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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死不足惜的你(繁體中文),4

小说:邊緣人系列 2025-08-31 08:40 5hhhhh 7630 ℃

「他一定很特別。」我忍不住說。

「嗯……」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銬,但眼裡卻只有陶醉,就像手銬不存在一樣,「他有很深的酒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兩道新月一樣……頭髮松松軟軟的,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然後我們就開始約會了……」她仿佛回到了那段短暫而甜蜜的時光。

我靜靜地聽著,腦海裡驀然浮現出她先前和我講的,流星和王子的故事。

也許他就是她的王子吧。

——————

「怎麼約會呢?」我忍不住問,心裡既好奇又有些揪心。對於她來說,這樣的約會應該是困難重重吧。

她低頭笑了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一天學校放假的時候,他明明不用來,可是他居然混進了學校……中午我準備去吃飯的時候,他突然大搖大擺地跑過來,把我拉到國際部,然後繞到側門出去了……」她頓了頓,抬起眼睛看我,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他還和保安說,我是國際部的學生……就這樣把我帶了出去。」

「保安沒懷疑?」我忍不住問。

「當時真的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她笑得更開心了,眉眼彎彎,像個在講淘氣故事的孩子,「我整個人都懵了……又緊張又害怕……總之就是稀里糊塗地跟著他出了校門。」她輕輕嘆了口氣,笑容變得柔和,「結果出去以後,我們也不敢走太遠,就在旁邊的一家咖啡店坐下來,點了漢堡和飲料……」

「漢堡?」我輕聲重複,感覺這樣普通的事情在她嘴裡卻格外珍貴。

「對啊,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麼大的漢堡。」她的聲音裡帶著一點掩不住的興奮,戴著手銬的雙手比劃著,「這——麽大,根本沒有辦法咬,還差點把醬弄到衣服上……」

「第一次?」我的心揪了一下,不由得追問,「妳之前沒吃過?」

她的笑容淡了下來,稍稍低下頭:「……沒有……因為……因為沒錢吧……小時候媽媽帶我去過一次M舖,可是後來家裡的錢都花在補習班上了……」

我感到喉嚨發緊,無法接話。

「……那次的錢是他出的。」她的語氣裡有種小心翼翼的防衛,似乎在迴避我的同情。「之後我們幾次偷偷出去玩,或者吃飯,都是他付的錢……」

「他家境很好嗎?」我試圖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

她點點頭,輕聲說:「嗯,他家住在別墅區,很漂亮的那種……而我家只是住在低層公屋的一樓……」她頓了頓,垂下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種不安的情緒裡。「那次我和他出去,第一次跟他說了我家的情況……還講到了我媽媽……」

「他怎麼回應?」我問得很小心,怕觸碰到她的傷心事。

她的嘴角泛起笑意,但眼裡卻含著淚光:「他告訴我說,他不在乎這些……還說如果我沒去過好玩的地方,沒吃過好吃的東西,他都會帶我去。他還說,以後那些地方——極光、沙灘、珊瑚礁、教堂、摩天樓,都會帶我去看……」

「然後呢?」我輕聲問,聽著她的話,我的心情不知不覺變得沉重。

「然後他……給了我一部手機,說如果有需要幫助的話就聯絡他。」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在回味當時的情景。「雖然是他以前用過的舊款,但……對我來說還是很珍貴……」

我頓了一下,捕捉到這個細節,忍不住問:「妳之前沒有手機嗎?」

她搖了搖頭,聲音幾乎聽不見:「……沒有……我媽媽覺得沒有必要,會影響我學習……再說也沒錢……他知道以後,就說『反正我有新手機了,這個手機扔掉也浪費,就送給妳吧』……然後他還摸了摸我的頭……就像……像在哄小孩一樣……」

說到這裡,她微微低下頭,像是在等待什麼,或許是一次輕輕的撫慰。

我感到胸口一陣酸楚,手指微微顫抖,卻最終什麼都沒有做。

「妳當時是怎麽想的?有羨慕他嗎?甚至……有一點點嫉妒……」我明白我的問題太過尖銳,所以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柔和一些。

她的笑容僵住了,眼神也低垂下去,像是在思索或者迴避。我安靜地等著,沒有急著打破沉默。

過了很久,她終於開口,但語氣卻是斷斷續續的:「……我就覺得……我配不上他……我……我沒辦法承擔這些……」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像是在喃喃自語。

