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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想。

现在辛克莱站在办公室里，头上堆满了彩带，彩色的小纸片在他的头发上黏得到处都是。唐吉诃德手拿着一支刚刚拉响过的礼炮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笑容阳光得即使现在突然停电这间办公室也依然会光芒万丈地伫立在一大堆房间里。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辛克莱想，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唐吉诃德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的脸他很熟悉——是那天他被告知要成为五科的科长时，前来给他送委任书的那个人。

“你很幸运——辛克莱先生，”他说，“你既有足够的实力，运气也好得吓人。”

“又发生什么事了？”

唐吉诃德兴奋地大喊：“你要当四科的科长了——！”

辛克莱惨叫一声。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万种可能，还有他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快要天亮才终于下定的决心——他本来想再过几天就去咨询一下他在六协会的朋友，问问他们面对可能存在的恋情是怎么处理的。他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想到底要不要勇敢迈出那一步、开拓一个全新的世界。原谅他从小到大没有过与人恋爱的经验：他从小就很腼腆，到了青春期更是对两性话题避之不及，一心投在课本和作业上；其实他也并不是不受欢迎，但每一次都能以令人发笑的巧合完美回避过去。高中时他收到过情书，但是好几次还没打开看就掉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被值日生扫走当垃圾倒掉了；唯一的一次距离他离恋爱最近的时候也许是他快毕业的时候，有个女同学想在毕业典礼上对他告白，结果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他脚滑掉进水里，第二天发高烧没去参加典礼，然后他再和那位女同学见面的时候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甚至于那个告白计划也是很多年以后他听别人说了才知道的。要他就这样面对一份恋情也太仓促了，何况这个对象也相当具有挑战性。他都不好意思承认他对每天都和他一起练习的同事产生了多余的情感——而且他确信如果他贸然对德米安说，他其实有点爱上德米安了，德米安一定会又露出那个微笑，然后对他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很有关系，而且现在事情很大条了。出什么事了？一瞬间他想起那些三级委托，还有那天在训练场上看过的德米安与其他人的决斗。当收尾人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小到接到委托的数量和每个月的收入，大到每次碰上的委托的危险系数，其实在都市中生活就是这样，一切都很随机。按理说做他们这一行的不该擅自对什么抱有期待，但是长期的平静生活与顺风顺水的职业生涯都快让他忘记了其实收尾人这个职业的死亡率还是相当可观的。辛克莱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具倒在训练场上的尸体——德米安也会像那样倒下吗？那张总是带着淡然的表情的脸也会出现裂痕吗？

“那原来的四科科长呢？”他惨叫道，“他死了！？！”

“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对面的人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他，“你是说德米安？——他只是升去三科了而已。”

“顺带一提你的位置由这位唐吉诃德小姐接任。你们之前就在一起工作，以后交流起来也方便点。这是委任书，快点签字吧。”

辛克莱觉得有点头晕，他接过笔，在巨大的不真实感中签了字。短时间内的巨大心理落差让他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这么说德米安还活着，辛克莱想，这么一来他真的变成四科科长了，也就是说——他天降一份职场恋情的可能性以一种有点莫名其妙的方式得到了证实。

签完字他和唐吉诃德一起去领新衣服。四科是协会里中坚一级的科室，所以制服和佩剑的款式都和处于基层的五科不一样。一天下来他忙得要命，要领新东西、要搬办公室、还要去交接工作。他在交接工作的时候又和德米安见面了，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在交接工作。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场面？他们刚开完会，五科的前科长遗留下来的事情被交到他手里。但是这次不太一样了，这次交到他手里的事情没有上次那么多。他搬办公室的时候恰巧德米安也在收拾东西，辛克莱抱着纸箱挤进来的时候，德米安正在收拾他桌面上的一些办公用品。

“是你啊。”德米安和他打招呼，“现在你和我离得更近了不是吗？”

三科和四科的科室离得没有四科和五科那么远，所以客观上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拉近了。但是辛克莱想的不是这个，他看着德米安把东西收进纸箱、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丢进那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种层面。

“这确实是，”他说，“以后我们见面大概也更方便了。”说完这句话他就开始在心里尖叫。

但是德米安只是点点头，没对他有什么表示。他收拾完以后就抱着纸箱出去了，辛克莱和他擦肩而过，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发呆。

