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许烨惨叫一声，一瞬间就痛到飚出眼泪。

“喜欢帮，啊？老子不打他打你！”林继东的胳膊抬高，上面的肌肉寸寸鼓起，接着毫不留情地用力挥下。

“啪！”“嗷呜！”

好痛，痛到几乎无法思考，他感觉这老虎是真的用了十分力，印象里小时候他爹打他都没这么狠。

“啪！”“啪！”“啪！”

林继东一连抽了好几下，许烨无助地扭动着身体，却完全躲不开他手里的皮带，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臀峰上，那个对痛觉最敏感的地方，火辣刺痛的感觉是如此鲜明，灰狼似乎都能看到那两团肉因为红肿而迅速胀起来的样子。

“别打了...啊啊！”

许烨受不了了，下意识地求饶起来，生理上的疼痛尚且如此难熬，这只灰狼又莫名地回想起中午那些心烦意乱的思绪。

“现在知道怕了？”

这老虎但凡对他有一点想法，都不至于下手这么狠吧？

委屈、不甘、屈辱、愤怒，无数种负面情感混杂在一起，让许烨感觉胸口好痛，满溢的哀伤甚至盖过了屁股上的剧痛，浸透了身体，最后从眼眶里滴了出来。

啪嗒、啪嗒，泪滴点在地上，一小会就粘连成了一个小水洼。

好丢人啊，许烨想，但泪水已经止不住了。

“呜...”

“你还敢不敢——怎么哭了？”

林继东愣住了，看这只灰狼没有再挣扎，他还以为这小子终于服软了，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他在抽鼻子，还努力埋着脑袋不让自己看见他哭泣的模样。

趁老虎发呆的间隙，许烨用力从他身上扭了下来，也不顾屁股痛的要命，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

“林继东，你他妈混蛋！”

许烨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站在单元门口，许烨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滴，又用力吸了吸鼻子，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老虎正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看见他出来，立刻跑到了灰狼面前。

“叶子哥哥，对不起...”

小老虎注意到了许烨一瘸一拐的步伐，意识到他替自己挨了打，伸爪摸了摸许烨的屁股。

“没事儿，”许烨强撑着笑了笑，“你叶子哥哥皮糙肉厚，抗揍。”

小老虎没有说话，抱在了许烨的大腿上，像是想要安慰他。

“下回直接和你爹说就行，他不会骂你的。”许烨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小老虎的声音闷闷的。

“那回去吧，你爹已经不生气了，以后乖乖听他的话。”许烨把小老虎扒开，送回了单元门里，自己并没有进去。

“好...”小老虎抬头看着他。

“对了...”许烨犹豫了一下，又蹲下了身子。

“怎么了，叶子哥哥？”

“你爹...之前有没有介绍过别的阿姨给你认识？”

嘴张了又张，灰狼还是咬咬牙问了出来。

“好久以前有...”小老虎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我不喜欢那些阿姨，她们都不陪我玩，还是叶子哥哥好。”

果然是这样，是人都会渴望一个完美的家庭，许烨惨淡地笑了笑。

“怎么了吗，叶子哥哥？”小老虎用爪子抹掉许烨眼角的泪水，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眼睛有点干，你回去吧，改天叶子哥哥带你去吃肯基基。”许烨站起身来，冲小老虎摆了摆手。

“嗯，叶子哥哥再见！”小老虎应了一声，转身上楼了。

许烨的笑容黯淡了下去，他抬起头，盯着那只老虎的家里看了好久好久，直到一扇窗帘挡住了他的视线，这才失落地离开了。

他的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也该画上句号了。

从那天开始，林继东对他的态度就异常的好。

不仅堵到他家门口说要负责他早晚接送，工作上的各种杂务也抢着帮他处理，就差连厕所都要帮他上了。

“叶子，中午吃啥？”午饭时间，林继东摆着张笑脸讨好地问他。

许烨带上耳机开启了降噪模式，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子，小凡说想去游乐园玩，咱一起去呗。”周五下班，林继东堵在公司门口，脸上甚至有点乞求的意思在。

许烨把手机扣在耳朵上打起了电话，即使屏幕是一片漆黑。

不管这只老虎怎么示好，许烨就是油盐不进。

林继东也纳闷，他本来想的是那天打完许烨的屁股之后，再请他吃顿饭哄哄他，顺便跟他讲讲道理让他别帮着林凡说谎，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可看许烨这个反应，别说翻篇了，他现在是打算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自己那天下手有那么重吗？

林继东捏了捏爪子，实在搞不懂这只灰狼为什么那么难哄，不过想起灰狼那张哭泣的脸，他的心里竟隐隐有些作痛。

他没想到许烨会哭，也没想到自己会见不得他哭。

“奇了怪了...操...”

