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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呼啸而过之时

小说: 2025-08-31 15:24 5hhhhh 9390 ℃

埃文·弗宁顿曾是一位忠于自由的探险家。

虽然只有二十五岁,但埃文的人生履历可谓一波三折。从十六岁之前在双亲的关爱中茁壮成长,到十六岁之后继承父母的遗产而四处游历。仅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这位娇生惯养的二世祖就摇身一变,成为了抛下一切责任与牵绊、再无颜面对家族的不孝子弟。在夏威夷开船、在菲律宾跳伞;在摩洛哥的红灯区纸醉金迷、在澳大利亚的沙漠地带骑着骆驼肆意驰骋……即使毫无顾忌地败坏钱财,自己的资金也没有任何捉襟见肘的迹象。现在的埃文,与其说是在周游世界,还不如说是在期待虚无缥缈的未来中惶惶度日。

想必有一天,自己就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吧——埃文时常这么想着。

然而这个想法在看到那座房子的顷刻间支离破碎了。

事情发生的契机十分偶然,偶然到一阵飓风恰好席卷了一片空旷的土地,而那片土地上又恰好有开着车的埃文——道路两侧高耸笔直的树木像是刻意避开什么东西一样突然散到距离道路五百米开外的一旁,形成一片只有杂草丛生的空地,狂风无意间光临了这个地方。当埃文在强风下悠转醒来时,他的车子已然分崩离析,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便是赫然出现在埃文眼前,一栋恢弘的建筑。

说是恢弘,其实有点言过其实了:普通的尖房顶、普通的水泥墙体、寻常的木门,甚至没有栅栏围作隔断,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平房,但它出现的时机太诡异了:在这片狂风肆虐、连长得稍微高点的植物都无法生存的残酷环境中,即使如寻常人家般的房子也显得那么扎眼,那么宏伟。它宛如一位强大的战士,在凛冽的狂风中茕茕孑立,不怒而自威。

埃文第一眼就被这房子迷住了。

顶着巨大的风压,埃文艰难地挪动到了房子的门前,用尽浑身力气叩了叩门。

“有人在吗?”

他的声音仿佛被风的呼啸声完全覆盖。

埃文尝试推了下门,没想到门没有锁。他谨慎地走进房子,随后又在巨大风压的形势所迫之下猛地关上了门。

伴随着房门重击发出的巨响落下,顿时,一片寂静。

这寂静的来由固然和巨大的风声被墙体隔断有关系,但更多的,源自埃文本人无以复加的震惊。

埃文看见,房子内部十分干净:棕褐色的仿木制墙壁和地板,沙发、茶几、桌子、凳子,各种家具整齐摆放在正确的位置,虽然缺少电器,但毛巾、刀叉这些生活必须品应有尽有,数不清的罐头也整齐堆放在房间的一角,丝毫没有变质的迹象,颇有种猎人小屋的感觉。

房子里没有人,卧室也是打理好的,简单的小床足以容纳一人半还多的空间。再往里面走,卫生间里甚至还有自来水的供应。这里简直就像个贴心的民宿,专门等待一位有缘人前来居住一样。

当埃文品尝到自来水清冽的那一刻,一个释怀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挤了出来。

这里就是自己的归宿了——埃文当即决定。

他放下行囊,自此不再关注外界的喧闹,正式开始了他作为“野人”的独居生活。

他最终不再忠于自由,或者说他已然成为了自由本身……

时间飞逝,转眼间,埃文已经在这座房屋里生活了22天,他用一块硅晶碎片在墙体上刻下数字以记录日期,这块碎片在遭遇飓风之前曾是一部完整的手机。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呆呆地期盼太阳升起、然后细数着屋外的杂草。那些杂草时常会随着狂风摇摆,像是一群小人整齐地跳着有节律的舞蹈,一会儿压低身子、一会儿又向一侧倾倒,或者干脆胡乱扭动身躯,任凭狂风拍打;埃文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些充满生命力的舞者不知疲倦地表演着,仿佛自己也即将成为它们的一员。饿了就从客厅的角落取走一盒罐头吃掉,渴了就到卫生间的水龙头里接点自来水喝。罐头的味道是又咸又涩的,仿佛是某种河鱼和食草动物肝脏混合而成的东西;自来水也不再像初尝时那般甘甜,埃文在第四天才发觉它似乎混杂了铁锈和苔藓的气息。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毕竟埃文靠着这些东西已经度过了22个日夜,今后还会依靠更多。

