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牙，走向小妹姐所在的茶馆。开始策划进入狗官家中后的步骤，芸姐说还不能让这家伙随便去死，也不知他是否婚配，若是能把他迷的神魂颠倒，顺利成为他的妾……把他家搅得不得安宁，想想也挺解气的，顺便再找找有用的文书与证据，理清他的关系网络，也不枉让这狗官占些便宜。

“小穗，你的衣服怎么湿了？你手怎么这么凉？”

小梅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我思考的太过投入，以至于都没注意她在向我打招呼。直到她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才让我注意到她的存在。

“刚刚不小心打翻了水壶，差点被姐姐怪罪。我们赶紧回去吧。”

“事情都办妥了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都办妥了，不用梅姐费心啦~话说我们这次来烟云楼，姐姐可一定要帮我保密

“一定一定！你放心好啦，谁也不告诉。”

小梅姐笑眯眯的答道，她是个毫无心机的人，只要认准了你，便不会多想。

下一步，就是等到了大屋如何说服良爷了吧，也许有好几天会夜不归宿，他一定会担心的不行，要不然跟他说我想回趟解州，以前与他提过回解州的计策，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不过他很可能要求要陪我同去，若是青不放他走最好……或者告诉那狗官，晚上放我回家，只要陪他的时间足够，这个要求可能也会答应，不过也不能寄希望在那伪君子身上……

总之在那狗官家呆过之后，我就没法和良同寝了吧，我会觉得自己不再完整，要不就搬回烟云楼住吧。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与良的事，至于混入狗官宅邸该怎么做，要做些什么准备，应该说些什么话，几乎没有空余精力去想。我心里清楚，必须好好与他做个了断，等没了挂念，才能安下心来。

呵呵，说是没了挂念，也许会想他很久吧，应该说断了希望，这样才不会去想那些虚幻飘渺的东西，期待着本不属于我的美好未来。

……

……

“小梅姐姐，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有什么事？妹妹但说无妨！”

“小梅姐，你很喜欢良爷对吧？”

我就这么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小梅姐倒也不藏着掖着，摸了摸脑袋，嘿嘿笑了起来。

“被你看出来了，嘿嘿，不过姐姐不会抢你的男人，放心好啦。我也把良爷当成大哥，不会有非分之想的。”

如此正好，我能看的出小梅姐对良心存恋慕。要是有个其他的女子关心他，他也一定会对生活抱有更多希望，至少不会再那么冲动，我不在的时间里，就拜托小梅姐多照顾他，直到他……忘了我。

忘了我……

……

……

“小穗，你怎么眼睛红红的，而且感觉你魂不守舍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在轻拍我的肩，我抬起头，是小梅姐关切的脸庞，是我表现的太明显，被她看出来了吗？

“姐姐，实话与你说，良爷杀了我爹爹，每每想到，我便恨他恨的入骨……他内心有愧与我，才一直跟着我。但杀父之仇不可不报，就算我不杀他，也不可能与他在一起。所以若是你能帮我，便与他交好，这家伙想做个好人，你帮着他便是，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小梅姐听后，沉默了一会，也许她不相信我的话，也许是她不愿相信我的话，毕竟我和良爷一直相处融洽，完全看不出有如此仇怨。

“穗儿妹妹，你真的很恨他吗？”

“真的……爹爹以前最关心我，他杀了爹爹，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他！”

呵呵，我能说出这话，还多亏了冷大人，只要想到他丑恶的嘴脸，我便想亲手割断他的喉咙，看着他在血泊中垂死挣扎，听到他痛苦的喘息，便能让我感到快意。

也许是这份货真价实的仇恨与杀意，小梅姐最终选择相信了我，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知道了，若是小穗妹妹觉得这样合适，我便听你的，只是该怎么做，我也不清楚……话说回来，难道妹妹有什么打算？”