老虎定了定神，又开始想着怎么才能抓到那只灰狼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许烨那边早就打定主意和他断掉联系了。

本来想着要不然直接和他摊牌，但是自己一想起这件事就难受，要是到时候在那只老虎面前哭出来可就丢人了——至少最后，还是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既然做不到那么豁达，那就干脆等林继东相亲结束吧，如果成功的话他肯定会主动和自己谈的，在那之前，自己只需要躲着他就好。

只会逃避，还真是自己一贯的作风，许烨在心里苦笑一声。

好在最近项目又忙了起来，天天都得开会，他正好有机会摆脱那只老虎了。

开会啊...

脑子里又挤进来一只优雅的白狐，许烨想起来就头痛。

明明只要她一松口，在合同上签个名字，他们的合作就能顺利进行下去，可她就是不肯同意，一次次的开会，一次次的让许烨证明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

真难缠，她还想要怎么证明？

明明把资产报告项目数据都摆到她面前了，却还是只能换来那只狐狸淡淡地摇头。

开会要面对那只白狐，不开会又要去应付林继东，前有狼后有虎，许烨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精神迟早出问题。

许烨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

今天中午，林继东难得的没有过来烦他——既然这老虎不在，那自己就可以慢慢考虑午饭吃什么，不用为了躲他而天天往楼下的便利店跑。

之前林继东给他带的那家店的饭味道确实不错，干脆就去那里好了。

许烨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就算排队也来得及。

打定主意，这只灰狼合上了电脑，没有选择电梯，而是拐进了走廊里——难得放松的时光，他选择在公司楼里面再散散步，干脆走楼梯下去吧，反正楼层也不高。

这个时间点，许烨所在的走廊里全是去食堂的人，逆着人流行走可谓是寸步难行，许烨用余光搜罗了一下，挤过人群进了条相对空旷的过道里。

也不知道林继东干什么去了，他不过来烦自己反倒有点空落落的了——许烨的思绪飘向老虎，又赶紧晃了晃脑袋。

想他干什么，一想就难受。

“...您...可以...”

转过一个弯，走廊的尽头是一高一矮两只兽人，正凑在一起说话，可惜离得太远，听不出他们在聊什么，似乎是在聊工作？

真敬业啊，大中午的都不休息——许烨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下一刻瞪大了眼睛。

高的是一只老虎，矮的是一只白狐，这两人许烨都再熟悉不过了，他最不想碰到的两个人，此刻竟然一起聚在了这里。

好在自己还没被注意到，许烨扭头拐了回去，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外。

换条路走吧，许烨想，可是自己的好奇心却又莫名探头，他实在想知道这老虎又再干什么。

...就偷偷看一眼，没事的。

许烨扒在了拐角，悄悄露出了一个脑袋，远处的那只老虎佝偻个身子，正点头哈腰地朝身前的白狐笑着——笑的真难看，许烨忍不住皱了皱眉。

雌狼...相亲...难道林继东对人家有意思？

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勾连起来，一个有些离谱的想法浮现在许烨心中。

这么一想，林继东就仿佛变成校园小说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样，脸上羞涩的笑容正是其向心爱的姑娘倾诉真心的情书。

明媚的阳光在他们脸上投下了暧昧的光影，顺便沿着身子勾勒出一圈美好的金边，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幸福唾手可得。

而躲在阴影里的自己，就像是谢幕后的小丑，无人垂怜。

许烨，你真的是疯了！——灰狼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觉得自己都有点走火入魔了，看到老虎就联想起相亲，见到雌性就联想到结婚，明明前面的那两只兽人怎么想都不大可能凑成一对。

这两人多半是在谈论工作，毕竟这里可是公司。

可是，万一呢？

许烨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这种想法，只要有一丝可能，猜忌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牢牢扎进他的内心。

许烨啊许烨，你是真的犯贱——这只灰狼骂着自己，明明早就下定决心离那只老虎远远的了，可现在还是在为他心烦意乱。

那只老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直总是朝自己冷着张脸的白狐竟然也笑了出来，看起来两人氛围很好。

灰狼没有再看下去，正过身子让墙壁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今天没心情吃饭了，许烨想，还是去便利店随便买点东西垫一垫吧。

是人总会有软肋，纵使许烨自认为他能无视掉林继东的一切讨好，他也无法对那只可爱的小老虎冷着脸说不。

“叶子哥哥，晚上可不可以来我家吃饭啊，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

“我...”