当然,住在这里也不是只有一成不变的无聊。当埃文经过客厅、或待在卧室的时候,他都能隐约听到房屋结构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声音。虽然从外面看起来这房子固若金汤,但只有住在里面,听到那令人不安的声音,你才会理解它为了留在原地,正和环境进行着怎样的抗争。所以,像是回应房屋的那份坚强一般,埃文每次都会像是寻宝一般循着声音找到源头,随后用自己那并不算灵巧的手,轻抚着房子本身。虽然无论从实际意义还是心灵层面这种行为都无法帮到房子,但埃文已经把这样的“寻宝游戏”当成了一种日常。仿佛,这偌大的房子是埃文唯一的玩伴。

墙壁上的记号在一天天增加,但罐头却不曾见底、饮用水也取之不竭,一切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枯燥而可怕的循环当中……

……直到有一天,门被敲响了。

埃文起初还把那个声响当作与房屋先生例行的寻宝游戏,直到他来到门前,并且听到房门被重重地、以刻意的频率敲击了五下。

他疑惑地打开门。

久违地,凛冽的风声再度传进他的耳朵。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女孩。她弓着身子抵御着刺骨的冰风,穿着一身厚衣服,及背的长发被凌乱地吹在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透过发丝模糊地倒映在埃文的眼眶中。

男孩急忙将女孩扶进了房子。

刚进屋的女孩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跌跌撞撞地来到沙发前。待吃下一点罐头,眼神中恢复了光泽,女孩才开始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她叫温蒂,是一名记者。本来是想驱车前往附近的城市进行一项考察活动,哪知在途中遇到了飓风,连带着车子和人都被吹到了这里。

“我很意外在这不毛之地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建筑。”温蒂一边打量着屋子的装潢一边说道。“这是你的房子吗?”

埃文摆了摆手,顺势也做了自我介绍。在知道两人竟有如出一辙的遭遇后,温蒂爽朗一笑,埃文竟也跟着傻笑了起来。自从发现这个房子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

“这里似乎没有信号。”温蒂看着自己的手机。

“只能等过一段时间,看看电视台那边能不能派人来救我了——”她双臂一伸,向后一仰,便懒洋洋地躺倒在了沙发上。埃文无意瞥见她绒毛衫与牛仔裤下那隆起的曲线。

“那么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小哥。”一个俏皮的笑容闪过,女孩如精灵般美丽可爱的面容直摄男孩的心灵。

这下轮到埃文手足无措,跌跌撞撞地起身了。

生存于飓风下的奇迹在此刻又迎来了一位它的见证者。

房子虽然并不宽敞,但容纳两人还是游刃有余。白天,埃文和温蒂按照各自的节奏生活着,埃文继续观察着窗外的杂草,余光时不时落到温蒂的身上;温蒂则百无聊赖地捣鼓着手机,像是在玩着俄罗斯方块或是别的什么离线游戏,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其他的人或物品。到了晚上,埃文回到自己的卧室,而温蒂将沙发和凳子裹上了一条毛毯,便制成了自己的小床。这种礼貌而平静的生活似乎又要无休止地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女孩主动向男孩说起了话:

“你不想和我聊聊你的故事吗?”

如同一阵微风拂过思绪般,埃文几乎下一刻就忘记了它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但他知道,从这句话以后,他一成不变的日常破碎了。

温蒂为人其实十分随和,她也同样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小女孩。所以当好奇心与内心的躁动战胜了对陌生人的警惕心之后,温蒂开始和埃文这个同龄人畅谈起来,埃文跌宕起伏的人生履历对一个记者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素材,他们从白天聊到黑夜,从暴风骤雨聊到万里无云。每当埃文的故事进入一个不可思议、难以想象的高潮时,温蒂看他的眼神都会像一只刚出巢的小兔子一样。渐渐地,埃文不再关注那些无聊的草了,每天和温蒂讲故事成为了他最大的乐趣。但他还是会经常玩寻宝游戏,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强力的对手——温蒂几乎每次都能比埃文快一步找到吱呀声的位置,这完全归功于她敏锐的观察力。事实上,仅仅过了不到一周,埃文便感觉她甚至比自己还了解这所房子的构造。

今天,又是惯例的寻宝游戏时间,目标是卧室东南角墙壁的缝隙。

埃文和温蒂几乎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个地点。

他们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向着目标奔去。

就在马上要抵达终点、二人的一阵推搡之中,一个异常于房屋吱呀声的怪异声音突然响起。

“啊哈?!”

