、「不會是騙人的吧?」、「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眾人的驚呼聲此起彼落。

  「想不到你這種離經叛道的Emo*1小子,竟然會暗戀我們學校以『優秀模範生』稱號出了名的學生會主席?」

  「那個總是喜歡參加派對的社交花蝴蝶?」

  「不對,天啊,原來Till你喜歡男人嗎?」

  「放心吧,我們不會歧視你的性取向的,身為新世代潮流的年輕人,我們講求的是『愛與和平』的精神嘛。」叛逆的雷鬼頭打扮,左邊打了一個閃亮眉釘的黑膚少女朝他比出『I LOVE YOU』的手勢,試圖理解他。

  「親愛的,其實我也喜歡男人唷。」其中一名頂著又卷又澎的爆炸頭男生還特地拋了一個媚眼給Till。

  「呃……」Till懊悔莫及地張了張口,面色慘澹,然而事已至此,也已經沒有回頭路了。該死的,他怎麼會想都沒想地,就說出那傢伙的名字……嘴笨誤事!

  Mizi簡直欣喜若狂,覺得自己找到盟友了。

  「太好了Till!我也會為你加油的!」Mizi臉頰泛著情緒亢奮的紅,笑瞇著眼睛,嘿嘿說道:「我和Ivan關係還不錯哦,希望我可以幫到你的忙!」畢竟她時常都會在派對上遇見Ivan。

  Till嘴角微微抽搐,在內心補充一句,不需要幫他也沒關係。

  「那個,說來話長,我最近有一個解不開的煩惱,讓我有一點點困擾。就是我對Sua的感情……好像變得不單純了。」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吐露心聲:「那種像是喝了十瓶氣泡酒的心情,真的只是對朋友的佔有慾嗎?或者說,我可能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在喜歡她,唔,該怎麼形容,是想和她有更多觸碰的那種喜歡……Till你覺得呢?」

  一次喝十瓶氣泡酒,不會想吐嗎?Till凝視著面前的女孩,一顆心沉落至大海深處,聽見Mizi訴說著她對性別同是女生的Sua產生戀慕,而他身為旁觀者,只能成為她最好的傾聽對象,什麼也辦不到。Till不想和Mizi連普通朋友的關係都失去,所以當大家都在祝福Mizi告白成功時,他也發自內心地祝賀她。

  善良如天使般的Mizi,一定能如她所願地,獲得她想要的結果。

  回顧結束,Ivan放下背包扔至一邊,逕自坐下來,一臉笑瞇瞇地望著身旁的灰髮青年,調侃說道:「那麼你覺得男人和男人之間,也會有純友誼嗎?Till。」

  Till咬牙切齒地怒視著他臉上討人厭的笑容,心想這個人本來思想就是這麼陰險,還是真的料事如神?就算只是進行推測,內容卻與事實真相近乎九成相似,搞得那傢伙本人就在現場一樣,難不成他在自己身上裝了竊聽器?Till彷彿覺得身體有蟲在爬,疑神疑鬼地用力拍了拍全身上下,不由得一陣噁心反胃。

  徐徐吹拂過來的風,將Ivan前額的瀏海吹起,濃稠如墨汁般的黑眸,熠熠發亮。

  他目光灼熱地注視著Till,說道:「我很高興啊,因為在那樣的情況下,你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但還真是有趣,一直想把自己藏在櫃子裡不出來的人——誤打誤撞地在別人口中變成了Gay,而把內心已有一名無法撼動的繆思女神的Till成功騙到手的他,卻簇擁著一大票迷戀他、想獲得他關注的女性粉絲。

  該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如此荒謬嗎?