许烨悄悄扭头看了一眼，林继东正坐在自己工位上哼着歌，时不时好像还在偷偷注意自己这边——许烨确定，多半是这老虎发现自己说话没用，换林凡上阵了。

尽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许烨气得牙痒痒，但无论如何，他无法拒绝可怜巴巴的林凡。

“...好的小凡，我今天晚上过去。”

“好耶！”

挂了电话，许烨悲叹一声。

造孽啊！

身边的老虎手机震了一下，他点开屏幕，下一秒就笑了出来，这次他没再偷摸看许烨了，而是正大光明地盯着。

“晚上我带你。”林继东说，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许烨没说话，没有明确的拒绝就代表着同意了，这只老虎会明白的，他想。

从车里再到饭桌上，这只老虎话就没少过。

从自己上班时候听到的八卦，再到林凡学校里的所见所闻，最后甚至聊到了他小时候干的那些糗事——老虎说的很开心，即便许烨大部分时间都不回话，回也只是敷衍的一两个单词。

话里话外，那只白狐都没有出现，这也是当然的，谁知道他俩是不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呢，许烨闷闷地想。

灰狼拨弄着碗里的一块叉烧，他已经玩了两分钟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林继东又在说些什么。

“叶...”

这块肉肥瘦分明，香气四溢，一看就是费了大功夫做出来的，可惜落到了自己手里，只能白白浪费掉了。

“叶子，你听见了吗？”

“什么？”

许烨愣神地抬头，那只老虎正紧紧地盯着他。

“我说，我帮你问了问高总，她说想和你私下谈谈，你什么时候有空？”

高总，是那只白狐。

明明之前不提她的时候自己那么难受，结果这只白狐真的从老虎嘴里说出来时，心情反倒更烦躁了。

“你把你以前那些项目经历都整理整理，她看了肯定不会为难你的，知道吗？”

林继东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许烨越来越黑的脸。

为什么她不会为难我，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吗？你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

别说了...

“她人挺好的，就是要求太高，你也不用这么担心，一天天的饭都不好好吃，都饿瘦了。”

我不想听...

她人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人享受就行了吧？

“你啊，就是太...”

“够了！”

许烨心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巨响打断了林继东还没说出口的话，也吓了旁边正默默吃菜的小老虎一跳。

“啪嗒”

桌上的筷子被震到了地上，也没人有功夫去捡了。

“你怎么了？”林继东皱着眉头看向许烨，没搞懂他为什么生气。

“林继东，我不需要你可怜我...”许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觉得鼻头有些酸，那只老虎担心的表情也模糊在视线里。

泪水滴在盛满米饭的碗里，静默无声，许烨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叶子哥哥...”小老虎弱弱地说，声音里满是关切。

又哭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

自己的情绪就像河豚一样，每每碰到和这老虎相关的事情，就嘭地胀起来，伸出了那些拒绝的尖刺。

林继东也站起身来，似乎想要去拉他的肩膀，许烨一把拍掉他的爪子，转身拿起衣服冲出了门。

“这是又发什么脾气...”

林继东叹了口气坐下来，看了眼一桌子的菜，难得今天自己费了这么大功夫，这下子全得浪费了。

“他不吃，咱爷俩吃！”

老虎心里也有点恼，自己的好心好意贴上了个冷屁股，放谁身上也生气。

“爹...”

小老虎没有动筷子，而是犹犹豫豫地看着他爹，林继东瞪了他一眼。

“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小老虎瑟缩了一下，这才开了口。

“就是...上次叶子哥哥被爹你打了之后，问了我件事。”

林凡小小的脑袋哪里意识的到这两个大人在烦恼什么，他只是单纯的想起来叶子哥哥当时的表情很难看。

“什么事？”林继东看着小老虎。

“他问我你之前让我见的那些阿姨的事...叶子哥哥问完以后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小老虎努力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阿姨...

