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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火槍手》 阿多斯 第二章,3

小说:《我》系列作品 2025-09-01 11:02 5hhhhh 5230 ℃

  「……根據紐倫堡決議,還有日內瓦公約第七條三款之一……」清晰的聲音自面板終端上傳來,我能認出是里奧在說話。

  他不可能大半夜跑去另一塊大陸參加庭審吧?

  我看了一下座標,確認間諜蜻蜓大概離我幾公里遠而已。

  當畫面清晰起來以後,我花了點時間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麼──那讓我的血液似乎徹底凍結。

  里奧一邊說話一邊來回踱步,所以我馬上認出他來。至於其餘跟他一樣全身黑打扮、只露出眼睛站在四周的身影,則是連物種或性別都看不出來。

  但使我受到徹底衝擊的,是有兩匹狐狸,站在一輛平板小貨車的載貨平台上,雙手被綁縛在身後,而有我手臂那麼粗的麻繩捆成了套索,掛在他們的脖子上。

  當里奧終於停止踱步轉向那兩匹狐狸時,我才注意到一旁的大樹下,還有匹顯然非常手足無措的年幼狐狸,跟一匹失去意識癱坐在地上的家犬──他看起來有米格魯的血統。

  「……有任何遺言嗎?」里奧問道,語氣平靜又有禮的如同在向對方問好那般。

  「拜託,至少放過孩子吧,他是無辜的!」雌性狐狸聲淚俱下的說道。看起來是她伴侶的另一匹雄性狐狸也對里奧投去哀求的表情,而里奧則是側過頭,看了眼旁邊的小狐狸。

  「無辜的?」哥的語氣中只有單純的困惑。「為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做啊!」雌性狐狸懇求道。

  「難道他沒有享受你們的罪孽所帶來的好處,沒有因為你們的不義之舉而從中獲利嗎?或者,他有曾經譴責過你們,或是表達自己反對你們的惡行嗎?」里奧歪著頭問道。

  「他才五歲啊,你有什麼毛病?」雌性狐狸問道。

  「所以妳想用使用無行為能力作為抗辯嗎?」里奧轉回去問道。「即使如此,從別人的不幸中獲益這個事實還是成立。」

  雌性狐狸表情驚愕沒有回應,看起來無法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

  「求求你行行好……」雄性狐狸開口。「如果你知道狐狸的處境,你應該就能理解我們根本別無選擇!」

  對於他的陳述,里奧安靜了一段時間以後,將頭套摘下。

  雌性狐狸發出小聲的驚呼,而雄性狐狸則是全身垮了下來。

  「拜託了,你一定要理解,他只是個孩子,什麼都沒有做啊!」雌性狐狸仍然繼續嘗試。

  「瑪莉,夠了。他是維拉家的,那些戰爭販子是不會懂的……」雄性狐狸低著頭,雙眼緊閉喃喃唸道。

  「你有孩子嗎,你會希望他困在永無止盡的仇恨之中嗎?」雌性狐狸問道,依然沒有放棄。

  「我有個弟弟。」里奧嘆口氣,微微低下頭。「我希望他能脫離這種毫無意義的報復迴圈,不受來自過去枷鎖束縛的活著。」

  我感覺到心頭一揪,某種異樣感從胸口滿溢了出來。

  接下來畫面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以慢動作播放一樣。

  里奧掏出配在腰間的手槍,對著那匹幼狐的腦袋扣下板機。我甚至能清楚的看見槍口噴出的火星,還有彈到半空中的彈殼。飛濺血液的軌跡,以及物體倒下與地面撞擊的聲響,都像是透過螢幕直接將我拉至現場觀看那般衝擊。

  雌性狐狸的尖叫聲中斷,我看見她瞪著雙腿不斷掙扎,應該是因為剛剛的大動作而失足滑了下來。而她的伴侶則是在一旁緊閉雙眼吻端低垂,看起來已經全然的放棄希望。

  「……所以,我不能冒險讓應該在歷史中死去的東西,有任何機會爬出來作祟。」里奧對一旁做了個手勢,此時我才注意到其他黑衣人,許多正不安的和彼此交換眼神。但里奧的指令應該還是被接收到了,因為小貨車往前開了一段,讓雄性狐狸也落了下來,麻繩緊緊絞住脖子。「當然,這也是關乎於正義的。」里奧低聲說道,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聽得很清楚──或許只是因為間諜蜻蜓功能強大,又或者有別的原因。

