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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尘寻欢录】(二十四、浓日将昃弗可救),2

小说: 2025-09-01 11:00 5hhhhh 5640 ℃

 

  可嬴澄看了薛虹渚的颜色,面上未动,神念却轻轻一颤,叫宁尘捉了个清楚。那颤动仿若有些不情不愿,像是惫懒,又似无奈。

 

  宁尘觉得有趣,也不说破,在她光溜溜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嬴姑娘,你也歇上一会儿,头几日的帐差不多攒好了,我先去收,待两个时辰以后再叫你伺候。」

 

  嬴澄自第一日被他祸害一番,之后再没被他采过,只做了些口舌之功,现在精神头比坊中其他姑娘都要好些。她敷衍着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往屋外去了。

 

  薛虹渚走了也没多远,刚走到外面亭中便已力竭,正在亭下歇息。她未曾想嬴澄出来的这般快,连忙招手叫她过来。

 

  嬴澄在外人面前风情万种,在薛虹渚这里却垂首肃立,不敢懈怠丝毫。

 

  薛虹渚被采的最凶,说起话来气息都短了三分,她拧着鼻子尖声道:「你忘了自己是做婊子的了?不去主动勾他,尽叫他缠着我不放,你好偷偷看笑话,是也不是?!」

 

  嬴澄忙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您二人面前我怎敢多言,那日我承了一夜雨露,至今身子未稳。姐姐有金丹护体,与我这凝心期比天上地下,要不是有姐姐在前护着,我怕是已经薄命难熬。」

 

  薛虹渚喘了两口气:「算你的良心还没喂狗!」

 

  她又使眼色叫嬴澄跟上,一路从侧门出绣云坊上了一辆马车,这才放心开口:「我如今也看明白了,那游公子装得老成,其实不过是个憋急的楞小子。他金丹修得纯正,是比我强些,可是心慈手软优柔寡断,断非魔道之人。买几个雏儿破身还瞻前顾后,哈,让人笑掉大牙!等你回去从他口里探探,究竟带了多少灵石。」

 

  嬴澄随她走了一段,忍不住道:「姐姐,你终究还是要打他主意?」

 

  薛虹渚冷哼一声:「怎么?给你操了几日,把心思也操活泛了?」

 

  「不是。我只觉得他绝非看着那么简单,劝姐姐还是小心斟酌。」

 

  「怎么讲?」

 

  「我说不很清,但他拿个破旧丹炉随手炼就百十枚集气丹,绝不是无根无基的散修。他有怜花之心,于我们终究不是坏事。姐姐又何必多此一举,坏了这场交情?」

 

  「哼,嬴澄,你也当了这么多年婊子,见识却愈发可笑。那小子出手何其大方,随身所携灵石少说有十万之数。他身怀巨款一个人跑来南疆花天胡地,没着没落的主儿。现在放他走了,何时才能再有这等冤大头上门?你不当家不知柴米价,几十灵石就打发了,我可要替坊中姑娘前路着想!」

 

  嬴澄把那句「却没见你饶过游公子给姑娘们的赏钱」强吞下肚,又忍不住问:「那姐姐准备如何动手?」

 

  「这不是叫你来和我一起出主意吗!」

 

  「我没什么主意,只懂伺候客人……」

 

  「废物!你这般不用心,将来如何将生意交给你?算了算了,回去吧,我自有安排。」

 

  嬴澄被赶下车来,往绣云坊走了几步,又偷偷回头去看,见薛虹渚一路往西南去,便知她其实心中早有了主意,定是去寻另一个档头了。

 

  她心下千丝万缕,乱如蓬麻,在坊中盘桓了半天,直到有婢女被唤进屋中,才推门走了进去。

 

  几个婢女正在整饬长榻,那收走的床褥上落红点点,少年显然已是收完了第一波的帐。他穿戴齐整,坐在桌边正在读书,采过元红的女子一个都没留下。

 

