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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0開始的聖殿騎士團生活》(一~六)Starting Life as a Templar Knight from Zero、《德爾斐的憂患之子》The Careworn Son of Delphis,17

小说:《德爾斐的憂患之子》 2025-09-02 08:13 5hhhhh 5170 ℃

  「臣載您離開國境。」羅布尼茲讓賽米爾跨上自己的馬,將賽米爾的白馬交給其他士兵。

  他把賽米爾纖細潔白的雙手扣上自己的腰間,「等一下臣會騎得快一點,以免國內還有其他軍隊追上來。您抱臣抱得緊一點,否則您要是落馬,臣可擔當不起。」

  賽米爾點了頭,把臉埋在羅布尼茲的後頸上,還是忍不住想流淚的感覺。可是不論如何,至少他已跨出這至關重要的一步,『接下來就放心地交給羅布尼茲吧,畢竟他也是亞歷斯賞識的人才……不論如何,羅布尼茲都答應過我,他會帶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他想:『我不能失敗,必須把華利斯帶回來。他得留在我身邊,我不能再次看他陷入危險,我卻束手旁觀;只要我在,就不能再讓別人像以前那樣傷他。』

(十六)終曲(完)

  自里歐逃離賽爾柱土耳其人的控制以來,已經過了半年。

  儘管旅途艱難,且再也沒有幫手,但是其他的追兵們都已經陸續被他以打埋伏的方式解決了,「這應該是最後一個了。」他想。

  他靜靜待在樹叢中,隱去氣息,看著追兵四處找尋他的身影,卻一無所獲;就在追兵逐漸放鬆警惕,背對著他時,他立刻撲了出去,用手中匕首往追兵的脖子上一抹。

  「呃……、」追兵連嚎泣的機會都沒有,就因氣管斷裂而嘶啞,嘴角噴出腥甜的血沫。

  里歐心生一計,用刀子將那位追兵劃得面目全非,而後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與那異族人身上的交換。

  「這樣就算有其他人追到這裡,也會以為我已經死了。」

  里歐拖著瘸腿,朝著波納法伊茲的方向徐徐而行。為了擺脫土耳其人的追兵,從那些人口中逼問出維特侯爵的下落,他早已耗費太多時間;如今他只想快點去解救華利斯,告訴他侯爵的位置在哪裡。

  想了想,他是為了什麼要做這些事呢?可是只要那個人最後能得到幸福、能心想事成,他一個人的辛苦似乎也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一個尋常的夜裡,華利斯與奧烏茲摟抱著,交頸而睡。明日早晨便是古爾邦節。華利斯已準備好出行的行李,他確信只要完成這一趟朝聖,他和他的父親都會得救。

  他睡得很熟,直到有什麼濕淋淋、熱呼呼的腥黏東西,噴了他一身。

  「!!」華利斯張開眼,只見里歐一身是血,已經割去奧烏茲的頭,而自己的身旁早已淪為一片血海。

  里歐那雙眼在黑暗中放著凶光,見華利斯已經醒來,示意他不要聲張,並將一張羊皮紙殘片塞入華利斯的手中。華利斯打開一看,上頭寫著一個地點。

  「侯爵被轉移到另一個國家了。」里歐道:「我從其他人那裡問來的,你快走,快去救你父親。」

  華利斯搖搖頭,「那你怎麼辦?你不走?等其他人來捉你、殺你?」

  里歐說:「席維瓦應該還在這裡,我要找他。你快走,否則等到天亮,有人來找我剛殺掉的這個人,你逃不脫關係。」華利斯知道席維瓦是他的管家,戰亂中他和里歐離散,里歐也和他的管家離散了。

  「那你怎麼辦?」華利斯問道。他也不想猶豫,但實在放心不下里歐,他不能就這麼自顧自地離開。

  「只要找到席維瓦我就走。我已經寫信給王子了,你出去就往馬魯穆的方向前進,或許你能遇到他。」里歐說道:「再不濟你也能留在馬魯穆,王子已經掌權,他能保護你。」

  「你……」華利斯其實不怕亞歷斯像從前一樣害他,真是要害,十字軍東征的時候,戰中趁亂殺了他便是;他實在是想央求里歐和他一起走,儘管這對席維瓦而言並不厚道。

  里歐說:「東征的時候,是我為你牽馬;以後就是你為王子牽馬了,知道嗎?」話說得不多,華利斯已經聽出里歐的意思。

  「好,我會代替你好好照顧賽米爾,不會辜負你的心願。」他不敢再推遲,忙把帳內值錢的東西收攏,拿奧烏茲的衣服穿戴整齊。才要出去馬棚牽馬,就已經聽見愛馬莉莉在帳外長嘶。