  我不確定過了多久,但那兩匹狐狸終於不動了以後,其他黑衣人開始行動起來,大概是在收拾準備離去。其中一匹走到里奧面前,氣憤的摘下頭套──他也是火狐。

  「搞什麼?你明明知道紐倫堡決議的內容!」陌生的火狐指著地上幼狐的屍體吼道。「我們是執法者,不是土匪!」

  「不,我們不是執法者。」里奧有些抽離的說。「我們是劊子手。」他接著將手槍指向依然呈現昏迷狀態的家犬。

  「我的老天爺啊,你想要幹什麼!」他連忙伸手扣住滑套和保險桿,將槍口壓向地上。「我們不能殺死『三個火槍手』的成員!」

  「我看不出來為什麼不能。」里奧哼了一聲說道,但還是將手槍收好。

  接下來的影像和聲音開始不同步,畫面更是出現許多空洞部分。

  我依稀想起來技術部門有說過,間諜蜻蜓的續航力仍然有待突破。發出休眠和隱藏指令以後,我將平板收好。

  看了眼窗外漆黑的無星夜空,因為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所以只能爬回床上,盯著天花板上里奧貼的海報發呆。

  然後,我用棉被將自己密實的包了起來,縮成一團。

  看著牢房欄杆投射在我身上的影子,意識到自己正漸漸習慣這個場景,好像那是我身上的條紋一樣。

  「之後的某些晚上,他還是會翻窗出去,執行他的『機密任務』。」我逼自己繼續說話,打破沉默的氛圍。「但白天時里奧都還是一如往常的生活,好像偶爾動用私刑處決幾匹素昧平生的狐狸只是睡前運動似的。」

  「你沒有打算問他嗎?」波爾多斯說道。

  「問什麼?」我回過頭,看著閉起雙眼的白狗。

  「什麼都好。」他聳聳肩。「事情是不是真的像你看到的那樣、這麼做的理由,或會不會其實他有更深層的想法之類的。」

  「喔,我沒想那麼多……畢竟我都親眼目睹實際情況了,再多問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萬一他對我說謊呢,那不就更糟了?」我喃喃答道。「再說,我相信他有很好的理由,只是我未必能接受而已。所以我並不覺得繼續追問,會對事情有幫助。」

  「我遇上類似事情的時候,可沒辦法這麼理性的思考。」波爾多斯說道。

  「狐狸都很實際。」我看了眼自己赤紅的毛髮說道。「所以,你有遇過類似的事情?」我剛剛才注意到,波爾多斯使用的不是假設語氣。

  「嚴格來說不太一樣就是了,我們這種平民百姓會遇上的問題,跟堂堂維拉家是無法相提並論的。不過,我的故事裡,同樣有看清哥哥真面目的這個橋段。」波爾多斯輕笑一聲,但我沒有回應。「畢竟有期待,才會有失望嘛。」

  「我不是很懂……」我試圖釐清波爾多斯想要表達什麼,但我接著察覺到了一些異樣。「好燙,你是發燒了嗎?」

  「啊,可不是嗎?當初我也是這麼說的。」波爾多斯調整了一下姿勢,似乎沒有聽見我說的話。「發燒而已,應該只是小小感冒吧?」

  我碰了下他的耳朵末梢,是燙的。接著又用指尖輕觸鼻頭,發現又乾又熱。

  「你真的發燒了。」我搓搓雙手,不太確定該怎麼辦。

  「……對,真的發燒了。當我們終於意識過來時,已經太晚了。」波爾多斯近乎哀號似的說道,微微扭動著,雙拳不斷重複緊握又鬆開。「我們挨家挨戶的敲門,但即使得到任何回應,那些甚至需要煩惱如何餵飽自己家人的平凡市井小民又能給出什麼幫助?鎮上的醫師早就因為物資缺乏歇業很久了,但她仍試著對症治療,只是幫助有限!」

  他掙扎的幅度愈來愈大了,我只好按住白狗,不讓他弄傷自己。

  「那天正下著百年重現等級的冰風暴,你有看過嗎?隨時都有樹木和建築結構,因為承受不住重量而坍塌或砸落到某處。而地面整片被凍住了,稍有不慎就會摔倒。打在身上的雨點立刻就結冰,剝掉的同時還會把皮膚給一起扯下來,我因為這樣凍掉了好多塊毛皮。」波爾多斯咬牙切齒的嘶吼著。「但不能這樣就退縮,不能!」

