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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凐没的光芒】第二卷 圣都初行 总集篇,39

小说: 2025-09-03 15:46 5hhhhh 9950 ℃

  「您真是内行。」朱利安没有犹豫,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马格努斯大人受到了欧顿家族的费尔南多少爷的关照,而他又和库雷尼亚家的二少爷关系不错。托这一层关系的福,营地的生意算是有了保障。」

  库雷尼亚家族是不推崇人殉与活祭的,但伊比斯很明智地没有提及这一点。事情并不总是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跟随着库雷尼亚的领主中依然有坚持旧习俗的存在,而库雷尼亚家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就与他们交恶,一旦劝说不成,对这种行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在此基础上,有哪个家族成员会为了个人私利而充当祭品贸易的中间人更是不奇怪了。

  另一方面,虽然欧顿家族与库雷尼亚家族的交情是已知的,但费尔南多本人的人际关系确实是个有用的情报。再加上迄今为止奴隶营地对「红珊瑚商会会长」的态度基本能够印证出发前对于这个骄横的少爷本人独断专行的判断,回去之后就能针对性地做出布置了。

  「希望以后能有机会结识他们。」并不准备继续下去的伊比斯结束了话题,「好了,让我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合适的材料。要是能早点办完,还来得及去看斗兽场的表演。」

  他转过头去,短暂地与隐怒着的妮芙丝对视,随后故意用宠溺的语调对她发话。

  「快跟上来,宝贝,好好锻炼一下胆子,可别被这些活着的尸体给吓到了。」

  活着的尸体——这确实是再恰当不过的形容词了。这些蜷缩在狭小铁笼中的奴隶们都已经耷拉着脑袋,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胸膛起伏,几乎就要与毫无生机的遗骸别无二致了。只有当笼门被打开时,受到伊比斯盘问的他们才会恍然回神,或是沉默或是用各族语言作出死样活气的答复。死死咬住下唇的龙女只能一声不吭地看着本该鲜活的生命成为了待宰的羔羊,却是除了按住裙摆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怎么还有只哥布林?」

  「这是维布伦家族要的货物,之后就得用木钉处理成特殊的祭品。您应该不需要哥布林吧?」

  哥布林是贪婪而胆小的种族,智力低下得能否被算成是智慧生命都有些勉强。他们的个头只有孩童那么大,会使用简单的石器和木工具,战斗力约等于十分之一个成年人类,一般群居生活在森林或山野中,对于任何种族的居民而言都是偷窃母鸡糟蹋田地的害虫与野兽。此刻,这个脑袋不灵光的绿皮皱巴巴生物却是和虚弱地躺着的奴隶们都要不同,看到有来人接近后就精力十足地在狭小的笼子里蹦来蹦去,发出嘶哑的吵闹声。不想被咬到手指的伊比斯摇了摇头,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接触笼门就跳过了这个聒噪的囚犯。

  青年的注意力其实仍然落在背后的少女身上。她已经抑制住了情绪,没有让冲动爆发出来,这份坚守约定的诚信实在是让人感动。不过,这同样也说明目前这种程度的惨状并不足以让她失态——那就要继续火上添油了。

  「这里都没有我想要的材料。给我看看你们加工好的祭祀用品吧,说不定其中会有合用的。就算少一个,重新摘一个也不难吧?」

  「嗯……好吧。在这儿,都分类放置在这些箱子里……咦,肝怎么少了一半?肯定是被那帮家伙偷吃掉了……」

  跟着朱利安的指引,伊比斯和妮芙丝靠近了堆放材料的角落。随着精灵商人打开堆叠的木箱,比一直萦绕在这处空间的血肉腐败气息所更要浓郁的腥味铺面而来——那是被盐吸干水分的各类脏器,涂抹了用于防腐的香料与棕油,可即使如此也无法掩盖这大量的死亡所积聚的气味。除了最常见的心肝肺胃肠,甚至还有数个被掏空了的婴孩的尸体,同样被作为交易品放在其中。