  恰好有端茶的婢子走过,嬴澄将她拦下接了去,款款行在桌边给少年斟好了茶,又低头瞟了两眼他手中书册,赫然是本《荡妖平南录》。

 

  少年只对她望了一眼,没说什么。嬴澄思忖半晌,先开口问道:「游公子,你将方才收完账的女子都送出坊去了?」

 

  「嗯?」少年似是被她问得愣了一下,随即道,「没有。她们伤了身子,我叫她们都在坊中多养几日。」

 

  「养好之后呢?」

 

  少年垂下手中书册,转头看她:「自然是海阔天空,由得她们去了。嬴姑娘何来此问?」

 

  「你给她们服食丹药,又传功生了气海,就没有别的所图?」

 

  她这句话问得又直又笨,话出口后便觉有些后悔。

 

  可少年却未发笑:「嬴姑娘有话直说便可,这几日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什么难相与的人。」

 

  这些日薛虹渚对他多有试探,几番周旋之后只当他假作老成的青涩小子。可嬴澄一直在旁边看着,深觉薛虹渚是被自己的算盘珠迷了眼。面前少年并非不谙世事,而是他心有赤诚,不屑在这种地方拉扯罢了。

 

  于是她大起胆子说:「这些日被买进绣云坊的,都是些小门小家、村居山户的女儿,个个都是苦人儿。你叫她们有了修为,再也难为瓮中之鱼,却又撒手不管,是何道理?」

 

  「嬴姑娘干嘛在乎她们?」

 

  「你且莫管,只先答我。」

 

  少年沉吟片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给她们修为,也是为了助益我自己的修行。我若再给她们安排前后,岂不是让她们脱了自己爹娘的瓮,又收到我这瓮中了?」

 

  「你想叫她们脱瓮,为何还任由大半女子选了灵石回去?你可知这灵石半分都落不到她们手里,却凭空失了贞操,后半辈子又该如何……」

 

  嬴澄最后几句话近乎诘责,可少年并未生气:「我的机会,只给愿意抓的。这点勇力都没有,金丹修为喂到嘴上,也是一辈子荒唐。我从未想当什么助救伶女的大善人,各取所需之下,流出些机缘给她们罢了。逆天改命,一切都要看她们自己。」

 

  嬴澄还是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不知怎地,只觉得心神皆静。她长长轻叹:「是了,盼别人来救,终是白日大梦。只是难免羡慕,她们能有此奇遇,没有白白浪费心中激越的勇气。」

 

  少年看了她一会儿,也不说话,又回头静静看书。

 

  嬴澄呼出一口气,换回头牌姑娘的柔媚,手指在书页上轻轻一划:「游公子应是对南疆不熟,才要秉烛夜读?」

 

  少年目在书上,轻轻点头回应。

 

  「夜长书厚,不如叫妾身讲解几句,也是消遣?」

 

  宁尘哈哈笑着将书收了:「那也不错。我听嬴姑娘能讲些什么书上没有的。」

 

  「我讲的东西,书上都有。荡妖平南之时,北方修士常遇四险,虫瘴蛊痋。只不过点滴字句后面,却有书页上看不见的尸山血海。」

 

  「请姑娘细讲。」

 

  「虫者,蠃族也。妖分五族,唯有蠃族不通人言,哪怕成就金丹元婴,依旧与野兽无异,其余妖族多受其扰,见之则灭。」

 

  「南方深林池沼,偶有毒气四溢,谓之瘴。无踪无形,无色无味,若多闻多嗅,轻则发狂,重则毙命。」

 

  「蛊乃蛊虫之术。其虫肉眼难见,随水饮入内腑,落地生根。它闻音则起,操蛊之人便可对中蛊者肆意为之。或如梦中游者,或如行尸走肉,北方有修士自恃身负奇功百毒不侵,便总是栽在蛊术之上!」

 

  话到此处,嬴澄起身添茶,袖子拂拢招敛之下,手指在少年手腕上用力一捏。她偷瞧少年神色,却不见他有丝毫反应,也不知觉没觉察她的意思。

 

