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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凐没的光芒】第二卷 圣都初行 总集篇,41

小说: 2025-09-03 15:46 5hhhhh 3010 ℃

  「不对,错了,那种货色丢了多少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禁闭室里的东西——那个如果不见了,我们都会有大麻烦的!」

  就在不久之前,那个可疑的客人还了解了铁门背后货物的真相。如果名为查尔斯的拜访者别有所图,而女奴的暴走也是出自他的授意……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而来的呢?一股凉意爬上了朱利安的脊髓。母树啊!千万不要是那样,否则这个篓子自己可担不起!

  后知后觉的他正要下达命令,身边的下属却赶紧送上了建议。

  「大人!钥匙还在不在!」

  「对,钥匙——」

  朱利安摸向自己的胸口,金属片的触感让他安心了下来。钥匙还在的话,就不要担心重要物品会被人偷走了。那扇特意安设的重型铁门不仅有阻隔一切声音的作用,安保方面的考量也能说是万全无比。就算那个查尔斯要做什么小动作,也一定会拿那扇门没辙!不可能有人能把那么重的门给砸开!

  「那就先去把奴隶们安顿好,杀几个立威的话,再乱的局面也能安定下来。然后咱们去营地门口的岗哨那里确认有无人员外出,如果那个叫查尔斯的没有离开,再沿着洞外向深处一点点把他找出来……」

  「那,那个怪力的女奴怎么办?」

  有个死里逃生的精灵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你该不会是想上她吧?放心,之后会有机会的。」

  「不是,我就是怕她……怕她从里面逃出来……」

  「她都掉进溶解洞里了,难道还能爬上来不成?」打断属下对话的朱利安摆了摆手,「你不放心的话就自己去确认,看看她是不是被溶解进史莱姆里了。要是想要玩玩她,就等晚些时候自己准备点盐把尸体捞上来。」

  巨型史莱姆通常得用个把月才能溶解掉一整个活人,不过被他捕获的猎物往往会在片刻之间就死于窒息。虽然知道落入其中的女孩下场已经注定,仍然有些心悸的精灵还是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慢慢靠近。如果她真的要爬上来了,就用矛刺过去——想着这样乱七八糟的事,他向着黑魆魆的洞口探出了头。

  「咿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的惊叫声刺破了静谧,正要离开的一行人猛地回头,却正好看见了无比骇人的一幕:那个前去探查的精灵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拽,跌落进了溶解洞中。随后,恶兽般的白发女奴从洞口爬了出来。她满是鲜血的双手已经因为徒手攀爬而多处撕裂,原本整洁精美的服装也被溶解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破洞,唯一完整的衣物只剩不知什么材质的长手套与吊带袜。但那怪异瞳孔中炯炯的目光无疑显示着,她并没有被溶解洞里的巨型史莱姆杀死,而是再度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这里。

  「呸、呸……」

  吐出口中透明的胶质残渣,甚至觉得下身里面还残留着被侵入的痕迹而忍不住想要扣出来,忍住了冲动的妮芙丝重新审视了现在的处境。就在刚刚,自己落入陷阱之中,掉在了一团充满弹性的胶质物上。那团胶质物仿佛有生命一样,想要把自己给包裹进去,不仅很快淹没了双腿,甚至还顺着缝隙侵入了下身,稍微探入了些花径的内部。如果不是及时丢下武器,双手嵌入岩壁用尽全力把自己拽出来,或许就要向落入流沙之中窒息淹死了……现在,姑且算是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这个怪物……快保护我!」

  好消息是,这里聚集了不少的精灵,就连那个朱利安也在其中。至于坏消息,就是丢了武器的自己不知道还有多少战斗力……但现在可不是犹豫长考的时候,即使急智得到的快棋也要比超时判负更好!眼见簇拥着朱利安的精灵们开始组织阵型,来不及细想的龙女迈出脚步,向着敌阵冲刺而去。

