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勇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小窗，歪斜地照在一颗巨大水晶上，里面赫然是一个熟睡的人类女孩，简直像是童话中的情节。

“我说你啊，惹出这么大的祸，自己反而睡着了，活该遭人嫌，怪不得没男人要你。还有马尔洛那个不长脑子的，整天说调查兵团才是真正在为人类做贡献，他想加入那边。他是不是不知道墙外多危险啊？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

“我听说你在训练兵团时候和那个叫三笠·阿克曼的决斗过，在毕业那天甚至差点打得同归于尽？真的假的啊？你还是巨人，她又是什么怪物？要我说也不至于吧，你又不是和她抢男人。”

“……你不会真和她抢男人吧？”

“算了算了，我是没法想象自己和一个女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再说了，别的女人看到姐这对胸，这对臀，早就吓得投降了吧！”

“喂，你听到了吗，听到就应一句，好歹让我不那么孤单吧……”

……

正午的烈阳没给潮湿的地下室带来多少温度，甚至不如那个风风火火的男孩。

“三笠她啊，经历完大战之后坐着都能睡着，我好不容易把她叫去休息了，她又说要缝补围巾。”

男孩的眼神逐渐冷硬。

“阿尼，即使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莱纳，还有贝尔托特，我们不是一起训练的同伴吗？汉尼斯叔叔他，也被你们害死了啊！对我来说你们既不是士兵也不是战士，只是杀人凶手而已！阿尼，你总是冷冰冰的，把周围人都当蠢货，只有格斗训练的时候能感受到一丝热情，我相信你不是对所有事都满不在乎的，因为你教会了我战斗的技巧。你不惜杀人的难言之隐，到底是什么？让我见识一下吧，阿尼，我倒要和你比比看，我对冲出这围墙的决心，对获得自由的渴望是不是比你的使命更强。呐，阿尼，回答我啊！”

“砰！”

男孩一拳砸在水晶上，神色狰狞。

“还有那时候碰到变成巨人的你，那些闪过的画面是什么，我看到好多巨人，还有人的战争，烧焦的尸体，金发的女人，我的妈妈，父亲交给我的钥匙，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野兽模样的巨人。但是和莱纳搏斗的时候却没有触发这些。这段经历我没有告诉其他人，但我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我们付出那么大的牺牲，关于墙外面的情报却什么都没得到。也许墙的外面，全是敌人，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会尽力让你们死得痛苦一点……三笠？你来这里干嘛？”

眼前的青梅竹马脸色阴沉：“艾伦，要开作战会议了。这次的敌人，恐怕是中央宪兵团。”说完，她深深看了一眼水晶里的美人，眸中愤恨，不减当日。

……

傍晚时分，地下欣赏不到的夕阳被女孩用火把代替。

“你把自己封起来的这大半年里，莎夏失踪了，尤弥尔死了，你满意了吗？”

“赫里斯塔……现在叫希斯特莉亚了，她的真实身份是王族的私生女，在团长带领下我们发动政变，扳倒想加害艾伦的王室，希斯特莉亚亲手诛杀了她的父亲和中央宪兵的队长肯尼，登基成为了新的女王。”

“成为女王之后她反而很少笑容了，因为尤弥尔为了保护她被肯尼派出的人杀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把凶手找到，希斯特莉亚没有说什么，但她对那个杀手的恨我们都看得出来。”

“对战莱纳的时候，艾伦使出了你教的格斗术，这让我……很不爽。”

黑发女孩凑近水晶，死盯着里面那抹金色的倩影。

“我有种感觉，艾伦离我越来越远了……”

三笠低头站着，连手里的火把被凉风吹熄也没有理会。

“哈……想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了，尤其是肯尼·阿克曼的遗言。”

“他让我给你带话说，他带人去铲除那个地下斗兽场的时候，没见到那两个女孩，要么逃走了，要么已经死了。他还让你不要纠结于她人的结局，应该自己决定。我听不明白这些话，姑且是传达给你了。”

微弱的月光洒在单薄的背影上，女孩整理一下围巾，转身背对着幽幽发光的水晶。

“我们明天就会出发，出动调查兵团的全部兵力把玛丽亚之墙，把我们的家夺回来，你拼命隐藏的情报全都会真相大白。到那时候你也就没有理由躲在这水晶里面了吧。”