她的回答避重就輕,沒有直接正面我的問題,但我從她閃爍的目光和不安的語氣中確信——她的心裡一定有那麼一絲嫉妒,或者至少是羨慕。只是這種情緒對她來說太難承認了,甚至讓她感到羞恥。

我沒有再追問,怕將這種細微的平衡打破,只是輕聲說:「妳有對他說過嗎?」

她點了點頭,低低地說:「有……有一次……我們看完電影以後,去河邊散步……」她輕輕閉上眼睛,像是在努力回憶。「我告訴他,我配不上他,讓他以後不要再為我花錢了……」

「妳為什麼這麼說?……是因為那部手機嗎?我知道它對妳來說很珍貴……」我繼續試探,將自己的語氣放得更柔和,甚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她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問,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去:「……那部手機……它……它不是施捨……他不是那種人……」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急促,像是在為男朋友辯護,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可是……我……我還是覺得……好像欠了他什麼……」

她攥緊了手銬,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感到心頭一陣酸楚,忍不住輕聲問:「這讓妳壓力很大吧?」

她點了點頭,聲音顫抖:「嗯……我不知道該怎麼還他……又覺得自己……給不了他什麼……」她的語調像是要崩潰,語速卻慢了下來。「所以……我說讓他不要再為我花錢……可是……」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像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沒有催促。

她睜開眼睛,目光變得柔軟:「他就抱住我,吻了我……那是我第一次接吻……我那個時候腦子裡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氣像被抽走了一樣……完全被他牽著走……我就想……要是能把我自己的全部交給他……那該多好……」

我的父母反復告訴我,談戀愛要「門當戶對」。少年時代我不以為意,總覺得愛情應該是純粹的,超越物質條件的。但隨著年齡漸長,生活的現實讓我慢慢認同了父母的看法——談戀愛是需要考慮很多東西的。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像他們這樣不顧一切的愛情,哪怕短暫,也是珍貴的。

所以我也真心希望他們的愛情能有一個好結果——哪怕我隱約知道這是我的奢望。

她的思緒像是被從那一吻中拉回:「他然後說……如果我要分手,他不會挽留,但他真的不想離開我……他說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他願意和我一起承擔……還說……如果我覺得過意不去,等我以後工作了可以還給他……」

「他這樣說,妳怎麼回應的?」我忍不住追問。

她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語調也變得破碎:「他越是這樣說……我……我越是覺得對不起他……我……我在他懷裡哭了好久……」

我咬住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靜靜地看著她低頭拭去眼角的淚水。

「後來呢?」過了一會兒,我輕聲問。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要穩住情緒:「後來……有一天,我們在溜回學校的時候,被教務主任抓包了……」

「被抓包?」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眼前浮現出她所描述的嚴格校規。

「那個時候……」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只覺得天旋地轉,覺得一切都完了……可是……可是他站在我前面……說這都是他的錯,和我無關,要罰就罰他一個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哽咽掩饰不住,「那是他最後一次試圖保護我……」

「主任怎麼說?」我問得更小心了,怕再戳到她的痛處。

「主任……她冷笑了一聲,對他說,『你以為這樣就很男子漢嗎?你們殺人了,你說都是你的錯,她就不用判刑了嗎?』」她的聲音顫抖,整個人似乎縮成了一團,「估計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我以後真的會……真的會殺人……」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喉嚨發緊,卻說不出一個字。這句話像是一道刺耳的迴聲,讓我的思緒不受控制地回到了現實——

她現在的身份,是一名死囚。

教務主任的無心之言竟然以如此荒誕的方式應驗了,這該如何形容?是諷刺?還是詛咒?

我感到胸口發悶,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勉強穩住情緒,繼續說:「她還對我們說,『愛情?等你們考不上大學,人生一敗塗地的時候,再看看這些無謂的東西有什麼價值!』」

「然後呢?」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一些。

「然後我們被叫了家長,我被勒令休學……」她的聲音裡滿是疲憊,「……我不敢抬頭……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可我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做……」

她的話戛然而止,房間裡陷入一片沉默。

我看著她垂下的臉,手銬在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我的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自己青春時代的戀愛故事。班上的少男少女,偷偷牽手的時候總是紅著臉。偶爾有小紙條,經過同學們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到該去的地方。有的老師頂多無奈地嘆口氣:「別影響學習就好。」,而有的老師甚至還會跟著八卦。而家長呢?也許會在家裡談起那些早戀的孩子,半帶笑意地打趣:「等考上了大學再說吧」。

可為什麼換一個學校,換一群人,一切就會這麼不同?為什麼她的青春故事裡,愛情竟像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行?