  一行举着圆盾的人墙几乎是瞬间就组建完毕,其后的长矛手和刀剑手也在集结。但仍有一个倒霉的家伙似乎是因为担心友人而落在了最后,此刻没能够躲回到阵型里去,慌张地拎着长矛向后狂奔。疾冲而来的妮芙丝伸出手来,咔嚓一声拧断了这个精灵的脖子。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举起这具新鲜的尸体就往人墙上砸了过去。

  「——哈!」

  被砸中的阵型瞬间就遭到了破坏——不是不愿意伤害同袍的尸体,而是那上面附着的力道实在太过巨大,一瞬间就压倒了数人,将阵型砸出了一个缺口来。紧随而上的龙女已经将长矛握在手中,用最原始的动作将其挥舞起来砸向敌人。木杆立刻在巨力之下破碎,同时被砸烂的还有一颗脑袋,并让数个勉强想要抵抗的精灵又站立不稳倒下。她接着用蛮力夺走了某人手中的圆盾,将其重拍在另外一个精灵的脑袋上,登时又是清脆的碎裂声。没有武器就抢,就用拳头重击、挥舞尾巴拍碎敌人,即使是这样纯粹依靠蛮力的不讲理即兴做法,对于已经失去了士气的敌人也仍然是一边倒的屠杀。

  已经不再有什么阵型了,即使朱利安再怎么呼喊,丢下武器逃跑的精灵也只会带走更多陷入恐惧的战士成为逃兵。他微弱的命令声也很快随着钉入脑袋的长剑而终止了。原本尚且还能维持纪律的精灵们排山倒海般地溃逃,然后一个个地被追上杀死——然后,又是一支生力军在此时出现在了战场。

  「母树啊!这究竟是——喂,你们快散成三列让他们过去!」

  是一支新的小队。领头的精灵经验丰富,立刻下达了变阵放逃兵过去的命令以防阵型被冲散。尾随追击而来的妮芙丝在看清这支队伍后,却是停下了脚步没有乘机冲阵——这是一支奴隶战士们组成的队伍,两三个精灵率领着他们堵在了面前。因为武器架就在前厅的缘故,他们的装备和之前所见的精灵差不多精良,经受过充足训练后也绝不是什么能够被威吓吓跑的乌合之众。

  面对着这样的敌人,龙女终于犹豫了下来。她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尝试呼喊。

  「我已经杀掉了营地大部分的精灵!你们也快跑吧,获得自由就在今天了!」

  这番话确实动摇了一些奴隶战士的心智。然而,面前的队列却是终究没有发生动摇——没有人离队逃跑,也没有人发声应答,只有无言难耐的沉默。随后领头的精灵又发出了新的命令。

  「包围上去杀掉她,她手上没有武器!杀了她以后,我准许你们都能从训练中毕业!」

  这一次,奴隶们忠诚地执行了命令。他们的步伐坚定,握紧的武器直直指向面前的少女,散发出不言而喻的恶意。「自由」和「毕业」相比,竟然是后者的分量更重要!手足无措的少女第一次后退了半步——她还是不想伤害这些奴隶,继而向着他们再度高声呼喊。

  「难道你们不想要自由吗?难道你们宁愿继续受到奴役、继续作为随时会死去的士兵,也不愿意掌控自己的命运吗?」

  「杀!」

  前进到足够近的距离后,奴隶战士们像训练时那样发出了整齐的战吼,开始举起兵器冲锋。如果完成了包围圈,即使力气再大的怪物也一定会被围攻砍成碎片,胜利的天平也毫无疑问地向着没有错过战机的一方倾斜了。

  龙女也不再犹豫,选择了转头就跑。她的动作确实要更敏捷,瞬间就将两方的距离再度拉开。重新保持间距后,少女回过身来,原先讶异的神色再度被坚定的沉默所取代——她的已经重新捡起了一根完整的长矛,屈臂举在了肩头。