“到那时候，我希望你先来找我，我们做个了断。这次我一定会用身体彻底地征服你，羞辱你，让你哭着求我杀了你。”

……

深夜的幽静被被一股不可言说的诡异气氛破坏，那颗水晶好似小了一圈，凑近了看，会发现里面的睡美人，好像在缓缓睁开双眼……

……

“我说，小姑娘，我已经败在你手下了，看这伤口，我活不到日落的时候了，你也大仇得报了嘛！”

“我可没觉得有报仇的快感，杀死尤弥尔的是你的哪个手下？说出来！”希斯特莉亚扬起手上的刀。

明晃晃的刀尖压在肯尼喉间，他却笑了：“我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不过用死来威胁一个快死的人，你还真有意思。做个交易吧，你把利威尔和那个叫三笠的女孩叫过来，作为交换，我给你那人的线索，你要是能弄死她还算是帮了我的忙。”

“……好。”

“王家的小姑娘真狠啊，再砍深点我现在都说不了话了。”肯尼·阿克曼靠在树旁，礼帽滑落在地上，周边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他用颤抖的手点上一支烟，“我的裤带里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能巨人化的药剂。”

“你之前应该有更多时间和体力，为什么不给自己注射？”利威尔皱眉。

“你以为我要给自己用？哈哈哈…咳，咳，觉醒的阿克曼是成不了巨人的，你们俩也一样，因为我们的体内流着一半的女巨人之血。那个叫艾伦的小子是个例外，他在觉醒之前就获得了其他种类巨人的力量，就算他妈是阿克曼家族的一员，他也跟阿克曼血统没关系了。”

“什么意思？”利威尔和三笠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不解。

“没明白吗，也对，你妈妈没告诉过你的姓氏吧，利威尔？那的确不是什么值得自报门户的姓氏，但你和三笠·阿克曼都是阿克曼家族仅剩的成员之一，而我现在要告诉你们家族的历史。我们的先祖是来自墙外的王族，另外体内有一半的女巨人之血，正因如此阿克曼一族无法被墙内王族修改或抹除记忆，而且经历某些刺激后会觉醒，获得超越常人的力量。与此同时，我们的家族也和两拨人结下死仇，一方是王族血脉，他们迫害残杀了不受控的阿克曼一族上百年，更早以前没有城墙的时候两国之间亦有数不清的战争，奴役，种族清洗，血海深仇已无法化解；另一方是女巨人的继承者，她们会出于身体本能地猎杀阿克曼，好夺回自己的力量，所以那也是无法和谈的，只有一方灭亡才能结束的斗争。”

“哼，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受过什么阿克曼家族的恩惠，也不会答应你把所谓‘复仇’的使命强加在我们身上。”利威尔用一贯的毒舌打断肯尼的话。

“正相反，我告诉你们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放下这些。”那根香烟被肯尼断断续续地抽完，他扭头看向夕阳，“我曾想凭自己的力量解决家族仇恨，让痛苦停留在我这一代。于是我去暗杀上一代的王，乌利·雷斯，但是失败了，反而被收服，为他所用；后来我和那个继承女巨人的小姑娘合作过，甚至没察觉到她就是仇人。”

“……你想说什么？”

“我至今见过的人全都一样，酒，女人，或者神明，家族，国王，梦想，孩子，力量，大概不找个东西沉醉就活不下去吧。所有人都是某些事物的奴隶……你的是什么，利威尔？是成为英雄吗？哈哈哈哈咳咳咳……”

肯尼开始吐血了，他看向三笠。

“如果你还能跟那个宪兵小姑娘说上话，就帮我转告她，我带人端掉了那个地下斗兽场，但是已经找不到那两个女孩了，要么是死了，要么是逃了。但这都和她没关系，别拿她人的命运来度量自己，她应该自己决定结局。”

残阳最后一次温暖男人的冷躯，他的呼吸变得微弱。

“我还有问题，你到底是妈妈的谁？”利威尔急了，一把抓住肯尼的肩膀。

“呼……这下我也算是报了那小姑娘的恩。利威尔，我只是你的舅舅，我无法成为谁的父亲。不过，对不起，把你一个人丢在了那个地下街。”

肯尼把头靠在树上，眼神涣散：“乌利，我这样的人渣，也能和你看到相同的景色吗……”