“有个义姐，最近生病需要我照顾，我不能丢下她，准备去投奔她。你万不可让良爷知道，他就算对我一片好心，对他的仇恨也无法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我告诉他姐姐生病，去照顾几天，你就说也看见那姐姐身体不适，帮我一起圆一下。正好多与他熟络熟络，他办事有时莽撞，你替我多多关照。”

“可是小穗，我怎么听你的意思，还是对他有所不舍。”

“哼，就算是仇人，还是与他呆了一阵，既然他想当个好人，我便放他一条生路。也没什么不舍。”

真是奇怪，明明这些都是谎话，就这么说出来，似乎也没那么难受。我想那狗官的恶行，想着他对姐妹们的凌辱，想到他把我的姐姐当做工具，肆意虐打，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减轻了些，剩下的，只有仇恨的火焰。

“小穗，姐姐愚笨，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恨他，若是这样。那我便帮你一把，让你和他都不那么难受。”

“谢谢姐姐，我这边会同他准备好说辞，你可别说漏嘴了。他很信任你，若是你帮我说话，他不会起疑心。”

“可是妹妹，你确定……”

“我确定，”见小梅姐还在劝我，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若是让她再劝下去，我的决心也许真的会动摇。

“姐姐也不想看到我被这恩怨折磨痛苦吧，我想杀他，可见他变好又觉得可以给他个机会。这样经常让我彻夜难眠，你若帮我，也算是为我分忧了。”

“好吧妹妹……我答应你。”

“谢谢姐姐，我终于可以与他有个了断了！”

回到大屋，正是下午。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活儿上，尽量让自己冷静，一边思考进入狗官宅邸的打算：穿什么衣服，该说什么话，该编些什么谎去骗他，我都细细考虑一番，确保万无一失。最关键的，是要让他相信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他，愿意委身于他，最终得到他的信任。

这个蠢货如此好色，一定会上当。不像良傻乎乎的……

“良爷回来了！今日办事可还顺利？”

院子里响起喧闹声，是良回来了。他与青手下一些谈的来的汉子处的不错，还与他们打招呼说笑。看到他的身影，我又感觉自己的心被利刃猛的刺穿……

明明已经做好觉悟，为何还会心痛……

想想他杀了我爹爹，是他杀的爹爹！！他害死了我的全家！！！

……

……

为何……还是那么痛……痛的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这个世界好奇怪，我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所有的一切，难道都是一场幻梦？

一种虚幻飘渺的感觉抓住了我，让我仿佛身处幻境，四周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我甚至觉得也许马上就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千里之行的山林中。直到伙房姐姐们对良打着招呼，才告诉我必须振作起来，不能被他看出端倪。

“一切都还好吧？住的习惯吗？”

“挺好的。”“谢谢良爷。”姐姐们由衷的感谢着他。

“一切顺利，良爷你就放心好了。”

我也挤出一个笑容，想让他宽心。只有小梅姐面色严肃，一直盯着我，观察着我的表情。

“如此便好，那我走了。”他简短的道了声别，便离开了伙房。

还好，他没看出来。我又对小梅姐眨了眨眼，暗示她按计划行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顺着我点了点头。

晚饭时分，我就想把编好的说辞告诉他，小梅姐一直看着我的眼色，等着我给她发出指令。可我却迟迟说不出口，这又是为什么呢？

晚饭后，小梅姐询问我是不是要晚上抽个时间说，我摇摇头，觉得今晚还不是时候。

应该是还有些别的事要做吧，一定还有未完成之事，我心里清楚……那便是与他最后的了断。

良向我搭话时，我做出一副疲劳的样子，告诉他月事刚走，身体有些疲倦，想早点睡了。今日事情也确实让我感到心力憔悴，看我疲惫的样子，他也并未起疑心，叮嘱我好好休息。饭后便抢着干我的那些家务。男人们笑话他，他也嘿嘿笑着跑去伙房做事。