  夜還很深,莊園內沒什麼人走動,就算有人看見,也只瞧見一身土耳其貴族裝束的華利斯,還有髒兮兮的里歐幫他牽馬,看起來就像是主人與奴隸,沒有引人疑竇。

  知道這或許會是里歐這一生中伴他走過的最後一段路,華利斯的眼圈忍不住紅了,「里歐,我會聽你的話去找賽米爾,可是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找我,否則沒了你,我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趣味?」

  里歐心說:『賽米爾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我當然要陪著你;但是只要有了賽米爾,有沒有我陪你,其實也並不那麼重要了……只要你不再痛苦,不再寂寞,這一切都很值得。』他知道接下來,華利斯剩下的路,陪他走的人不會是自己了。

  該是放手的時候,日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正想著,就與遠處騎著高頭白馬過來的那人打了照面。

  那人後頭還帶著一支浩浩蕩蕩的軍隊,兩人見狀,本來緊張了一會兒,隨即里歐便認出那匹金色鬃毛的馬是賽米爾的。

  此時已近天亮,魚肚白從東方遠遠地浮出來,照在那人身上,把他照得金燦燦的,華利斯立時看出那為首領軍之人是誰,馬魯穆的軍旗也映入眼簾。

  那張令他多年來午夜夢迴的臉容,終究是難以忘懷、無法割捨……

  時隔快要十年,終於能再見到令他牽腸掛肚的那人,華利斯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下了馬,將馬交給里歐,「你把莉莉騎回去吧,之後要離開比較方便。我和賽米爾騎同一匹馬就好。」里歐點了頭。

  兩人執著手,良久竟是無法言語,連一句「再見」都不敢說。他知道,這一別後,里歐可能會成為他一生的念想,儘管兩人實際在一起的時間並沒有那麼長,卻是真真切切的;里歐為他落下的殘廢的一肢,為他殺掉的酋長,為他帶來賽米爾……他欠里歐實在太多。

  到最後,雖有千言萬語,里歐也只說了一句「古爾邦節快樂」,對土耳其人而言,是他們的新年了。華利斯也回了他一句「古爾邦節快樂」,兩人擁抱。而後,里歐騎馬,往回頭路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自己的心願已然完成;另一頭,賽米爾看見華利斯,亦快步駕馬而來。

  里歐與華利斯,兩人就此雙程。

〈維特.盧門〉

  馬魯穆王國的軍隊剿滅了波納法伊茲以及附近所有的塞爾柱土耳其人,正式收復波納法伊茲,將其併為國土。

  國王賽米爾在救出原領主維特.盧門以後,仍命他為波納法伊茲的領主,為酬維特侯爵的收留之恩,賽米爾將其晉升為公爵,其領地也晉升為公爵領。

  其後,公爵收留許多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孩童們,即使是土耳其人留下的孩子也同樣予以細心照顧,培養他們成材;其中有許多受封為騎士的子弟們,後來加入聖殿騎士團,成為聖殿騎士,繼續投入十字軍東征;這場東方與西方之間的孽債看似永遠不會完結。

〈李奧納多.克勞地亞〉

  華利斯非常迫切想找到里歐,可是戰場太過凌亂,他遍尋不著里歐。

  其實早在與他分手那時,他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自己心裡也知道里歐不能陪他一輩子,可真要面對這個事實時,他無法接受;就算過沒多久,教皇就宣布了第三次十字軍東征的開始,他還是癡癡地想,或許里歐已經遠離戰亂,和他的管家一起隱姓埋名;他確信他們會有好的生活。

  不論如何,至少他相信里歐一定還活著,就活在某個他們未曾去過、不知道的地方。或許他們相偕著一起去了美好的東方,那裡盛產黃金還有香料,那裡的生活一定比起充滿戰亂、飢餓、殺戮、野蠻人的西方要來得更加幸福。