如果不是林凡提起来，林继东都快忘了，在好久以前自己好像是尝试过给这小老虎找个后妈，可惜自家儿子好像不喜欢那些雌兽，这事儿也就此作罢了，后面又认识了许烨，他就再也没想过相亲。

相亲——林继东想起来给许烨过生日那天，好像是有同事给他发了个相亲的消息，不过自己那天和那臭小子折腾了一晚上，根本没空回复。

该死，不会那条微信被他看到了？可是他没理由能看到自己的微信啊...

可想起那天早上灰狼诡异的反应，以及之后那越发冷淡的态度，林继东确信事实就是这样。

“啪！”

林继东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吓得旁边的小老虎抖了一下。

“爹，你打自己干嘛...”

林继东没理他，这老虎的心里现在气恼的很。

气那同事太讲义气，那么久之前的忙还能记得帮，气那灰狼闭口不言，总把怨气藏在心里不同他讲，不过气来气去，最后还是气自己。

谁叫他不早点和人家说自己不打算相亲了，谁叫他不坐下来和灰狼明明白白的说清楚，自己再没有接触雌兽的打算。

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老虎想着想着，竟又笑了出来，看着林凡有些害怕，他觉得他爹是不是脑子坏了。

既然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那说明那臭小子还是想着他的。

只要再找个机会，把这个误会说清楚就好——毕竟，这只灰狼正烦恼着的所谓“相亲”，也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托词罢了。

“小兔崽子，早不跟我说。”林继东凶了林凡一句。

“爹，你又没问过我...”小老虎委屈巴巴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挨骂。

点燃一根香烟，林继东又坐在位子上思考了一阵，起身穿好外套出门去了。

“爹，你干啥去啊？”林凡问他。

“过两天该去上坟了，我去买点香。”这只老虎关上了门。

...倒也不至于提前这么久买吧？小老虎目瞪口呆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许烨彻底不搭理林继东了。

如果说前段时间他还会敷衍地回应两句，那么现在，这只老虎对他来说就是一块有形状的空气，只要别撞上去就好了。

而这一次，林继东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献殷勤，就只是在他工位上坐着，除非有工作必要，从来不去主动招惹这只灰狼。

这老虎好像放弃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认识林继东之前的样子，许烨跟着部门的同事吃食堂、一个人上下班、晚上孤独地躺在床上，周而复始。

这正是这段时间许烨想要的，可是真的发生以后，他的心里还是感觉空落落的。

他想骂林继东绝情，但却清楚地知道罪魁祸首是自己。

许烨发现自己很怀念跟林继东在一起的吵吵闹闹的生活，他想去听那只老虎烦人的唠叨、想去感受那只老虎宽厚的怀抱。

这只老虎已经成了许烨的习惯。

所以下班后许烨在家门口看到他时，即便不情愿，也会有种熟悉的安心感。

“你来干什么？”这是许烨这几天里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林继东回过头来，取下了嘴里的香烟。

“请你吃饭，去吗？”他熄灭了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碾了几脚。

这老虎心烦意乱的时候总会抽烟，也不知道他现在在烦恼些什么，许烨想。

“好。”许烨本来想拒绝的，可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也懒得再反驳了。

最后一次...许烨偷偷安慰着自己。

林继东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他答应的这么爽快。

“那走吧，我开车带你。”

这老虎又从盒子里掏出一支香烟来，很快微弱的火光就又开始闪烁，许烨张了张嘴，想劝他少抽点烟，可临到嘴边又觉得莫名的不好意思。

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个身份去说教他——许烨还是闭上了嘴。

林继东带许烨去了家烤肉店，兴许是工作日的原因，只坐着稀稀拉拉几桌客人，店员都靠在一边闲聊，显得有些冷清。

“滋啦...”

从离开家以后，两人就没再说过话，包括点餐也是，这老虎自顾自点了一桌子肉，许烨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他喜欢吃的。

夹子和剪刀都在老虎手上，他熟练地翻面、剪开，又把大部分肉都推到了许烨那边——边缘微焦，熟度正好，看着这只灰狼难得的有些食指大动。

“这家店味道蛮不错的，人也不多，你过生日那天我本来说带你来这儿的。”林继东突然开口，看许烨没动筷子，干脆直接把烤好的肉放进了他的碟子里。

“啊、嗯。”许烨发了下呆，接着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油汁爆开，唇齿之间都盖上了浓厚的肉香，“挺好吃的。”

“是吧？”林继东笑了一下，看着许烨有些疑惑。

这只老虎的反应太正常了，反而显得有些不正常，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明不该是这么风平浪静才对。

不吵架就已经是万幸了，怎么可能会像这样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吃饭？

许烨搞不清楚，这只老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今天到底找我什么事？”许烨忍不住开口问他。

老虎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点，他放下了手里的工具，直直地盯着灰狼看。

“这周末你有时间吗？陪我去个地方。”老虎的语气没了平日里那副吊了郎当的样子，难得的正经。

“...你有事这里说就行了。”

林继东的样子让许烨有些心慌，他想，这老虎是不是要告诉自己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对象，所以打算和自己断了联系...