回忆结束，利威尔仍靠在墙上，望着桌上的针管和里面红得发紫的液体沉思。艾尔文的声音在桌对面响起：“希干希纳区要堵住的内外两道门，堵门全靠艾伦通过训练掌握的硬质化能力。之后希干希纳区会被隔离，我们歼灭区域内剩下的巨人。然而希干希纳区算得上是敌人的领地，长期战我们并不占优，只有在短期决战才有出路。大体上计划就是这样，但是我们不能指望敌人会放任我们顺利执行，所以需要预测各种突发情况然后提前做准备。比如铠之巨人的铠甲很难对付，所以韩吉特别研制了名叫雷枪的新型武器，将会在战斗中投入使用。雷枪可以装备在立体机动装置上，末端连接着一条线，发射出去将线拉断后雷枪就会在几秒内引爆，对目标产生伤害。还有这个装着能变成巨人的药剂的盒子，我认为这个盒子，应该托付给生存率最高的优秀士兵。利威尔，你愿意收下吗？”

利威尔把视线转向艾尔文：“如果这是任务你只要下命令就好，为什么要问我的意愿？”

“因为一同托付给你的还有届时所需的临场判断，也就是说由你决定用在谁身上。”

“知道了，我答应你。”

军大衣里多了不止一个盒子的重量，利威尔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夺回玛丽亚之墙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去过地下室之后再决定。”

微风拂过三笠的短发，她正坐在台阶上，陪艾伦和阿尔敏聊天。新加入的马尔洛很有胆量，说要直接进前线部队，让讽刺他和艾伦一样是“赶着送死的混蛋”，这话被艾伦听到了，两人大打出手，最后都被兵长揍了。

不过，艾伦总算恢复了点精神，这几个月来他战斗了太多。

“夺回玛丽亚之墙，把攻打来的敌人全部打倒的话，我们能回到从前吗……”三笠喃喃自语着。

“只要我们还被囚禁在城墙这个牢笼之中，我们就不是自由的。在明白这点之后，我越发觉得外面那些家伙不可原谅。所以啊，为自由而战才是我的力量源泉，先让那些混蛋付出点代价吧！”艾伦握着拳，自信满满。

“可墙外的世界不止有巨人啊，还有海洋，还有燃烧之水，冰之大地，砂之雪原，书里提到过的景色，我是为了那些才加入调查兵团的啊！”阿尔敏的眼睛发着光。

虽然三人的追求不同，但核心或许是一样的——无拘无束的自由。

“约定好了哦，先一起去看海吧！”

“说得是啊，我也想实际看看……三笠，你……又去找阿尼说话吗？”

“你们又在聊我听不懂的话题……”

次日日落时分，准备出发的调查兵团受到前所未有的鼓励，那些曾经不信任他们的民众，正在为他们呐喊，祈祷，墙里的人类第一次如此团结，期盼着这支历经无数牺牲的调查兵团夺回丢失的领土和家园。

艾尔文团长振臂高呼，墙下的民众给予更热烈的回应，所有人情绪高涨，摩拳擦掌，只待团长命令。

“玛丽亚之墙最终夺还作战，开始！”

“前进！！”

堵住外墙比想象中轻松，艾伦从巨人身体里脱出来，三笠把他接到城墙上。几人环顾四周。

“一个巨人都没有，团长和阿尔敏怎么说？”

“怀疑敌人藏在暗处，已经派人搜寻了。啧，那群混蛋哪怕不现身都把我们吓得够呛。”

远处传来阿尔敏发射的音响弹，不久后团长发射红色的表示“行动中止”的信号弹。

利威尔兵长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迅速动身往艾尔文团长和阿尔敏那边发射钩索。

三笠守在艾伦身边，目睹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莱纳从城墙内部现身，一刀捅死了受阿尔敏命令正在墙壁上搜查的士兵，然而兵长已经杀到！一把钢刀捅进莱纳的脖子，莱纳坠落到地上，随亮起的闪电变身巨人。

“莱纳！”

“艾伦，不要离开我身边，我会保护你！”

一道道光柱冲天闪烁，所有人大惊失色，因为那些象征变身巨人的炫光——

来自他们身后。

“敌人在墙内现身！”

“看来对方和我们想法一致，都打算在这里决一死战。迪尔克班，玛雷奈班，内门的克拉斯班死守马匹，利威尔班和韩吉班负责干掉铠之巨人，各班听从指挥使用雷枪。人类的生死存亡，在此一搏！让我们向全人类，再一次献出心脏！”