  他開始咳嗽,同時偶爾痙攣似的抽搐,夢囈般的呢喃沒有停止的跡象。

  「守衛!守衛!」我敲著金屬欄杆,但除了讓我指關節痛到不行之外,好像沒有什麼效果。

  「我們最後終於吞下僅存的驕傲,去敲了伯爵家的門──伯爵!」波爾多斯突然坐起來,抓住我胸前的毛皮像要將我提起來那樣把頭湊上來大喊。「伯爵大人──每個人的好鄰居──因為他們家的幅員太廣袤了,所以和每個人的地產都有接壤。」白狗突然像失去所有力氣那樣頹靡著身子癱在我身上,發出狂躁的難聽乾笑聲。

  「守衛!」我高聲喊道,雖然知道他們在監聽,應該不需要特別提高音量也知道牢房裡發生什麼事情了──如果他們沒打算干涉,就只是因為他們不想。

  「我還看過史密斯吃奶的樣子呢,哼,那個瘋狂的小王八蛋,以前還沒有那麼壞……」波爾多斯氣若游絲的低聲呢喃,不時喘著粗氣調整呼吸。就連他吐出的氣息都那麼燙,我很擔心白狗會突然休克,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但當我們終於帶著藥回到家的時候,醫師說已經太晚了……太晚了!」

  波爾多斯將頭埋在我的胸口哭了起來,我能感覺到液體沾上毛皮的潮濕觸感。

  「……我只記得最後,她那纖細又柔軟的手,卻是如此有力的握住我的手指……她說:『伯茲,沒事的,這只是暫時的分別。』好像反而在安慰我那樣。」波爾多斯的語句斷斷續續的,我很勉強才能聽懂。我下意識的抱住了他,或許是希望能夠分擔一些那種無法承受的痛苦,又或者我被喚起了某種似曾相似的情緒。「喔,菲,我親愛的妹妹啊……我讓妳失望了。」

  接著波爾多斯便失去意識,徹底癱倒在我身上。我還在苦惱應該要替他保溫,或者是該嘗試冷卻白狗的身體時,那些心理變態的黃金獵犬們終於決定出現了。

  他們沒有說話或對我的詢問有任何反應,僅僅是把白狗半拖半拉的給帶了出去。我只能祈禱,波爾多斯對他們來說依然是重要的情報來源,值得費心保他性命。

  隻身處於空蕩的死寂牢房中,我用尾巴纏住自己,在角落縮成一團。

  此時此刻,我清晰理解為什麼波爾多斯會說單獨監禁非常難熬了。

  銀光一閃,我揮劍打偏來襲的攻擊,同時抓住破綻,向前壓迫將對手繳械。

  「哇,你愈來愈厲害了呢,蘇洛。」里奧揉著自己的右手說道。他掀起面罩,俯身拾起被我打落的細劍。

  「你才知道!」我盡量不要顯得太得意,一邊把面罩摘下來。

  里奧似乎被我的反應給逗笑了。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一枚銀色的金屬物體從他胸前口袋掉出來,在地上彈了幾下滾到我的腳邊。

  「這是什麼?」我撿起來,發現那是有著家徽造型的胸針,但和在家族成員之間傳承的不太一樣。

  「元老院送過來的,還特地和家徽結合在一起。連機票什麼的資料都附在裡面,很別出心裁吧?」里奧從我手中把胸針拿走,塞回自己的胸前口袋。

  「元老院為什麼送你一個胸針?」這個回答只是讓我產生更多的困惑。

  「應該不只我,許多名聲顯赫的古老家族都有收到邀請。這是他們舉辦的第一屆劍術大賽,打算選拔出蓋亞第一劍客。」里奧聳聳肩繼續說道。「我猜是某種慶祝戰爭結束的炒熱氣氛活動或之類的吧?」

  「喔。」我出聲應道,看著里奧將我們的劍擺回櫥櫃中。「那你什麼時候出發?」

  「這個嘛……很難說。」里奧抓抓耳朵,瞥了我一眼之後嘆口氣。「你應該也知道,因為元老院對整個蓋亞興起向狐狸們『報復』的熱潮袖手旁觀,家族非常不滿,打算抵制所有元老院涉及的活動。」他用手指比出了個強調括弧,表情像是吃到什麼很噁心的東西那樣。