  然后,掷出。

  蕴含着可怖力量的投掷武器瞬间贯穿了最当头的战士胸膛,随后去势不减,将他扎在了身后第二人的身上,接着是将两人与最后的第三人钉在了一起。眼见了如此超乎常理的可怖一幕,所有的奴隶战士都被震慑在了原地。接着,妮芙丝又捡起了第二根长矛——于是不想变成穿成一串的奴隶们终于溃逃了,丢下兵器撒腿就跑,生怕慢一步成为了恶兽的牺牲品。

  「……」

  已经,没有再战斗的必要了。

  随手丢掉长矛,面露落寞之色的龙女没有再去追击那几个组织了奴隶战士的精灵,而是再度抱住膝盖坐了下来。不知何时,上涌入脑的血气退散了,清醒与理智重新回到了上风——或者说,用于思索战斗方式的理智消退了,用于考量战略失误的理智终于开始了运作。

  自己做的这些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从这处营地逃走,逃到了圣都的郊外,那之后又还有哪里可以去呢?无非是要么像野兽一样藏身在难以生存的密林之中,要么再度被哪个精灵领主捕获,重新沦落失去自由。而且,即使自己这次摧毁了这处奴隶基地,对于圣都奴隶们所处的大环境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影响。有权势的家伙还是会有需求,于是想要讨好他们的精灵仍然会踊跃地从各地将奴隶运来、会寻找新的地址建立营地、会把更多活生生的生命变成祭品……奴隶需要的不是一时出现的好心人,而是更稳定的整体改变,那才是能够恩泽所有受苦者的方法。否则,任何有理智的奴隶都会做出选择,向自己亮出利刃而非听从什么鬼话逃跑——哪怕监视者虚弱无比,握着武器的奴隶也不会反抗,因为站在精灵背后的是一整个社会的运转规则。

  所以,自己现在的做所作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除了自我满足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或许还有一点,就是用屠杀来发泄心中的郁闷。但是,自己明明是知道的——只是杀人而不建设是从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那么,为什么刚刚亲手收割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时,又会毫无负担地想出让自己行为合理的借口呢?既然自认并非是精灵社会中的一员,又有什么资格去审判什么罪恶呢?就算有人会对此拍手叫好,也不能证明自己行为的合道德性——没有程序、没有拥簇,只有被不属于此的道德所浸染的特殊个体在释放天性罢了。

  根本没有来自于公道的正义,社会的道德只能从社会中来。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臆想病患者在屠杀而已。

  「我也…烂透了……」

  「怎么烂了?不是做的挺好么,我的小宝贝?」

  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抬起头,果然看见了稍远处青年微笑着的面孔。

  「……你怎么找过来的?」

  「用了点特殊能力——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让人想要忽视都困难?」迈步走近的伊比斯看到地上的尸体后又皱起了眉,「我以为你只会专心救人的,顺带着可能会杀几个精灵立威……但你居然快把整个营地的精灵都屠干净了。啧,是不是我太过低估你心里的压抑程度了?」

  妮芙丝咬住嘴唇,却是没有做出回答。回忆起之间专注猎杀精灵时的狂暴记忆,她又忍不住再度闭上了眼。

  「别缩着啊,该起来了,要哭也回家去哭,地上多脏啊。」

  「……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

  又变成了油盐不进的样子啊。伊比斯叹了口气,来到少女面前蹲了下来。

  「你又在责怪自己,是不是?除了自我埋怨以外,你能不能偶尔也抱怨一下别人?」

  「……」

  「我看看……哦,这样啊,你想要杀精灵,却被奴隶们给围住,最后不得以投矛杀了他们才脱逃……我操。」

  这家伙居然说了粗口。是被奴隶们的死状吓到了么?仍然陷在内疚中的妮芙丝稍稍为伊比斯的异常所惊,随即被拉住手臂拽起——她抬起头,面前的青年脸色铁青,显然是发生了意料外的状况。

  「我没想到你杀掉了朱利安,这下就麻烦了……得赶紧做些补救才行。」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杀人的……」