〈華利斯.盧門〉

  諸事平息後,華利斯原本想待在波納法伊茲為維特公爵養老,賽米爾卻堅持要帶他回國,由於不再懼怕亞歷斯,因此他沒有拂逆賽米爾的請求。

  在兩人一同回國以後,亞歷斯本想依照約定,替華利斯解去他胸前的十字鎖,卻被他以「想銘記教訓」為由拒絕了。

  而後,賽米爾正式冊封他為大將軍。由於軍務在身,華利斯無法回到原本的領地,只能繼續淹留在馬魯穆,享受風光且榮譽的富貴高門生活。

  他與亞歷斯一同參與第三次十字軍東征,終於成功逼退薩拉丁,使他簽署停戰合約,基督徒與異教徒暫時共治耶路撒冷,直到第四次十字軍東征為止。

〈賽米爾.克勞地亞〉

  依照與羅布尼茲的約定,賽米爾沒有選擇帶著華利斯一起離開,而是返回馬魯穆。他終於接過權柄,正式成為馬魯穆實質的統治者,作為本家,繼承了克勞地亞家的全部家業。亞歷斯終於同意他釋放被關押的老國王,讓老國王回到自己的領地休養。

  當亞歷斯要求參加第三次十字軍東征來雪恥時,賽米爾起初並不同意,但是華利斯也有同樣的要求,於是在大將軍與相國的聯合情願下,賽米爾在朝堂上公開地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不過為了避免損失過重,最多只能發十萬兵力,且大多數的兵士必須自他們自己的領地內撥出,朝廷最多只發兩萬兵卒。(於是羅布尼茲卿私下資助了亞歷斯卿兩萬兵馬)

  為了延續克勞地亞家的血脈,賽米爾最後迎娶鄰國公主,勉強生育一名王子作為馬魯穆的王儲,而後就不再有子嗣。

  公主繼位為王后以後,儘管享受榮華富貴,卻並不幸福,最後與一位貼身侍衛私逃至他國;國王並沒有下令追擊,而是任由后位空懸,即使議會多次非議,他也終生不再娶妻。

〈亞歷山大.德.卡文狄休〉

  一日清晨,鳥語啁啾,射入窗戶的陽光令亞歷斯自然醒來。

  一頭絲緞般流瀉的如瀑秀髮淌在身側,那人背對著他,背上全是戰中受的刀傷、箭傷,這樣傷痕累累的背卻無疑地勾引起亞歷斯體內最深層的情慾。

  他將那人翻過身來,見他清純的臉仍睡得酣熟,顯然昨晚的情事對他而言還是有些過於激烈。他碰了碰身旁人的左邊乳尖上掛的那只懲戒鎖,清脆的金屬「鈴鈴」作響,很是有趣。

  「唔嗯……」自從被打了那只鎖,胸前就變得太過敏感,可那是亞歷斯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真是到了可以卸除的時候,他反而捨不得了。華利斯醒來,張眼就對上亞歷斯映入他眼簾的笑容,儘管表情還是有些陰騭,像個純粹的惡人,可他的臉容仍究是俊美無儔,無可挑剔。

  「昨晚感覺如何?」亞歷斯伸手觸碰他,從頸側開始一路往下,好看的細長的眼睛瞇成一條線,閃爍著灼熱的光。

  「……」與亞歷斯做愛是從未有過的體驗,他一時沒能特別評價,只說:「還行。」事實上,感覺棒極了。

  亞歷斯的那話兒很行,又大又硬,而且專門搗鼓他體內的敏感點,形狀彷彿與他的體內天生契合,龜頭冠總是能刮到舒服的地方。在此之前,華利斯都沒意識到,一場合意的性愛能帶來多麼歡愉的體驗。

  他先前只和奧烏茲做過,全然不知道這種忝不知恥地一整晚都不停地被插射,直到身體彷彿被掏空的感覺是如何。他能無數次夾射亞歷斯,一如亞歷斯也能令他孜孜不倦地射精。

  亞歷斯會適度地強迫他,這感覺很新鮮,他很喜歡。亞歷斯是危險的男人,總是把床伴當成獵物,彷彿能吸乾他們的血與髓,將他們的皮肉都拆吃入腹直到乾淨;而這或許吸引了華利斯。

  「說謊,你昨晚叫得很忘情。」亞歷斯摸摸他的頭,將他落在頰側的褐色長髮撥到薄薄的發紅的耳廓後方,「我怕你沒用後面跟男人做過,會不習慣。不過感覺並不是那麼地緊,你用後頭自慰過?」