争抢中的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愣住,温蒂也将偶然触碰到埃文侧腰的手指收回。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起初,温蒂的声音中夹杂着疑惑、不安,但在吐出几个字之后又变为一种戏谑、一种嘲弄。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埃文则感到害羞与尴尬,他慌忙摇头。

“埃文·弗宁顿先生,你该不会……?”

温蒂的身体此刻正对埃文,她缓缓踏出一步,双手像扮鬼一般高高举起,手指则怪异地扭动着,脸上显然带着恶意的笑容令人发毛。

“别过来……”

“嘿嘿……”

就在温蒂将埃文扑倒的那一刻,一切都凝固了:墙壁凝固了、杂草凝固了、屋外嗡嗡作响的狂风也凝固了——时间彻底冻结在这一刻。

当埃文因巨大的推力而瘫倒在床上时,他沉沦在了一种幻觉当中:温蒂,这个性感西部女郎的手指霸占了他身上每一处敏感的位置,她用食指舔舐着他的侧腰,在软软的腹部戳来戳去;用拇指勾勒着肋骨,画动着刺激的弧线;用中指和无名指占领了胸部和腋下,连番戳弄着乳头和腋窝;小拇指则随机地出现在每一个位置,补足着其他手指姐妹们不足的杀伤力。但男孩却不曾发出一声哀嚎——他也凝固了,他变得坐怀不乱、刀枪不入。可刹那间,笑声喷薄而出,连他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他以为如此狼狈的笑声不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的。被手指欺负、来自四面八方的痒感在顷刻间袭上了他的身体。他大笑、他大闹、他胡乱地挣扎着推开女孩的手;她则居高临下,动作不曾停止,空气中荡漾着的男孩的笑声让她的手指愈发激烈,仿佛他是她一人的玩具。

终于,当手指离开男孩身体的一刻,时间再度流动。

埃文大口喘着粗气,他脸颊通红,衣衫凌乱,浑身被汗水浸透。

温蒂则满面春光,和埃文相视着侧躺而下,任由披散的长发胡乱地搭在男孩的床上和身上。

“你真可爱。”温蒂轻声说道。

“……你也是。”害羞的埃文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回应道。

男孩终于想直面自己的内心了。

他捧起她的脸颊,她挽住他的腰际,他们双目微眯,他们嘴唇相融。

风声仍在无情地呜呜作响……

时间终于来到夜晚,到了入睡的时间。

此前,出于礼貌的约定,温蒂一直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但现在身份转变,埃文早在傍晚时分便邀请她同床共枕,女孩则欣然接受。

温柔地点亮一支蜡烛,借着昏黄的火光,埃文看到莞尔走进卧室的温蒂,此刻她褪去了衣衫,空留一件露出腰际的短衫睡衣和一条浅短睡裙。棕色的长发像是经过特意打理,垂过肩膀搭在腋下与胸部之间。火光逐渐照亮女孩那清秀的面庞,埃文这才注意到温蒂竟有一对有如清风徐徐的蓝绿色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埃文,而接踵而至的便是来自女孩手指吹弹可破的触感。

膝盖攀上床单,一只手撑住埃文身旁的枕头,此时的温蒂宛如一头春心荡漾的雌狮,以四肢作为牢笼,将埃文牢牢困在身下。手指轻抚过他的面庞,紧实的大腿夹住埃文企图挣扎的双膝,接着是胸部……傲人的胸部以惊人的气势压制着埃文的躯体,软绵绵的攻击包围了男孩的上半身,让他只能沉沦在肉与性的快感当中。