  鸡同鸭讲啊!烦躁起来的伊比斯罕见地挠了挠头。虽然很想让妮芙丝振作起来,但现在不是花时间安慰她的时候。稍稍思考,他很快想出了这时候该用的话术。

  「我是说,我现在有任务要交给你——这处营地的靠山你也知道,是欧顿家族的费尔南多少爷。如果你不希望他以后继续在别的什么地方建立起同样的魔窟来,就得照我说的去做。」

  他的话起到了一点效果。半龙少女涣散的眼瞳稍稍聚焦,随后流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我知道。你想我帮你杀了他……」

  「不。」青年笑了起来,「这次,只要送个信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二十六 泥底雏菊

  作为一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商人,马格努斯深谙着一个重要的道理:圣都是座阶层分明的城市。尽管在其他地方,生活奢靡的领主们也总是会居住在远离平民的郊外,但这一点在圣都显得尤为讽刺——最为尊贵的数个家族瓜分了母树荫蔽下广袤的空间,作为玩乐场所以供不满千人的家族成员享用,而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无数的平民与奴隶拥挤在了几乎是同等面积的土地上。这也正是成功商人该记住的启示:与其想办法从外面的穷鬼那里挣钱,讨好绿墙之内的客户才会事半功倍。他选择了成为欧顿家族的走狗,为的就是藉由这种中小家族的人脉去结识真正的贵人。

  当然,所谓的结识可不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墙内的贵人都有着自己的交际圈,可不会在意区区商人这种随处可见的蝼蚁。只有投其所好赠送贵重礼品,或是趁着他们不便时进献满足所需之物,才能侥幸获得另眼相看。

  「给罗萨卢卡先生的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爷,工匠说还差一颗足够大的祖母绿宝石,才能够完成那顶五色冠冕——当然,另一个备选方案是镶嵌一颗紫水晶作为替代。我建议您去绿藤商会那里下订单收购宝石,这样就肯定来得及将冠冕准备好,不会错过三个月后黄昏之神的宴会……」

  「就这么办吧。」马格努斯对自己的奴隶管家摆了摆手,「别忘了到时候准备好三对白鸽,那是要给库雷尼亚家族的小公主的。以及一条纯羊毛的华美地毯,送给费尔南多少爷的生母……」

  其实他知道自己并不用总是叮嘱这么多。这位管家是个聪明人物,不仅能把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甚至吩咐过一次的任务不管多久都不会遗忘。如果不是有这种才能,区区一个奴隶也不会被提拔到这种地位。马格努斯甚至有股预感——即使自己不发出任何指令,这个忠心的奴隶也能把产业都经营得更好。

  不过,这又如何呢?才能与地位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关联。商人自知自己的能力相当有限,能有如今成就也无非是因为搭上了欧顿家族的大腿。可这不就是真正的规则么?所谓的经营才能和交际能力相比显得无关紧要,当然是自己这样懂得投其所好的聪明人高高在上享受繁华,只会低头干活的奴隶们则负责被驱使着生产财富嘛。

  他挥手让管家退下,示意身边的美貌女奴继续服务。产自圣都附近庄园的红宝石葡萄有着独特的甜脆口感,由年轻女奴的纤长玉指亲手剥开递上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当然,沉溺在温柔乡中的马格努斯也没有被麻痹大脑。他很清楚此刻的享受都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因而一边靠在躺椅上放空大脑,一边将忧虑与喜悦延伸了出去。

  「要是能有机会去为某位尊贵的亚神做事……在那之前,得先把握好与二少爷结交的机会。冠冕是个不错的礼物,尤其是拿来转手送人这一点最好,但光是这样可不能让罗萨卢卡少爷记住……果然要靠那个才行……」

  商人喃喃自语的思考刚到关键处,就听到本该去办事的管家高喊着折返了回来。

  「不好了,老爷!旧角斗场那里的奴隶营地出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格努斯一个激灵就从躺椅上翻了起来。他的动作过于激烈,导致没能摆好身体站稳就趔趄着摔在了地上。一旁的女奴吓得手中剥到一半的葡萄都跌落了,呆立了一瞬后才赶忙把扭动着身躯挣扎爬起的商人扶了起来。