安顿好以后他的生活就又平静下来。四科的新同事们都还算好相处，也并没有什么人为难他。经过了长期的练习他的剑术也到达了一个全新的层面，他集中精神与发现要害的能力也获得了相当的进步。或许他应该感谢德米安，辛克莱想，因为实际上他是靠着和德米安之间的大量练习才做到这一点的。只不过他那腼腆与下意识礼让他人的习惯还留在身上，有时虽然他才是上位的那一方，却下意识会像个资历不深的后辈那样道歉与退缩。

德米安说的没错——当他在足够特殊的时间坐在足够特殊的位置上，那么这种事就会像家常便饭一样。他已领教过许多人的恶意。由于他那下意识露出的礼貌与谦虚的态度，再加上他新上任的那段时间里偶尔会犯点小错、经常担心会有人因此讨厌自己，有许多人以为他其实是靠着阿谀奉承与圆滑的处事态度才升职得如此之快，因而时不时地就会找他麻烦。再加上他那具有攻击性的危险气质其实藏得很好，所以许多人也就这样被他给蒙骗了。他们以委托的名义把他叫到场上，然后用剑指着他。但是，我们之前说过——辛克莱很年轻的时候就拿下了联谊奖牌，他在剑术方面的造诣确实不容置疑；再加上他现在实力进步了许多，因此他花比以前更短的时间就能击倒对手。当他在对决中展现出那完美的集中、以至于整个人的神情突然冷下来、露出那堪称冷酷的表情时，人们这才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可怕的天才回到了他应该在的位置上。时间久了，当他所面对的刁难与被莫名其妙发起的决斗都足够多了之后，对他稍微熟悉点的人就都知道他身上暗含的可怕实力，开始对他退避三舍。

“我在这里待得很开心，同事们都对我很好……但是有时候他们会露出有点担心的表情，是在担心我犯错误吗？”

辛克莱捧着茶杯坐在会客室里。这会儿他在四科已经呆了有段时间，生活重新安定了下来。眼下他正在公司的会客室里和那位管理人谈话，商讨着有关这位经理和四科先前的协议该如何从他手中继续延续下去。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在担心这个。>

但丁发出缓慢的滴答声。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那次委托——辛克莱作为祂对手的代理出现的那次。那会儿他们应该算是敌人，现在却在商量合作的事。起初辛克莱想为先前把剑指向过这位管理人道歉，但是但丁摆手示意他不需要这样。

<德米安常和我提起你，他说你很有天分，让我放心委托你。>

在踏入这间会客室的时候辛克莱与但丁签署了一份什么协议，然后辛克莱就发现他可以辨认这些时钟滴答的声音了。或许又是什么技术。总之在确保了他们双方可以流畅交流后，他们就开始谈有关长期委托的事情。现在事情谈得差不多了，谈话开始进入了偏离主题的轻松的聊天阶段。

“诶？”辛克莱小小地疑惑了一下，“他常和您提起我吗？”

<我们是朋友，>但丁说，<早在你成长到现在这么强大的模样之前，他就常和我提到你。>

<我原本以为他会给我点方便的……结果他升去三科后委托费变得更贵了，还找我要双倍的贴纸周边。嗯……然后他就和我推荐了你。>

“那他都说我什么了……？”辛克莱有点忐忑，在他的想象里德米安恐怕是用有点狡黠的态度和这位管理人提条件的。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德米安一直是那种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人。

<嗯？其实也没什么，但是他好像还挺喜欢你的，一般不会有人值得他注意到这种地步。>

辛克莱一下子把茶水打翻了。

“你就和他说了这个？”

德米安用勺子把咖啡上的拉花搅散，但丁坐在他对面，面前也摆着一杯咖啡——虽然不知道祂应该用哪里、用什么器官来饮用它，但是还是暂且先别管那么多细节吧。这家咖啡馆坐落于街道尽头一个有点偏僻的角落，店里没什么人，桌上的水瓶里插着新鲜的花束。天花板的音响里放着悠扬的管弦乐曲。

<他反应有点太大了，>但丁两手交叉着撑在脑袋前面，<你就没点表率？>

“你又在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我都有点想同情他了。>

“让人接受自己的本心总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等他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再提醒他也不迟。”

德米安把杯子放到嘴边，过了一会儿又放了下去。

“还有，”他说，“这段时间协会里会很忙——尽量不要什么事情都找他。”

“是联谊。马上Zwei协会和六协会要派人来这边交流学习，我猜一定又是包饺子吧……六协会的人很喜欢搞这种活动。总之这次的联谊由三科和四科负责，你知道的，这段时间我们都有的忙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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