  少年执杯饮茶:「那,最后一个又是什么?」

 

  嬴澄思忖,若是他会了自己之意,饮茶时怎么也会多往茶杯看两眼。这次杯中没有蛊虫,等薛虹渚回来又有谁敢说没有?可是见他茶如牛饮,嬴澄心也是坠了下去,恐怕真像薛虹渚所说,这少年心机不深。

 

  可话却不能说得再深了,周围来来回回的婢子总有耳目,若报给薛虹渚,自己怕不是要被卖到南边妖国去了。

 

  于是她收敛心神,全作无事状,继续道:「痋虫乃是最为凶恶的一道险情。那虫儿指甲盖大小,成群结队,徘徊于南方森沼深处。它们远观状若黑雾,火烧不尽雷劈不散,一旦被其缠上,哪怕元婴之体,顷刻间都要被啃成一堆白骨。《荡妖平南录》乃是一本详实好书,却多是记录战事,那时若有人见到痋虫,也活不到写下文字的时候。好在痋虫异常罕见,百年难得一遇,真若遇见,只当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交代罢了。」

 

  少年听完后连连拊掌:「嬴姑娘好口才,着实添了不少见识。只是那故事讲得吓人,叫我今夜如何睡得踏实。」

 

  他推案而起,袍带一勾,嬴澄便知他又要行功。薛虹渚躲出去了,满园的练气筑基都叫他采伐殆尽,只剩嬴澄一人支撑。她暗叹一口气,本想找机会讨要今日那二十灵石的赏钱,一时不知怎的却没能开口,被他拦腰一兜又抱上床去。

 

  不想得,这一次少年却没用真气激她阴宫,反倒是轻轻将她放倒,亲手解了小衣,探来吻她脖子。嬴澄正觉疑惑,少年已舔在她耳廓上,搔得她一阵酥麻。

 

  「她欺负过你,是不是?」

 

  少年声音宛如蚊音,叫嬴澄全身一震,前尘往事卷起骇浪,被少年在耳边叫破,于眼角沁出一滴泪来。

 

  他不仅接了递去的暗示,更是借细微处一眼勘透自己与薛虹渚埋藏的恩怨。此等敏锐心机,叫嬴澄心神大定。她也无甚所求,只如先前说到的那些苦人儿一般——不去浪费心中那一缕勇气罢了。

 

  她对宁尘点了一下头,轻声说,是。

 

  宁尘再不说话,捉了她双唇一番轻啜细抿,手也摸上了嬴澄的肩。前些日二人交合,宁尘只是一味攻伐娇嫩处,与她全没有半分亲热。嬴澄只当他是嫌自己不净,现在才明白,是他未曾敞心。

 

  厮磨不过片刻,嬴澄水到渠成。喉咙发干,主动引了那痛人巨物纳进胯下,柔声道:「妾身修养数日,身子稳得多了,请公子行功。」

 

  阳物挺入,却不似先前那般凶猛,更是没有强行撞她阴宫。嬴澄本是做好了风雨飘摇的准备,未曾想嗓子眼却被一阵舒缓耕耘吊了起来。宁尘一边亲她脖子,一边揉她乳尖,缓慢推起,轻轻落下,愈演愈急,转瞬又逝,把嬴澄撩拨的心火上涌淫蜜直淌。

 

  她使劲撅了屁股去迎,宁尘这才使上力气,猛操几下日到花心,美得嬴澄哀叫一声,紧紧将他抱了。宁尘腰身起伏连插带磨,一炷香功夫细细密密将嬴澄送到高处,从前狂喷激烈之后腹中是空的,心也是空的,这一次却给嬴澄填了个实在,身子颤着泄了个绵长。

 

  阴元仍是随着阴精滑走几丝,好歹不是强抽去的。嬴澄喘息片刻,觉得尚有余力,脊梁骨都舒爽的那么通透,又忍不住翻上宁尘腰际,前后摇起臀儿服侍于他。今日少年不再大力采伐,嬴澄尝出是他奖赏自己,便一心一意去贪那棒儿的雄壮。