  「不過你不是恐同嗎?」

  「啊?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恐同了。」Till皺眉,不著痕跡地斜睨Ivan一眼,從鼻子裡哼出一氣,諷刺說道:「那都是你自己臆測的,我可沒這麼說。」

  「所以我們還是要持續保密嗎?」畢竟偶然向別人出櫃的人是他,兩人秘密交往的事情還藏得好好的,沒有對外暴露。

  Ivan餘光瞄到不遠處經過的學妹正對自己揮手,他笑著點頭致意,基於禮貌性地打了招呼。

  「如果你想瞞著,我也無所謂,只要我在你心裡佔據的位置是最大的就夠了。」

  Till瞇了瞇眼,感覺很不是滋味地咬緊牙關,隨後他像是豎起一道防線,環抱住雙膝,對Ivan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氣。

  「……老實說,我不太理解,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

  Ivan來回撫摸線條姣好的下顎,若有所思地沉吟著,拉長尾音地說:「嗯——全部?」

  「什麼?」Till不敢相信自己聽了什麼,昂起頭,表情詫異地瞪大眼睛。

  「噢,抱歉,這句回答似乎太過沉重了。」Ivan看到對方終於把臉轉向自己,幽深的黑眸竄動著赤紅火焰,他勾著一抹輕笑,坦然說道:「你問我,我也答不出來,大概就是那天的酒喝多了。」

  「酒喝多了?你這狗崽子還是閉嘴吧,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聽一個酒鬼的胡言亂語。」Till臉色陰沉地嘀咕碎念道,雖然他摸不清楚自己真正不爽的原因,只覺得心情像被攪得一團亂。

  Ivan聳著肩膀,嘴角噙著笑意,語氣無辜地說道:「我現在可沒喝酒。」

  Till不予置評地冷冷一哼,扭過頭,表示自己不想繼續聽他的歪理。

  「真要用一句話形容……」Ivan刻意放輕說話的音量,視線一直停留在他微微滾動著的喉結上,「『一見鍾情、墜入愛河』?就像你對Mizi那樣。」

  「Till,你也記得我對吧?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

  他盯視著灰髮青年的脖子,蒼白又細瘦,與他回憶裡的那個小男孩相互重疊。

  那一天,是他們命運的相會。

     ☠ 

  油膩不堪、被剪得像是狗啃過的灰髮,像雜草一樣,男孩浮腫的臉頰上滿是乾涸的淚水與血跡,嘴角青紫,兩片唇瓣顫抖著,全身因為極度緊繃的神經而縮著肩膀,強忍身體被毆打過一頓的劇烈疼痛,躲進空無一人的破屋裡,在那裡有一個大櫃子,讓他可以將自己藏在裡面,並且祈禱著,沒有人會來找他。

  他會死在這裡吧?

  餓死?痛死?

  不管是哪一種死亡都好,他只希望那些噁心的大人們都能下地獄。

  Till不知道躲在櫃子裡睡了多久,身心疲憊得連呼吸都沉重混濁的他,根本沒有餘力去聽外面的腳步聲,「啪!」地一聲,忽然有人把門打開,他猛然嚇了一跳,心臟差點停止,但幸好來的人,不是地獄使者,而是和他一樣,被抓進來關在籠子裡的小孩。

  他也想辦法逃出來了嗎?

  黑髮的小男孩拉著他的手,帶他往外逃。

  有人放火燒了這裡。整棟屋子,已經被惡臭、令人窒息的黑濃煙霧給淹沒,熊熊烈焰,將這個醜陋至極的地方燃燒殆盡。

  這是Till第一次嚐到「自由」的滋味。他緊握住對方的手,內心不由得一陣激昂,默默覺得身旁有人陪著真好,他們在燒成一片火紅色的夜空之下,以孩童純真澄澈的目光,欣賞著這個世界是怎麼毀滅的。

  然而,這段快樂的時光太過短暫,沒多久,警車、救護車將這座山包圍了,有一群陌生的大人,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堆他們聽不懂的話,強行分開他們。

  Till大聲囔囔地吶喊著:「不要、放開我!」他哭得聲嘶力竭,死命掙扎地想要抓住男孩的手。他已經沒有媽媽了,他們為什麼連他唯一的朋友都要奪走?Till永遠忘不了那個黑髮黑眸的男孩,視死如歸地凝望著他,另一手指向他的脖子。