这不就是你期待的吗？灰狼尝试去说服自己，但却怎么样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

“这里不方便，”林继东目不转睛，“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见什么，见你未来的老婆吗？

自己会被当成什么人介绍给她？炮友——这是当然不可能的，大概率自己会成为林继东口中的“一个朋友”，这只老虎或许是想通过这次见面暗示自己，他们该结束了。

许烨低着头，用力攥着自己的裤子，心里面皱成了一团。

不想去，不想和她见面，但作为一个“炮友”来说，自己应该跟他去，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用略带遗憾的语气笑着祝他幸福。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关系，所以分别的时候也不必太过伤感。

“好。”灰狼还是答应了，不过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也该结束了，许烨想，正好趁这个机会断了自己的念想，以后就不会再这么痛苦了。

“你吃吧，我吃饱了。”灰狼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啊，自己果然还是太懦弱了，永远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逃跑。

许烨站起了身，林继东也没有挽留，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融进夜色。

这只老虎的嘴角逐渐上扬，可惜许烨没机会看见了。

坐在林继东的车上，许烨看着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流逝。

从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的平房，最后只剩一片苍翠的绿。

她住得这么偏吗？许烨的脑袋靠在车窗上，胡思乱想着，乱飘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瞥到了坐在后排的小老虎，这孩子难得这么安静，就只是看着外面发呆。

这老虎也是，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把孩子带上——许烨又瞄向了林继东，那老虎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今天他倒是没有抽烟。

车里的氛围有些沉闷，许烨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

“她...她长得好看吗？”灰狼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问。

许烨想，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不如由自己先说，还能留点体面。

...好吧，心里果然还是很难受，一扎一扎地疼。

“啊？哦、哦，”林继东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她很漂亮，是我见过最美的雌性。”

老虎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满溢着幸福。

许烨的心脏像是被谁用力攥了一下，疼的他抽了口冷气。

“嘶...”

“你怎么了？”老虎关切地转过头来。

“没事、没事。”许烨摆了摆手，“我今天也没买什么礼物，就这么去人家家里是不是不太好。”

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买，去别人家里做客又不带礼物，似乎是这只灰狼能做出来的最恶毒的报复。

“没事，”林继东哈哈大笑，“她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那她人还怪好的嘞，许烨心里酸酸地想着，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祝你们幸福。”许烨小声说着，这是他这辈子说过最违心的祝福了。

老虎没理他，似乎是没听到他的话。

不一会车速就慢了下来，林继东稳稳地把车子塞进了车位里，最后拉上了手刹。

“到了。”老虎招呼了他一句。

“唉...”许烨叹了口气，缓缓推开门下了车，周围很空旷，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座大门，灰狼抬起脑袋，上面黑底的牌匾上印着三个灰白的大字——

灵安堂

江城最大的陵园，许烨之前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来过这里。

“你来这里干什么？”

许烨呆呆地盯着那个牌子，一转头发现那父子俩已经走远了，根本没听到他的话，灰狼赶紧跟了上去。

跟着林继东走进了大门，许烨本想再问一遍，却还是闭上了嘴，只是沉默地盯着地上的石砖。

脚下的碎石板路向前蔓延，又散开到各个方向去，墓碑密密麻麻地生长在道路的缝隙里。

墓地里的氛围总是庄重而严肃的，他和林继东那点纠缠不清的感情事，似乎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出现，干脆还是出去之后再问吧。

园里的墓碑高矮不一，不过到顶也只勉强够上这只灰狼的腰——不论生前如何，人死后总会变得如此矮小，许烨突然有些伤感。

想着想着，身前的老虎在一块碑前停下了，许烨探头看去，这墓碑比起周围的要大一些，没有苔藓和泥巴沾在上面，仅仅盖了一层薄薄的尘土，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在打理。

上面印了两竖行字，外侧是两张黑白的照片，阳光有些晃眼，许烨看得不太真切，但依稀分辨出那是一男一女——这是块夫妻合葬的墓碑。

“这是...”许烨的声音很小。

“这是小凡爸妈的墓。”林继东蹲了下来，从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里掏出块抹布，轻轻拂去碑上的土。

这...