  華利斯自然不會承認自己過去被土耳其酋長收房的事,才要辯解些什麼,就聽賽米爾說:「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一張柔軟潔白的天鵝絨大床上,三個赤條條的男人躺在一起,左邊是賽米爾,右邊是華歷斯,中間的亞歷斯坐擁他美好的勝利果實。

  如今的亞歷斯還是相國,耶路撒冷也沒收復,他並沒有得到任何攀升;儘管如此,他卻認為自己已然完成人生中至高的功業,此生業已別無所求。

  賽米爾──那是他追尋了一生的摯愛。當賽米爾離開的時候,他深深地明白,那人絕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邊,也並沒有理由再回來,這人還是他親手放跑的。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要這麼做。

  羅布尼茲瞧見他頹喪的模樣,只像往常一樣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哭什麼呢?亞歷斯卿。」

  亞歷斯搖搖頭,想顯示自己沒哭,儘管回國之後,他的臉色是有些慘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但是他早已無法繼續掩飾下去,他累了;他究竟是個凡人,也會面臨心碎的、絕望的那一日。平時的他可能不需要任何關懷,但是現在的他需要。

  看著亞歷斯脆弱而委頓的身姿,全然沒了以往的意氣風發,羅布尼茲並沒有告訴他自己對著賽米爾早已留了一手,只是開解道:「他如果不愛你,讓他回來有什麼用?你應該不缺任何一個能與你身體契合的人。他如果需要你的愛,自然會回來。」

  亞歷斯才恨恨地想:『他並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別人。』羅布尼茲就振聲打斷他的憂慮,「你從殿下歸國以後就很久沒有參與夜宴了,今天過來跟我還有裴洛爾喝兩杯,沒醉你可不許回房睡覺啊!微臣划酒拳可是不會輸給當朝大相國的!」

  那段時間,他頻繁做著王子缺席時累積的公務,也藉酒醉麻痺自己,有時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羅布尼茲書房的長椅上,身上蓋了條薄毯;那時他過得渾渾噩噩,直到賽米爾帶著華利斯一同歸來。

  為什麼賽米爾願意回來?或許是因著自己,或許是因著與羅布尼茲之間的交易?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不論如何,這樣的失而復得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賽米爾回來以後,羅布尼茲說:「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或許殿下永遠不會知道,他確實是需要你的。這次他可是憑著自己的意思,真心實意地回轉。」

  亞歷斯搖搖頭,笑道:「不好說。」但是羅布尼茲給他的精神支持確實不少,他體會到了。

  那晚,為兩人接風洗塵以後,他沒再拐帶賽米爾回房,而是強迫他們留下來陪酒。

  羅布尼茲對此很是開心:「終於能親眼見見殿下的『小騎士』了!果真長得美貌又年輕,臣的軍隊出動得可值得了。」

  亞歷斯一聽,臉上竟笑開了花,而後暗罵了聲:「您請住嘴。」

  亞歷斯轉過頭去,主動捧著賽米爾的臉,往他如早晨玫瑰般的粉色唇瓣上啄了啄,賽米爾卻伸出舌頭,主動往他嘴裡深處探。

  「哼嗯……」亞歷斯被這逐漸加深的吻弄得俊秀的臉上浮起一抹飛紅。華利斯見狀也勾住亞歷斯的脖子,朝他脖子的筋上吸了幾下。

  亞歷斯乾脆躺回床上,左手擁著賽米爾,右手抱住華利斯,華歷斯則是伸手搭住賽米爾光滑潔白的裸腰。

  「還不滿足嗎?」亞歷斯問他。

  賽米爾撲在他身上,「這次東征大獲全勝,你不是說,如果東征贏了,就讓我幹你?」

  亞歷斯捏捏他的鼻子,「聖城沒有收復,還不算數。」

  華利斯聞言,笑了出來,「我也想看你這傢伙被賽米爾插屁股是什麼模樣。」亞歷斯瞟了他一眼,立刻往他窄緊的小翹臀上「啪!」地打了一記響聲。

  「唔……」亞歷斯疼得瞇起眼來,眼角浮現一抹紅雲。原來被打的華利斯沒叫出聲,反而是賽米爾懲罰地用虎牙往他頸側啃了一下,咬出一圈紅紅的牙印,令亞歷斯長舒一氣,身子一顫。

  「原來你脖子很敏感。」華利斯見狀,也有樣學樣地折騰起來。

  「哈……別弄,你們兩個真會作怪。」亞歷斯有意無意地閃躲起來,表情看起來並不討厭,甚至是有點享受。

  在早朝的時間到來之前,他們還可以在這不為人知的小天地中繼續歡愉下去;他們可以有無數個如此美好的早晨;日子還很長,而對他們而言,這世上也還有許多快樂的事。

Before the phantom of False morning died,

Methought a Voice within the Tavern cried,

"When all the Temple is prepared within,

Why nods the drowsy Worshipper outside?"

