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bbit hole. 兔子洞

　　這個週末是Mizi的生日，她們家舉辦了一個主題性的派對，邀請所有喜歡派對的人都可以來參加，而且來的人不需要特別準備生日禮物，只需要一句真心的祝福即可。

　　Mizi染了漸層色的頭髮，尾巴還帶了一點藍色，像人魚公主一樣，但她笑著說自己絕對不會愛上王子，也不會變成泡泡消失的，因為她心中只有心愛的Sua。

　　而向來只參加學校讀書會的資優生Sua，為了幫Mizi慶祝生日，只好捨身陪她一起狂歡。

　　音響正在播放著最新的流行音樂，夢幻的粉色緞帶，寫著有趣台詞的告示牌，製作得精緻的杯子蛋糕，將現場佈置得俏皮又可愛，還有無數顏色的氣球在空中飄浮著；室內的燈光有些昏黃，瀰漫一股浪漫氛圍，門口一直不斷有人進來，即便有些人的面孔看起來很陌生，但說不定經過這一晚，就能成為新朋友。派對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用來拓展人脈、互相聯誼的好機會。

　　這裡除了有美味的食物外，當然還準備了酒水，香檳、啤酒和各種雞尾酒，如果不碰酒精成份的飲料，也有可樂汽水以及果汁。

　　此時，有一道黑色的細瘦身影，從人群之中穿梭而過，他手裡抓著一把電吉他，動作熟練地擺弄著導線跟音箱，當一切準備就緒後，終於有人注意到不對勁，一臉納悶地指著那人，問道：「欸……？等等，是誰找他來的啊？」

　　「這傢伙不是那個老是點名未到，很不合群的搖滾小子嗎？」他在迎新會的時候，秀了一段自創的搖滾歌曲，大放異彩。

　　就是性格有些陰晴不定，常被大家說是個怪胎。

　　留著銀灰髮的青年，膚色蒼白，黑眼圈略深，骨架偏小，套著一件黑色寬鬆的潮流Ｔ恤、緊身破褲，腳踩一雙馬丁中筒靴，而身上配戴的零件飾品，無外乎就是鐵製耳環、鉚釘、Choker（頸環）、袖套、皮繩手鍊等等經典暗黑元素，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濃厚的頹廢龐克氣息。

　　他神情淡漠，眼神專注，姿勢慵懶，很有個性地拿著那把被他視為珍寶的電吉他，塗著黑色指甲油的兩指捻著彈片，錚地一聲，一撥弦，從音箱發出的聲音，讓本來熱鬧喧嘩的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從一進來，便立刻被一群男男女女圍繞著的Ivan，目光不自覺地朝向那一處。Ivan不僅長得帥氣，成績優異，又是學生會主席，且從裡到外，他的外貌都相當符合「社交花蝴蝶（Social butterfly）」的形容詞。

　　這名優秀的青年，舉止有禮，談吐有致，讓人很容易就對他產生好感，平時應該很常出席這樣人多的場合，所以比同年齡層的人更善於交際應酬。

　　只不過他的身世背景有些神秘，至今還沒有人知道Ivan的父母是什麼社經地位，但似乎來頭不小，Ivan身上時常出現昂貴的名牌，開的車也是價值千萬的跑車。

　　然而今天的Ivan，卻是一身運動男孩的休閒打扮——因為週六學校還有一場美式足球的友誼比賽。

　　一場通常可能要耗費三小時以上的比賽，居然只花了不到三小時的時間便結束了。身為王牌，帶領整支球隊輕鬆奪得勝利的Ivan，拍完全體合照後，便立刻換裝，趕到Mizi家；基於禮貌，他還是有先沖過澡，頭髮呈現半乾的狀態，前額幾綹黑色髮絲微微濕潤、垂落下來，更襯托出那張俊美的臉龐有多麼吸引人。

　　「哦？這是誰呢？」

　　頭上戴著一對貓耳髮箍的Ivan，嘴角微揚，露出一小枚犬齒，興味濃厚地輕笑著，一雙火熱的黑眸，緊盯著那名目中無人的叛逆青年，正在表演他以搖滾音樂和獨特歌聲包裝之下的「告白」。