随着身体接触愈发亲密,男孩也渐入佳境,迎上主动进攻的女孩:用舌头舔舐她的面颊、用牙齿轻咬她的脖颈、用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她的身体上探索……温蒂的触感很好,光滑而清凉的肌肤正如她本人性格一样舒爽酣畅,不过那清爽的感觉很快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灼热与激烈交织的狂想曲——

埃文几乎瞬间脱下了内裤,随后又毫不犹豫地撕烂了温蒂的睡衣,接着一个用力,便调转了两人的位置,将女孩压在了自己的身下。不等女孩有任何的反应,他便侵犯起了女孩的嘴唇,用如烈火一般的热情烧光了女孩的惊诧与狐疑。而女孩在体会到对方的觉悟后,则闭上眼睛,将身心全部交给了男孩……

男孩握住女孩的双肩,用大拇指攀上女孩的锁骨,结实的上半身在女孩柔软的胸前来回摩挲,裸露的下体同样不安分地躁动,像是一把钥匙在一片黑暗中寻找着它那心心念念的锁一样——男孩渴望打开女孩的锁。

四条腿毫无规律地盘在一起,男孩有些毛糙却孔武的腿对上女孩略显纤细但光滑的腿,它们像是互相品尝着对方皮肤的纹路一般肆意交织着。女孩的脚趾修长,稍长的趾甲刮过男孩的皮肤时,隐约传来的颤抖也让两人兴奋不已。

想到这,女孩的手也开始了动作——

起初男孩还以为她是想帮自己的“钥匙”调整位置,直到手指掠过髋部,径直来到腰间,男孩才恍然明白女孩的心思。

蓦然间的惊恐几乎毫无征兆地演变为了兴奋。

手指在男孩的腰部揉捏起来,男孩因接吻而阻断了话语的嘴中,竟隐隐传出呜咽与呻吟的声音。

再不松嘴的话,就一直这样折磨你哦?

无声的信息透过行动传递给男孩。但早已决定将自己的心意贯彻到底的男孩,又岂会因这种玩闹般的调戏而放手?

于是,男孩将后颈一抬,那深吻反而变得愈加猛烈了。

女孩对男孩不退反进的举动很是惊喜,手指上的力道也逐步加大。原先并排揉捏的手指动作也开始变得花样百出:或戳、或搔,或拂、或挠,腰部酸胀而难以忍受的痒感让男孩苦不堪言,却又夹杂了更大的快感。他的舌头竟也蠢蠢欲动,探入女孩的唇内。

经受更强刺激的女孩同样精虫上脑,手指的行动也再无先前那般沉稳,开始在男孩的上半身胡乱挣扎起来,腋下抓挠、胸部胳肢、肋骨猛刺、腰际揉捏……种种痛与痒交融的刺激在同一时刻涌上男孩的大脑,女孩的爪痕刻在男孩的身上,一道道红印诉说着战况的愈演愈烈……

多亏了女孩这般胡闹,“钥匙”终于到位了。

对准锁孔的那一刻,男孩没有任何犹豫,在热吻进行的同时,他猛地将身体一探,引发了女孩激烈的躁动与挣扎,褶皱摩擦带来的快感比想象中更加深邃,两人的思绪仿佛都飘向了未知的领域。但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男孩,他在女孩完全沉浸之前用一个起身将女孩拉回了现世,又在女孩的灵魂疲于奔命之时,二度深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起身、下探,起身、下探,男孩像是天才般一瞬间就领悟了诀窍,通过接连不断的攻势,成功将女孩变为了被动的一方。此刻初尝人事的女孩已再无调戏玩闹的从容,她双眼泛白,手臂发颤,两条腿激烈地挺着、弯曲着,挺着、弯曲着。深吻带来的呼吸受阻持续影响着女孩的理智,羞耻的声音不甘心地从喉咙里逃窜出来。

某种许久以来都牢不可破的封印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曲盛大的演奏终了,尾音却久久不散。直至两人的体力彻底竭尽,蜡烛的火光方在霎时间消弭……