艾尔文拔出剑刃。

“利威尔，你留下。”

“让我保护马匹而不是艾伦吗？”

艾尔文指向远方：“能干掉兽之巨人的，只有你。”

“明白了。”

……

被埋伏了。

三笠站着断垣残壁之上，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在这种情况一定要冷静下来，但现在的情况，她自己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艾伦被贝尔托特的超大型巨人一脚踢到城墙上，其他士兵，几乎都在贝尔托特的核爆变身之下消失殆尽，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而位于城门以内的团长那边呢？没有任何消息，对面的巨人强得连那个矮子都搞不定吗？天空偶尔落下的碎石，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莱纳，他正在靠向艾伦。三面受敌，到底该怎么办？

“我说，阿尔敏，现在只能保证艾伦逃走。”

“变瘦了。”大家都或蹲或跪，只有阿尔敏站着，看着不断前进的超大型巨人，“果然和韩吉队长说的一样，他经不起消耗战！他那连雷枪都能弹开的热风，我想是消耗了骨骼以外的所有肌肉产生的热量！”

“所以呢？”

“阿尔敏。”三笠也站了起来，她此刻似乎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各位，你们来拖住铠之巨人，我和艾伦会解决掉超大型巨人。”阿尔敏站了出来，给出了他的解法。

“真的可以吗？就你和艾伦二个人？”佩特拉拖着几乎昏阙的妮法，担心的眼神在艾伦和阿尔敏之间来回。

“我知道了，我们会解决掉莱纳的。”三笠抢在阿尔敏说话之前给出回应，阿尔敏是可以信任的，她一直相信阿尔敏有着不输那位团长的能力。

大家纷纷站了起来，越是陷入绝境，越需要最后一搏。

阿尔敏挺动钩索，跃到了城墙之上，如果这个计划成功的话，我大概就不能去看海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能想到外面的世界，我就会涌起勇气啊。”

“艾伦，快起来！我们去看海吧！”阿尔敏拔刀，插入了艾伦的身体。

“艾伦，计划就是这样，可以骗过贝尔托特的话，这场战斗就是我们的胜利”阿尔敏站在刚刚苏醒的艾伦的肩膀上，坚定地望着前方。

“虽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作战，但能做到什么程度，全看我自己呢。”

阿尔敏感受到了一旁巨人关切的目光。

“艾伦，不好意思，在没看到海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所以会在出现致命伤之前撤下来，接下来就靠你了，毕竟，我不是特别勇敢嘛。”

不，不是的，以我知道的阿尔敏——

“艾伦，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看海啊，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要遵守我的作战计划啊！”

阿尔敏没有再说话，他冲向了超大型巨人。

热风席卷着周围的空气，灼热的温度简直让人窒息。

阿尔敏把钩索钉到了超大型巨人的牙齿上，果然只有肌肉会消退，牙齿和骨骼则不会受到影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释放热风的时候，肌肉是无法动弹的！

那么，现在只要做一件事就好了，死死握住钩索，直到——死亡！

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

滚滚热浪不停袭来！

忍住——还不够——

我要把一切都托付给艾伦，我的梦想，生命，一切，我能舍弃的只有这些了！

艾伦一定！

烧焦的躯体松开了手。

可以替我看到大海！

已经……结束了。

被唤作“艾伦”的巨人早早地失足落下了，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然而烟雾下是硬质化的外壳，那个艾伦，是假的。

“得手了！”艾伦本人出现在了超大型巨人的后颈，“啊啊啊啊啊！”

竟然！是佯攻作战！

贝尔托特被抽了出来。

超大型巨人轰然倒下。

三笠望着倒下的巨人躯体，她们这边的莱纳也被醒来的韩吉和大伙一块拿下。

要赢了！

现在只有那一片战场——

利威尔躲在房屋后面，听闻血肉断裂的声响，耳畔响起部下一声声惨叫。

又是一声巨响，是那兽之巨人揉碎手上的巨石后把碎块再度投出，砸在前方来不及躲闪的士兵身上，穿出数个血洞。

弥漫的血雾刺激着利威尔的神经，圆睁的眼珠几乎要挤出血来。

瓮城里的多数士兵都被卷入超大型巨人产生的爆风之中，韩吉生死未卜。身处城门内的团长带着马尔洛等残存新兵抵御兽之巨人，因为前线老兵已经尽数牺牲。剩下的人也只是在苦苦支撑，或许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