　　「真意外，我們的學生會主席、社交王子，竟然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位？」

　　「是啊，我和他不熟。」Ivan眼裡藏匿著隱晦不明的光芒，似笑非笑地回應道。

　　「我記得……好像叫什麼Di的？Dick？」有人遲疑地說道。

　　「不是Dick也不是Teery，那小子叫『Till』啦，他那張嗑藥的蠢臉化成灰我都認得。」

　　「嘿，兄弟，難不成你跟他有過節啊？」那人聽出弦外之音，擠眉弄眼地促狹說道。

　　「哈！沒錯，我早就看他很不爽了，會玩音樂就跩得跟什麼一樣。」蓄著平頭、頭戴老虎耳朵髮箍的金髮青年環抱雙臂，口氣鄙夷地說道：「以為自己這樣很有魅力？不過就是個不被任何人認同的局外人（Outsider）。」

　　他的朋友們聽了後，聳肩攤手，不予置評。這位金髮青年叫馬可，他會這麼氣的原因，是因為他想追的女孩前幾天才和他說，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提出的約會邀請，而她喜歡的那個對象就是Till。

　　馬可狂灌可樂娜，不禁悲從中來地和大家抱怨，說那女孩還為了倒追Till，特地去看那傢伙組的什麼地下樂團的Live表演，卻不願和他去看一場室外的露天電影。

　　Ivan看了一眼那明顯嫉妒著Till的人，從桌上拿起一杯冰涼的香檳，歛眸，輕啜一口，悠悠說道：「會玩音樂的傢伙，確實很有魅力啊。」

　　閃耀著迷人的光芒，像不停墜落的流星雨。他直勾勾地注視著全心全意地投入在音樂裡的灰髮青年，喉結滾動，吞嚥著酒，胸口有股蠢蠢欲動的異樣情緒。

　　這是Till獻給Mizi的曲子。而他會來到這裡的唯一目的，便是想用自己寫的歌，祝賀她生日快樂。

　　就這樣沉浸在對創作的熱情當中，Till完全沒有注意到人海裡，有一道熾熱的目光一直鎖定著他，隨著輕快流暢的節奏，身體輕微晃動，進入間奏時，彈奏電吉他的俐落指法和帥氣身姿，令人看得目不轉睛、崇拜不已。

　　從音箱裡流瀉而出的歌聲，清脆且透亮的嗓音，是足以貫穿腦門的靈魂嘶吼，即便他的作曲風格是抽象的非主流，仍是激起大家一陣陣激昂又高漲的情感共鳴；派對上的氣氛一瞬間被Till極具個人特色的音樂炒熱，彷彿一場小型的演唱會，甚至有人跟著一起舞動，頓時之間，歡呼和尖叫聲熱烈不斷。

　　　　　☠

　　見Till如她所願地來參加派對，卻沒有準備裝扮的道具，Mizi主動給了他一個綠色兔耳朵的髮箍。

　　「Till，希望今晚你也能玩得愉快！」一襲粉色的水母蓬蓬裙，打扮得像小公主的Mizi，甜美的臉蛋上是光彩奪目的笑靨。她十分高興Till能來參加她舉辦的生日主題派對，還為此表演他擅長的樂器。事實上，從以前她就非常喜歡Till的音樂，Mizi只後悔自己沒有及時錄下來，因為看得實在太入神了，都忘了要拿出手機錄影。

　　「抱歉，Till，難得見到你卻沒辦法好好招待你。」她捲翹的睫毛搧動著，像是在憂慮著什麼，「我得去找一下Sua了，她只參加過讀書會，我怕她會不太適應……」

　　「沒關係，我一個人也可以，Mizi你去吧。」Till望著Mizi擔心Sua而對他露出歉意的表情，他心想，這實在沒什麼好道歉的，Mizi對他太溫柔了。Till握了握拳，放在他褲子口袋裡的那對耳環，仍然還是沒有勇氣送出去。

　　而Till精采絕倫的即興演出，也瞬間刷新人們對他的好感度，讓許多人搶著想要上前認識他，但Till對他們這些無聊的人類一點興趣也沒有，一如既往地秉持著不受控制的叛逆精神，喝了一杯調酒，便揮揮手，瀟灑離去。