 

  平日接的那些芒城富家子弟,多半没有修为,一个个银样镴枪头,豪金掷下诗曲唱和半个晚上,攀上嬴澄卧榻却撑不过片刻。今夜宁尘有意给她甜头,叫嬴澄自斟自取,喂得她酒足饭饱,胯间湿的一塌糊涂。

 

  一个时辰下来,嬴澄大小去了五次,心有余力不足,不敢再贪嘴,一边起伏一边瞥着宁尘脸色。宁尘顺着她分寸,亦不再痴缠,扶了她细腰猛挺几下,催她哎呀呀叫着扑倒在自己胸前。

 

  「嬴澄斩了赤龙没有?」

 

  「嗯……我这风尘中人,岂能……呜!!」

 

  宁尘放纵精神,在她宫芯上自顾自舒爽了几十下,凿得她阴关微开。嬴澄有了几次高潮打底,这最后一合的粗横暴烈恰好戳着心意,虽知这一下大败亏输,一晚上护住的阴元又要流泻殆尽,仍架不住一身淫骨娇媚,不想出半句话阻拦。

 

  小腹缩阴宫战,嬴澄微闭双眸,闷哼一声阴精喷泄,全身抽了两抽就要软倒。殊不料宁尘阳精激射,直入中宫,烫得她美目圆睁,忍不住失声大叫。

 

  她陡然发现,宁尘这些日子采摘几百名女子,还从未出过精。嬴澄一边高潮一边被他射满肚子,迷迷糊糊之间好似品出了些许情义,不禁娇吟着寻过去,把舌头拼命送进他嘴里痴缠。

 

  腹中那巨蟒缓缓滑动,榨干了嬴澄最后一点力气。阳气灌注阴宫,将她操漏的阴精补了又补,浓浓密密还护了崩泄的身子。嬴澄又暖又懒,双目一闭昏睡过去。

 

  不知什么时辰,一道几不可查的声音飘来。嬴澄忽地起身,望见那少年背对自己,依旧在桌边读书。她眼前一片迷蒙,如同被雾气遮了双眸,又像是一场大梦身不由己,只见得自己摇摇晃晃翻下榻来,痴痴愣愣行去侧边厢,从一名婢子手中接过一只茶盘。

 

  然后她慢慢踱回去,亲亲热热与少年说了几句话,自己竟像隔了百层轻纱听不真切。手也不听使唤,给他满满倒了一杯香茶,含到口中,旖旎着往他嘴里去送。

 

  嬴澄思虑不清,却突然心中大急,只觉得有什么祸事在前,拼命想要停下。可远远那道音色又猖狂几分,她脑袋中仿若灌了铅水,又沉又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少年搂了她腰,笑盈盈顺意吞了她口中之茶,又细细在她颊上啄过,继续低头看书。嬴澄转回卧榻,支撑不住,咕咚一声栽倒下去,再动弹不得。

 

  她朦胧间听见有人在笑,那笑音异常熟悉,又勾起她心中刺痛。她拼命撑着眼皮去看,只见薛虹渚的身影翩翩而现。她口中叼了一只奇形小哨,状若虫蛹,狰狞恐怖。

 

  少年背朝着嬴澄,并未开口说话,而是端坐不动,静静听薛虹渚在眼前聒噪。她亦听不清薛虹渚说些什么,只看见她志得意满,模样狂悖无礼。

 

  她一口气说了半盏茶时间,气势刚歇,却见少年身体忽地一涨,口中突然喷出一口脓血,正中薛虹渚面门。薛虹渚嚎叫出声,刚欲伸手摸脸,手伸到一半,全身竟软了半截。

 