  「呜……」

  妮芙丝的脸色已经失去了血色,那双瞪大了的蓝眼中满是惊愕——在战场上看见战士的尸体和在这样地底深处的屠宰场看见被宰杀处理的无辜者的零件,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心理体验。她再也没法保持平静,从牙缝中挤出了蕴含着愤怒与不甘的短促呜咽声。

  然后,她的情绪波动便到此为止了。哪怕半龙少女娇小的身躯一度愤怒得不住颤抖,哪怕她的双拳已经握紧,白皙的皮肤之下透出显眼的青筋,但积聚的怒火最终还是没有爆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伊比斯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

  「看来这里没有我要的东西……等等,」他突然来到了那个已经精疲力竭的被绑住的人类女人身边,「这儿还有一个。喂,你几岁了?」

  「……」

  「告诉我你的岁数,女人!」

  「三、三十一……」

  「三十一么?那就是西北方,对应大气……」故弄玄虚地自语着神秘学名词的人类青年拿起了女人枯瘦的手腕,毫不费力地掰开手掌确认掌纹,「天纹过隙……落点是土星……咦,好!就是你了!」

  活像是真的找到了藏宝图的最后一块拼图似的,伊比斯露出了不似伪作的笑容。他的热情也让朱利安的心安定了下来,适时恰当地作出恭维。

  「恭喜恭喜,这就是命运注定吧!要是您再晚来一天,这个奴隶可就要被废弃了。」

  「说的是呢。」伊比斯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托着下巴思考起来,「这奴隶看起来身体状况很差,可能撑不到仪式了。正好这里工具齐全,不如单独把她的子宫取出来带走好了。」

  说着残忍无比的话语,他向桌子上锋利的刀具伸出手去——如同他所料想的那样,垂在身侧的另一只左手被身后的少女用惊人的力量抱住,阻止了向前的步伐。他能够感受到妮芙丝身体的柔软,以及微热体温之下几乎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转身相看,露出了楚楚可怜神色的白发少女热情地依偎了上来,皱着秀眉吐出了合情合理的要求。

  「主人大人,能不能快点离开这里……妮芙丝害怕……」

  明明是撒娇的话语,伊比斯却能够感受到毫无破绽的软萌声音之下那汹涌狂暴的情感。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别再乱来了你明明根本就不需要祭祀用品」。考虑到要是再捣乱惹恼了妮芙丝就有可能会被怒火攻心的她扭断手臂,青年明智地选择了结束试探。

  「好吧好吧,咱们先回去再说……你先到外面去休息一下吧。」他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作为安抚,随后转向了一旁翘首以盼的精灵商人朱利安,「那么,我们来谈一谈长期供货的事情吧。」

 

             二十五 疾风怒雷

  大致上,这一趟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用来当做幌子的长期供货协议谈不谈都无所谓。不过伊比斯并不准备立刻和朱利安撕破脸——常年隐秘行动的习惯让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得到情报的机会,因此就跟着精灵商人从另一侧的通路边走边聊了起来。

  「这应该是最后的廉价奴隶了,如果要继续做奴隶生意,我建议你们做好几十年后转型的准备,用更节俭的方法进行训练。」

  「哦?您为什么这么说?」

  「那帮叛变奴隶最后的城市——布莱丹已经陷落了。相信我,这是独家消息。」作为亲历者的伊比斯不用假装也能表现得信誓旦旦,「长久以来,被伪神所庇护的那片叛乱地是天然的狩猎场,勉强支撑了各地对奴隶的肆意挥霍。否则,以那些寿命没几年的奴隶凄惨的生育速度来看,绝种也是迟早的事。但伪神的伏诛使事态发生了变化:原先细水长流的平衡变成了短时间内的大量人口入账,固然会带来一段时间的繁荣。可当这份繁荣消失之后,奴隶不足的困境一定会再次出现——届时可不会再有哪片未被领主们染指的土地容纳大量奴隶种族繁衍,那么奴隶短缺的情况肯定会再度发生,甚至由于人们被繁荣再度惯坏而愈演愈烈。」