　　電吉他已放回黑色皮箱裡，靜靜地靠在牆上，唱完歌就匆忙離開屋內的Till，手上拎著Mizi給他的綠色兔耳朵髮箍，矗立在大門附近的牆角處，在溫柔的月光下，獨自抽著菸，吞吐雲霧。

　　「嗨，這位Emo kid*1……你一個人嗎？」

　　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穿著剪裁貼身的上衣和牛仔褲的黑髮青年，突然出現在Till身後，腳步跟貓一樣，悄聲無息。

　　但這傢伙可不像貓一樣可愛，他是陰魂不散的鬼，如果可以，Till還真的想撒一把鹽巴在他那張笑得討人厭的臉上，將他一身邪惡之氣徹底淨化。

　　找了時機溜出來透透氣的Ivan，唇角掛著一絲笑意，神情從容且悠閒地望著Till，隨後視線落在他手上夾著的那根菸。

　　「在等誰？」Ivan自問自答地說道：「等我嗎？」

　　Till抖了抖菸灰，瞥了他一眼，覺得Ivan頭上的那對貓耳看起來很礙事，沒有打算回應他的話，接著便聽見他這麼說道：「啊，我不抽菸的。」

　　聞言，Till嗤了一聲，正當他忍不住開口想嘲諷那傢伙時，又再度聽到他用著十分曖昧的語氣，輕聲說道：「不過，如果是你抽過的菸……我嘗試一下倒是無所謂。」

　　才剛說完，Ivan忽地伸出手，與Till十指交扣，嚇得他鬆開指縫，Ivan狡黠一笑，趁機順走了他抽到一半的菸。在Till那雙盈滿詫異的青綠色眼眸瞪視之下，Ivan微瞇起黑眸，將燃著一小撮火光，煙霧繚繞的菸，湊到嘴巴前，含住他吸過的地方，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

　　只見黑髮青年那張俊美的臉龐，一副雲淡風氣的模樣，慢條斯理地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白煙，絲毫沒有像是菜鳥第一次抽菸，氣管反被嗆到咳嗽不停的愚笨表現，他的動作自然且流暢無比。Till傻眼地看著他，一臉嫌惡地吐槽道：「你這叫不抽菸？」

　　「你簡直老菸槍了吧。」老愛對他說謊的騙子，該死的小混蛋。

　　Ivan呵呵地，不禁笑了幾聲，彎腰向前，故意在Till臉上噴了一口煙，成功惹來他充滿鄙視的一道白眼。

　　「要是真的不抽菸，怎麼會喜歡上你滿嘴尼古丁的吻？」他低聲說道，挑釁意味濃厚，「真該慶幸你沒碰大麻？否則我這個學生會主席也無法坐視不管。」

　　於是，跟別人說著和他不熟的Ivan，彷彿未卜先知似的，將臉色陰暗得如烏雲遮蔽、心情差到想破口大罵的Till，以體型上的絕對優勢，強行囚困在牆角處。一旁的屋子裡還在舉辦派對，耳邊充斥著吵鬧的聲音，但此刻的Ivan只想專注在Till的身上，一手摟著對方怎麼樣都吃不胖，細瘦無比的腰身，夾菸的那一手則輕捧他的臉，低下頭，吻住了他。

　　和Ivan祕密交往一段時間了，Till還是沒能習慣這些親密的行為。他小聲咒罵了一句「Fuck」，微皺眉頭，抬起手抵著Ivan厚重的胸膛，死命掙扎地想轉過頭，可Ivan卻十分執拗；因為平時有健身的習慣，加上他還是一名美式足球員，肌肉含量明顯比Till結實且強健，只需一點動作，便能牢牢地壓制住他，原本捧著的手，變成稍微施力地抓住他的下顎，舌頭撬開了Till閉起的兩片嘴唇，吻得更加深入。

　　Till「唔」了一聲，面色慌張，躲避不及，只能被迫仰頭和他接吻，彼此呼吸交融於一起，用力到發白的指節緊揪著對方那件紅色的運動風T恤，胸前的數字「４５」也變得扭曲，就算腳下那雙堅硬的馬丁鞋踩著他的腳，Ivan眉頭連皺都沒皺，依舊無動於衷地，以熱燙的舌頭掃遍他口腔內每一處角落。