别这样……你别这样……我不能……

再努力回想一下，是他杀了爹爹！是他害死了我的全家！

……

……

我躺在床上，良去找青汇报今日事宜。就算身体极度疲乏，睡意迟迟未曾到来。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是良完成了今天的工作。我装着睡着的样子，他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洗漱完毕便钻进我身后的被窝，不一会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夜风轻轻吹动窗棂，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我躺在良的身边，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思绪万千，辗转反侧。

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当初的我是这样想的。

他的存在，他的身影，他的话语，他的气息，就能给我勇气，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无所畏惧。因为我知道，他会永远陪着我，支持我，不离不弃。

但我还是太过天真，命运的转折总是隐藏阴影之中，突如其来的危机，足以击碎我所有的信心……

那时的我何曾知道，他的出现，会让我如此恐惧。会让我觉得，若是当初不认识他，没有向他来寻仇，那该有多好……我不想让他看到如此肮脏的自己。

一切皆因我的愚蠢与莽撞，也许顺利找到了良，还拉近了与他的关系，让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就算是芸姐的困难，我也可以以此类推，巧妙寻得生机。但我错了，我终究高看了自己的能力，一步走错，便难以回头，这便是对我骄傲的惩罚。

良……至少……在落入他们的手掌前，我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你……也许无法与你终其一生，但我仍自私的希望，就算你有朝一日与其他女子结合，也会经常想起那个小崽子的身影。

良……原谅我吧……

良

临近年底，青的生意也多了起来。进货、售出，以及各大商铺的运营周转，还要提防对手的敌对动作，大家比平日更忙。大黑仍在周老三家附近蹲守，这么多天接头人都未出现，不免让人有些丧气。好在听大黑所说，周妻的生活有我给她的财物支持，也算过的没那么拮据，至少衣食无忧，比那些长安城的流民好上太多。而四个新入大屋的姑娘们也渐渐熟悉了伙房的工作，甚至和小崽子一起承担起了大屋的清扫与整理，整个庄园都干净整洁了许多，不得不说，有了这些女孩的存在，大屋里的整体氛围都变好了。汉子们似乎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往粗鲁的举动都收敛了不少。

只不过满二爷那帮贼徒还是要小心，唯独这帮家伙几乎没有变好的迹象，还是和往常一样吹嘘自己曾经的恶行，只是搭理他们的人少了很多。我也会暗暗关注他们的举动，以防他们对女孩子不利，好在这帮家伙并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整体还算安分，就是有时他们的眼神让人极不舒服。

至于小崽子……前几天在我面前哭过以后，似乎将心中的郁结统统发泄出来，变得更加坚强成熟，越来越有大姑娘的韵味。和其他的女孩在一起，明明年纪最小，反倒有一种姐姐的感觉。她要是再长个几岁，待完全消去身上的稚气，一定会出落的更加俊俏。说来也有意思，青的大屋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美女，连男人们干活都有意无意的更加卖力，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

如此正好，目前为止状况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待青的大屋更加稳定，我也能抽身多了解些芸那边的情况。

到了饭点，我想和小崽子聊聊天，谈论一下今后应对烟云楼的计划，可她说自己困倦的不行，说话都提不起力气，一副极度疲劳的样子，连目光都有些呆呆的，也不怎么看我。恐怕是照顾这四个女孩耗费了她不少心神，我估摸着她月事刚走身体劳顿，又要照顾保护着新来的姐姐们，才会如此疲惫，还真是让她费心了。明日有空，我想去街坊给她买个礼物，也算是给她个小小的惊喜。想想除了鞋子，她似乎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话说回来，小崽子脚踝上带着个脚环铃铛，不如就买一副镯子送给她吧。

