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龙司在对面讲自己不及格的科目，桌面摆着饮料和他们玩腻的纸牌。窗外的天色暗下来，高速沿路的景色成了迅速掠过的黑影。坐副驾驶的春宣布还有半小时就能抵达仙台，双叶在卧铺里伸半个懒腰，手臂小心地避开车顶。

　　莲随手摸过一张牌，拿在手里弯来折去。他的注意力一半用来听龙司的话，其余放在龙司戴着的饰品上。是他送的白银手环，样式简约，售价不菲。

　　他记得价格和龙司收到手环时的表现。龙司迫不及待地打开绒面包装盒，眨巴眼，棕色眸子里满是受宠若惊。“我一直很想要这个！”龙司说，“谢谢你啦，莲。”

　　他在看到手环的第一眼就确定龙司会喜欢，因此龙司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不客气。”他说。

　　“你简直跟圣诞老人一样。”龙司感慨说，“下次换我送你点什么吧！”

　　“请我吃饭？”

　　“你怎么知道？”

　　银色金属很有分量，在龙司手腕上熠熠生辉。很适合你。他想这么说，又觉得不必讲。

　　莲把纸牌拢到一起，慢慢地整理好，塞进纸盒里，转而全神贯注地听龙司聊田径社重建后的事。他原想看着龙司的眼睛以示自己在认真聆听，可不知怎的，龙司总是避开他的目光。他将装纸牌的盒子搁在一旁，顺着田径社这个关键词发散思维。

　　告别那天他在校门口遇到中冈和武石，两人熟络地和他打招呼。“坂本都告诉我们了。”中冈说，“你在老家也要加油啊！”他在龙司那听说过他们的很多事，却不确定自己和前社员们的关系是否真有那么近。武石回答他心中的问题：“坂本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放心吧，我们也会照顾他的。”

　　“谢谢，”莲调整滑脱的包带，“他有时挺让人担心的。”

　　中冈笑道：“就是啊，坂本他……”于是莲在路边站了十分钟，带着小报记者的好奇，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讲龙司在田径社的战绩和糗事。“去年我们闹得挺不愉快的，不过他完全不记仇。比赛也是，输了就说再赢回来就好，只要认真训练，就算下次还是输给别人，至少也打败了之前的自己。”武石最后总结道，“坂本有时候说话挺难懂的，但雨宫你肯定能明白吧？”

　　他点头。我全都理解，他想。

　　他们的车停在公园里，龙司去了趟公厕，直到蚊子平等地叮完每一个人后才回来。春贴心地从包里翻出驱蚊水，车边一时间弥漫着清香。龙司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大声道歉：“对不起！在厕所被怪人缠住了！”

　　春说：“怪人？”

　　“怎么回事？”摩尔加纳问。

　　“有个人拿着一本书问我有没有看过，我当然没看过啊。”龙司把脖颈上的骷髅吊坠扯回原位，“然后他就叫我去书店买，说他家里收藏了五本，这也太夸张了吧？趁他要给我看作者签名的时候，我就赶紧跑了。”

　　双叶一推眼镜：“哦哦？什么书这么厉害？”

　　“叫噩梦……什么来着？忘了。”龙司说，“无所谓吧，也不是很重要。”

　　“这记性，怪不得期末挂科呢。”杏说。

　　龙司撇撇嘴：“说得好像你全及格了一样！”

　　“叫《噩梦的王子》。”真打断他们，“那边的布告栏贴着这本书的海报，作者叫夏芽安吾。”

　　“从来没听说过。”双叶摇摇头，仰起脸看祐介，“御狐知道？”

　　“闻所未闻。”祐介转身面朝另一个方向，“该去瞻仰伊达政宗像了，牛舌也在等着我们。”

　　牛舌料理店在仙台随处可见，他们走进距离最近的一家。餐厅采用暖色调的照明，木质桌椅和地板，墙上挂着木菜牌和书画作，店员彬彬有礼，营造出干净温暖的家庭式氛围。他们都吃牛舌套餐，包含牛舌烧、腌菜、盐与小葱烹调的牛尾汤、浇山药泥的麦饭。人吃得津津有味，猫咪在包里不安分地探头挠腮，要求大家分它一点吃。离它最近的莲和龙司对视一眼，互相推诿起分食给摩尔加纳的责任。

　　一个穿白色风衣的年轻女人走到他们桌前。

　　两人面面相觑，女生们抬头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唯有祐介吃得入迷，心无旁骛，对外界动静一概不理。

　　一之濑久音告辞不久，他们也离开了餐厅。双叶和真在路上讨论一之濑透露的消息，祐介在旁边当前情回顾听。杏说：“她说得对，你们两个的猫叫学得不怎么样。”

　　“在叫声上，没人能赢过小摩纳。”春抚摸摩尔加纳毛茸茸的脑袋，“对不对？”