一抹朝暾染四埵,

隔門客舍語依稀:

『生涯莫放金尊嬾,

人易凋零酒易晞』。

《王子》

  亞歷斯開設了一間人偶作坊,他製作過許多精美的娃娃,富人們都以擁有一件他的作品作為自身階級的象徵;然而有一尊人偶,不論來者的開價再高,甚至是本地的國王願意拿他整個王國的領土來交換,他都捨不得賣出去。

  他用湛藍如大海的寶石鑲嵌他的眼睛,金縷絲線編織成長髮,為人偶穿上絲綢的衣服,有人見了這娃娃,曾如此形容:「我雖從未見過天使,但我相信這就是天使的模樣。」

  只有亞歷斯自己知道,這人偶的五官、長相,皆來自他家鄉已故的王子,於是他稱人偶為「王子殿下」,將王子放在玻璃櫥窗前,讓路過的人們欣賞他的美,也讓王子觀察路過的形形色色的行人。

  亞歷斯到了晚年非常孤寂,他雖學富五車,卻沒有值得信任的朋友,於是為王子施了禁術,好讓王子伴他度過餘生;他將自己暗自珍藏多年的,王子的頭髮、指甲,甚至是小時候掉落的牙齒填入人偶的身體中。

  他想用黃金、水晶,為王子製作一顆心,來包裹這些他認為最珍貴的事物,可是製作王子的本體已使他消耗無數的錢財,於是只能用手邊剩餘的料子,生鏽的青銅還有薄鐵來包裹這些材料,作成銅心,填入王子體內。

  他每夜都向王子說話。他說:「賽米爾,你是否願意與我交心?」王子卻寧可繼續隔著櫥窗看路人,都不願意回答他,這讓亞歷斯以為自己施展的魔法失敗了;這本是他結束十字軍東征之後,向異教的魔法師學習的巫術,當時那名男巫已預知到自己將在一個月後死於火刑架上,才會將畢生所學託付給亞歷斯,希望後繼有人。

  魔法師在教導亞歷斯之前,曾說:「你不可將這些法術用於私心。」

  亞歷斯回答道:「尊敬的閣下,我知道。」

  魔法師又說:「你必須收一個弟子,你要教導他,就像我教導你那樣。」亞歷斯答應了。魔法師說:「你若違背對我的誓言,就會被迫失去你生命中最心愛的東西。」亞歷斯依樣答允。

  有無數的人經過櫥窗前,想買走王子,但是亞歷斯都未曾允諾;直到有天,一名青年來向亞歷斯請安,他尊敬地鞠躬,說道:「大人,您的女兒總是在櫥窗邊對著我笑,我實在傾慕她許久,因此才提起勇氣,來向您提親。」又獻上地契,牛羊等無數聘禮。

  亞歷斯不願收下,解釋道王子不是公主,也不是真人,他是一尊人偶;青年雖吃驚,卻絲毫沒有改變想法,只堅定地複述道:「我愛上他,已非一兩日之事,不論他是不是人,都請您將摯愛許配給我,我必對他言聽計從,永不背叛。」亞歷斯回答:「他是我的摯愛,所以我不賣。」

  青年說道:「倘若您不能割捨他,那麼我可否每天伴隨他?只要每日睜開眼睛能看見他,我就知足了。」

  亞歷斯試探道:「我寫一份契約,你是否願意作我的奴隸,在契約上畫押?」

  青年答允道:「此時你要我的命,我也能給你,只要我能得到你的承諾。」

  亞歷斯想起與魔法師之間的約定,便說道:「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只要你作我的弟子。」他以為收了弟子,就算不教青年魔法,也可以免於魔法師的詛咒。