晚饭后，我见她晕晕乎乎的往伙房走，赶紧拉住不让她继续做活了，劝她早点休息。满穗也并未多言，而是乖乖的上了楼。我趁着牵她的功夫悄悄比划了一下她手腕的粗细，明日好为她量身定一副合适的镯子。安顿她上床入睡，我便去伙房帮她把洗刷的活儿做了。四个新来的女孩一起嘻嘻哈哈闲扯，倒是完全没有了刚来时的生分。唯独小梅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忧心的事，我随口问了两句，她也不愿告诉我。我估摸着跟小崽子说的满二爷有关，也罢，估计不会是什么大问题，若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难题，满穗应该会告诉我吧。

做完伙房的活，又去向青汇报一天的工作，待回到卧房，满穗已经睡熟，这家伙也太过于勤快了吧。明明有这么多人帮忙，怎么会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第二天一早，我正准备外出开始一天的巡街，满穗突然跑过来告诉我，在大屋里闷的慌，下午想出去走走，让我陪着她，还说晚上要给我一个惊喜。她说着惊喜的时候，脸上笑的可开心了，像是为我准备了什么不得了的礼物。哈哈，说来也巧，今晚我也有一个惊喜给你，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只不过……她的笑是不是有些太开心了？感觉平日她虽然也嘻嘻哈哈的，但每次与我对话总是带着种……打趣的感觉，她经常拿我寻开心，态度也更加放肆。而今日的笑脸，有一种过于妩媚的气氛，又像是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像是怕我不回来似的，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就像刚认识她时脸上带的那副假面，那假面下隐藏着什么东西。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毕竟已经有很久没见到她以假面待我，再说人家也长大了，妩媚点也挺正常。难不成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嘻嘻哈哈，说些不着边际的玩笑？我作为一个长者，也该有所成长，经常被这小崽子拿捏，想来还有些不服气。

来到街上，我径直向巡街路上的首饰铺走去，那里有各种各样女子打扮的饰品，也许是全长安最火的首饰铺。我曾经路过这里，觉得她也在一天天成长，若是大姑娘了总要打扮一番，便想着给小崽子买些首饰，还进去打探过。当时就有一副不错的头饰展示在铺子里，那头饰用黄金制成稻穗的模样，还配有绿宝石和玳瑁点缀，特别适合小崽子。我本来想把它买下，可那店家告诉我这是非卖品，是有个大主顾特地让人打造的，真是有些可惜。不过玉镯子也蛮配她的，我挑了一只冰晶翠玉镯，价格也不便宜，想着小崽子今晚收到礼物，一定会埋怨我乱花钱，不过她脸上的笑，一定会比今早更加开心吧~

我满怀期望，干活时都觉得有劲，想到小崽子晚上收到礼物惊喜的样子，脚步都觉得轻快许多。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我回到大屋，告诉青准备带满穗下午出去走走，最近青对我也相当信任，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也不担心我们逃走。我不禁感叹时过境迁，原本面目可憎的人，慢慢找到了共同语言，倒也能相处的融洽。

吃过午饭，满穗背了个包裹，站在庭院里等我。见到她这一副准备出远门的样子，我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正在疑惑，青倒是先问出了声。

“小穗要去哪里，怎么背着个包裹，打算出远门吗？”

“青爷想多啦，包里有些准备给良爷看的东西，青爷要是不放心，请先过目~”

青也不避讳，他脸皮本来就厚，便走到满穗身边，小崽子将包裹打开给他看了看，又对着他低语了几句。青立刻笑了起来，他回头看看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这小崽子，难道给我的礼物就藏在那个包裹里？

“青爷可得替人家保密，不然下次不给你看了~”

“哈哈，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说。”青一边坏笑着，一边对我扬了扬眉毛，对着我不断的向满穗那边使眼色，像是想给我些暗示，可我啥都没看懂。难道小崽子给我准备了新衣服新鞋之类的物件？虽然男人对穿着总归没那么在意，但她给我的任何东西，在我眼里都算是惊喜。

“良爷，走吧~”

满穗笑盈盈的伸出了手，这双小手我已牵了上百次，每次握紧，那温暖灵魂的温度总是让人不舍得放开。我用力握紧她的手，小崽子偏过脸，对我莞尔一笑。

“小崽子，今日你想去哪儿逛逛~”