“这样大范围的飞石攻势，这里迟早被打成马蜂窝。艾尔文，去找到艾伦，你带多几个人坐在他的肩上赶紧逃，至少保证能有人活下来。我去对付那头野兽，吸引他的注意力。新兵和韩吉那边的幸存者骑上马分散跑，以此为饵，让载着你的艾伦突破包围。”

“不行的，你连接近它都办不到。”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办法吗？”

“嗯。”艾尔文眼睛瞥向另一侧，声音低沉地说着，“顺利的话，可以助你消灭兽巨，代价是需要所有的新兵和我的性命。”

屋砾随着碎石落下，房屋化为粉尘，似乎一如士兵之后的命运。

“事到如今，只好把渺茫的胜机堵在同归于尽的战术上。但若想让那些新兵愿意主动牺牲，怕是要撒一个弥天大谎才行，而且如果我不冲在前头，也不会有人跟上，这样一来，我将率先阵亡。而地下室的秘密，我也无从得知了。”

“哈？”

说完，艾尔文坐在木箱上，第一次露出疲惫的神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有好几次曾想过一了百了，可每当那时，我就会想起父亲的那堂课。而现在答案，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啊，就在咫尺之处啊！可是利威尔……你看得见吗？我们的同伴在看着我们，他们想知道献出心脏的结果是什么。”

房屋继续损毁，新兵在一片绝望中哀嚎。

“这一切，难道只是我脑子里面如同孩童一般的幻想吗？”

艾尔文望向利威尔，似乎希望利威尔能对自己说些什么。

利威尔单膝跪下，在艾尔文面前俯身低头：“你一路以来奋勇地战斗了，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走到这一步，我要做出选择了。”

他抬起来头，眼神依旧阴沉而坚定：“给我放弃梦想，安心上路，带着新兵们前往地狱。至于兽之巨人，就交给我解决。”

“谢谢你，利威尔。”艾尔文的眼神再度坚毅，尽管好像闪烁着些许泪光，原本憔悴的神情中，摊开释然，又立起决绝。

“啊啊啊！”士兵们发起冲锋，向着野兽巨人的方向。

“发射！”

一簇簇信号弹射出，绿色的烟雾从红色的血雾中喷薄而出。

——

“接下来向各位下达最终作战计划。全军整队！”

“全员骑马向目标野兽巨人冲锋，当然对目标来说我们会是最好的标靶。突袭的时候发射信号弹，尽可能阻挡对方视野，降低投石命中率。利威尔兵长将只身讨伐野兽巨人，以上就是本次的作战计划。”

“留在这也会被飞来的石头砸死，赶快行动！”

“那是，要我们去送死吗？”

“是的。”

——

“啊啊啊啊！”士兵们挺起身子，朝着碎石洒落的方向。

利威尔靠着空地上的无垢巨人，飞快地接近目标。

——

“你是说既然都会死不如最后挺身，奋战而死吗？”

“没错。”

“但既然…都是去死，这么死和违抗军令去死，都没有意义，对吧？”

“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就算过上了幸福的人生，还是被巨石砸死，人都是会死的。那人生是毫无意义的吗，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是毫无意义的吗？死去的同伴也是吗？那些士兵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吗？”

“不，不对！为那些士兵赋予生存意义的是我们！那些勇敢的死者，那些可怜的死者，能够悼念他们的，是生者的我们！我们将会在这里死去，将意义托付给下一位生存者！这正是唯一一个，能够对抗这个残酷世界的方法！”

——

“啊啊啊啊啊！”士兵们迈向死亡，为了人类献出心脏！

艾尔文顶在最前面。

“士兵们！愤怒吧！”

无数烟幕拔地而起。

“士兵们！咆哮吧！”

无数嘶吼响彻云霄。

“士兵们！战斗吧！”

无数士兵迈向死地！

艾尔文被石块砸中，翻身倒了下去。

“团长他！”