  他說:「你要聽話,別再被套住了。」

  可他大概沒想過,這句話反而像是一個詛咒,至此都還在束縛著他。

  天生反骨的Till,青綠色眼眸平靜無波地望著鏡子裡倒映的自己,戴上一條黑色皮繩編織的頸鍊,彷彿被扼住喉嚨,而這種微妙的窒息感,讓他感到安心又自在。

  Till套上一雙皮製中筒靴,抓起擱置在一旁的吉他,揹起後,扯著背帶,伸手拉開門,邁開步伐,往地鐵站的方向前進。

  地鐵即將要關上門的鈴響聲,不斷催促著眾人上車的腳步,人潮瞬間全數湧入不算寬廣的車內,以時間推算,正好是上班族和學生族陸續變多的尖峰時刻,車內的座位早已坐滿,後續上車的人只能一直往內擠入,繼續等待下一站抵達。

  二氧化碳的增量,令Ivan有些不舒適地皺起眉頭,但臉上的表情仍維持最低限度的狀態。他心想,早知道還是乖乖開車了,只是礙於才剛開學沒多久,他並不想在同學面前太過高調。

  身為音樂學院古典音樂系第一才子的Ivan,不負眾望地當上學生會主席,在大家的鼓掌聲之中,代表全體學生以及學校,建立優良的楷模形象。Ivan不僅容貌俊美,成績好,加上親和的性格設定,放眼望去,唯有他是最完美的人選。

  從小到大,家中玻璃櫥窗櫃裡,擺滿了他在各項競技比賽中獲得的獎盃以及獎狀,更不用說他還家境富裕。學校如同一個小型的社會縮影,不只是大人,就連同儕之間也會以金錢、名聲,去衡量一切,而人際關係自然也是一種利益上的考量。

  人們對他羨慕又嫉妒,可又不得不佩服他,Ivan的養父母唯一盡到監護人的責任,便是在物質方面給予足夠的資源。每個月生活費和每學期的學費,從不漏給,雖然表面上沒有特別限制他要做什麼,不過這也許才是真正的難題。

  一旦偏離大人們想要的軌跡,他渴望擁有的事物,可能就會像夢幻泡影般消失不見,然後連自己也淪為沒有價值的東西。

  他得快點成為獨當一面的成熟大人,如此一來,才能擁有自己想要的安穩生活。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一位滿臉鬍鬚的大叔接了電話,用著相當宏亮的聲音,和另一頭的人聊起天,在已經夠沉悶的車廂內,添加一股無形的壓力。

  Ivan直視著前方,不耐煩的情緒在他內心不斷累積,當他快要受不了對方無知且毫無節制的喧嘩聲時,沒想到竟然有人比他還要早發作。

  那個罵起人來流暢到不行的人,有一頭閃耀著銀灰色光芒的頭髮,身後揹了一個用黑色皮箱裝著的吉他。

  也是同一個音樂學院的學生?Ivan饒富興味地挑起一眉,熱切地注視著那人的背影,他的服裝像個叛逆的搖滾小子……風格獨特,而過於纖細的脖頸上,纏繞著一條黑色的繩子,稍微略長的灰髮,以些許髮臘,在髮尾處抓出髮流感,兩邊耳朵穿了好幾個洞,戴滿鐵釘,膚色看起來是有些病態的蒼白。

  Ivan頓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看得太久了,正想抽回心神時,那人卻朝他的方向轉過頭,Ivan終於看見對方正面的臉,那雙眼睛,瞳孔宛如透徹的青綠寶石般,眼形狹長而凌厲。

  Ivan忽地屏住呼吸,感受到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雖然不是什麼讓人能過目不忘的外表,但……也許是他們幼時的遭遇很相似,他總是地在意他。

  彷彿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他,Till微皺眉地尋找目光來源,最後十分巧妙地,與Ivan深邃的黑眸相互對上,兩人遙遙相望,不發一語。

  從地鐵站出來,他們也不偏不倚地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Ivan望著他的背影,不禁掀唇笑了,這可不是他能決定的,感覺會被對方當成「跟蹤狂」吧?