“到了长安还没怎么出过门，人家想去太乙山看看，良爷陪我去吧。”

这个要求可真出人意料，我本以为她想去小吃街看看，嘴馋买点好吃的，或者又要给青他们采购些礼物之类。万万没想到她会选择山林，上次跟人接头搏杀还在那破地方。这小崽子逃荒这么久，风餐露宿的，又跟我从华洲到洛阳，再到这长安走了一路，还要去野外赏景吗？”

“真是的，怎么想起来爬山了，你在大屋还要做活，嫌不够累吗？”

“就是想去看看，良爷答应我好不好。”

她还是那样笑着，但语气很平静，平静到给人一种疲倦的感觉。平时若是想要我陪她做什么事，一般都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或者摆出一副撒娇的语气。那种微弱的违和感不禁又涌上心头，只不过这次倒不像是带着假面，而是有些病殃殃的。她是不是最近操劳过头了？

“好吧，你想去边陪着你，若是累了就告诉我，我背着你走。”

“好呀~那就有劳良爷了~”

既然确定了目的地，我们便立刻出发。一路上我故意走的很慢，时刻关注她的身体，担心她会不会生什么病，可看她的脸色并无异常，面色红润，嘴唇也并无苍白，不像是身体病恙，只不过她的眼中密布血丝，若不是得了什么眼疾，那便是晚上没睡好。

“良爷不看路，老瞧着我干嘛，人家脸上长了什么东西？”

“你眼中不少血丝，最近没睡好吗？”

“良爷放心，女子月事刚走，身体血络经脉正在恢复，眼中有血丝便是在调理，不打紧的。”

有这回事吗，怎么没听芸跟我说过月事还能影响到眼睛的？不过我也不太懂行，也许真有种说法。

“下次我去问问芸，看看有什么调理的好法子，你带着这双眼睛出门，看了怪吓人的。”

“这样也行。”小崽子叹了口气。“上次与姐姐分别，我就感觉她身体不舒服，真担心她身体有什么异样，还不能在她身边照顾。”

芸身体有恙？记得上次见面还是撞破她与那狗官密谋的时候，那时她又是愤怒，又是哭哭啼啼的，还说了一大堆话，可我怎么没看出来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是吗？若你担心，那我们便去烟云楼看看她吧。”

“良爷先别急，再等几天吧。现在我们需要将青这边的关系理顺，良爷要获取他更多的信任，我照顾好那四个新来的姐姐。等这边的事完了，我们再去看姐姐，否则两头都顾不上。”

“好吧，就依你。”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句话虽说看似合理，但也有些不正常。她与芸姐妹情深，若是不放心芸，抽个半天时间跑去看她一眼并没什么难的。小崽子若是那种冷漠之人，说出这种话倒也合理，如果我刚认识她，这话估计就信了，但她不是，我们更不是第一天相识，她是满穗，我深爱的女子。若是看到在意的人受苦，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联想起千里之行中她的所作所为，我忽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她从昨晚开始，就在用自己的种种行为，给我设一个局，她所表现的一切，正是在为那局打掩护。难道是和给我的惊喜有关？

不对……若是惊喜，她不会拿芸的身体做局，除非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可她又会知道什么事情不告诉我呢，明明她一直呆在大屋里，难道又是和青或者满二爷有关？

“小崽子，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满穗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我锁着她的双瞳，想从那深蓝色的湖水中探出隐藏在其中的秘密，她却咧嘴笑了起来。

“良爷你在想什么呢，满二爷的事都和你说了，还能有什么事瞒你？”

“是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谎言的痕迹，她也微笑着看着我，不过她只是看了片刻，便嘻嘻笑了起来。

“良爷真是好笑，疑神疑鬼的，话说回来你有注意我们身后吗，不担心有人会跟踪我们？”