“...”许烨一时间哑口无言，这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让他只能呆呆地站着。

清理干净之后，林继东拿出三根香，用打火机点燃以后，右爪在下、左爪在上，捏着香高举过头顶，接着低低地俯下了腰，老虎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就这么拜了三拜。

淡淡的香气飘进许烨的鼻腔，平静了他有些混乱的心情。

“小凡，过来上香。”林继东站起身来，招呼小老虎过去，又把手里的香递给了他，林凡也学着他爹，庄重地完成了这个仪式。

怪不得这孩子今天这么安静...小小年纪就和父母天人两隔，实在令人心疼。

林凡又把香还给了林继东，这老虎扭头看着许烨，“来都来了，你也上柱香吧。”

“我...算了吧。”许烨眼神闪躲，他为之前自己那些丑陋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让你去就去。”林继东把许烨拽了过来，又把香塞进了他的手里，灰狼看了看掌中，香的顶端已经变成了灰烬，他轻轻一抖就散落在地。

许烨缓缓地走到墓碑前，学着林继东的样子俯下身子，把香举到额头前。

祝你们来世平安顺遂、幸福安康。

这是许烨能想到的对于陌生逝者最真诚的祝福。

灰狼睁开眼睛，照片里的老虎脸上正明媚地笑着，如同林继东所说，这是一位很美的雌性。

她的眼睛和林继东的不同，眼角是向上扬起的，看起来更灵动活泼，和那只小老虎一模一样。

林怀秋，享年二十八岁——这女孩去世的时候仅仅比自己大四岁，她在一生中最鲜艳的时刻枯萎了。

许烨把香牢牢地插进了墓前的香炉里，淡淡青烟随风飘散，不知道是否能把生者的思念传达过去。

“行了，小凡你先回车上，我有点事情和你叶子哥哥说。”

回到门口，林继东冲小老虎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林凡应了一声，接过了他爹手上的车钥匙。

“跟我过来。”林继东瞥了许烨一眼，迈开步子走了，许烨沉默着跟了上去，没有走很远，这老虎爬上了一个小土堆。

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到远处排列的田野，吹来的风都似乎带了股麦子的香气。

许烨望向远方，他在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小凡是我姐姐的孩子，他刚出生没多久他爸妈就出车祸没了。”许烨还没有问，林继东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亲戚们都不要他，要是我也不管的话，这孩子就得去孤儿院了。”

孤儿院...听着就让人避不可及，似乎只要进了那里，孩子身上就会被钉上一个“没人要”的标签，从此低人一等。

“我想也没想就接过来了，现在想想也傻，那会儿我和你差不多大，没房没钱什么都没有，我一大老爷们也不会带孩子，送孤儿院可能还更好点。”

地上恰好有一大块平整的石头，林继东直接低下身子坐了上去，看上去就是一副要跟他促膝长谈的样子。

“没有啊，我觉得小凡现在挺好的...”许烨安慰着，这也是确实是真心话，这孩子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成长得很健康，比那些熊孩子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况且，自己现在光是上班就筋疲力尽了，这只老虎在同样的年纪里，还要学习怎样去成为一个父亲，又有谁有那个资格去苛责他呢？

“哈哈，还行吧，”林继东倒也不否认，“一开始我也觉得挺好的，结果有天他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他不写作业。”

林继东的话滔滔不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从没有和别人提起过这些，他一口气说了很多。

“我气啊，一回家就想教训他，结果这孩子从包里掏出张纸来，我拿过来一看，这作业是让写篇小作文，题目是'我的母亲'。”

“...”

许烨都有点不忍心听下去了，他不敢想象林凡听他同学在台上念作文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

是会羡慕别人的母亲，还是说...疑惑母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就想，这孩子确实得有个妈啊，”林继东接着说，“不是有人说吗，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不想他也这样。”

“可是有个问题，”林继东突然转过头来，盯着许烨看，“你知道是什么吗？”

许烨被看着有点发毛，他哪里能猜到这老虎遇到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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