  少年身形一晃,如魅如影,瞬时已立于她身侧。他信手一抓,手指随意扣住薛虹渚顶门。薛虹渚尖声惨叫,连声求饶,嬴澄却再也撑不下去,识海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又腥又臭的液体忽地灌入喉中。嬴澄猛然坐起,腹中剧痛,哇第一声向地上狂吐起来。

 

  「嘿,还真挺管用,那娘们儿倒是没撒谎。」宁尘将手中黑漆漆的一只小瓶反手收了,轻轻拍着嬴澄后背。

 

  嬴澄眼前一滩黑水,皆是从腹中呕出。一条千足小虫彷若一根细打银线,在黑水中翻滚挣扎,片刻间已融化殆尽。她心中大撼,百感交集,扑在宁尘怀中抽泣起来。

 

  自嬴澄提醒之后,宁尘便知道该如何防备了。那蛊虫细不可查,却是活物,决然逃不过他分神顶级的神识。宁尘饮茶时重铸喉中血肉,将蛊虫包在一层血团之中,自然无恙。

 

  他分神期神识对付个金丹无往不利,随意一震便叫她再无反抗之力。惑神无影针从紫府一插封了修为,再稍一操针激她痛处,薛虹渚立刻就把那她那腌臜罐子全倒了。

 

  嬴澄早年也是被薛虹渚以蛊相胁,后来被哄着说什么将来把产业传给她去,结果一直困在楼中生财,既无法修行亦无从脱身。如今宁尘从薛虹渚那里掏得解蛊药,总算叫嬴澄八脉畅通,不再受制。

 

  「嬴澄,看你也不是对这行当一窍不通,这地方你有能力接手吧?薛虹渚关在地窖,怎么处置就交给你了。」

 

  嬴澄伏在地上千恩万谢,抬头道:「芒城另有三名金丹平分秋色,凭我一个凝心期怕是无力周旋。游公子若能取薛虹渚而代之,便是坊中姐妹的福气。」

 

  宁尘伸手将她拉起:「你小瞧了我,也小瞧了自己。你如今有三条路选:一者携了资财望北而去;二者归附其他三方势力任一;三者收拢残局坐一地之主。可无论哪一条,都不能靠我。」

 

  嬴澄初逢大变心绪混乱,所以才如此六神无主。宁尘提点的路子她其实早已有数,稍一安抚便于心中有了计较。宁尘全不关心她如何抉择,只叫她先把坊里坊外的心腹人等收拢清楚,以备今后之用。

 

         * * * * * * * * * * * * * * * * *

 

  夜已深了,绣云坊内外却一片热闹。坊间易主,未免人心动荡,嬴澄原本就是一人之下,摸爬滚打也许多年了,过了初时的紧绷,把事情打点的静静有条,各楼各院很快安泰下来。

 

  宁尘来至芒城,随手打发这么一个金丹女流如同探囊取物,真想收服这一档烟花势力更是易如反掌。可是他要这么一档产业又有何用?

 

  虽是小打小闹,但终究又经一番尔虞我诈,他心中腻歪非常,赶走嬴澄留下服侍自己的仆人婢女,一人独行来到绣云坊最北。

 

  绣楼凭江而建,栈道直达江面,跨过栏杆便可登上画舫。宁尘没那兴致,他借着月色凭栏而依,望着黑漆漆的青岚江发起呆来,江风清凉冷冽,多少能吹散些胸口气闷。

 

  芒城江边水浅,地势舒缓,微风一动才有些许月下粼粼波光。宁尘正想着接下来的规划,忽见眼皮底下的水面浮起半个头来。

 

  这黑灯瞎火深更半夜,可给宁尘吓了一个哆嗦。他往后跳了一步定睛一看,竟是先前那头小蛟。

 

  「哎呦呵!你吓我一跳!」宁尘见到它心中莫名欢喜,趴在栏杆上,低头笑盈盈说道。

 

  小蛟静静从水下浮起,只露出半个脑壳两只眼睛,外加额上那根小角。宁尘就这么往下看去,仿若一根白桦枯木浮在水中。也就是它生得细些,换做别的蜃蛟,可决然游不过这江边浅滩。