  倘若這世上真的有神的存在,那麼他一定受到惡作劇之神的眷顧。

  很快的,他們又在酒吧裡再次相遇。Ivan只是碰巧和同隊的球員們來這裡小酌一番,根本沒預料到今晚駐唱的人,竟然是他。

  Ivan一邊喝著酒,一邊沉迷地欣賞著台上的灰髮青年如何以歌聲和樂器表達他的音樂哲學,內心不由得感慨地暗忖道:這下子他還真的想徹底成為他的跟蹤狂了。

  Till唱完幾首歌後,扛著吉他走下台,他從調酒師那裡取了一瓶開過瓶蓋的酒,和那些懂他音樂的人以酒瓶相碰,也不知道與對方談論到什麼令他感到開心的事,猶如冰雪融化,Till皺著臉,放聲大笑。

  Ivan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臉上燦爛的笑容,莫名有些焦躁,不自覺地舔了舔左邊一枚突出的犬齒。

  記憶裡的Till,情緒化,愛哭,有時充滿熱情,有時陷入憂鬱低潮,是個喜怒無常的孩子。

  但多年以後,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個人,打扮得很新潮,似乎有畫眼線,斜眼看人的時候,有一股似有若無的陰柔媚態,穿著鬆垮T恤和割破的緊身牛仔褲,十指塗滿黑色指甲,一頭灰色頭髮,青綠色的眼眸,簡直就像一匹孤傲的銀狼。

  才一晃眼,這匹狼就這樣消失在他的視線裡,而胸口空蕩蕩的感覺,叫做悵然若失。

  他可能早就已經不在乎他了。Ivan自嘲地笑了笑,將酒杯裡殘餘的酒,一飲而盡。

  事實證明,神不過是喜歡這種狗血劇的開場白。

  夜晚下了一場雨,霧氣瀰漫,氣溫微涼。酒吧裡的人說他們隊上的人喝多了,在外面和一個玩音樂的起了口角衝突,畢竟是美式足球員,在體型上有一定優勢,而身材較為瘦弱的那一方,只能被壓著打。

  Ivan看著從前方巷弄裡步伐蹣跚地走出來的人影,路燈的光線和雨絲灑落在他的身上,即使臉龐佈滿青紫,但那一頭銀灰色頭髮,仍閃耀著猶如流星般的璀璨光芒,令人怦然心動。

  ——聽說那傢伙的父親是非法走私販子,賺了很多黑心錢。

  ——我以前和他同一個高中,有次他爸直接在校門口狂揍他,跟仇人一樣,沒在手下留情,難怪天天都帶著大傷小傷。

  ——不過他平時就會打架鬥毆了,好像也不意外。

  ——另外他爸被抓去關了。

  ——Till作為指證人,讓他的養父被判了無期徒刑。

  他不是想當救世主才這麼做。

  Ivan放了一把火,燒了那棟囚禁著無數被擄來的孩子們,宛如夢魘般的屋子。來到旁邊的破舊倉庫,他敲了敲門,沒有任何回應,隨後,Ivan毫不猶豫地把櫃子打開來,看見一雙髒汙的腳、雜亂的灰髮,年幼的Till環抱著瘦小的身體,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著,而在他身上,Ivan彷彿也看見自己怯弱膽小又故作堅強的影子。

  Ivan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伸出雙手,輕柔地觸碰著他的肩膀,旋即抱住他。

  「Till。」他的身體如溫暖的毯子一樣,緊擁著面前的灰髮青年,「……傷口,很疼嗎?」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在一片渾沌的黑暗之中,他為他點燃的火焰,從未熄滅過。