  「所以,這算是大灰狼們釋出善意,想要修復關係的意思嗎?」我歪了下頭問道。

  「可以這麼說,但……」里奧走到房間中央的展示台旁,語氣有些抽離的說道。「我也希望家族和元老院的關係能夠破冰,藉著參加這個團結眾人的競技活動是再好不過了。只是家族裡不太支持這個想法,他們禁止我出席。」

  里奧盯著展示架上那把細劍,眼神似乎有點入迷。我知道一些關於「烈火」的故事,據說作為家族代代相傳的至寶,在被認可的人手上能夠發揮難以想像的力量,成就不可能之事──就,富含浪漫色彩的奇幻故事。

  雖然我是這樣想的啦,但仍然得承認,一把有千年歷史的劍,劍身完全沒半點鏽蝕或缺刻,的確很稀奇。

  里奧朝劍柄伸出手,似乎想要抽出烈火。但就在他要真正碰到劍柄前卻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十分猶豫不決。似乎有千百種思緒閃過里奧的眼中,但他僅僅深鎖眉頭而沒有和我分享。

  突然一陣震動聲響,打破了這個凝滯的瞬間。

  里奧瞥一眼自己右臂上的終端,輕輕嘆口氣,將舉在半空中的手給放下來。

  「里奧……」我輕聲叫喚,但他似乎沒有聽見,只是將面罩和手套拆下。

  默默的看著他將護具歸位,不知怎麼的,突然有股衝動強迫我行動。

  「不要去,」我擋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腕懇求道。「拜託。」我對上里奧的墨綠色眼睛,希望哥能聽進去。「不要去……」

  一開始他似乎有點詫異,但很快表情就柔和下來,耳朵緩緩放平。

  「為什麼不呢,蘇洛?」他問道。

  「因為那是不對的!」我幾乎無法控制焦急的語氣,讓我聽起來近乎帶著點哭腔。

  「但我恰恰認為這就是對的,所以才必須去。」里奧平靜的說道,臉上泛起淡淡微笑。

  「這是不對的!」我像鬧脾氣的幼獸般頑固的又重複了一次,但我又氣又難過,沒辦法講出什麼大道理來說服里奧。

  「至少你知道自己的立場。」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那麼,你會為了捍衛自己的立場,而做到什麼地步呢?」

  他溫柔但堅定的拉開我的手,頭也不回的向出口走去。

  厚重木門闔上的回音,和自身無助的啜泣聲,是唯一能證明我並未墜入死寂無底深淵的稀薄依憑。

  「希望你有些好消息想和我們分享。」那討厭的黃金獵犬一邊用撥火棒對壁爐鼓搗著,一邊用聊天似的語氣說道。「為了你的健康著想。」他似乎懷疑我說不定會忘記所以還特別補充。

  「才那麼短的時間,根本沒有機會問出任何東西。而且是你們害波爾多斯感染的!」我不悅的控訴。

  「我們就別糾結在這種程序問題上了。」黃金獵犬側過頭睥睨著我。「所以呢?」

  他語氣中的煩躁使我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口水──波爾多斯沒說錯,黃金獵犬真的急了。

  雖然今天不是在冰冷的偵訊室被問話,而是被帶到一間布置很雅致的房間──顯然是這匹黃金獵犬的辦公室──我屁股下甚至是張柔軟舒適的沙發,但站在我兩旁的守衛明確的提醒我,自己的處境會如何變化完全仰賴於黃金獵犬們接下來的心情。

  「我想他的名字是伯茲。」我先前考量過,這點資訊實在是不痛不癢,但或許有機會替我和波爾多斯都爭取到時間。當然,這完全也要感謝他居然能在先前的嚴刑拷打中什麼都沒有透露。

  「還不賴嘛,維拉先生。這可是好消息呢!」黃金獵犬說道,甚至沒有打算掩飾語氣中的愉悅和放鬆。他回過頭去繼續撥著火,另一手拿著終端操作。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靠著沙發休息,暗自慶幸或許能獲得幾天能夠喘息的機會。