  青年一口答應下來。他原是一座莊園的少莊主,彼時還有鄰國正進攻他的家鄉,那只人偶蔚藍的雙眼卻囚禁他的靈魂,使他無法離開,他的家園正陷入一片火海,而他勇敢追求著自己的愛情,哪怕對象是只人偶。

  到了夜晚,亞歷斯入睡,青年便在服侍亞歷斯洗梳過後,興奮地來到櫥窗前。他握住人偶冰涼的手指,向他告白道:「我心尖上的人兒,告訴我你的名字。我願你是此地第一個知道吾名的,我叫華利斯。」

  人偶回答他道:「尊貴的子爵,我是賽米爾。我生前原是馬魯穆國的王子,被奸人所害而死,不想此人還要禁錮我死後的靈魂,使我無法安息主懷。」

  華利斯對此很是惋惜,賽米爾卻告訴他:「在我生前時,我的宮廷教師,同時也是我國的宰相欺瞞我,告訴我國內安居樂業,因此我從來都不知道民間疾苦;直到我坐在這櫥窗前。亞歷斯以為我目不能視,才放心地讓我看這些景象。子爵,我終於知道,這裡原是人間煉獄,我又豈能在目睹了一切真相以後,什麼都不做,只等著上天堂呢?」

  於是華利斯請求賽米爾命令他,好使他能為心愛的人兒做些什麼。賽米爾說道:「明日一早,你會看到有名女子在我面前哭泣。她的愛人最近為了與女男爵結婚,拋棄了身為青梅竹馬的她。你要剝下我的手指甲,交給她,只要她擁有的財富比另一名女子更多,她的愛人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華利斯捧起賽米爾的手,見他柔荑般纖長的十指,十片指甲全是水晶做成,想到剝去指甲會使他的愛人多麼痛楚,他自己亦會感同身受,便立刻回絕道:「我的愛人,就算這是你的命令,我依然不想使你受苦。」

  賽米爾說道:「倘若你無法使我上天堂,那麼我就不會再與你說話,就像我對你師傅那樣。」於是華利斯含著淚,用防身金刀的的刀刃,插進王子的指甲心裏,將賽米爾十隻手指甲全部剝掉。

  翌日一早,華利斯奉亞歷斯之命去外頭打水,好給他洗臉。他發現華利斯的手上都是水銀,問他作了什麼?華利斯說:「師傅,那都是我的血。」亞歷斯就寬慰他:「打好水你就自由地玩耍吧,免得外人要說你身上流的血,是我加諸於你的。」

  於是華利斯自由了一日,果真看見一名女子隔著玻璃,跪在王子的面前哭泣。

  她說:「今天我的愛人即將與另一名女子結婚,這會是我來看您的最後一次。王子啊,我已決定結束我這悽慘而卑賤的一生。」華利斯便將那十片指甲交給她,說道:「姑娘,你不應再哭泣,請收下這些珍寶,挽回妳愛人的心。」

  姑娘走了以後,華利斯侍奉亞歷斯吃午餐。

  亞歷斯見他心神不寧,便說道:「我這裡不需要你了,你去幫王子梳頭。也把自己弄得好看些,我不要看上去醜陋平凡的弟子。」華利斯點了頭,去見王子,王子又說道:「你去看姑娘的情形如何。」華利斯就去教堂,只見姑娘改頭換面,一身華美的衣裳,看上去比女男爵更加高貴,於是男子當場離棄了他的未婚妻,在神父面前,改娶青梅竹馬的姑娘作他的新娘。

  華利斯回頭稟報,感到不是很妥當,他說:「我雖使這名女子不至於今日就死,可我也不確定她的丈夫會不會在日後離棄她,就像是此前那樣。」

  王子安慰他:「只有奉獻才能成為進入天國的入場卷,你的本意是好的,一切都在神的眼中作為憑證。」又忍著沒了指甲的疼痛替他打扮,說:「亞歷斯不喜歡醜陋,眼裡只容得下美好。你不可以讓他察覺這一點,否則他要殺你。」華利斯點頭表示理解。

  入夜後,華利斯服侍師傅洗浴。亞歷斯見到華利斯打扮得猶如貴族,風姿翩翩,便沒刁難他,回房入睡了。

  王子要他趁隙把亞歷斯占卜的水晶球偷來,與他一同觀看。有一名當地的樵夫曾搭救過公主,公主卻不認識那名樵夫是誰,只認識樵夫的手,於是領主就砍下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換成他的手,冒領功勞,迎娶公主;那名樵夫因為殘廢,如今全家都快要餓死。