  「快、快说清楚!」

  「报信的人刚到后门!」

  连一刻都不敢停留,心急如焚的马格努斯穿过院子跑向了后门所在的位置。此刻,一辆眼熟的马车就停在那里。这是奴隶营地送货时用的两驾四轮马车,宽敞的车厢能够塞得进不少奴隶,此刻只有一位浑身是血灰头土脸的精灵骑手靠坐在车轮边呼呼地喘着气,却是再也没有别的乘客了。意识到面前一幕说明了奴隶营地无疑出现了状况,商人赶忙向骑手询问了起来。

  「营地发生什么事了?」

  「死…死人,到处都在死人……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朱利安大人让我赶紧把这个东西带出来。」

  骑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从车厢里抱出一个扎好的麻袋放到了地上。马格努斯心中一凛,也顾不得有非机密人员在场,赶忙俯下身子查看麻袋。蓬松柔软的口袋依稀可以看出内容物的轮廓,商人稍稍将袋口微微敞开了些,于是里面的「东西」就露出了端倪来。

  「……呼。」

  和料想的一样,麻袋里面是个瘦小的奴隶女孩。这个有着淡金色蓬松短发的女孩被厚重的布条蒙住了双眼,双耳也被耳塞所封堵,安静地蜷缩在了窄小的麻袋之中。心有担忧的马格努斯又抚摸奴隶女孩的耳朵作出确认,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真是的,朱利安那个混账,这么重要的货物也不亲自运送……」

  只要这东西还在,奴隶营地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损失都没有关系。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金币扔在骑手脚下,马格努斯紧张地思考起了接下来的行动。该先去组织街区卫队花钱请他们去处理奴隶营地的骚乱吗?不,必须先把重要货物运送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然而,他的思考被打断了。忙不迭弯腰把赏钱都捡起来的骑手又突然伸出手来按住了商人的手腕,让马格努斯不快地皱起了眉。

  「你还有什么事?」

  他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精灵骑手。也就是说,这不是营地的骨干成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喽啰罢了。被这样的喽啰伸手拉住,商人理所当然地露出了不耐烦的脸色。然而,那副面容很快就因为骑手的话语变得惊恐起来。

  「我看见了——刚刚那个麻袋里的东西,好像不是个普通奴隶。」

  「你在胡说些什么!放肆,快给我松——」

  「是个纯血的精灵女孩,对不对?」死死抓住马格努斯手腕的精灵骑手眼珠满是血丝,「祭司大人和我说过,浅金发是某些高贵的领主家族的血脉象征。大人,这可不是两枚金币就能让我闭嘴的东西——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意识到对方已经明白了真相,不再出言否认的马格努斯流下了冷汗。他用眼角余光瞥见管家已经偷偷离开去找前门的护卫,也配合着提出了条件。

  「那你要什么才能不把这种事说出去?」

  「……我要刚刚那个麻袋那么多的金币。」

  疯了!那都足够买下一座奴仆齐备的庄园了!只是眼见出现在外部的护卫开始远远地利用马车遮蔽行踪靠近过来,商人便紧张地点了点头。

  「好!你稍等一下,我进屋去拿……」

  「——不行!这样我可拿不到钱!」

  仿佛看破了商人心中的算计,骑手突然发力将马格努斯拽近,从腰间拔出短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过来!」

  眼见主人被挟持,不敢轻举妄动的奴隶管家赶紧示意靠近过来的两个卫士停步。而骑手也发现了准备从后偷袭的敌人,锁住商人的脖子转了一圈确认四周,才说出了新的要求。

  「大人,我要你先和我走一趟。等拿到钱以后,我就离开圣都永远不回来,这对我们两个都好,是不是?」

  如果可以的话,商人连一个铜板都不愿意出。但眼见性命就在对方手上,他也只能战栗着点了点头。一袋子金币虽然不少,要凑也不是凑不出来。而且——商人的目光悄悄投向被骑手遗忘在墙角边的麻袋。只要这件货物还在,区区金银很快就能赚回,但要是自己的命没了,要再多的钱都没有用啊。