  「这……您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伪神之乱以前的情况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

  「事实上,一切早有迹象了,不是吗?西南方的那些领主能在不同程度上优待奴隶甚至允许赎身,就是因为他们不仅离西边沙漠的蜥蜴人太远,也难以组织队伍去东边的叛乱奴隶那里捕奴,多山导致的道路交通不便还让外地奴隶流入困难,奴隶价格自然会水涨船高。为了保护财产,这些领主当然会用更小心的方法对待奴隶。这不就是未来的预演么?对此要早做准备才好啊。」

  这番分析并不是假话。不过,信息差的优势窗口期其实并不长,而推演的后果也要几十年后才会出现。对于精灵来说,几十年时光并不是遥远,但对人类而言就是寿命之外的无意义的未来了。正是有这些原因在,伊比斯才把这些消息告诉注定会分道扬镳的精灵商人,用以作为换取信任的筹码。

  「原来如此。不愧是商会会长,您是真正有智慧的人啊。」

  看来,自己已经得到了对方充足的好感。微微点头的伊比斯飞快地转动脑筋,开始思考要怎么利用这份信任来使自己获益。最直接的做法,应该就是向朱利安询问敌人的情报……思索还没有得到结果,眼前所见的景象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扇门。一扇看起来就显得沉重无比的铁门,矗立在了通道中部岔路口的位置。门前还有两个神色警惕的奴隶卫兵一左一右地站着岗,这在气氛散漫的营地里显得过于尽职尽责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极为异常的景象——铁门与卫兵的组合并不是多么严密的保护措施,连陷阱、暗哨之类的进阶手段都没用上,要攻破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考虑到这是在地下深处,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从外面搬来铁门,还有一整个外部的奴隶训练营作为掩护,作为保护措施而言便显得过于严密了。

  「这扇门后面什么?」

  「这个,额…是条死路。」

  「所以就用铁门封起来当做宝库用么?」不依不饶的伊比斯假意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继续追问,「这处营地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用这样奢侈的方式保存?」

  朱利安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挤出了几个字来。

  「里面是……是个比较特殊的奴隶。不适合与其他奴隶混在一起,就单独关在了这里。」

  「哼——是这样啊。」

  「灵视」之中的灵光表明对方并没有在说谎,只不过是故意隐瞒没说出任何信息罢了。这却让伊比斯更加感到好奇,开始运转大脑推测了起来。

  「是会巫术的家伙么?那确实需要单独关起来看管。」

  奴隶中也是会出现天赋者的,伊比斯对此再清楚也不过了。这些生来就有特殊能力的存在并不总是前途坦荡,经常会因为青少年期无法控制能力而被视为带来不幸的厄运之子。事实上,有相当多能力强度并不足以让领主们侧目的奴隶会被埋没,甚至被当作是施展巫术的怪物驱赶、杀死以至献祭。如果说铁门里面关着的是个被某位大家族看上的拥有罕见能力却经常失控的小奴隶,那这样严密的看管措施还算是说得通。

  「不对。」精灵商人却是摇头否认,「您也别费心猜测了。里面是某位尊贵人士点名需要调教的货物,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因为不方便和其他奴隶混在一起看管才关在里面。」

  他说的都是真话,可这样一来事情就更有趣了。仅仅是不方便看管这种理由,一处偏僻角落的单独房间就已经足够。就算是特地被要求了纯洁的女奴,也不至于用这种铁门来隔绝内外。隔绝——难道说,里面是「不能够被人目击」的奴隶么?