 

  「你专门来看我的?」

 

  小蛟眼睛忽闪两下,从水下吐了两个泡泡,依旧如浮木般一动不动。

 

  「你有事找我?」

 

  一动不动。

 

  「你等会儿。」

 

  宁尘来了些兴致,扭头回厨下要了几尾新鲜大鲈,屁颠屁颠跑回来。他把江鲈往小蛟口边抛去,溅起几大片水花,谁知人家还是半拉脑袋隐在水里,全然不去吞食。宁尘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小蛟仿佛还翻了个白眼。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拧脾气……倒是像我。」

 

  宁尘叹了一句,索性坐在栈道木板上退了鞋袜,将脚从栏杆下面伸出去,蹚在江水里轻轻踢了两下。

 

  小蛟终于动了,它往外侧绕了绕,远远躲开宁尘那脚丫子。

 

  宁尘哈哈大笑,也不多语,只将脑袋搁在双臂上,远远望着黑漆漆的北岸。虽不说话,但知道小蛟在那里,却也不觉得孤单了。

 

  过了些时候,小蛟看他不再踢水,又慢慢漂近些。

 

  宁尘怕它走了,不再故意招惹它,只轻声轻语道:「听得懂我说话吗?」

 

  先前这小蛟分明听得懂「芒城」二字,可现在这句话问出来,仍然没得到小蛟丝毫回应,不过宁尘却不在乎,甚至觉得它若不通人言反倒更好。

 

  这几天宁尘将吴少陵给的书读了十之七八,对妖族已有了些了解。寻常妖物都是山林野兽吸日精月华而生,分蠃兽水羽鳞五族,各归其类与同族繁育、向下点化,势众之后学人语兴土木,称王建邦,即是妖国之初。

 

  而诸如蜃蛟一脉则与其不同,乃是被妖族称作先天大妖的存在。此等妖物生下来便有呼风唤雨之能,哪怕不去修行,长至成年便有元婴修士之体魄真元。它们自行其是,雄霸一方,蜃蛟所占之青岚江即是其一。

 

  先天大妖凭血脉操控天地元气,举手投足可唤大法力施用,然而这也即是它们弱点,寒溟漓水宫几名灵觉期弟子布下大阵便能困蛟斩龙,正是因为它们使不出别的招式。只要阵壁坚固,消雷辟水,蜃蛟就只能变作网中之鱼。

 

  好在此等精妙的阵法也就寒溟漓水宫才有,妖族间却没得如此深厚积累,敢找蜃蛟麻烦的妖族凤毛麟角。

 

  小蛟不言不语,宁尘只把它当做树洞,一顿叽里呱啦口沫横飞,把他在绣云坊干的事儿全倒了出来。

 

  「薛虹渚下蛊害我,我伸手把她折了,谁都挑不住理儿。可是我自己早就知道……人,是扛不住考验的。洒出千金万金,就一定会激人贪欲,我这么做便是在诱她害我,我再借此信手诛之……」

 

  说到这里,宁尘心神有些涣散,但他随即将头一摇:「是她自己选了那条恶道,我没错。只是忽然发现,以我之能,随手着处便可搅得世事翻涌,多少有些生畏。」

 

  他没能将心事对小蛟全都说出口……倘若真的践行魔道,自己又会引发世间多少震烁。

 

  叹息之后,宁尘低头一看,小蛟浮在那里双目微闭昏昏欲睡,惹得他笑了一声。

 

  「听烦啦?」

 

  小蛟睁开眼,喷了两个泡泡,忽然探起头来,张开嘴含住他小腿,把他往水里去拽。宁尘啊呀一声用手抓住栏杆,小蛟嘴上没使劲,他若不撒手也掉不下水。不过他心念一动,终究还是将手一松,顺着小蛟的力道怵溜一下滑进了江中。

 