二人几乎在分开之后的一瞬间便各自进入了梦乡。

梦里堆满了如糖果般甜蜜的回忆。

经历这一晚,埃文与温蒂的关系正式进入一发不可收拾的阶段。白天,埃文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给温蒂讲故事,但也许就在某句话的正中间,在女孩听得正入神的时候,男孩就会冷不丁往她的脸蛋上亲上一口,引发女孩猝不及防的娇羞。作为回礼,女孩也会一把将男孩扑倒,用手指捉弄起他敏感的腰间。到了晚上,他们会挤进一间卧室里睡觉,虽然不会每天都上演少儿不宜的剧目,但相拥着睡去、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这样的抱团取暖还是让两人温馨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

某天凌晨,埃文无意间在一阵阴冷中醒来。

他睁开朦胧的睡眼,面前是光秃秃的墙壁和床单——温蒂不见了。房间里的冷空气径直地扑打在埃文身上,男孩感觉到胸前还残存着女孩的余热。

好冷……

埃文下意识将被子全部裹到自己身上,月光熹微带来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让他浑身战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埃文竟隐约感觉那狂风吹动房屋吱呀作响的声音,在今晚变得尤为刺耳,仿佛一个人在用声带哗众取宠般发出尖锐的笑声。

埃文不敢再想下去,他更用力地揣紧了被子,身子缩成了一团。

在无端的恐惧与彷徨中,埃文的思绪乱成一团,他又睡着了……

清晨,当一缕阳光划破是夜的黑暗,洒在埃文的被子上时,他又一次睁开了眼。这次他看到了温蒂:她就像个小动物似的趴伏在埃文的身旁,棕色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一条腿像是生怕埃文逃走一样锁住了男孩的髋关节。

埃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去吃了些宵夜。”

到了上午,当埃文问起温蒂昨晚她的去向时,温蒂是这么回答的。

“怎么,还不允许我深夜犯个嘴馋吗?”

温蒂俏皮地看向埃文,后者只得尴尬地笑笑,打趣结束了这个话题。

埃文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不是出于对温蒂私自偷吃公粮的愤怒——罐头依然还有很多,足够他们吃到天荒地老。埃文怀疑温蒂的说法,是因为他发现罐头的数量一个都没少。或许温蒂以为自己的谎言不会引起男伴的深究,但她低估了埃文一个多月以来通过清点窗外杂草培养出的对数量的敏感度。

埃文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一旦开始怀疑某人,获取证据的过程就会变得相当容易。”正如大侦探福尔摩斯在ABC谋杀案中抓住那个狡猾的凶手一样,自从埃文察觉到温蒂的异常后,这个女孩的可疑之处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出来。平常埃文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她当然会专心致志地听;可就在埃文休息或者喝口水的工夫,这女孩就会离开沙发,跑到客厅的角落,像是盯着墙壁之间的什么东西一样会心地看着。埃文去问,她也不回答在看什么,只是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然后快步坐回自己的沙发上,等着埃文继续他的故事。以往埃文都会顺着女伴的意思走,但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温蒂给出个说法。

“你都喜欢盯着杂草看,我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喜好呢?”

埃文顿时哑口无言。这是他认识温蒂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生气,她的脸气鼓鼓的,两条眉毛向下扭曲,嘴角也露出一个不爽的角度。

埃文竟恍然间觉得她有些可爱。于是他抱住了女孩,摸着她的头向她道了歉。

接下来的日子又变得平淡如水。

如果不是那天发生的事,埃文对温蒂的怀疑或许就会彻底消失了。

那是一个和先前别无二致的午夜,风声大作,寒意深邃。

埃文第二次被冻醒,被窝里依然不见温蒂的踪影。

“温蒂?”

埃文裹着被子喊道。

没有人回应。

夜晚的风很大,非常大。大到房屋被吹动的声音异常强烈,埃文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

“温蒂!”

他终于忍不住,翻身下了床,随手披上一件大衣向卧室门走去。

“温蒂……”

埃文一边呼喊着女伴的名字一边推开了卧室的门,来到了客厅。

“温……”

还不等再叫出温蒂的名字,埃文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愣在当场。

眼前,穿着单薄睡衣和睡裙的温蒂正背对着埃文,跪坐在客厅的角落。她下垂的褐色长发盖过整个蜷缩着的身体,搭到脚后跟上,身体一下下地前后摆动着,像是啃食着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样在墙角发出吱嘎吱嘎的清脆声音。

“温……温蒂……?你在干什么?”