  示意管家和护卫不要妄动,被胁迫着的马格努斯乖乖地被骑手用车厢里的绳子绑了起来,丢进了马车当中。屁股被粗糙的车厢硌得生疼,他才想起来高喊。

  「喂!金币要怎么——」

  商人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塞进嘴里的布团打断。放置好人质的骑手坐上了驾驶位,随后突然向着后门高声呼喊。

  「过来,诺娅!」

  仿佛是听见了呼叫,原本静静堆放在墙角的麻袋蠕动了起来。随即,本该被束缚在其中的精灵女孩扔掉麻袋站了起来。她没有一丝犹豫,拔腿就向着马车奔跑。

  女孩的动作并不流畅,瘦弱的身躯也并不像是经常运动的样子,只是她的意志坚定无比,即使呼吸紊乱脸色苍白也没有停下脚步。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在场的其他人根本无法作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骑手伸手一揽将精灵女孩抱上马车,同时抽鞭策马扬尘而去。

 ***********************************

  当马车驶过足够长的距离,从圣都西北部驶回南部之后,从行动状态脱离的伊比斯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倒不是说紧张。刚刚那种状况哪怕不用计谋,自己强行打倒护卫再把目标绑走也不会有任何难度。但他已经养成了从不懈怠的习惯,一旦开始执行任务就绝不会大意。不过,最终事情的进展还是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省下了不少麻烦。

  驾车逃离到了这个位置,再想穿过几个闹市区追上来可就难了。车厢里的人质虽然已经醒悟过来,但他的挣扎也都是徒劳无功,不会产生任何变数。这样一来,这件事就算是没有波澜地结束了。

  「查尔斯主人……」

  「别用那个称呼。」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是让别人听见,我可就解释不清了。等过会儿见到了战神大人,你就如实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好的,查尔斯主……」

  发觉自己又说错话的精灵女孩诺娅怯生生地闭上了嘴,俏丽的小脸上露出了做错事情后的内疚神色。这幅模样确实相当惹人怜爱,但伊比斯只是稍稍心神动摇了片刻,就又陷入了更矛盾的思考之中——究竟该不该把眼前的存在当成「女孩」来对待呢?

  他回忆起了不久之前的遭遇。

  随着奴隶营地被狂暴的妮芙丝搅动起来陷入混乱,避开注意潜入最深处的宝库就变得轻而易举。虽然那扇沉重的铁门有着挂锁作为保护,不过寻常结构的锁芯对撬锁大师而言只是形同虚设。干掉门口的护卫溜进去之后,接近被隐藏起来的「宝藏」就再无阻碍。

  「耳朵特别长的半精灵」这种说法只是双方心照不宣的自欺欺人:将种族界限模糊的半精灵作为奴隶使用一向是微妙的灰色地带,配不上如此大费周章的防护——但如果是纯正的精灵就不一样了。

  「库雷尼亚家的纨绔子弟比我想象的还要胆大啊……」

  被拘禁在铁门后的不仅是个精灵,还是个拥有高贵血统的年轻精灵女孩——如此纯粹而毫无偏差的淡金发色可绝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体征,毫无瑕疵的细嫩肌肤更是不事劳作的体现。此刻,这个蜷缩在角落的瘦小女孩受到的是最高规格的拘束:不仅四肢都被铁链拴住固定,双目和双耳也被布条与耳塞所封堵。甚至于,绑丝固定的口枷使得女孩想要说话也难以如愿,最多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限制行动,限制感官,单独关押在无光而静谧的房间里。伊比斯知道这种调教方式——使用最大程度的限制将被调教对象隔离在正常世界之外,使她被孤独折磨得发疯。由于被拘束时没有太多体力消耗,喂食和排泄都可以让其他女奴隔一段时间过来帮忙,只要禁止交流发生,就依旧能够维持封锁。这样,等到被调教对象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之时,亲手为她解开束缚的客人就能轻松得到信任与依赖。