  霎那间,伊比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是『耳朵特别长的半精灵』,对不对?」

  「——!!」

  这幅惊讶甚至恐惧的神情,无疑是表明本该决不能被人知晓的谜底已被揭开。青年向朱利安咧起嘴角,开始安抚这位受惊过度的奴隶商人。

  「不用这么害怕,这种事在小圈子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光是就我所知,像霍夫曼家族和德洛尔莫家族就驯养过这种奴隶,只不过很少摆到人前来曝光露面,仅有关系好的朋友私底下才能见到罢了。虽然经手这种『半精灵』麻烦要多不少,但相应地也能赚上一大笔,甚至换来金钱也买不到的友谊。所以虽然明面上被禁止,私下里做这种事的人也并不少。」

  能够举出具体例子的话说服力总是很强,放下心来的精灵商人长吁一口气,甚至有余裕反问了出来。

  「您既然懂得这么多,是不是……也参与过相关的交易?」

  「我作为见多识广的商会会长,当然要经手那些特别重要的合约。」巧妙地暗示之后,伊比斯扬起了眉毛,「所以里面是谁的货物?能知道哪家有这样的需求的话,我的商会也能方便拓宽相关的经营范围。」

  「就是那位库雷尼亚家的……」反应过来的朱利安突然闭住了嘴,「您还是别打听这些事了,这些有权有势的大家族成员可不喜欢自己的癖好被他人知晓。等您先搭上线取得信任了,才适合从他们那里了解这些细节。」

  「好好好,那就之后有机会就请你们为我引见了。」摆了摆手的伊比斯像是丧失了对铁门之后事物的兴趣一般拔腿前进,「继续向前走吧。是该让我们来谈一谈供货的事情了——下个月开始,我要从你们这里进货三十个特定种族的奴隶,至于价格,只要能满足要求,就还是可以按照年轻貌美的女奴来算。」

  他向商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于是失去警惕心的朱利安也跟着毫无防备地赔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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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揣着愤慨离开处理室之后,妮芙丝稍微变得冷静了一些。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头脑相当混乱,对于该做些什么也想不出来。这处奴隶营地处处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息,参观过程中所见的令人作呕的暴行也刺激着抽动的神经。有好几次,她都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沸腾的血液正要驱使着拳头挥动——黑龙总是有着暴戾无常的刻板种族印象,能算是半条黑龙的自己说不定也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相关模因的影响。幸而,理智最终还是克制了无谋的冲动,没有就那样贸然破坏约定。

  约定——进入营地之前,那家伙特地嘱咐不能在未被允许的情况下行动。可他刚刚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明显会惹怒自己的举动呢?是不是自己选择当场发作就会落入他的意料之中,还是那家伙笃定自己不会冲动而故意调戏?

  她没能想明白答案,心中也愈发迷茫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呢?现在姑且算是难得的独自行动的状态,也就是说某种意义上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可这份自由又能用到哪里去呢?既然都忍耐到参观的尾声了,或许按照那家伙的命令回到地面上去等他回来是更好的选择……但这样一走了之真的好吗?

  心中踌躇未定,脚步却没有停歇。没过多久,心事重重的少女就回到了之前参观时所经过的空间。那个半精灵女孩的尸体已经不在地上了,只剩下一小片覆着不易察觉的暗红色血迹的土壤证明了惨案的存在。杀害了女孩的精灵们已经不在此处了,只剩下几个疲惫的奴隶还躺在角落,像安静的树桩一般毫不动弹。

  按照那家伙所说,这处洞穴是母树的树根所开拓形成的,因而形状也和蜿蜒缭绕的根系一样错综复杂。之前精灵们赶着奴隶来集合的时候,就是从四周各个支路洞口处出现的,那些洞口延伸出去的后方想必就是平时奴隶们待着的地方了。

  要不要走过去看一看呢?如果随便选择一条支路走进去藏起来,一会儿那家伙过来发现自己消失之后会不会着急呢?莫名其妙又转瞬即逝的恶作剧心态让少女无意识地在最近的支路口停下脚步——然后,她便隐约听见了回荡在通道中的略显嘈杂的人声。