埃文质问道。

温蒂沉默不语。

吱嘎吱嘎的声音愈发刺耳,仿佛和狂风呼呼吹动房屋结构的声音融为了一体。

“温蒂?”

埃文向前一步。

温蒂依旧一言不发。

“温蒂!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

埃文终于没了耐心,他用手握住了温蒂的肩膀。

这次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一张露着诡异笑容、邪光绽放的脸转过来,狠狠对上埃文的眼睛!

“啊!!!”

埃文吓了一跳,他的身体倒飞出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也就在这时,那张鬼魅的脸操纵着温蒂的身子,也缓缓转了过来——现在温蒂已经完全正对惊慌失措的埃文了。

“温……温蒂……你到底……”

“胳肢胳肢……”

从温蒂的嘴里传出含糊不清的声响。

“胳肢胳肢……胳肢胳肢……”

她宛如一头失控的野兽,手指化作爪状摩擦着地面,露着青蓝色光亮的眼睛依旧紧盯着面前手足无措的男孩。

“不……不要……!”

此刻埃文只觉得四肢瘫软,他手脚并用地转身逃跑,可转瞬间巨大的压力就将他彻底钳住无法动弹:温蒂已经飞快骑上了埃文的身子。

埃文趴在温蒂的身子下面,他的躯干被温蒂的体重压得生疼,脖子也因为刚才的一下险些错位。他看不到骑在他身上女伴的脸,只感觉有一股不妙的惧意渐渐涌上他的身体。

“胳肢……胳肢……”

呢喃着来自地狱的话语,温蒂的手指猛地放到了埃文的腋下。

“胳肢胳肢胳肢胳肢胳肢!”

突如其来的痒感让埃文顿时狂笑起来。和以往调情一般的她不同,这次温蒂的手法不带一丝戏弄与玩味,而是直奔人体的弱点进攻而来。腋下的手指不停地抓挠着,尖利的指甲仿佛在洞穴中肆意游走的蚂蚁带来潮水般接连不断的刺激。埃文大笑着央求女友住手,可后者只是继续着她那神秘的低语:

“胳肢胳肢胳肢胳肢胳肢……”

伴随着声音的起伏,温蒂的手指又移动到了埃文的腰间。埃文的腰最怕痒了,身为女伴的温蒂自然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每当女孩子那婉转的手指伸向那脆弱纤瘦的肋下之地时,都会引发埃文如女孩子一样娇羞的尖啸。换做以往,温蒂或许还会手下留情,可如今,仿佛被附体的她下起手来不再有任何慈悲,两只手如钻头一般猛力攻击着埃文的侧腰。埃文只觉得腰部又痛又痒,尖叫、大笑夹杂着呻吟与干咳一同从喉咙中倾泻而出。

“胳肢胳肢……”

“噫——!”

当温蒂用食指顺着脊梁划过埃文的后背时,男孩的呻吟声顿时响彻整个空间。

刹那间,一切都静止了。

温蒂的手指停了下来,痒感消失了,连带着空气也凝固了。

“……温蒂?”

埃文尽全力想转过头去查看温蒂的情况,可后背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压迫:温蒂竟就这样向前躺倒了下来,重重压在了埃文的身上——她昏倒了。

与此同时,寂静的空气逐渐被一阵不绝于耳的隆隆声占据,埃文识别出那是房屋被狂风吹动的声音——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声音相当剧烈。仿佛下一刻房屋就要分崩离析……

不!不是“仿佛”!房屋就是正在解体!

埃文惊恐地看着天花板在强烈的震动下摇摇欲坠,墙壁裂开了、桌椅家具被震飞到一旁,水泥与混凝土的碎块接二连三地砸到地板上。

“啊——!”

几乎在眨眼间,埃文就被埋在了巨大的水泥块的下面,如注的鲜血从他的身上喷出,他的意识逐渐远去。

在埃文的弥留之际,他恍惚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褐色头发的高挑女孩,双手诡异地扭动着,尖尖的指甲在一个魁梧男子的上半身肆意游走,随着男子再也忍受不了巨大痒感而笑出来的那一刻,最后的光景也被房屋的碎块掩埋……

当埃文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浅绿色的白净天花板,以及一旁医生护士们关切的目光。

“你醒啦?”戴着口罩的医生问道。

这是哪里?

