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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时间在又一个格外清闲的工作日中来临了，托外出跑腿的同事的福，今天他们可以吃上那家人气一直很高的餐厅的外带食品。科室里充满了烤好的芝士的浓郁奶香与像表层撒上的香料一般点缀其间的肉类的香味。在四科的某一位科员外出处理协会之间工作交接的事情后，他们很幸运地可以在这位热心同事的帮助下享受片刻融洽的午餐时光。

相似的作战会议已经在科室之间开过两轮，讨论的都是在不远的将来将会用上的收尾人的部署、以及与其他协会合作的事情。自从上次从其他巢中出现了扭曲事故、致使超过三位数以上的人员伤亡后，地区之间就犹如被掷入石子的水面那般，如涟漪扩散一样彼此呼应、开始注意扭曲现象的出现、以及造成这种现象的源头来。不安的情绪开始在民众之间扩散，而维护社会的表面平静与安抚居民的心理则关乎到整片社会的治安。无论如何，为了整片地区最根本的利益——以及上层统治者的长期利益，巢的羽翼开始发挥它的作用：开始召集地区内可供调动的力量发现与解决扭曲。

这之中关乎着许多人的性命。因为即便收尾人这一职业只要经济上的支持到位，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能——大部分从事这一行业的人也少有机会能够亲自面对与处理扭曲。四科很幸运，在充满未知与不确定因素的许多委托中，大部分的工作并没有落到他们头上。在经历了从小学到高中、从初入职场到熟能生巧的漫长的生命历程中的无数霉运后，好运气终于光顾了辛克莱一回，使他总算在命运的车轮驶过时找到了一处可供隐蔽的沟槽和岩洞。他的生活目前已经步入全新的阶段：需要处理更多的事情、解决更多的人际上的纠纷、甚至是要面对更多的上层之间的社交场合，万幸的是，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足够稳固与坚定的安宁的避风港，可以供他稍作停泊。

辛克莱走到办公室中间放着的那张大桌子前，拿走一片披萨——这是最受欢迎的口味，据那位同事所说是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成功点到的最后一份——然后回到他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上发出微微的亮光，搜索引擎上显示着多条结果。他坐回电脑前，一只手拿着那片还拉着丝的披萨，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开始以一种深思熟虑的严肃表情浏览那些网页。

“辛克莱阁下！！”

辛克莱抬起头，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唐吉诃德在担任了这么长时间的五科科长之后似乎更加深信她的事业，也更加为她的工作感到自豪了，她情绪饱满，身躯充满活力，以一种似乎从未受过都市生存压力的摧残的精神态度冲进四科，然后停在辛克莱面前。

“是你，”他说，“有什么事情吗？”

“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抛下了我们！”唐吉诃德很悲痛地说，“他们又开了一轮作战会议，说以目前的评级和伤亡鉴定来看应该加强与Zwei的联络——可是他们竟然把这个荣誉的、可以和Zwei协会合作的机会派给了别人，明明吾那么激情地表达了意愿！！”

“也许这活儿交给更高级别的科室比较妥当呢。”辛克莱很平静地说，他想起不久前德米安就出去处理过这一类的委托——回来时表情平静，和完成其他委托时比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轻松地与他谈论起那些怪物的细节，“要吃披萨吗？”

他把那片还没吃的披萨给了唐吉诃德，心里还在想不久以后是否该休个假、或者挑个合适的日子去一些适合散心的地方和德米安享受一下他们目前的平静生活。这段时间的委托很少，之前讨论过的扭曲事件也不过是协助其他协会处理，更不用说需要拼上性命的三级委托——尽管他自己的实力完全足够胜任这种决出生死的战斗，但更少地直面那些从他剑锋上飙出的鲜血显然也更少地带动他那种完全融入战斗的本性、把这段时间的他养得有些安于现状了。针对南部扭曲的委托近日也变得越来越少，很快他们就可以脱离备勤状态。从他的身后仍在传来同事们的笑声，也许午休时间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时从他的办公桌上传来了电话铃声。辛克莱安抚好情绪仍然有些激动的唐吉诃德，走过去把电话接起来。