“不要回头，继续前进！”马尔洛吼着，无数马匹从落下的团长旁边穿过。

前面一波士兵死了，后面一波士兵冲上来。

他们恐惧着，他们嘶吼着，他们崩溃着；但他们前进着，他们咆哮着，他们绽放着。

碎石把人的肢体撕的四分五裂，但那颗跳动的心脏，早已献给了他们所追寻的自由，无人可以夺取。

“啊啊啊啊啊啊！”马尔洛的马被击中了，他狼狈的坠落。

身旁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难道都？

不，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站起来，往前，为利威尔兵长拖延时间。

站起来，跑起来，冲过烟雾——

四周的空气是难闻的血腥味，他看见了，那只野兽巨人，他浑身都是毛发，手臂长的几乎可以拖到地上，这就是他能掷出落石的原因吗？

马尔洛举起了信号发生器，他继续向前，把一束绿色的烟幕射向那个野兽巨人。

“喂，你们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居然，还会说话吗？一个战友腾空而起，另一个战友的残躯飘然落地。下一个，恐怕就是马尔洛了。

啊，这就是死亡吗？

希琪，现在在哪呢？

我又为什么在这呢？

我是为了人类，为了在墙外面奋战的，为了在墙里面熟睡的……

“噢噢噢噢！！”

马尔洛跨上一匹主人已死的战马，冲入兽之巨人笼罩的阴影中。他展开立体机动装置，钩索攀上那庞大身躯的某处。

再近一点，造成一点威胁也好，利威尔兵长一定能找到机会！

“啪！”

足以让他晕眩的大力盖下，马尔洛重重摔到地上，他身上压着另一只用四肢爬行，脸长得不像话，背上绑着木箱的奇怪巨人。

腹部一阵凉意，怕是在大量出血。

马尔洛喘着粗气，心跳紊乱无比，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他知道他完成了使命，引开了目标的护卫。他举起信号枪，拼尽最后一口气，用嘶哑的嗓音把所有人的希望带着血沫怒吼出来：

“兵长！！！！！”

如恶煞般的男人破风而出，一道钩锁贯穿了巨人的毛皮，死死地钉到了骨肉深处。

利威尔从马尔洛射出的绿色烟幕中现身，屠杀巨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整个额头，唯独那一双眼睛投射着他的愤怒。。

“啊！”野兽巨人嘶吼着挥出手臂。

利威尔快的如同摸不着的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切割着那罪恶手臂上的皮发与血肉。

那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瞬间崩塌成四散分开的肉块，但还没等野兽巨人搞明白状况，下一波攻势又再度袭来。

钩锁再度发出，巨人慌忙捂住后颈，然后他只看见一个躯体如闪电般划过。

看不见了。

巨人的身躯彻底崩塌，脚筋在顷刻间被斩断，刚刚得意忘形的投球手如同痴呆般坠落跪地，耷落的下巴荡起脸上成褶的肥肉。

“你刚才玩得挺开心的嘛？也让我多享受一下吧！”

无数的刀光滑落在野兽的后颈，一个金发男人被利威尔扯出，一刀插在了他的嘴中。

兵长看着这个杀了自己无数战友的混蛋，却不能第一时间杀掉他，最好是能叫人夺取他的巨人之力。无论是谁都好，还有活人吗？就算奄奄一息也可以。

“战士长！”

四肢爬行的巨人飞扑上来，利威尔想转身应战却来不及换刀，跃到空中射出钩索，却被那巨人截住，危急时刻一个转身踩在那巨人身上跳开。

“咔！”

脚踝扭伤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利威尔落回到地上，那四足巨人眼见占不到便宜，把兽之巨人本体含在嘴里，然后迈开四肢扬长而去。

“喂，你要去哪。给我站住……我答应那家伙，一定要杀了你，我发了誓的！”

“兵长——”

利威尔一瘸一拐地来到了马尔洛旁边，他的灵魂好像就要离开躯体，仅剩的一点意识，勉强想说些什么。

“我，我要不行了…我口袋里有一封信…请你交给一个…叫希琪的宪兵，告诉她——”

利威尔还没有答应，马尔洛已经停止了呼吸。

合上眼前新兵的双眼，利威尔看向远方的巨人。

那可是艾尔文交给自己的最后一条命令，怎么可以这么结束……

利威尔打开瓦斯，接上最后两柄刀刃，追了上去。

韩吉在让的劝说下决定先不杀莱纳，而是从利威尔那里拿来药剂，打给活着的某人，让其吃掉莱纳获得铠之巨人的力量。

“三笠，你还有气体剩下吗？去确认一下艾伦那边的情况，补充瓦斯后从利威尔那儿拿注射剂回来。如果拿不到就发信号弹，我会杀了莱纳。”