  Ivan把滿身是傷的Till帶回自己家,給他一套乾淨的衣服讓他換上,然後替他擦藥,接著再用一杯溫熱好的牛奶討好他,因為他從頭到腳,就像是被雨淋濕的可憐小動物。

  兩人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坐在地板上,有一句沒一句地相互閒聊著,Ivan明顯感受到Till對他的小心堤防,但還是運用幾句包裝得極好的話術,輕而易舉地從Till的口中套出他想知道的情報。

  原來他為了住宿問題正在困擾當中,Ivan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主動向他提出邀請。

  「你可以借住我這裡。其實我對你有些愧疚……因為喝醉酒打了你的人,是我們隊上的球員。」Ivan面露歉意,誠心誠意地向他說道:「Till,你願意讓我補償你嗎?」

  換作是以前的Till,絕對會斬釘截鐵地開口拒絕,不過他上大學後,確實遇到一些財務上的困難,所以實在難以抗拒如此優渥的條件,只是這裡只有一張床,使他猶豫不決,Ivan聞言,立刻表示床可以分他一半,他一點也不介意,然而Till顯然情感上有些牴觸。

  他面有難色地蠕動著嘴唇,「不了,我可以睡地板。」

  「你怕我?」

  「不是……」

  「那就和我一起睡。」Ivan輕笑一聲,堅持己見,然後拍了拍床鋪,神色自若地說著:「讓病弱的你睡在地板上,我會於心不忍。」

  被對方說成「病弱」的Till,立刻變了臉,咬牙地反駁道:「我身體好得很!」

  可能因為他們都長大了,關係並不像以前幼年剛認識時,那般爭鋒相對,反而能心平氣和地進行對話,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互探彼此的底細,誰都沒有開口提起當年的陳年往事,將這一切都隱藏在看不見的月亮背面。

  是故意迴避不談嗎?Ivan始終猜不透Till的想法。

  有句諺語是這麼說的——酒後吐真言,人在喝酒之後,往往會更容易說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話。

  這天傍晚,Till剛洗完澡,垂落至眼前的髮絲還滴著水珠,骨架偏小的身體套著一件寬大的T恤,那是Ivan隨手送給他的二手舊衣服。Till一臉狐疑地看了看Ivan一身運動服裝扮,像是剛從健身房訓練完回來,「今天不是假日嗎?派對咖的你沒朋友了?」

  「說什麼傻話呢,我又不是你。」Ivan換了室內拖鞋,走到他面前,聞到他身上散發著和他一樣的沐浴香氣,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什麼鬼?想跟我吵架?」Till惡狠狠地瞪著他。

  Ivan拎著手上的購物袋,嘆息說道:「就算是風靡整個校園、朋友多到不行的社交達人,有時也會想待在家裡安靜獨處,自我充電啊。」

  他將話題順勢地轉移至Till身上,調侃他:「更何況你不也很常在享受孤獨嗎?還是說,你只是被迫享受孤獨?」

  想也知道,這傢伙又在藉機嘲諷他。Till撇撇嘴,小聲嘀咕著:「哼,你這種傢伙也會需要充電?」明明看起來就很習慣被人群圍繞的感覺,難道是他誤會了?