我注意到她无意识捏紧了我的手，平时她总是温柔的牵着我，很少这么用力，我轻抚着她的手，她的手心湿湿的，出了很多汗。

不过她说的尾巴倒是提醒了我，现在出门总归冒了些风险。就算青没派人跟踪我们，敌对帮派，甚至未知的敌人都有可能尾随。还好我最近身体恢复的不错，而且经历这么多危险，我的警惕性与应对经验也大大提高，能看出是否有人跟踪。

“没事的，沿途我还注意了下，没人跟着我们。”

“那便好，今天是出来散心的，良爷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她还是微笑着和我说话，只不过声音还是异常平稳，冷静的像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感情。

“小崽子，最近很累吗，怎感觉你有气无力的？”

“良爷看出来了。”满穗虚弱的笑笑。“我没想到，月事结束身体会如此疲倦，在大屋里又觉得憋得慌。因为几个姐姐刚来，想着大家多干些活，给青留个好印象，可能确实忙的过了些。”

原来如此！若是身体劳累，休息几天便可，吃饱饭养足精神，终究是可以恢复的。

“你也别逞强了，我背你走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想把她背在背上。

“不要！大街上这么多人，你不嫌害臊，我还嫌呢！”

满穗像是又恢复了活力，一边笑一边跳着跑开了。就像是全身的疲劳都被一扫而空，看到她这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也放心了。

唯一奇怪的，便是小崽子说的芸身体不适这段话……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芸的健康问题？

难道芸已经死了？！被人谋害？！

不会的不会的！虽说芸殒命会让我难过，甚至觉得可惜。但完全不会让我做出什么冲动举动，她没必要瞒着我。姐姐若是不在人世，她应该会抱着我大哭一场才对。再说一直呆在大屋里，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也许我想多了吧，我这人本性多疑，来到长安遇到这么多事，还真的变得有些疑神疑鬼的。若是想的太多，该高兴的时候容易扫了她的兴致，便是自讨没趣了。

“良爷~出来吹吹风，人家好像更有劲了，我们快些去太乙山吧，我想看看风景！”

小崽子欢笑着，在我前面蹦蹦跳跳。这才是她应有的样子。是我多虑了吧，这秋高气爽的大好时光，赏赏枫叶银杏，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别太闹了，小心跌跤！”

我笑着叮嘱她，她却充耳不闻，像一只开心的小兔子。明明不认得路，却偏要走在我的前面，欢欣之情溢于言表。我也被她所感染，快步跟了上去。

难得有这段平静的时光，先不去想些别的，享受便是。有什么困难，明日再说吧~

午后阳光明媚，我和满穗走在寂静的山林中。远离尘世的喧嚣，周遭显得格外幽静，陪伴我们的只有鸟鸣与隐隐的风声，有一种孤寂之美。进入山中，我的心境却有了些许变化，看着随风摇曳的斑驳树影，觉的有些凄凉。曾经的绿叶红花是如此充满生机，而如今却失去了生命的颜色，变得暗哑枯黄，最终凋零在泥土之中，化为尘埃。岁月无情，人的生命不过如此，无论好人坏人，谁都必须跟随着时间的脚步不断前行。而那些在烟云楼中的艺妓们,更加猛烈的燃烧着自己的芳华。作为一个男人，我有些不太明白她们这般努力的意义，也许生活本身就没有意义吧，生命就如同这不断飘落的秋叶般周而复始，往复更替。朝代在不断变化，而普通人的生活，又会有多少改变呢？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秋天，虽说以前看书时学了不少关于秋景的诗句，像什么丹枫万叶碧云边，黄花千点幽岩下，倒是很符合现在的景致。但我当盗匪时常年混迹山林，不了解农户秋收的喜悦，只感到万物萧瑟，生命在渐渐消逝，正如我的手中不断的收割着生命；我更喜欢春夏两季，更给人以希望。我看向身边的满穗，她仍走在我的前面，离我不是很远，像是刻意要超过我。每次我想要撵上她，可就这么并肩走一会，她都会加快步伐，或者跑到路边观察飞虫或者野花，总是与我保持些距离。