  王子說道:「華利斯,你把我的雙手砍下來,送給那名樵夫吧。」

  華利斯再次拒絕,他說:「王子,人心有私,我無法為了素不相識的樵夫,砍下你的手。」

  王子說道:「我既然有辦法讓你進門,就有辦法讓其他人進門取代你。只要你不願意為我做事,你對我而言就毫無價值。」

  於是華利斯含著淚,用此前已染上黏稠水銀的金刀卸下賽米爾的雙手,再以帕子為他擦拭自傷口處流淌出的水銀,血液仍沒止住。華利斯哭泣不止,睡夢中的亞歷斯對他使出喑啞咒,不讓他的哭聲打擾自己的休息。

  翌日,亞歷斯又叫來華利斯,問他想不想學習魔法。

  亞歷斯說:「你盡心盡力作我的僕人,但是你必然還有其他意圖,否則為何要半夜哭泣?除了獨自痛苦以外,你還有其他的選擇;你既然是我的弟子,就可以與我商量。」

  華利斯搖頭,說道:「除了照顧老師,還有陪伴王子以外,我沒有其他的願望。」亞歷斯對此很滿意,就打發他走,說:「你去做想做的事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了。」華利斯遠赴他國,將那雙手交給樵夫。彼時,樵夫奄奄一息,他的全家老小也因沒了收入而坐以待斃。華利斯用針線為樵夫接上賽米爾的雙手,於是樵夫變得能寫詩,作曲,繪畫,針線,馬術,劍術。

  那名公主雖結了婚,依然懷念著救命恩人,於是再次來到森林,她也如願見到樵夫,一見到樵夫新裝上的手,她說:「我要的手,不是我如今的丈夫那雙粗鄙的手,而是你的手;更好,更漂亮。我不要粗野莽夫的手,我要這雙屬於貴族的手!」於是領主不但被公主離婚,沒收家產,放逐為庶人,樵夫還取而代之地成為了金龜婿。

  華利斯告別樵夫以後,回到店裡。亞歷斯問他去了哪裡,他老實回答道:「老師,我本掛心不下你,但是我看見一個被別人偷走功名的樵夫,於是我替他取回應有的待遇。不這麼做,我就無法抬頭挺胸地歸來。」

  亞歷斯對此深受感觸,他也覺得自己有珍貴的東西被他人竊取,只是當時沒有人能為他討回公道,「我的弟子,你的內心就與外表同樣正直。」他誇讚道。

  他又問了一次:「華利斯,想不想學習魔法?增加自己的力量,能使你幫助更多世人。」

  華利斯搖頭,「主人,我希望您永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也是唯一的那一位,我只要能繼續侍奉您和王子,就心滿意足了。」亞歷斯被拒,就沒有教他魔法。

  賽米爾見華利斯回來以後,問了他情形,華利斯說:「王子,我非常感謝您給了我這份差事,能夠參與一件伸張公義之事,對我而言價值非凡。」他整夜都無法入睡,趴在王子的大腿上,告訴他整件事的經過。

  他說:「我的身心俱疲,精神卻亢奮而雀躍,是你賜予我這般的美好。」王子也對此感到欣慰,他告訴華利斯:「吾愛,昨日天使來向我報信,告知我已得到進入天國的資格,因此你不必再奔波了。」

  華利斯回答道:「我的奔波並不如何,你已失去指甲還有雙臂,都是因為我沒有能力付出,才致使你必須殘害自己;但願你不會再失去任何珍貴事物。我自認無才無德,不能上天堂,只要你此世安穩,我便心滿意足。」

  翌日一早,一名已經被許配給當地貴族的女子,為了與外地的情郎相會,連夜逃跑,卻被當場抓獲;那名貴族趕到以後,命侍衛用斧頭砍斷她的雙腳,作為懲罰。

  女子流血不止,即將死去,周遭的眾人見到她的傷口長蛆,死氣沉沉,知她大限已至,便避了霉頭,各自散去。

  華利斯趴在王子的大腿上睡覺,卻感覺到頭上好像在下雨,他被雨滴醒,發現是賽米爾在哭泣。華利斯用手為他拭淚,問他:「王子為何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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