　　杏赞同道：“摩尔加纳最好。”

　　“只要杏大人想听，无论要吾辈叫多久都行哦！”摩尔加纳受用地叫起来。

　　“那当然了，还有谁比它像？本来就是猫嘛。”龙司说。

　　摩尔加纳拔高声量：“吾辈不是——”

　　“猫。”莲接上话，“我们都知道。喵。”

　　龙司边大笑边拍他的肩膀。“有进步，给你打六分。”猫叫专家摩尔加纳评价，“龙司，到你了。”

　　“我才不犯傻呢。”龙司嘻笑道。

　　舟车劳顿的他们急需休息，女孩们睡车里，男生则睡车顶。龙司哀叹逃不过睡帐篷的命运，莲劝他认命，毕竟在夏威夷龙司就睡过地板。龙司嘴上抱怨，手脚还是灵活地爬到车顶上，让莲把装帐篷的包递给他。

　　没几分钟龙司就喊莲搭把手。

　　莲攀上梯子，和龙司一起搭帐篷。他回忆着户外用品店里店员示范的步骤，在苏菲亚的提示下搭帐杆和篷布，龙司负责固定四角，费了好些工夫。夏夜闷热，他们后颈都忙出了汗。龙司叫祐介递两罐冰镇饮料上来，再扔给莲一罐。他们默默地喝饮料，垂在车厢边的腿小幅度地晃。

　　冰凉的甜水淌过喉咙，缓释了躁动和炎热。这是暑假以来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只有在这种时刻，他们短命的恋爱关系才在他脑海里格外明晰，犹如退潮后的礁石。明明做回了朋友，却有什么东西妨碍他对龙司畅所欲言。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不用在龙司面前花太多心思修饰言辞，龙司真诚的笑容能容纳一切不委婉和不严谨。

　　客观意义上他们交往过，算是彼此的前男友。他以为分手就是隐痛和遗憾，伴随着被抛弃的愤恨，以及老死不相往来，小说、电影乃至他听说过的事例无不如此。莲在占卜摊当过一段时间助手，来找千早做爱情占卜的人很多，把他俩当心理咨询师的失恋顾客也有。千早在这种情况下很为难，他主动承担了当树洞的责任。顾客认为年轻的他不会懂，可依然对着他说个不停，莲对人心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但他们不一样。

　　他们的情况属于无疾而终，没有争吵，没有怒目而视，没有激烈的反应。龙司提出的游戏也由龙司终止，他甚至让莲揍他一下出气，可莲觉得自己才像凭空挨了一拳的人。在摩天轮片刻的沉默中，他的灵魂以旁观者的视角俯瞰。胡闹，旁观者说，纯粹是胡闹，更荒唐的是他会答应，还沉浸在这个游戏里。所以能怪谁呢？莲能做的只是索要最后一个吻。

　　随着时间推移，对游戏仓促结束的不甘与失望渐渐浮上来。龙司什么都不知道，距离帮莲掩饰了真实心绪。他们都不是喜欢旧事重提的人，因此他愿意暂时蛰伏在朋友的身份里。

　　“我本来以为能一起看星星、打牌到通宵呢，结果要早早睡觉，还睡在车顶上。”龙司做了个只有莲能看见的鬼脸。

　　“毕竟明天要调查监狱。”他伸手揉后颈，转了转脑袋，“想看星星的话现在也可以。”

　　龙司闻言抬起头，莲看他被月光照亮的侧脸。龙司微张着嘴，能清楚地瞧见锁骨，项链上的银质骷髅头垂在胸口中间。天幕中散落的星像揉碎的银子，树丛里蝉在聒噪。

　　龙司毫不在意形象地打哈欠：“有点困了……”

　　他想和龙司谈谈，然而车顶咯咯轻响，摩尔加纳蹿到他们跟前。“休息时间到了！”它宣布。

　　龙司把手掌扣在它脑袋上使劲揉，眼睛看着莲：“它在老家也会催你睡觉吗？”

　　“很少。”莲回答，捞过他们喝空的饮料罐。

　　“帐篷本来就小，还要跟你一起挤！”龙司对摩尔加纳说，“我说，你在莲家里没长胖吧？我可不想睡着睡着被压扁了。”

　　摩尔加纳拿爪子扒拉他的手：“你以为吾辈想跟你睡啊！龙司的呼噜声指不定能把帐篷掀翻呢！”

　　诚如猫之所言。三个人并排睡在帐篷里，莲不便翻身，祐介断断续续的梦呓和龙司的鼾声此起彼伏，交织出奇异的催眠效果，他在这首不中听的摇篮曲里沉沉睡去。

　　压迫感惊醒了他。莲睁开一只眼，帐篷外光亮熹微。摩尔加纳趴在他肚子上，而龙司勾着他脖颈睡得正香。三人合盖的薄被大部分缠在祐介身上，莲小心地从被单下抽出左手，瞥腕表上的时间。5点36分。他轻轻地收回手，重新闭上眼睛，耳边是龙司的呼吸声。