搞不清状况的埃文刚想起身,被拉扯的疼痛感顿时又将他拽回病床上。埃文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各种输液管。

“你现在身子弱得很,这几个星期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伴随着口罩摘下,埃文这才认出眼前的医生原来就是自家先前的私人医生珂赛特先生。自从弗宁顿家族衰败以后,珂赛特医生也没了工作,来到别的城市开了家诊所,哪知道过了这么久,还能遇到老熟人。

“算你命大,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让你碰巧遇到热心肠的好人,又碰巧让你遇上了我。”

埃文察觉不对,试探性问道:

“我是……怎么来到这的?”

珂赛特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解释起来:

“根据现场来看,应该是龙卷风,把你和你的车子吹到了城市边境的一处绿地。车子当场报废,至于你本人则重伤不醒。据我们检查你应该昏迷了六个小时之久。”

“六个小时?!”埃文惊愕。

“怎么,嫌少?”珂赛特问道。

“不……不是……”埃文强忍激动的心情。万千话语就在盘他的嘴边,可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个恐怖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兀自升腾起来。

“……今天……是不是12月28日?”

珂赛特顿时被埃文无厘头的问题整得脑袋发懵。

“怎么?你被风吹糊涂了?今天才11月19号!”

顿时,埃文只觉得一股偌大的寒意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让他难以喘息。

11月19号……这正是他记忆中发现那间房子的日子。

“怎么会这样……”

难道那些全是幻觉?那间房子、那些家具、那些味同嚼蜡的罐头、那些随风而动的杂草、那个……

那个褐色长发、有如精灵一样美丽的女孩……

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看来待会得给你加一项脑部CT了。”珂赛特面无表情地盯着埃文痛苦捂着脑袋的滑稽模样,随后在随身的笔记上写下了什么东西,便转身离开了。

埃文无力地瘫倒在病床上,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由怪异、阴谋与白日梦组成的巨大漩涡,堆积成山的疑惑压垮着他的心灵。

在输液管与药物的共同作用下,他才逐渐趋于平静,最后干脆放弃了思考、沉沉睡了过去……

12月9日,埃文终于出院。在珂赛特医生的照料下,他的身体状况终于恢复如初,可眼神中却丧失了以往的光彩,像是某种阴霾藏在了他精神世界的某个死角,久久挥之不去。珂赛特看出了埃文的踌躇,便决定放下工作,看在往日雇主的情分上带他出去兜兜风。埃文笑了笑,随后说出了想去的地方:

沿着大路开十二英里,拐进向右的匝道,驶进一片森林,沿着土路一直开,顺着坡道向下,往左拐进一条笔直而狭长的道路上,开大概五英里,道路两侧高耸笔直的树木会像刻意避开什么东西一样突然散到距离道路五百米开外的一旁,徒留一片只有低矮杂草的空地——这里,就是埃文的目的地。

埃文下了车,感受风吹过皮肤带来的凉意,他定定地看着这片寥廓的空间——只有杂草丛生的大地上一片荒芜,仿佛任何生命留存的痕迹都会在顷刻间被狂风销毁殆尽。

根本没有什么房子,也没有任何房子被摧毁所剩下的砖瓦碎砾。

埃文木在当场。

突然,在呼呼的风声中,埃文竟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他回身望去,只见隆隆作响的狂风似乎幻化成了某种有形之物,如线缕在高空中交织盘旋,最后竟变成了一个高挑女孩的样子。

——那分明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也就在这时,埃文猛然想起一个细节:在房屋崩塌的凌晨,那个女孩曾蹲在房子的墙角背对着自己,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起初埃文还以为她是在吃什么东西,可当他用余光看到墙角那些深浅不一的抓痕,他才明白过来……

她在挠房子的痒痒。

转瞬间,由风化作的实体便消失不见。当男孩再看时,哪还有什么高挑的女孩,半空之上,只有一望无际的蓝天、以及当风呼啸而过之时,阵阵无情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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