我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

「那天下午……我就只能呆呆地站在教務處等我媽媽……」她的聲音低得像在耳語,垂著頭,手銬的鍊條輕輕碰撞出細碎的聲音。

我忍不住咬住下唇。她語調越是平靜,我越是覺得無力。

「妳媽媽……她是怎麼對妳的?」我小心翼翼地問,試探著她的情緒。

她的眼神微微一顫,但很快垂下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那天還叫上了我大舅和小舅……他們一起來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語調也變得不穩。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努力平復內心的混亂情緒。

「我媽媽……她在老師面前跪下了……」她忽然提高了一點音量,但語調卻像刀子一樣刺痛我的心。「她跪著……一邊磕頭一邊求……求他們不要趕我走……」

我瞪大了眼睛,感到胸口一陣緊縮,彷彿被一股無法呼吸的壓力攫住。「她……磕頭?」我艱難地問,聲音因震驚而發顫。

她抬起眼睛看著我,點點頭,語氣裡是難以掩飾的絕望:「對……她的額頭一次又一次撞在冰冷的地面上……我看到她的額頭都紅了……甚至都……都腫起來了……」

我的指尖因無意識地握緊筆而泛白。我無法想像,一個母親的自尊被碾碎到什麼地步,才會在孩子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

「然後呢?」我努力平穩自己的語氣,繼續問。

「老師……老師們根本不理她……」她的語調變得有些尖銳,像是壓抑太久的情緒突然炸開。「他們說不能壞了規矩……然後……然後她就……她就轉過頭來……打了我一耳光……」

她的聲音裡混雜著憤怒和無助,像是在回憶那一刻的痛楚:「她罵我……罵我下賤,說我跟我爸爸一樣沒出息……」

「妳的舅舅們呢?」我忍不住插話。

她頓了一下,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微不可察的冷笑:「他們也罵……罵我是……是野種,說我……說我在賣……還說我跟我爸爸一樣,只會讓我媽媽煩心……」

「野種……」我低聲喃喃,這才明白,原來這個刺耳的字眼就是從這裡來的。它就像一把刀一樣,在她最脆弱的時刻刺穿了她的心,成為她人生中永遠的傷痛。

我沒有再追問,只是靜靜地等她繼續。

「他們把我按在地上……」她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語調也變得支離破碎,「我的肩膀……就這麼被壓住……我的屁股撅著……大概……大概內褲都被他們看光了吧……」

她說到這裡,猛然停住,咬緊了嘴唇,手銬的鏈條因顫抖而叮當作響。我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我張了張嘴,終於擠出一句,「妳有掙扎嗎?」

「掙扎……掙扎了啊……」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種苦澀的無奈。「可是……可是我掙扎的時候,我男朋友給我的手機……從我的裙子口袋裡掉出來了……」

我的心猛地一顫,像是預感到了什麼。

「然後呢?」我問。

「然後……然後我媽媽就……把它踩得粉碎……」

她閉上眼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說……說我連這種東西都能藏著掖著……還說……這是……是臉都不要了……」

那部手機……我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出她收到它時的感動。現在,它已經成了一堆碎片。而對她來說,這不只是失去了一件物品,而是失去了她僅存的希望——那部手機,是她與愛情、自由以及另一種人生的連結。

「妳的男朋友……」我忍不住開口,「他……當時知道這一切嗎?」

她睜開眼睛,目光空洞地看著天花板:「他應該……應該都聽到了吧……他和他家人就在外面等……可是……我出來的時候……我連看都不敢看他……」

她語氣裡的疲憊和失落像是一道無形的牆,壓得我的心一陣陣發緊。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那天晚上呢?」

「那天晚上,我趁我媽媽不注意,又逃了出去……」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那是我第二次離家出走……我男朋友曾經告訴過我他家的地方……所以這次我偷偷帶了些錢,逃到了他的家門口……」