也许是让我想到了以前的盗匪生活，也许是四周太过幽静，我竟与满穗一路无言，就这么静静的在路上走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押送小羊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沉默的走着，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只是偶尔方便解手，或者吃饭休息时会说上几句。

“良爷~你还记得以前送我们去洛阳的时候吗？”

“记得啊，不过季节差得挺远，叶子还是绿色的，好像比现在暖和些。”

“嗯，山林中阴冷，我觉得都差不多。”

“好像是暖和些。”

随便搭了几句话，便不再多言。进入山中，大家的话都变少了，真是好生奇怪。我本能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像是担心有盗匪埋伏在路边。其实太乙山离主城不算远，山上又有道观寺庙，几乎没有遇到强盗的风险。我的思绪甚至都变得木讷了，仿佛那个沉默盗匪的灵魂又回到了躯体之中。

“良爷~”

“嗯？”

“在想什么呢？”

小崽子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正如往日那般，还是她主动与我聊天，只不过没有舌头在一旁监视，也没有其他三个女娃跟在后面，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光。

我抬眼看着前方的满穗，她刚采了一朵野花，正捏在手里把玩。阳光透过枝叶撒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的有些不太真切。

“刚刚想到了以前送你们去洛阳的日子，那时舌头和三个小娃子还在，这都已经过了半年了啊……”

“嘻嘻，我也想到了送羊的场景。那时的良爷闷闷的，路上都不说话，无聊死了。”

“呵~我能说什么话，舌头不让我和你们说话，和他又没什么共同话题，跟谁说去。”

“唔……”满穗歪起小脑袋，她回忆着往昔的场景，像是陷入了沉思。

“想想也对，谁要是讲话，兴爷就要打我们，大家都怕的要死。不过后来良爷带着我们的时候，倒是热闹了很多~”

“有吗？”听她这么一说，我努力的搜寻过往的记忆，但在洛阳以前的事明明没过去多久，却有些记不清了。唯独与她的记忆，像在灵魂中刻下那般历历在目。

“好像我的话也没那么多吧，舌头死了，我只是没绑着你们，怎么记得也没说多少话……”

“良爷真是笨，你若是还一直冷冷的对待我们，在解州分别时，她们三个能哭的这么伤心吗？”

想到三只小羊，我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意，分别时三个孩子的面容如昨日般清晰，她们依依不舍的话语，还有脸上的泪痕，像是黑暗中的明灯，找回了我丢失已久的人性。

“嘿嘿，小翠还抱着我哭来着。小孩子真是可爱~”

见满穗在前面等着，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可就在赶上她的时刻，她冲我笑了笑，又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前方。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小崽子，当时我要是把你丢在那客栈，你又该怎么办呢，还能找什么理由跟上我吗？”

“这我早就想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有跟着良爷的自信。”

“怎么可能！”听她这么说，我顿时来了兴趣，这小崽子还能编什么理由，这么确定我能带着她？

“你倒是说说看，能编些什么理由，能让老子带着你这小烦人精！”

“这好办，我就说我喜欢良爷，想跟着良爷一辈子，就要嫁给良爷，若我真这么说，还怕你不带着我？”

满穗背着双手在前方走着，手里攥着那朵小花，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说的话很随便，像是玩笑，语气也很平静。但相比澡堂里说要嫁给我时，平静的不掺杂任何感情，倒有些不像是玩笑了，估计这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你还真了解我。”我笑着点了点头。“若是你这么说，我十有八九会因为心软带着你。可你就不怕我兽性大发，在路上就把你给办了？”

“无所谓，只要杀的了良爷，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明明知道她说的只是当时的情形，但这话听上去总会有些刺耳，加上她的口气还是那么冷静，甚至说的上冷漠，仿佛取我的命真的是她唯一活着的意义，我心里难免有些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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