  但今天顯然不是我的幸運日。

  「該死,你知道黃金公國有多少個伯茲嗎?那種雜種狗只有名字基本上沒辦法找到人。」黃金獵犬啐道,放低手裡的終端轉過身看向我。「至少有個姓氏吧,或居住地?」

  「他沒有說過。」我有點慌了,那匹黃金獵犬的眼神比先前都還要陰沉,我瘋狂在腦海中搜尋能夠搪塞他的東西。「他基本上後來都在胡言亂語,燒得那麼嚴重肯定……」那匹黃金獵犬緩緩朝我走過來,讓我更緊張了。

  我突然頓住,回想起波爾多斯曾經說過自己和史密斯是鄰居。

  回過神,我只看到帶著冰冷微笑的黃金獵犬向我低下身子露出犬齒,一手撐在沙發的扶手上。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露出明顯想通什麼事情的樣子時,已經太晚了。

  「你看起來有東西要和我們分享?」他舔了下自己的犬齒,使用太過雀躍的上揚語調說道。

  我非常猶豫,但還是緊緊咬住牙齒,試著堅定的搖了搖頭。

  「喔,別這樣嘛。說出來,就沒事了喔。」他以安撫的語氣說道,但只是讓我更驚恐。「我們的小狐狸在發抖呢?」黃金獵犬輕笑一聲,示意兩旁的守衛將我的雙手按住。「只要告訴我們你知道的事情,就可以繼續……嗯,怎麼說呢?保有世界一半的光。」他壓住我的頭,強迫我抬起脖子後仰,同時拿起撥火棒,在我眼前晃著。

  看著撥火棒,那個燒得通紅的金屬尖端,要不是正被死死的壓制,我應該已經發抖到足以痙攣的程度了。呼吸急促到無法控制,我死死咬住牙齒才沒有發出可悲的低鳴聲。

  「你不害怕嗎,小狐狸?害怕你能夠失去的東西?」黃金獵犬笑著問道。

  這大概就是所謂人生走馬燈,有無數畫面閃過我的腦海,而對一個念頭的理解,使我如同被閃電擊中那般僵住了。

  是的,我很害怕──我想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的理解了這個概念。

  帶著非常矛盾的心情,我用盡全力壓抑身體不由自主的細微顫抖,將耳朵貼上金屬門。指尖和臉頰的熱量立刻被吸走,就好像後方被遮住的是沒有邊際的虛無那樣──以事實而言,這個敘述也很貼切。

  「……這是怎麼發生的?」母親以平緩的語氣問道。但我能聽出她故作鎮定時,聲線裡總會有的那麼一絲動搖──我被暗流沖走那次就是。

  「里奧率眾攻擊了議會保護的對象,當時有議會所屬的高階異能者在場。」一個我沒聽過的聲音說道。「我們知道這幫義警一段時間了,他們抓捕嘗試逃亡的狐狸或其他草食動物同情者,事情往往會以極端的私刑收尾。議會不知道您的長子有參與其中,不然絕對不會……」

  父親出聲打斷對方,但太模糊了我什麼都聽不清楚,只能知道他很憤怒。

  「講點道理,阿隆索!」另一個雌性嗓音說道,我同樣不認識她。「你明明知道這件事情錯在你兒子身上!」

  「沒有必要這樣,雷霆。我相信阿隆索只是累了而已。」先前那個聲音說道,聽起來也十分疲憊。「或許我們先……換個地方再繼續吧?」

  後面一些交談和窸窣聲響我都沒聽清楚,但我在房間徹底安靜下來之後,仍繼續耐心的等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或許,比起不想被發現,我更需要確認自己準備好了。

  壓下控制面板,我看著金屬門流暢的滑開,接著踏進顯得過於冰冷的房間。

  我馬上看到了里奧──哥躺在金屬桌上,雙眼緊閉。

  努力控制呼吸的同時,我強迫自己繼續向前踏出下一步,深怕只要稍微慢下來就會徹底失去勇氣轉身逃走。直到抵達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距離時,我才容許自己站定。

  我對什麼安詳不安祥的不太清楚,但里奧看起來就好像只是睡著了那般──如果能忽略那刺鼻血腥味的話,他睡覺的時候真的就是這樣子。

  我似乎該說點什麼,那種道別或類似場合時大家都會掛在嘴邊的台詞。但那更像講給自己聽的,也沒有任何意義。

  老實說,我好生氣,但我不知道自己在氣誰,又或者能向誰發洩。

  這所有的一切連一丁點道理都沒有。

  如果我當時更堅定的阻止他,是不是就能避免這件事情發生?