　　八点半钟，大家集合用早餐，吃莲和龙司去便利店采购的面包。苏菲亚搜集了夏芽安吾的资料，文豪之孙，小说获奖无数，在互联网上颇有讨论度，可作品只在仙台地区反响热烈。双叶和祐介在签售展上看过《噩梦的王子》，断定那是一部拙劣的抄袭作品，热度却异乎寻常地高。此后一整天，祐介的神情都不大痛快。

　　“御狐生闷气呢。”双叶告诉其他人。

　　长谷川巡官帮助他们混进夏芽安吾的庆功宴。西装革履，裙裾婆娑，水晶吊灯和高脚杯，铺红丝绒的自助餐桌上堆满造型精致的点心水果，冰碗里镇着起泡酒，一身休闲装的怪盗团在这种正式场合格格不入。

　　夏芽就在他们不远处夸夸其谈，脸因周围人的奉承泛起红晕。他以轻慢的口气谈论起斑目一流斋和《小百合》，祐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去。

　　“喂……”龙司略带不安地叫他。

　　祐介只摇头：“我知道该怎么做。”随后上前和夏芽搭话。

　　**

　　针对夏芽安吾的悔改也大获成功，夏芽于次日召开发布会，承认剽窃他人作品。事后大家赞祐介言行帅气，是大功臣。

　　“御狐大明神多多保佑哦！”双叶朝他行合十礼。他们也有样学样，纷纷合起双掌拜了两下。祐介被围在中央无所适从，苏菲亚不解：“为什么要拜祐介？”

　　“表达敬意。”莲回答她。

　　盛大的七夕祭即将到来，街道和广告牌上涂着色彩夺目的祭典日期和宣传标语，随处可见的彩幡迎风舞动，风幡下的流苏簌簌旋转。他们出门只带上必要的衣物，好在苏菲亚检索出当地几间价格适中的浴衣店。服装店位于拱廊商店街，球状吊饰排布得密密麻麻，低低地悬在半空，走动时会拂过底下的纸鹤与条带。

　　店里陈列着各色布料，布兜和提包在高处展示，腰带和木屐位于下层架子。女孩们在展示架前叽叽喳喳，祐介研究着扇子，他和龙司在男士区踱步，一个店员迎上来提供挑选建议。

　　龙司说：“我想穿能方便行动的。”

　　“那么请试试甚平。”店员领他到一排衣架前，“有配套的短裤，穿着方便，也不需要系腰带。”

　　“哦，感觉不错！”龙司高兴地向莲招手，“莲，你也过来看看吧。”

　　他已给自己挑了件仙斎茶色的条纹浴衣，搭配暗红腰带和团扇。他走过去和龙司一起选。龙司眯起眼睛，专心地看款式，眉心拧出几条踌躇的细纹。莲拿起一件甚平，松叶色，印有圆环扣图案。“这件怎么样？”他问。

　　龙司打量这件上衣，眉毛舒展开来：“图案很特别嘛，我喜欢。”他接过衣服，拿到身前比了比，“那就这件好了，还是你有眼光！”

　　莲向他微笑，他们的审美难得重合。先前龙司在伴手礼商店看中一对钥匙圈，担心妈妈会大吃一惊，莲说一句“很酷”，他就乐呵呵地把其中一个送给莲，现在钥匙圈挂在他们各自的包上。

　　晚上他们换好浴衣，准备到中心街等女生们。出发前，他们对着公厕的镜子整理着装，莲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挎包，被龙司扳住肩膀。他不解地看龙司：“怎么了？”

　　龙司鼓着一边腮帮，似乎在思考。他突然上手捋莲的头发，将莲的一丛刘海掀过额头。“这样会不会更帅气？”龙司的手按在他头发上。他们一齐看向镜子，他的面貌的确变得不同了，一边眉眼完整地露出来，无端添了几分锋利。

　　“可惜没有发胶什么的……”龙司说，转头向祐介喊，“你有发胶吗？”

　　“没有。”祐介说。

　　龙司随口问：“那你怎么保持这个发型的？”

　　“顺其自然。”祐介摸摸自己光滑如缎的头发，“这叫做自然美。”

　　龙司无语几秒，放开莲的头发，让那束刘海落回额头。“你也保持自然美算了。”龙司笑笑，就这么拉开距离。

　　中心街沸反盈天，木屐声响成一片。摊贩售卖着烤鸡肉串、炒面和刨冰，空气中弥漫着白烟与食物香气，某处在敲锣吹笛。龙司有几分钟不见踪影，他四下观望，只看见孩子们蹲在透明水箱前捞金鱼，水中小鱼宛如游动的火苗。