“这里是Cinq协会南部四科辛克莱。”

从电话里传来的是钟表的滴答声。辛克莱在原地定住了一小会儿，随后很快明白这些藉由钟表运转声在他脑内二次组合的语句出自谁之口。但丁那经过处理的声音以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在他脑中组成可以辨认的话语。辛克莱定了定神。

“但丁先生？”他问，“怎么了吗？”

<很抱歉在午休时打扰你，辛克莱。我想你作为收尾人应该时刻做好了被委托的准备吧？>

“确实是这样。”辛克莱说，“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

<严格说来，这也并非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但丁诡异地停顿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们的公司主要业务是处理扭曲，这次同样被委托了相似的任务。地点和时间应该就和今天晚些时候，你们所需要面对的那个扭曲一样。我希望届时你能前来协助我。这是单独委托。>

但丁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和辛克莱寒暄几句。从这一点上辛克莱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面对那个扭曲的工作到底交给了哪个科室或是哪几个特定的收尾人。或许和往常一样，由三科、或者往上级别的科室。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翻滚的乌云逐渐从空中降下来，原本明亮的阳光在云层的吞噬中迅速地灰暗了，云层咆哮着翻涌，像是战车的前轮向下倾轧一切。他想起有关预兆和命运的理论，心里的不安驱使着他离开去找德米安——德米安一定会给他答案的。

他刚刚迈出办公室一步，突然听到唐吉诃德疑惑的声音。

“休息日约会的最佳去处……您要和谁约会吗？辛克莱？”

唐吉诃德逐字逐句地读着他的搜索栏。辛克莱很及时地撤回了步伐，飞回工位前捂住唐吉诃德的嘴。

制止了唐吉诃德就那么暴露他的搜索栏里的秘密之后他跑去三科的办公室，和他心中的隐约不安预感一样。德米安不在那里。这也就意味着他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到德米安的指导、得到一个确凿的答案，未知的谜云仍然萦绕在他的前路上，他仍得困守在得不到解答的不安中。辛克莱有些挫败，余光中看到一个三科的科员从他旁边路过，有点冒失地跑过去抓住他的衣服。

那个科员吓了一跳，但很快平复下来。他告诉辛克莱实际上他没必要如此惊慌，在Cinq协会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他们应该早就习惯了协会内部的收尾人不是永远坐在办公室里、而是出门主动寻找委托。但辛克莱的不安并不来源于这里。当他闭上眼睛、试图用他惯有的、也是德米安交给他的方法，全心全意地用内心的力量凝结成触须向外窥探时，他感应到的只有一片黑暗，也没有德米安那独有的气息产生的回声了。原本当他想要找到德米安的时候，德米安应该会在各种出乎意料的特殊时刻回到这里，以巧合般的时间点出现在他面前。但是现在，当他急切地想要找到德米安的时候，德米安却没有出现在这里。就像寻找一块掉入桌下的橡皮，当他主动寻找时，目标已如掉入异次元空间那般神秘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个现象他上学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很多次，再加上德米安的行踪实在神秘，辛克莱清楚他不能急于冲进迷雾、而忽略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现在，这个故事终于将要迎来它的转折点，或者说，一个高潮——因为一个值得品味、能够引发读者的兴趣的故事只存在一帆风顺的幸运显然是有些乏善可陈的。埃米尔·辛克莱的人生也不会只存在顺遂的升迁与顺其自然的爱情。人生的风雨就同现实中的天气一样，变幻无常、充满无法被预测的变数，不幸的是在这个抽象哲学的领域上没有都市科技能够干涉天气的形成，也没有有效的手段可以通过分析大气与云层来估算它的样貌。埃米尔·辛克莱现在必须面对一个海浪的起伏与一座陡峭的山峰，他将在这次的波折中明白，他并非命运的绝佳宠儿，海面的浪潮只是相较其他人更晚地到达了这里。