　　兩人越吻越激情，短促且紊亂的喘息聲，以及濕潤的唾液聲，在緊密交疊的四片嘴唇間響起。

　　直到摻雜淡淡酒味和菸味，充滿激情的吻，終於捨得停止，Ivan嘴唇被咬傷了，他以高挺的鼻子磨蹭Till的鼻樑，手滑至脖子處的那條黑色頸鍊，指尖輕輕地勾弄，黑眸深處湧動著赤色情慾，他聲音沙啞，呢喃道：「Till，把兔耳朵戴上，讓我看看。」

　　就像當初耍盡各種心機，哄騙他答應和自己談一場沒有結果的「祕密戀愛」，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從兔子洞裡拖出來的小兔子。

　　Till一雙如寶石般的青綠色眼眸，在黑夜裡瀅瀅發光，氣喘呼呼，嘴唇被他吸吮得泛紅微腫，瀰漫著一絲鐵鏽味。隨即他回過神來，一把用力推開面前的人，怒聲駁斥道：「死變態，你想得美——」

　　就在這時，Till放在褲子後方口袋裡的手機嗡嗡地震動了幾下，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原來是Mizi透過Whatsapp（聊天社群軟體）發了一則訊息給他，詢問他，剛才她拿給他的兔耳朵有戴上嗎？靜待片刻後，Mizi順手發了一張戴上白色兔耳朵的自拍照。

　　Till表情怔然地眨了眨眼，被Mizi如此可愛的模樣衝擊到，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的偶像濾鏡。

　　他心情複雜地瞪著那一行「我也想看Till戴上一樣的兔耳朵」的文字，緊緊抓握著手機，在內心百般糾結了很久。

　　最後，Till仍然無法抵抗Mizi的請求，只好咬牙地默默把綠色的兔耳朵戴上，並拍下自己有些彆扭的樣子，回傳一張照片給Mizi。

　　目睹這一切的發生，Ivan笑而不語地盯視著Till面露幾分尷尬的臉龐，由於他只是維持嘴角上揚的弧度，卻不說任何一句話，反而讓人覺得很詭異，有種不太舒適的感覺。

　　「幹、幹麻這樣看我？」Till莫名心虛地撇開了視線，抓了抓熱得泛起緋紅色的脖子，剛才他還罵他是變態，結果……不過Mizi這麼純潔，她一定只是想看一眼而已，沒別的意思。

　　Ivan挑高一道濃眉，語帶調侃地說道：「沒什麼，就是好奇你對Mizi還沒死心啊。」和他一邊交往，還一邊想著以前的暗戀對象，真不愧是擁有一顆藝術家的心。

　　因為感受「愛」，能適時地刺激創作的靈感，當然越多越好。

　　雖然他並不介意就是了。應該說，Ivan一點也不在乎Till喜歡誰，他知道Till不會喜歡自己，在這個世界僅是為了生存的他，戴著虛假的面具，臉上露出的微笑既不真實，也不是獨一無二的，白天怎麼可能理解黑夜？光和黑暗，終究只能一分而二，無法相容。

　　倘若哪一天Till真的喜歡他，那也只會在夢境裡荒謬地誕生，像黑色喜劇一樣，下一秒可能就會有人立即死去。

　　被對方一語戳中痛處的Till表情僵了一下，覺得有些難堪地移開視線，看向地板上兩道交疊的影子，然後答非所問地丟了一句：「廢話，我又不是Gay。」

　　還未等Ivan有所反應，他眼神閃爍，摘下頭上的兔耳髮箍，連忙抓起一旁的吉他，揹在身上，拔腿就跑。

　　彷彿陷入貓抓老鼠的窘境般，小兔子一轉眼間，再度躲回了黑暗的兔子洞裡。

　　Ivan沒有出聲阻止，神情冷靜，目光深沉地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勾起嘴角笑了笑，了然於心。

　　手上的那根菸沒有熄滅，煙霧繚繞。

　　他暗自忖想，以後可不會再讓他有機會繼續逃避。

　　畢竟再裝就不像了。

　　　　　☠

　　【Ivan】：你又睡到第三節課才來？

　　【Till】：關你屁事。

　　【Ivan】：出席率很危險啊。

　　【Till】：？？？那怎麼辦？

　　【Ivan】：等一下過來找我。

　　【Till】：為什麼？

　　【Ivan】：親我一下我就幫你。

　　【Till】：Fuck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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