  「所以賞個臉嗎?」Ivan晃了晃購物袋裡的東西,挑高一道濃眉,「我有酒,你有故事?」

  Till冷冷呵了一聲,朝他比了一個死亡手勢,「故事沒有,拳頭倒是有。」

  「買了什麼酒?有我喜歡喝的那一款嗎?」

  怕他誤會,他得講清楚說明白,自己坐下來不是因為想和他聊天,只是剛好他也覺得口渴了。

  Ivan輕抿嘴唇,不以為然地呵呵一笑,然後逕自走到廚房,切了一盤火腿,拿來當作下酒菜。

  喝到一半,桌上已經堆滿瓶瓶罐罐,兩人都呈現微醺的狀態,看著彼此的眼神,也輕飄飄地,像是雲煙繚繞。

  Ivan一把拉起癱倒在地板上的Till,讓他坐到沙發上,薄薄眼皮半掩著情慾暗動的眸光,凝視他膚色白皙,透著血管的細瘦手臂,彷彿一折就會斷。

  「Till,如果非得讓你在身上刺青,你會刺什麼圖案?」他問。

  Till渾身沒了骨頭似的,斜躺著,懶懶地說道:「沒有想法。」

  Ivan單膝跪在椅上,伸出手,試圖檢查他全身,繼續問:「嗯?你身上沒有刺青嗎?我以為你這樣的人多少都會有一兩個特殊涵義的圖騰。」

  「我這樣的人?」Till瞇起眼,忍不住踹了他一腳,「說話客氣一點。」

  「看來你只喜歡穿洞?那我來幫你想一個。」Ivan一邊撫摸他的手,一邊沿著手臂一路往上探究,輕笑道:「我想想……我覺得你適合『蝴蝶』。」

  「……蝴蝶?」Till被他摸得渾身有些癢,皺眉地想要揮開他,「我又不像你是交際花。」這傢伙總是裝模作樣,打扮得像個妖精,成天浸泡在花叢裡招蜂引蝶。

  「這個圖案麻煩刺你自己身上就好。」

  Ivan溫熱的大掌按摩著他扁平得沒有半點結實感的肚子,嘆氣道:「不行啊,Till,虧你還是一位藝術家,想像力這麼弱怎麼行?」

  「這裡已經靈感匱乏了?」他另一手指著他的腦袋,然後露出相當惋惜的表情,暗示他這裡空蕩蕩的。

  Till惱羞成怒地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扯到自己面前,憤聲罵道:「你才頭殼裝大便!」

  Ivan下盤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像是要跌在他的身上,高挺的鼻尖抵著他的鼻尖,黑眸像是抹去霧氣的鏡面一樣,雙眼發亮地盯視著他,低聲喃喃地說道:「蝴蝶,小小的蝴蝶,破繭而出,重獲新生,是自由和美麗的象徵,以及殘缺的不完美,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蛻變後,才能獲得成長。」

  「牠們於空中翩翩飛舞,看似柔弱,但是卻能跨海飛行一千公里以上——Till,就像你一樣。」

  Till猛地一愣,被他如此誠摯的話語震懾住,有些不知所措地搧動著睫毛。

  他……他眼裡的自己,原來是這樣的嗎?Till內心忽然浮現出異樣的情緒,忘了是從哪裡看過這麼一段話,不帶任何情慾的精神接吻,就是在彼此相互對視的那一瞬間。

  Till抿緊嘴唇,緊皺著眉頭,感覺胃裡像是有一大堆蝴蝶不停竄動。

  「那麼輪到Till來發揮一下你的想像力了。你覺得我像什麼?」Ivan的視線像是在親吻他一樣,黏膩又纏綿。

  「……像我最討厭的蟲子。」Till喉嚨縮緊,舔著唇辦,面紅耳熱地啞聲說道。

  「哦?」Ivan挑眉,眼神充滿好奇。

  Till深呼吸一口氣,彷彿打定主意要破壞這一股圍繞在他們之間,詭異又曖昧的氛圍,於是十分煞風景地接續說道:「你這傢伙肯定是黑蜘蛛……讓人覺得噁心。」

  他抿起一抹笑,瞇起黑眸,聲音輕如柔軟的羽毛,「有比蟑螂還噁心嗎?」

  「不,蟑螂都比你這混蛋可愛多了。」Till心臟又是一顫,開始閃躲他過於滾燙的目光。

  「是嗎?至少我這混蛋還會結網,比起那些在下水道裡滿地爬的蟑螂有用處多了。」Ivan自得其樂地說道,眼睛沒有從對方的身上離開過,他和Till像是面對面地相擁在一起,濃烈的酒精揮發之下,神情格外陶醉地凝望著他,「而Till你——就是唯一被我結的網捕捉到的那隻蝴蝶,我會將你吃掉。」