他理了理佩剑与固定着披风的皮带，启程前往但丁那里。午休时间结束了，天色阴沉得像要下起雨来，方才美好的阳光已经隐去了，沉没在厚重的云海中。

“需要我做什么？”

他问。但丁和其他一些穿着公司制服的员工站在那里，空地上还有其他的一些收尾人——辛克莱认出他们来自Zwei协会。

<你来了，>但丁说，<前线的注意力应该已经被吸引的差不多了。我们很快要去后方。>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扭曲。>但丁拿着笔记本记着，<但这次的不一样，LCCB发来的反馈证明过多的人数只会加强扭曲的战斗力——祂的特殊能力，你明白吗？>

辛克莱跟着祂的步伐往前走。他突然沉下脸。

“所以这就是需要Cinq协会的原因——因为我们擅长‘一对一’的决斗？是谁在吸引注意力？”

但丁回过头，表盘上的指针指着固定的两个方向，从这样的头颅上显然无法通过外表辨认祂的神情。

<是Cinq协会南部三科。>是德米安。

<先冷静。这不是我的委托——这并非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但丁按住他，<委托你是他的意思。>

有关扭曲的各种理论对辛克莱来说仍相当陌生。他从未接触过和扭曲有关的事情，只知道祂们是近期突然频繁出现于都市之中的、由人类突然变成怪物的现象，这也许和那道纵贯都市的巨大光柱有关，然而，作为都市之中的一介小小收尾人，那些更庞大也更深奥的领域显然不在他的身份可以触及的范围内。但丁正在和他解释他的任务：有关为什么需要他、为什么一定要是他的任务，扭曲为何产生、为什么如此突然地把他唤来这里。那份他们先前签订的协议仍在生效，忠诚且精准地把那些时钟运转的声音转换成可识别的语言，在漫长的思考与被巨大知识量所裹挟的短暂的空白中，辛克莱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

这个词就像一道流星在他的思绪中短暂地划过了一道，但辛克莱依然精准地抓住了它。他停下来，看着但丁。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要和德米安决斗。”

<是的，辛克莱。>但丁回头看向他，<因为等你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们可能就不是同伴了。>

他们彼此沉默着。辛克莱一直一言不发，直到他们的队伍行进至小巷的尽头。天空中开始下起濛濛细雨，地面开始变成湿润过后的深色，泥土与草叶的气味开始顺着地面的缝隙从遥远的地底渗透出来。早在几天前，Cinq协会就陆续接到一些有关扭曲的委托，但那时没有警告、没有伤亡的通告，以至于到最后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而辛克莱则一直置身事外，除了听闻不断的会议之外再无其他参与。他的生活太安逸，钝化了他的神经、软化了他的棱角，以至于他太久没有产生危机意识，没有意识到在他们这一行没有什么平静的局面可以长久下去。

但丁带着其他人离开了——他们需要前往更后方回收一些更为关键的东西。在那里他终于见到了德米安。但不仅仅只有德米安。

辛克莱感到雨滴变得更大了。倒在地上的或许正是被称为扭曲的东西——削减人数的作战方案是有效的，Cinq协会擅长一对一战斗的收尾人们有效地将祂的影响范围控制到了最小。蓝色的鳞片在地面上闪烁着，在阴雨天气下依然泛着诡异的光泽。一些收尾人的尸体倒在地上，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在那些身着他熟悉的蓝色制服的躯体中没有看到德米安的脸。德米安站在他面前的不远处，提着那柄曾在训练场上与他交锋过无数次的刺剑，剑尖仍在往下滴着血。比起那一天在训练场上亲眼见证他应对三级委托时的姿态，此刻的德米安显然更陌生，也更冰冷。

辛克莱感受不到那股熟悉的链接感了。他走上前去，想要呼唤德米安。但德米安转过身来，突然举剑向他刺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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