  不,不可能。

  這是他為了捍衛自己立場所做出的行動,這也是這條路的盡頭唯一有的東西。

  在模糊不清的視線中任由眼淚滑落,聽著鞋子和冰冷地板上傳來的滴答聲響,我已經無法確定我腦海中冒出的感受,有多少是為了自我保護產生的安慰說詞,而哪些是我真正的想法了。

  我用力抹了抹眼睛,決定最後一次好好看看里奧。即使很害怕碰到他失去溫度的身體,但我還是設法控制住自己,將手放在哥的胸口上。

  看著他緊閉的雙眼,我仍然覺得自己有義務說些什麼話作為道別。但不論多麼努力,我卻還是擠不出任何東西來。

  最後我只能放棄,深深嘆口氣,認知到自己能做的就僅僅是這樣而已了。

  可是此時,我碰到了個帶有稜角的硬物。

  難道……

  我將手伸進里奧胸前的口袋,拿出了一枚胸針。

  不由自主的緊握住這銀色金屬塊,我讓模仿火焰放射形狀的邊緣刺進掌心,同時讀出家徽中央的文字:「『精金烈火鍛』。」

  那個瞬間,我做了個決定。

  再一次看向里奧的臉龐,接著我毅然轉過身,一路跑回房間開始收拾旅途需要的所有東西。

  當我準備要翻過籬笆,開始我衝動的遠行前,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所以我毫不客氣的推開擊劍場大門,逕自走到中央展示架前方,沒有任何猶豫的抓起烈火,將細劍綁在腰帶上。

  然後,我拋下所有會拖慢我速度的想法,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我很害怕,而且我怕死了。我害怕自己不夠努力、我害怕自己只會繼續犯錯、我害怕自己注定一事無成……我害怕自己所有的努力終歸徒勞,人們永遠不會有相互理解並原諒彼此的那天。

  盯著燒得通紅的金屬尖端,我想,我有那麼一點點理解了。

  「精金烈火鍛。」我依然顫抖不已的說道,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

  「什麼?」那匹黃金獵犬咆哮道。

  「大致上是說困境才能打造出堅毅的品格吧,或之類的。」我的嘴角無法控制的上揚,給了那匹喪心病狂的黃金獵犬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好像看見他眼角抽搐了幾下,不過我不太確定,因為下一個瞬間,那匹黃金獵犬就將撥火棒的末端插進我的眼睛裡。

  難以形容的劇痛讓我放聲尖叫,我的視野中只剩下如同過度曝光般的白帶閃爍著。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即使我很清楚自己正被死死的按著,但我更懷疑事實上我的靈魂已經被從軀殼上撬開了。

  「……至少你不需要擔心感染。」當我的意識和視線終於重新聚焦以後,我似乎聽見那匹黃金獵犬說道。他本來好像要繼續說什麼,不過突然停下來,拿起終端滑了幾下。「帶他回去。」那匹黃金獵犬下完指令,便把撥火棒扔回爐架上,眉頭深深糾結在一起。

  我還沒有從不間斷的疼痛中恢復過來,缺少判斷這代表什麼的心力。但剛剛壓制我的守衛馬上一左一右的架著我離開辦公室,讓我無法繼續深究。

  感覺很奇怪,我還能夠眨眼,但是左邊的視野只有一片漆黑。就好像什麼撥不掉的東西遮蔽了視線,世界永遠被埋藏在陰影之中──我現在才理解,什麼是世界一半的光。

  就在我忍不住搔癢感,謹慎的抓了抓左眼眶附近時,我才發現剛剛在兩側押著我的守衛都已經倒在地上了。

  「我找到維拉家的火狐了,你們繼續搜索。」我先聽見聲音,然後才從黑暗的走廊上辨認出他的輪廓。「蘇洛,沒錯吧?」對方穿著全套黑色的戰術裝備,只露出一雙棕色眼睛。「請不要緊張,我是來救你出去的。」他將手槍插回腰際,朝我展示空著的雙掌想要安撫我。