  宁尘运使目力在水下观瞧,小蛟也没别的意思,只在身边游来晃去。宁尘忽觉心中通明,小蛟只是寻他来玩,他却絮絮叨叨与人家说了恁多的闲话,不禁笑自己太过啰嗦。

 

  他掐了御水决,在水中急冲出去。小蛟立刻精神起来,紧追其后。一人一蛟,一前一后,在江中撒欢一顿猛窜。

 

  宁尘窜得早,又怎么比得上小蛟那速度。它一转眼就追到宁尘近处,脑袋拱着他后背,推着他往前疾行。宁尘御水决叫它破了,湍急水流嗡嗡糊在脸上,要不是身在水下,宁尘早就哇哇大叫起来。

 

  反手就去揪它蛟角,反被它一脑袋拱出了水面,宁尘懒得御气,凌空被它扔了个跟头又跌进水里,倒也觉得有些好玩。

 

  在水下闹腾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离了芒城几十里。水下漆黑看不清多远,宁尘一转头的功夫,小蛟没了影。他听到隐隐有呜鸣传来,又回头游了片刻,才看到小蛟正悬在江底等他。

 

  宁尘游去一看,小蛟正朝他使眼色,一个劲儿往江底瞅。他往下潜去,沉沉的江底淤泥布着一个又一个胳膊粗的泥穴,黑洞洞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小蛟又拱他一下,这是叫他掏洞里的东西呢。宁尘心说这莫不是藏着什么宝物,小蛟想要以此宝报恩,喜滋滋将手伸了进去。

 

  不成想手刚伸进一半,似是触到一个软物,紧接着吭哧一下,什么东西狠狠夹住了宁尘胳膊。宁尘嗷呜一声差点没呛了水,连忙抽回手来,竟从洞中带出一只五尺长的硕大蛏蚌。

 

  那蛏蚌外壳边缘锋利尖锐,好悬没给宁尘胳膊齐肘夹断。他再是元婴期也不是石头变得,虽没流血,却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蛟却凑过来将那蛏蚌咬碎外壳,一口将又长又嫩的蛏肉美美嗦进口中。

 

  好家伙,这是把自己当蚌饵钓蚌来了!气得宁尘歪鼻子斜眼,划过水去就要拧它小角。小蛟连忙拧身闪躲,却不是躲宁尘,而是不叫他掀起的江底淤泥欺身。

 

  虽不知那江底淤泥于小蛟有什么祸害,好歹也算个理由。宁尘气消了大半,想起先前给它丹药不吃,给它江鲈不理,这回倒是有了喜欢吃的东西,索性祭出柳渡刀,一个一个泥穴捅进去,捉了十数只蛏蚌出来。他这刀这些日子没干别的,就今日拿出来钓蚌,要是叫吴大少看见,鼻子能给他气冒烟儿。

 

  小蛟这下高兴了,宁尘钓一根它就嘬一根,直吃的是心满意足。吃到二十根上,终于吃不下了,宁尘索性将最后一根蛏蚌收了,心说回去也自己尝尝,看看能好吃到哪儿去。

 

  许是吃得撑了,小蛟送他回去时游得颇慢,东边微微发白才望见绣云坊的灯火。

 

  宁尘拍拍小蛟脖颈:「我约莫几日后就将往南边去了。此去山高路远,若有你我有缘还能相逢,我定寻些山珍与你尝尝。」

 

  他刚要洑水御风,小蛟却唤他似的轻轻一鸣。

 

  宁尘回头去看,只见小蛟嘴巴一张,身子颤了两颤,从喉中送了一团东西出来。那物事裹挟小蛟喉中血丝,颇为凄艳,一抹深红在江水中晕散开来。宁尘抬手拨开那血晕,一枚血红色的晶石落在手心。

 

  还没等他疑惑,小蛟身子一抖扭头即走,眨眼消失在茫茫江水之间。

 

  宁尘飞落上岸翻至绣云坊栈道,捏着那枚小石头摸了又摸。他拿真气神识各自探过,未觉出有任何用处,便捏在手中把玩着晃进阁中。

 