  有人在悲鸣,有人在求救。这在这种营地之中不是什么非常意外的事态,但妮芙丝就是无法将其忽视。她慢慢地循着声音向支路的通道深处摸去,拐过数个岔路之后,便终于到达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处规模不大的空间,十数个奴隶缩在角落的简陋铺位上,远远围观着正中央的闹剧。此刻,正有几个精灵将两个人类奴隶围在当中,不断发出嘲弄的笑声。

  「快啊,快割啊,老家伙!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你还在等什么呢!」

  「喂,你再不动手的话,去给女眷当近侍的好差事可就落不到你孙子头上喽!」

  「你要是再犹豫,我就把你孙子扔到『待废弃』的房间里去!」

  应该是最后那句话起到了效果。两个人类奴隶中长胡子的苍老男人终于下定决心,拿起了地上带着锈迹的匕首,靠近了另一侧反绑双手坐在地上、裸露出白净生殖器的瘦弱少年。

  「爷爷!我不要当阉人!救我,爷爷!」

  孙子的呼唤让老人动作迟疑了一瞬。但一想到就此停手的后果,他的态度就再度变得坚决,握着匕首的手也不再颤抖。

  「闭嘴,吉米!像个男子汉一样忍着点!」

  哪怕明白自己这一刀下去孙子就再也做不了男子汉,老人却再也没有犹豫停顿。他的技巧十分生疏,显然是没有任何阉割的经验。但他的动作却果决无比,鸡爪般的枯瘦手掌死死地握住了少年的命根子,好让另一只手下刀时能够对准。生锈的匕首并不是特别锋利,使得来回拉锯的动作拖延了更多的痛苦。但咬着牙的奴隶老人仍然无视了孙子的哭喊声,一心一意地专注在手术上。

  对于两人而言,这段时间漫长得可怕,但在旁观者眼中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罢了。很快,将阴囊割下的老人扔掉匕首,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捧起了手术后的残留废物。背后痛得几近昏死过去的吉米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但老人还是充耳不闻地看向了下达命令的精灵们,乞求能够得到与行为相称的奖赏。

  于是,他果不其然遭到了背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喂,你们看到了吗?这家伙真的把亲孙子的蛋蛋给阉了唉!」

  「可恶,这样我不是又赌输了么!你这个该死的——」另有一个精灵上来踢了老人一脚,随后朝他唾了一口,「呸!杂碎,你害我丢了十个银币!你要怎么还,啊?!」

  他不断重踢奴隶老人的小腿,力度大得仿佛随时能把这比树枝还要细的骨头踹成两半。但遭到暴力的老人只是赔笑,生怕惹怒了面前这执掌着生杀大权的存在。

  「大人,刚刚说的那个差事……」

  「差事?」

  花了些时间回忆起谎言的内容,不耐烦的精灵随口敷衍道。

  「没了。你的孙子运气不好,已经有别人占了位置喽。」

  这句话简直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使是再愚钝的人,现在也能明白所谓的「阉人近侍」的职位不过是欺瞒哄骗的假话。亲手为孙子阉割的老人脸色变得像死灰一样苍白,而他的孙子仍然捂着血流不止的下体哭嚎。制造了惨剧的精灵们却是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嘲笑声,仿佛这事真的有多么好笑似的。

  ……真是令人作呕。

  即使同样是恶行,捕捉其他种族作为奴隶出售获利与通过折磨他人获得乐趣的程度是完全不同的。后者是最低劣的罪恶,并不像前者那样与特定条件下的社会规则结合而存在模糊的灰色地带,仅仅只是为了满足个人扭曲的欲望而制造社会性的内耗。已经看不下去了的妮芙丝正准备上前喝止,又突然意识到应该先帮助那个少年止血。即使对人类的身体结构所知不多,那种程度的出血量可绝对不能在未经处理的情况下自愈。这里的贩子与奴隶们都没有要施救的意图,那便只有自己才能伸出援手了。

