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莱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思考了很久，终于从被子的缝隙里挤出一句话。

“……能给我什么东西吗？”

德米安把被子掀开，从被子里露出辛克莱凌乱的头发和圆溜溜的脑袋。

“你想要什么？”

“要你的一个承诺。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许愿的机会。那天赢过你时，不是说过要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早在假期开始前的几个星期，辛克莱与德米安打了一个赌。这赌并非赌徒赌上身家性命的放手一搏，也并非染上金钱利益的刺激游戏，一切只是学生们之间小小的一次玩闹：以权利为筹码，在这场无声战争中最终取得胜利的人可以向对方下一个命令。这赌约看起来无伤大雅，哪怕放在更小的孩子们之间也会被欣然接受。就在初夏时节的晚风里，德米安接下了他的挑战，在河边挨着他的额头用视线宣告了比赛开始。

他太想赢了，赢下德米安对他而言不仅意味着他的成长，也意味着他终于有权利与德米安站在同一水平面上。在短暂的一瞬间他的意志从未如此强大地透过他的眼睛散发出来，他的愿望从未如此强烈、意志从未如此坚定，在这场短暂却激烈的博弈中，从他的躯体中从未有过地射出求胜的热切渴望，在他们目光相接的这一方狭小天地里竭尽全力地拼搏着。他愿望的力量太强大，即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拒绝这样的愿望——德米安眨了眨眼，回应了他的呼唤，小小地退让了一步。

“我当然记得，”德米安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你成长的速度惊人，已经懂得如何利用内心的力量——你想要什么呢？”

他几乎是有点轻佻地看着辛克莱，像在等他抛出什么庞大而贪婪的议题。然而，辛克莱只是干涩地吞咽了一下，放下一个小心翼翼的请求。

“我已经说过了，”他十分诚恳，“我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向你许愿的机会。当我使用它的时候，你不能拒绝我，不能敷衍我。你必须完成这个愿望。”

“是什么愿望让你这么热切地想要赢我？”

“我只是想要个机会。万一日后你离开了我，我还能用这个机会求你再满足我一次。”

辛克莱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很疲惫，某种对未来的隐约预感使他内心不安。这预感就和许多个在不经意间突然刺痛他心脏的预感一样，和许多次他在镜中瞥见自己额头上印记时那一瞬间所受到的感召一样，让他短暂触及了尚未到达的命运洪流中的一滴水，让他过早尝到了浊流那冷冽而腐朽的滋味。他在眼皮下面转动眼球，咀嚼着嘴里的水腥味，感到德米安的一只手放到了他的手上。德米安捏了捏他的手指，力道就像一片落叶触及草尖一样轻。

“好啊，”他说，“既然你想的话，那就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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