「然後呢?」我小心翼翼地追問,生怕一個語調不對就會讓她的情緒崩潰。

「然後……然後我不敢按門鈴……」她苦笑了一下,「我的手……就這麼抬起來又放下來……抬起來又放下來……」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種壓抑的自嘲,像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可笑。我想像著她站在那扇門前的樣子,內心的掙扎將她反復推向希望與絕望的邊緣。

「可是……可是我還沒有按下去,他爸爸就出來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他爸爸看著我,對我鞠了一躬,說……他說……」

她的話戛然而止,喉嚨似乎被某種情緒堵住了。她垂下頭,雙手微微顫抖,像是在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著她繼續。

她咬著牙,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低聲說:「他說……『請妳不要再找他了,你們是不可能的。』」

這句話簡短卻冰冷,像是一把銳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斬斷了她的期待。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點嗚咽,似乎每一個字都讓她的呼吸更加困難。

「他說話的時候,特別誠懇……」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他還說,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子不要單獨在外面,太危險了……還說要送我回家……」

「妳知道嗎?我那個時候……覺得自己真的很不要臉……我只能跟他說我自己可以回去……然後……然後看著他回屋……」

這樣的道歉是何其殘忍——看似體面溫柔,卻比直接驅趕更加徹底,甚至更具破壞力。

更讓我覺得殘忍的是——我完全能理解他的父親的決定!

他或許親眼看到了在教務處發生的一切——女孩的母親捨棄了自己的自尊在教務處磕頭,女孩的母親和親戚們捨棄了女孩的自尊,/對她百般羞辱。

她的家境,他作為她男朋友的父親,也理應有所瞭解。

如果換做是我,我會選擇接納她嗎?我能保證她的家人不會對我和我的家人不利嗎?

也許他的選擇是對的——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庭不被捲入這樣的風暴,他毅然選擇當一個惡人,將她冷酷地拒之門外。

正因為我完全理解他的決定,所以我才會覺得殘忍。

「門當戶對」四個字,對於坐在我面前的她來說,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那妳……」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帶著試探的語氣,「妳男朋友知道嗎?」

「不知道吧……」她的語氣裡有一絲遺憾,但更多的是疲憊。「……或者……或者他根本……根本也被關起來了……」

她的表情讓我明白,即便她心裡知道答案,也不願承認。她寧願相信那一扇門背後有一場同樣無力的掙扎,而不是他早已放棄她。

但我仍然不敢想像她當時的心情——是在期待?還是早已失去了期待?

她停頓了一會兒,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我其實知道的……我知道哪怕他想幫我……他的父母也不可能收留我……可是……可是我還是不受控制地想要見他一面……也許……也許我還是希望有奇跡發生吧……」

她的話像一記重拳,擊中了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那之後呢?」我輕聲問,試圖讓她繼續說下去。

「我就在他家門口坐了很久……我連哭都哭不出來……」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最後是警察把我帶回去的……」

我無法想像她站在那扇門前,儘管心裡知道奇跡不會發生,但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選擇祈禱——然後卻被現實狠狠擊潰。

她坐在那裡,蜷縮著,無助而孤獨。周圍的路人可能用各種眼光打量她:可能有憐憫,可能有冷漠,可能有嫌惡。而她,就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人,沉默地等待命運的宣判。

「我媽媽來接我的時候……又打我……一邊打,一邊哭……因為我這次帶了錢,她還罵我是小偷……說我只會讓她操心……還問我到底要逃走多少次……」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裡滿是疲憊:「我沒辦法回答她……因為……因為我也不知道……」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沉默。

我的心揪成了一團,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裡。看著她低垂的臉,我甚至不敢與她對視。這樣的經歷,對她來說是一場災難,而對我來說,卻是無法理解的深淵。

「那個時候,妳有後悔嗎?」我輕聲問,話出口的一瞬間就後悔了,這個問題太過殘忍。

「我後悔什麼?妳想說我不應該認識他嗎?!」她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盯著我,眼神裡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

那一刻,她不再扮演母親,也不再模仿老師。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展現出自己的情感——那種壓抑太久的痛苦和憤怒,像洪水一樣洶湧而來。

「不,我沒——」

我正要慌張地解釋,只看見她咬著牙,眼眶泛紅,淚水不斷湧出。

「認識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唯一的……」

她的話戛然而止,眼裡的怒意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悲哀。她低下頭,無力地垂著肩膀,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

我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心中五味雜陳。筆尖懸在紙上,卻始終沒有落下任何一個字。