  她向着这群人撒腿跑去,却还是慢了一步——那个奴隶老人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力量与勇气,抓住匕首奋力起身,一往无前地向着眼前的这群恶人捅了过去。然而,剑不离手的精灵们早就对奴隶的反抗有了戒心,只不过是一挡、一踢、一扎,赤裸而消瘦的奴隶老人登时就倒在地上没有了性命。

  「你们——!」

  「嗯?你不是那个客人带来的女奴隶么?」刚刚杀完人的精灵拔出带着血的长剑,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神色轻松地发问,「你来这儿做什么?是朱利安大人有什么事吗?」

  「嘿!说不定这个漂亮小妞是来过来玩的呢!要不要加入我们啊,小美女?」

  奴隶老人的尸体就倒在脚下,妮芙丝想要向前一步接近被阉割的少年,却被精灵们组成的人墙挡住了去路。短暂的由于让涌上脑门的热血开始消退,少女没有选择推开他们,而是决定先尝试用语言来解决问题。

  「你们不帮那个奴隶止血吗?要是伤口感染了,他也就活不长了啊。」

  「止血?没有必要。这家伙一会儿就要送到后面去处理掉,干嘛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啊。」

  处理,就是说要被杀死后分尸肢解。哭嚎的少年显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却由于过于恐惧而只能瘫坐在爷爷的尸体旁边发抖。妮芙丝握紧双拳,正要说些什么,却又被眼前的精灵抢白打断。

  「喂,你这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吗?难道你在可怜这个奴隶想要救他的命?别费心思了,每一批奴隶中总有废物是要被加工再利用的,这儿的规矩就是如此。」

  规矩,也就是这处营地一直以来的秩序。如果自己打破规矩又会怎么样呢?龙女咬着牙,心中却有另一股声音在阻止怒气爆发——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所以决不能依靠本能来做出计划外的举动。就算在这里打倒了这几个精灵,之后的事又要怎么收场?最重要的是,如果违背了约定擅自行动,和那家伙的关系肯定会继续恶化。最坏的情况情况下,就会失去那家伙的支持而在圣都寸步难行……自己现在能接受那样的结果吗?最起码,是不是应该和那家伙知会一声呢?

  「你脸色干嘛这么可怕?是不是刚刚参观了处理室留下心理阴影啦?那不如和哥们几个一起玩玩找点乐子——」

  「你们就把这种折磨奴隶的行为叫做『找乐子』?」

  「不然呢?」精灵们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奴隶营地无聊得很,除了玩奴隶又能有什么别的乐子?反正最近奴隶变得特别便宜,玩坏了也不用赔。大家都在这么做,你要不要也来试试看?」

  「……不用了。」

  她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了拒绝的答案,随后逃跑似的离开了这处充斥着冷漠气息的空间。浑浑噩噩、胸闷气短,明明知道阻止才是正确,却又无法鼓起足够的勇气——头脑一团乱麻的龙女只是无意识地跑着,不知不觉地偏离了来路,从岔路走错进了死胡同。回转过去寻找来路并不难,但她却没有回头,径直地靠着岩壁坐了下来。

  「……」

  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懦弱呢?明明看着凶杀就在眼前发生,却偏偏选择了什么都不做转头就走。开脱的理由,怎样都能说得出来,但怎么样也改变不了自己行为的性质。视若无睹又和同流合污有什么区别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失去了热情与勇气,变成了这幅别扭的模样呢?