  想必这就是为了那个库雷尼亚家族的贵人所准备的吧——没有丝毫犹豫,伊比斯伸手为女孩摘下了眼罩、口枷与耳塞。眼罩之下果然是清澈无比的翠绿色眸子,愈加验证了血统猜想的正确性:金发绿瞳,那是足以和老姐对等的高贵血脉,即使要说是巧合,也显得过于不可思议。是里弥尔顿家族的成员,还是希斯塔克家的孩子,亦或是来自其他古老血脉的传承?要想精确锁定身份,向本人询问应该会更方便。

  似乎是许久没有见过光明,即便是来自岩壁的淡淡荧光,也不足以让这双恍惚的翠眸聚焦。趁着她失神的片刻,伊比斯也好好欣赏了一番眼前女孩的美貌——以人类的视角来看,她至多也就十四五岁。尽管有些灰头土脸与营养不良,女孩优秀的五官底子依旧没有蒙尘,稚嫩的眉眼中透着婉约与柔媚。即使并没有自家女奴那般奇异惊艳,也是位相当清晰的小小美人了。

  「啊……啊啊…呜……」

  短暂的沉默之后,女孩终于发出了沙哑走调的嗓音。伊比斯解下水囊递到女孩唇边,她却只是愣着没有接受。看来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喝水,而是太久没有说话而几乎快要忘记了这一能力。调整练习了几下后,她终于将支离破碎的音节拼凑成了完整的语句。

  「您是……您一定就是罗萨卢卡主人了……您是来接诺娅的么,主人?」

  这简直是天籁般的嗓音,绵软中裹着浑然天成的胆怯与娇羞,几乎是瞬间就能让倾听的另一方体会到名为诺娅的女孩那柔弱无害的性格。即使是伊比斯也没能抵抗住这软乎乎的柔糯萌音,忍不住产生了想要听她多说两句的微妙期待。

  不过,青年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运气不错,镣铐的钥匙就放在房间另一头的桌子上。伊比斯转身将其取来,三下五除二就为诺娅去除了拘束。获得了自由的精灵女孩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扑上来抱住了青年,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罗萨卢卡主人……诺娅已经等了您太久了……他们说,只有您来了诺娅才可以离开这里……」

  我不是罗萨卢卡·库雷尼亚——伊比斯本来是打算直说的,但话到嘴边就变了一番说辞。

  「这么说,你就是我的女奴么?」

  「是、是的——不是、不……诺娅是男生,应该叫做娈童……但您无论想接受什么样的女奴侍奉,诺娅也都是会的……」

  哈?

  男生?

  「不、不过,您能把诺娅当做女奴来对待,诺娅真的非常高兴……」

  「停。你等一下。」

  伊比斯将缠在自己身上的诺娅放了下来,重新端详起了她的面容——男性精灵与女性精灵之间的容貌界限往往模糊,但也总是有迹可循。可伊比斯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也无法从这幅泫然欲泣的漂亮脸蛋上分辨出什么明显的男性特征。他又将视线向下,喉结果然是也不存在的——虽然男性精灵和其他种族的男性相比总是显得相对阴柔,但喉结可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啊!

  冷静下来,说不定只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没长开,所以喉结才不明显,要再尝试些别的验证方法才能得到结论。他又向着那一眼望不到起伏的贫瘠伸手——呦,居然比妮芙丝稍微有料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仍然没有丰满到足以作为判别的依据。

  「嗯~ 嗯啊……主人的手指……」

  被揉着胸的诺娅从唇齿间漏出了娇柔得怎么听都不像是男性能发出的可爱喘息声。

  冷静一点,或许原因在于她发育得很迟,毕竟经受过训练的小男孩也不是不能像女孩一样娇喘。为了寻找更多证据,伊比斯松开手,继续摸索起了诺娅的身体。她的骨架特征也不明显,肩部和盆骨的尺寸大小都暧昧得模糊,使得要通过体型来明确性别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无论反复观察几遍都只能得到唯一的答案——判断不了。眼前的存在要说成是「体型娇小的男孩」还是「没发育完的女孩」都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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