  嬴澄忙了一晚,听婢女说宁尘回还便赶紧跑来见他。宁尘看着她拢着裙衫快步走来,却不知为何忽地面色一变。

 

  「怎么了?」宁尘问。

 

  嬴澄皱着眉头打量他,踟蹰道:「公子,你出去又回来,怎地身上突然妖气如此浓烈?」

 

  宁尘微微一愣:「原来没有吗?我怎么感觉不到?」

 

  嬴澄摇头:「公子没有妖族血脉,自然查不见妖气。我等混血也只是能依稀分辨一二,只有真正妖族才好以妖气互相识认。低阶妖修们难匿妖气,修到高深处倒也会遮掩气息,以此隐藏身份。」

 

  「所谓妖气到底是什么?」

 

  「妖族修行物尽其材,日月草木,各种驳杂真元凡是能触及的都要纳为己用。真气合众为一,自有气息可查,不似人族修士应天顺地,真气求的精纯二字」

 

  宁尘听她说着,心中倒是有了猜测,偷偷将小蛟给他的石头收入星陨戒中。果不其然,嬴澄咦了一声,定是发现那妖气已然消没了。

 

  不等嬴澄发问,宁尘又将石头拿了出来:「是这东西的缘故吧?」

 

  嬴澄双目圆瞪:「心血石?公子从哪里得来的?」

 

  「朋友送的。这心血石有什么用处?」

 

  嬴澄摇头:「那是先天大妖凝聚心血所成,我也不知有何妙用。只是若拿到妖国去买,价值连城。」

 

  宁尘点点头,只将石头收好。心血石这名字听着很是不凡,他又不缺钱,自不会把小蛟送他的东西卖了。

 

  「此物不要与外人提起。」宁尘对嬴澄说。

 

  「妾身明白。」

 

  宁尘拿出来之前就思忖过,这东西就算公布于众也不会对自己有太大影响,但却是验一验嬴澄的好扣子。如若她将自己的事儿拿出去兜售,自己也便不需怜惜她许多。

 

  那一边,嬴澄知道他不意多说,便眨眨眼睛换了个话口:「公子,我忽然想起一节。如今坊中姑娘已耗的空了,假如可行,妾身便派人去灞城一趟,寻些有底子的妖族姑娘回来,也好续上公子行功的耗资。」

 

  宁尘眉毛一挑:「倒也不错,你先去召一个来与我试试,看看妖气于我双修功法有没有妨碍。话说回来,灞城妖族那边,也有青楼吗?」

 

  嬴澄掩口而笑:「公子前些日行功的女子中,便有两个妖身的,我看也无甚大碍,才开口说的。有的妖族蛮横如山郊野人,有的妖族却沽名钓誉,守得礼数比人族更迂腐三分。所以我们常有话说,妖与妖的差别,比人与妖差别还大呢。」

 

  「好。天明后你就着手操办,我也亲自去灞城转上一圈,看看妖族是何情形。」

 

         * * * * * * * * * * * * * * * * *

 

  嬴澄怕宁尘人不生地不熟,特地遣了一名心腹小厮伺候他同去。宁尘本有怀疑,嬴澄是要派人盯着自己,结果那小厮来了之后却叫他哑然失笑。

 

  「小朱,你好好引游公子在灞城游玩一圈,若有好事的跟你问这问那,你装傻充愣也不许接口。」嬴澄叮嘱道。

 

  「哼哼,知道了知道了。」

 

  那小朱个子不高,才到宁尘胸口。他穿了一身利利索索的短褂子,生得圆头圆脑细皮白肉,跟个瓷娃娃一般,偏生有一双粗手大脚,正拿着根甘蔗嘎吱嘎吱嚼个不停。

 

  嬴澄凑到宁尘身边道:「小朱是我亲近弟兄,是实打实的妖族,于灞城十分熟悉。他心思单纯,乖巧听话,公子只需赏他个鸭腿鹅腿的,便能高兴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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