  抱住双腿的少女咬着下唇,缓缓平静下来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理所当然的答案。

  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就是在那时候,刻骨铭心的经历塑造了如今的自己鄙夷情绪化而追求理智的性格:就在那段最孤寂的时光里,独居刚开始的时候,居住区块附近的大型特种压力容器发生了故障。那时候,近在咫尺的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可再怎么恐惧焦急也终究于事无补,反而让操作与决策频频出错。若不是最后关头终于冷静下来完成了降温降压操作,自己早已经在爆炸中化为肉末了。

  从那以后,刻在骨髓中的记忆就使得自己会本能地对任何形式的情绪化产生发自心底的厌恶。即使是现在,看见了谋杀现场的惨状而头脑发热之后,这份本能的力量便迫使自己克制撕碎那些精灵的冲动,让能够进行缜密思考的理智重新上浮。

  现在,情绪的干扰应该被压制到最低了,也是时候该澄清头脑进行重新审视了。重新深呼吸的少女正要再度沉入思索,却发现有人踏着闲庭信步来到了这处偏僻安静的角落。

  「你在这儿做什么?」

  是伊比斯。他看起来不知道为何有些高兴,却又用手捂着脑袋仿佛是在头痛一般。尽管不理解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快就找了过来,早就对他的本事了解了一些的半龙少女也没有感到意外。

  「……我累了。」她没有回答问题,也没有站立起身,「赶快回去吧,你想要展现给我的我都已经见识过了,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你又漏了敬语。」

  「我下次会注意的,主人。」妮芙丝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悔改之意,「至于你想听到的答复——我现在有些反胃恶心,回去休息了以后再思考好答案告诉你。」

  「因为看到了祭祀用品血腥的加工过程?」人类青年轻笑出声,「哈,你明明都吃过人肉了,还会在意这种事情?」

  「这不一样!」为自我行为辩解的本能使龙女忍不住高声反驳,短促呼吸后回复了平时波澜不惊的语气,「这两件事根本没法比较——吃人是必要的临时举措。我们先吃掉了所有的尸体,吃掉了被敌人抛下的俘虏,最后才轮到没有任何战斗力的老弱……最后的阶段没有持续两天围城就结束了,因而实际的受害者数量并不多……」

  「那么,祈求母树的献祭仪式也是同样的必要举措。要做比较的话,精灵们还会觉得这种行为要更高尚——他们可不会用同族和自己人作为祭品,伤害的可都是倒霉的其他种族。」

  歪理!少女的第一反应是要愤怒的否决。但本能促使她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低下头思考起了伊比斯话语之中的逻辑。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她才再度用平淡的声音回答。

  「我理解你的意思了。对于精灵们而言,祭祀是极其隆重的传统,在文化观念、社会生活与精神寄托的意义上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但我是不会对这种事产生认同的。仅仅是看着这里的奴隶们受难,我就已经难以忍受……所以,还是让我们赶快回去吧……」

  「不行。」伊比斯一口回绝,「我刚刚谈了一笔大单子,所以还要在这里停留一会儿。」

  「那就让我自己走回去吧,主人,我认得路。」

  「你准备就这么逃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奴隶死掉么?」

  「——那你要我怎么办!」

  她终于还是没有忍耐住冷嘲热讽,失态地怒吼出声。

  「你不是要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是像傀儡一样看着这一切吗?我要是把这里砸个稀巴烂,你不也会过来阻止我么!是你要带我来这里,是你要我不能轻举妄动,是你在参观的过程中一直故意做出那些能让我生气的举动,又是你在这时候嘲弄我什么都不做,你到底要怎么样!」发泄的话语脱口而出的同时带走了上涌的火气,深呼吸平复了心情的平复少女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你是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就是当你半年的人偶么——我会忍耐下来的。」

  哎呀呀,真是罕见的模样呢。不知为何心里感到了满足,笑眯眯的青年伸出手来揉了揉妮芙丝的脑袋。

  「对啊,这才是女奴该有的态度嘛,你总算是明白了。主人我很高兴呢,作为奖励——我准许你今天大闹一场,无论做什么都没关系,都能得到我的允许。」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完全没有预想过会是这种展开,感到讶然的妮芙丝呆滞了片刻,随后起身窜上前去,呼喊着想要追根问底。

  「你说清楚一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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