  「但是該從哪裡開始吃呢?我得把你吃得一根骨頭都不剩,然後融入我的體內,合而為一。」

  喝酒後,他的聲線明顯降下一個音階,低沉又性感的男性嗓音,宛如海上吟唱著歌的賽壬般,充滿魅惑。

  「喂!喝多了是嗎?別像個狗崽子一樣,靠在別人耳朵旁邊說話……」Till終於按捺不住地推開他,臉紅心跳地喘著氣。

  「我沒醉。」

  「瘋子……喝醉的人總是喜歡說自己沒有醉!」Till反覆搓揉著發燙的耳垂,覺得那裡有一片潮濕感,甩都甩不掉。

  Ivan挑了挑眉,從桌上抓起一瓶酒,目光挑釁地看著他。

  「我還能再喝一瓶,但你已經不行了。」

  「你才不行……」Till被他一激怒,只好奉陪到底。

  最後,他們兩人不知喝了多少,昏昏欲睡地平躺在地毯上,蓋著同一條被子,相互依偎,看似親密地面向對方,卻有著關係不明確的疏離感。

  ——如果有一天,必須讓他正視「愛」這件事,那會比死亡還要可怕嗎?

  Till恍惚之際,夢見自己坐在飄著楓葉的大樹下,拿著素描筆畫圖。 

  這時,忽然從草叢裡竄出一隻黑色垂耳、打著紅色蝴蝶領結的兔子,牠一邊看著懷錶,一邊跑向他,故作慌張地大喊道:「唉唷,不好了啊,這樣下去會遲到的!」

  Till滿頭霧水地望著垂耳的黑兔子前腿一個大跳躍,鑽進一個樹根盤結的坑洞之中,消失不見。

  他好奇心作祟地放下畫筆和素描簿,隨後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而樹洞恰好可以塞下他的身體。

  Till一路艱辛地跪爬著,終於穿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洞穴,他十分狼狽地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抬頭仰望那一片寬敞的藍色天空,只見由黑兔子幻化而成的俊美青年,長得和Ivan幾乎一模一樣,他向他拍著手,熱烈歡迎他的到來。

  「恭喜你完成第一階段的任務。」兔男Ivan遞來鸚鵡綠、繫綁著一條黑色絲帶的長條盒子,說是送給他的禮物。

  Till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神情困惑地從對方的手中接過盒子,紅色絲絨布上,平放著黑色銀邊的項圈,旁邊刻著幾個英文字,他轉動著項圈,一字一句地緩慢念道:「I love you……『Ivan』? 」

  我愛Ivan……我愛他!?

  Till猛然睜開眼,彈跳起來,被這個荒唐又可怕的夢活生生地嚇醒。他往下一看,驚覺自己喝成這樣竟然還能勃起,神情困窘地併腿用棉被遮掩住,結果一抬頭,透過沙發旁一盞昏黃的落地燈,隱約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黑髮青年,神情沉思地在翻閱他遺留在餐桌上,忘了收起來的素描簿。

  Till將被子胡亂纏繞在自己的腰部以下,一跛一跛地奔向前,口氣焦急地斥喝道:「你在做什麼!」

  Ivan莫測高深地看了一眼Till的下半身,高溫的視線以一種折磨人的速度,緩慢地往上移動,然後落在對方那張氣色紅潤得像鮮豔蘋果的臉龐。

  「Till,你喜歡Mizi我是知道的……」他緊盯著Till不知所措的眼睛,輕啟雙唇,說道:「但是啊,其實你也對我有興趣吧?」

  Ivan握著那本素描簿,黑眸盈滿濃濃笑意。

  「因為你在這裡,畫了我。」

【註1】:Emo,「emotional(情緒化)」的縮寫。形容新世代年輕人率性表達情緒的生活態度,比起對他人或社會不滿,更多是針對自我本身的厭惡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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