　　龙司回来了，头上斜斜地戴一个翔羽侠面具。见他的视线停在面具上，龙司嘿嘿地笑：“没想到还有这个卖！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好怀念啊。”

　　作为回应，莲伸手拉下他的面具，让面具正好扣在龙司脸上。龙司干脆原地模仿起翔羽侠的变身动作：“嘿！”

　　“好厉害。”苏菲亚捧场道。

　　“是吧！”龙司掀起面具，满脸得意。

　　龙司经常露出孩子气的一面，逛街时流连在儿时拥有过的玩具橱窗前，在迪斯尼乐园半推半就地戴上熊耳朵头箍，喜欢能勾起他童年回忆的事物。莲问他为什么怀念小时候，他说因为小孩子不用想太复杂的事。

　　集体会合后他们吃遍了每一个摊，从蒟蒻丸子到烤鸡肉串。龙司拉他玩射击游戏，打中十五个气球就能得一只小毛绒玩偶。师从高级玩家织田的经历和实战经验让莲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奖品，龙司以四发之差惜败。摊主把玩偶递给莲，他们决定把战利品挂在车上。

　　苏菲亚想看莲捞金鱼，他也乐意满足她的要求。他挽起浴衣袖子，手边放一只小碗。龙司替他拿着手机，蹲在莲身旁屏息凝神，仿佛自己也参与其中。他小心翼翼地让纸网斜着入水，试图将金鱼赶到水箱角落。莲刚将小鱼捞起，浸水湿透的纸网就破了洞。鱼跌回了水里，无事发生般继续游弋。

　　“啊，差一点。”苏菲亚语带失落。

　　龙司慷慨地赞助了一百円，安慰地拍他的肩：“下次肯定能成功！”莲拿起新的纸网，抿了抿嘴以示决心。

　　苏菲亚也握着双拳：“莲，加油。”

　　第二次尝试也宣告失败。

　　一个小男孩结束游戏，手里拎着盛满水的塑料袋，清澈的水中游着三尾鱼。他们呆呆地目送男孩和父母兴高采烈地离开。“大败北啊。”龙司说，“我们还是回去吃炒面吧。”

　　他们走回队友们坐着的长椅边，双叶见他们两手空空地归来，同情地递上毛豆汽水。毛豆汽水喝起来发甜，石卷炒面会在粗面条上加荷包蛋，章鱼烧外酥里嫩，纸碗碟逐渐堆成了小山。

　　他把装摩尔加纳的包交给春保管，和龙司各捧一摞纸碟去扔垃圾。他们走着，视野里人太多，垃圾桶却一个也没有。

　　“仙台真不错。”龙司开口，“就是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

　　“要等善吉的联络。”

　　“也是。”龙司耸肩，“你看这么热闹，算是弥补去年的烟火大会了，你还记得吧？”

　　“那时候下了雨。”他说。浑身湿透的他们狼狈地钻进便利店避雨。

　　“我们都淋成落汤鸡了！”龙司笑道，“而且那时候你和我没穿浴衣，这回都穿上了。话说，你怎么还戴着眼镜啊？”

　　“不喜欢？”

　　“也没有不喜欢……”龙司说话变得吞吞吐吐。莲不由得看他一眼，自己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们一路走，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垃圾桶。大垃圾桶里什么都有，甚至躺着柄崭新的纸风车。地上泼一片幽深的树影，枝桠垂下一串串金银纸折的飞鸟，在细微的风中波光流转。

　　龙司好奇掩映在纸鸟间的祝福笺写了什么，他绕着树转，仰起头，费劲地看签纸上的毛笔字。莲跟着他走到树背后，拉住龙司裸露在外的手腕。

　　“什……”龙司猛地转过身。莲将他拉近，擦过他的鼻尖，吻龙司的嘴唇。

　　龙司完全愣在了原地，睁大眼，嘴也不知防守，莲的舌尖得以侵入。等莲退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甩开莲的手，脸飞快地染上一片红。“你……”惊诧和羞恼闪过龙司的脸庞，他瞪着莲，“我们已经——”

　　莲从口袋摸出手机，将食指竖在唇前，朝他弯弯眼睛。龙司领会到他的暗示，顿时掐住话头。

　　“改天再找你算账！”龙司气急败坏地说，把他撇在树荫里，一个人大步走开了。

　　苏菲亚的身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算账？”她说，“龙司有财务问题的话，可以找我帮忙。他怎么走了？”

　　“他去上厕所。”莲重新走进欢乐的人群，不忘夸奖她，“苏菲亚很有用。”

　　“被称赞了。”苏菲亚心满意足地哼起小曲。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