——————

「那天……」她失神地看著地面上的某一點,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媽媽打完我以後,我就偷偷去厨房裡拿菜刀了……」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回憶。燈光下,她的影子顯得格外孤單。

我的心猛地一緊。她是因為弑母被判死刑的,該不會這個時候就已經——

我幾乎要叫出來,但是理性給我踩了刹車。

我不是來審判她的。

我是來傾聽她的故事的。

我心裡反復默念著總編輯告訴我的話,然後,我輕輕放下筆。

「——為什麼拿菜刀呢?」我的聲音柔和到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程度。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裡透著一絲怯懦和迷茫。「我只是……只是覺得……如果我死了……她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了……我就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她的話越說越慢,像是要被自己的語言拖進深淵。

我的心稍稍鬆了一口氣——這時候她並沒有弑母的想法。想到自己剛才的恐慌,我又感到一絲羞愧。

聽到她提到菜刀,我就默認她此時就要殺掉她的母親,我果然還是不夠成熟。

「妳當時,真的想死嗎?」我問,盡量讓語氣不帶任何評判。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什麼:「我想……我想割腕……」她垂下頭,雙手無意識地握緊。「當刀鋒真的割破皮膚的時候……我又害怕了……」

「害怕什麼呢?」我輕聲追問,盡量不打擾她的思緒。

「怕痛……還怕……她……會覺得是她害死了我……」她的聲音像是一根細絲,隨時可能斷裂。「然後我還是用力了……可是……可是血並沒有像電視劇裡那樣湧出來……只是……一絲絲緩慢流淌的血珠……我……我就覺得,我連死都做不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笑話……」

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像一朵被雨打垂的花。

「妳怎麽會是笑話呢……」我忍不住說了一句,但她似乎沒有聽見。

「然後呢?」我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溫和。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我媽媽看到了……她尖叫了……是我聽過的……最高的聲音……」她的聲音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像是隨時可能崩潰。「她的表情……我……我永遠忘不了……那種恐懼……還有慌亂……她叫救護車的時候……連電話都拿不穩……她的手在發抖……聲音也在抖……」

她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護腕。

「她害怕妳會離開她,對嗎?」我試探著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頭,像是在掙扎著什麼。

「然後妳就去醫院了嗎?」我繼續引導。

「救護車來了,把我送到了醫院……縫了……縫了十幾針吧……我已經記不清了……」她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笑容卻帶著濃濃的自嘲和苦澀。「妳知道嗎?當時……我根本不知道疼……就像……就像麻木了一樣……」

「那妳媽媽呢?」我小心地引導著。

她停頓了一下,眼神忽然變得空洞:「她在醫院的地板上跪下來……抓著自己的頭髮……啞著喉嚨……像是瘋了一樣……反復問我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我屏住呼吸,問道。

她抬起頭,目光有些渙散,但語調卻忽然變得流暢起來,聲音也驟然拔高,像是在模仿某個人的語氣:

「『妳到底要我怎麼樣?』」

「『妳到底要我怎麼樣妳才願意聽話?』」

「『妳到底要我怎麼樣妳才願意好好學習——』」

「夠了……可以了……」我不忍再聽,打斷了她。

她的聲音忽然停住,只是喘著氣。

我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妳知道嗎……那個時候……看護師就在旁邊……連攔都不敢攔她……」她低聲說,像是在喃喃自語。「所有人都看著我……」

她的語調帶著疲憊的自嘲,仿佛這是命運對她的審判。我感覺自己的喉嚨發緊,筆尖懸在紙上,卻沒有落下。

「妳那個時候……是什麼感覺?」我輕聲問,試圖更貼近她的內心。

她抬頭看著我,眼神裡掠過一絲茫然,像是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

她咬住嘴唇,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我不知道……」

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覺得……我就不該存在……所有人都在看著我……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妳媽媽,她是在責備妳嗎?還是在害怕……失去妳?」我試著打破她的情緒洪流。

她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從深淵裡被拉了上來。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種無助的絕望,我甚至不敢與她對視。她的手輕輕拉動了一下護腕,像是要掩蓋什麼。

我忍不住問:「妳的手腕——」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抬起頭,微笑著,眼神裡卻閃過一絲冷意:「妳想看?」