三笠即刻出发，登上屋顶后，看到艾伦伏在一具焦尸上，细细聆听着那微弱的呼吸，黑炭般的脸上依稀能看出阿尔敏那张五官柔美得像女孩子的脸。她的头一阵刺痛。

“阿尔敏还有呼吸，兵长，快帮他注射！让他变成巨人，把贝尔托特吃掉！”艾伦抬头大喊，正好看到三笠。两人最好的朋友，此刻正奄奄一息。

“兵长！”

利威尔阴沉着脸，掏出那个盒子，递给艾伦。

“利威尔…兵长…”

新兵弗洛克把衣服被血染红的艾尔文团长背了上来。

“艾尔文团长受了重伤，腹部被石头击中，内脏严重受损，血流不止……但是他还没死！那支药剂，一定能为团长所用！”

利威尔收回了手，把那小盒子护在胸前。

“兵长…？”

利威尔伸手去探鼻息：“他还活着……我要为艾尔文注射。”

“你刚才…不是答应给阿尔敏了吗？”

“我要救能拯救人类的一方。”

三笠的心里很乱，她抽出了刀，眼睛直勾勾盯着利威尔手里的盒子，那里面装着救下阿尔敏的希望。心急的艾伦，已经伸手去抢了。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是想让我对调查兵团团长见死不救吗？！艾伦，舍弃私情吧。”

“你让我舍弃私情？刚才你为什么不立刻交出注射剂？难道不是你的私情吗？”

“啪！”

利威尔一拳甩飞艾伦，身后三笠已然失控，大叫一声扑将上来把刀架在利威尔脖子上。三笠感觉利威尔的力量变弱了，似乎用蛮力就能硬抢。

“没有艾尔文的我们…根本无法战胜巨人。”

“没有阿尔敏我们什么也做不成！”艾伦大喊着。

“请…把注射剂交出来！”三笠的眼泪已经蓄到眼角。

不知何时赶来的韩吉从背后抱住三笠，把她从利威尔身上拉开。

“三笠！阿尔敏的确是个优秀的人才，但他还不具备艾尔文的经验和统率力！”

“韩吉？！”

“利威尔……抱歉，莱纳被另一个巨人劫走了，让，佩特拉和妮法正在找还活着的马匹供大家使用。三笠，听我说，我也有想复活的人，甚至有上百人之多。自加入调查兵团起，每天都是离别。不论是谁，都会有和某人告别的一天，即使如此，也必须前进。你明白的吧！”

“啊啊啊啊啊啊！！！”三笠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那把韩吉小臂勒出血痕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所有人，离开这里。”利威尔的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听不出来的迟疑。

重物砸在屋顶的声音传来，居然是那兽之巨人，它俯身缩短着和艾伦的距离，不完全巨人化的后背上，一个金发戴眼镜的男人现身。

“巨人……？”

三笠和韩吉迅速拔刀对峙，艾伦则咬牙切齿：“来得正好！我正愁怎么把你们找出来杀掉呢！”

“你是……艾伦·耶格尔吗？唉，真是和父亲一点都不像啊。”

“什么意思…？”

“希望你相信我，我是能理解你的人。我们都是被父亲所害的人，你被父亲洗脑了。”

利威尔站了起来，眼神中恫吓与威胁的意味简直让周边都刮起冷风。

“啊，别瞪我了利威尔，这次就当平手吧！贝尔托特让给你们了。”

敌人正欲离开，艾伦突然启动立体机动装置跳了上去。

“艾伦，别冲动！”韩吉的劝告已经晚了，三笠的装置里没有气体，一时间难以支援。

男人游刃有余地格挡并卸下艾伦的武器，随后抓住艾伦的手，把两人的头抵在一起，一阵电流突然充盈环绕两人的身体。

“…怎么回事？！”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在片刻之间，两人松开了对方。

“艾伦，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那人丢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艾伦的表情先是怒目圆睁的狂暴，又迅速恢复平静，目送对方远去。韩吉惊讶地发现，艾伦对那金发男人表现出来的敌意，甚至还不如他对利威尔的。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交流？

“韩吉，你留下，我的脚扭伤了。”老搭档对视着，分坐在屋顶两边，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还不能休息，让那个恶魔，回到这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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