  「你殺了他們嗎?」我看向倒在地上的黃金獵犬們,不太確定自己的第一個問題為什麼會是這個。

  「沒有,暫時失去意識而已。」他緩緩靠近,好像生怕太突然的動作會嚇到我似的。「能讓我處理嗎?」他低聲問道,往我比了幾下。

  「喔,可以。」我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過來,他是指我的眼睛。

  「我只能先初步包紮,等我們脫離危險以後,再找醫師做後續處置。」我似乎聽見他嘆了口氣,但不是很確定。

  他說自己是救援。會是家族的人嗎?不,他們大概連我出事了都不知道。所以,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你知道波爾多斯在哪裡嗎,我們找過監禁區域,但沒有發現他。」我感覺到他用繃帶在我後腦杓打了個結。「倒是有一堆狐狸,我們正設法把他們帶出設施。」

  「他應該在醫務室之類的,如果有這種地方。」我心裡暗自祈禱,那群黃金獵犬有打算要救活他。「等等,狐狸?」

  我的拯救者對著自己的手腕低聲說些什麼我聽不清楚,不過顯然是在下達和醫務室有關係的命令。

  「對,大概是從鬃狼家手上接收的,不過我們沒有時間確認。」他一時舉著手沒有動作,可能是在等通話另一端的回應。「你自己能走嗎?」他看了我一眼關切道。

  收到我的點頭回應之後,他繼續領著我移動。

  我們沉默行走的期間,給了我思考的餘裕,回想起先前那些被活活燒死的狐狸們。有可能是同一批嗎?或者是從其他地方抓來的倒楣鬼,也不幸輾轉流落到黃金獵犬手中了呢?到底整個蓋亞上還有多少狐狸,而其中又有多少面臨了相似的命運?

  注意到兩匹守在配有電子鎖滑門旁的黑衣人時使我自思緒中脫出,我推測他們和我的拯救者是一夥的。打過招呼以後,我和自己的拯救者進到了個明亮的房間裡,發現有兩口大箱子放在中央的白桌上,有另外兩個黑衣人正檢視著各種雜物。

  「這是你的東西嗎?」他比向其中一個箱子,我很快就看出來那是我的衣服,甚至烈火都被收在裡面。

  「對。」我回答道,終於想起來自己仍然全身赤裸。

  我的拯救者對我點點頭,向另外兩匹比了個手勢,他們便離開房間。

  「我們在找一張電路板,你可能有看過。」他背對著我說道。

  「我大概知道在哪裡……」我立刻開始迅速著裝,並且深切的體會到發明鞋子的人有多偉大。「我猜那傢伙會隨身帶著,他剛剛還在自己的辦公室裡。」

  「哪一個?」他等我沒動作了以後才轉過來問道,向我遞過來一張面板式的終端,上面陳列著許多黃金獵犬的大頭照。

  「他們都長得一樣。」我沒好氣的抱怨,對方也只能無奈的對我聳聳肩。「我能帶你去他的辦公室,我還記得路。」

  「好吧,如果你覺得沒問題的話。」他嘆了口氣說道。

  就在檢查有沒有什麼東西被我落下了的時候,我看見金屬門被推開,波爾多斯在兩匹黑衣人的攙扶之下進到了房間來。

  「老天啊,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他上前去,協助波爾多斯在桌子上坐下。

  「外傷都有包紮過了,但他的意識似乎不太清楚,可能是藥物的作用或什麼其他東西造成的。」其中一匹黑衣人說道。「而且他燒得誇張,需要盡快接受檢查。」

  「好吧,那就這麼辦。你們照顧波爾多斯,我處理剩下的問題,然後按照原定計畫撤離。」我的拯救者說道,起身走向我。「帶路吧,維拉家的火狐,我們需要快點替這事情收尾。」

  我很擔心波爾多斯的安危,但顯然我幫不上任何忙之外,我能從自己的拯救者聲音中聽出強行壓抑的慍怒──我最好不要多做什麼奇怪的事情惹火他。

  拜記憶還很新鮮之賜,我沒多久就找到那匹黃金獵犬的辦公室。我的拯救者在經過守在走廊交叉口的同夥時,都會向他們比幾個手勢,接著對方便會起身小跑步離開。

  他示意我在外面等,戴上護目鏡之後將手槍舉起,輕輕轉動門把將門無聲的推開。當開啟的縫隙夠大時,他身形一閃,馬上衝入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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