她的微笑那麼迷人,但語氣裡卻帶著挑釁,像是對我的一種測試。

我一時語塞,還沒等我回答,她就艱難地拉起護腕。

然後,她起身,仍然微笑著,舉起戴銬的雙手,手腕貼在玻璃隔板上。

護腕下,藏著一道——兩道——三道——很多道痕跡。

其中有一道疤痕,蜿蜒而深刻,像一條蜈蚣一樣爬在她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絲風:「這就是妳想看的,對嗎?」

她的姿勢咄咄逼人,可是聲音卻顫抖著。那顫抖讓我明白,她不是在展示,而是在袒露——袒露她最深的傷口。

「不、不是……」我慌亂地搖頭,身體不自覺地往後挪動。

她的笑容越發明顯了,像是某種殘酷的勝利:「妳想拍照嗎?」

她的語氣中透著無盡的嘲弄,但她的眼神卻那麼脆弱。

我感到自己的嘴唇發乾,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腦子裡有無數答案閃過,最後,我只能低聲說:「……很痛吧……」

她低下頭,把護腕拉回,然後坐回椅子上。

「……其實……也就這樣吧……」

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語氣裡卻沒有一絲起伏。

「不是的。」我脫口而出,語氣比我想像的更堅定。

她微微抬起頭,目光裡帶著一絲疑惑。

「妳的存在,妳的傷痛,都不是什麼『也就這樣』的事情。」我放下筆,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變得無比認真。「它是妳的一部分,但它不該是妳的全部……從來不應該是……」

她怔了一下,眼神中有什麼閃爍了一瞬,隨後又迅速地低下頭。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沉默,只剩下我們的呼吸聲。

我深吸一口氣,將筆尖貼在紙上,記錄下這一刻。每寫下一個字,我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然後……妳就休學了一年,對嗎?」我轉移話題,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聽起來自然一些。

她點點頭,目光閃過一絲遲疑,像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那一年,妳有再見過妳的男朋友嗎?」我輕聲問。

「沒有……我……」她猶豫了一下,語氣裡有一絲遲疑和苦澀,「……我沒有機會……」

沒有機會。我捕捉到這個微妙的措辭。

「等我回到學校的時候,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我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妳剛剛說,『沒有機會』,那麼休學那一年……是怎麼度過的?我看妳的檔案上寫著‘身體原因’,但我想這不是妳的真實原因——」

她忽然抬起頭,盯著我,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

「那一年……」她的嘴角輕輕抖動了一下,聲音像是在掙扎著從喉嚨裡擠出來,「……我……」

她的雙手不安地緊攥、鬆開、再緊攥、再鬆開,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枷鎖困住。

「妳如果不想說的話,可以——」我正想要安慰她,卻看到她突然雙眼緊閉,呼吸急促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她反復地輕聲念叨著,但是身體卻止不住地發抖。

「妳沒事吧!」我焦急地起身,「要不要我去找警員——」

「沒關係的!」她突然叫住我,像是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說的……我可以的……」

我坐下,心裡反復默念著總編輯告訴我的話:我是來傾聽她的故事的。

「……好,沒關係。」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穩定一點,輕輕地說,「妳不用著急,我會一直在這裡,等妳準備好了再說。不管妳要多久,我都會等。」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否對她有用,但至少,我希望它能成為她掙扎中的一根稻草。

她點了點頭,緊閉的眼睛微微顫動。

一秒。兩秒。三秒。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己那麼無能,無法幫她,甚至無法理解她的世界到底經歷了什麼。

終於,她止住了身體的顫抖,緩緩地睜開眼睛,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妳一定會覺得很好笑……」她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語調裡帶著掩不住的苦澀。「我……我其實不是休學……不是什麼身體原因……我是……」

她的嘴唇抖了一下,像是要強迫自己吐出那個詞,「我是……被送去……戒網癮的。」

——————

「妳是說……妳媽媽覺得妳有網癮?」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低著頭,雙手下意識地攥緊,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嘲:「對啊……網癮……因為……也許我媽媽覺得,是我男朋友的手機害了我吧……」

她的語調越說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在喃喃自語。

「可妳——」我下意識地反駁,但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急促,硬生生地把話吞了回去。

深吸一口氣,我壓低聲音,試著讓語氣更柔和一些:「妳那時候……有網癮嗎?」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迷茫,隨後迅速低下去,聲音含糊不清:「……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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