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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死不足惜的你(繁體中文),5

小说:邊緣人系列 2025-08-31 08:40 5hhhhh 1360 ℃

「妳的成績——」我翻動著筆記本,指著她休學前的數據說,「明明一直排在前列,戀愛和手機對妳的學業根本沒有影響啊!」

「……那又怎麽樣……」她的語調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我還不是被停學了……」

我感到胸口一陣悶痛。她的學校不是說,分數高於一切嗎?她的母親不是也很重視考試嗎?她的男朋友,聽上去也是一個不錯的孩子啊?

那為什麽成績優秀的他們還是要被停學?為什麽她最後還是要被當作「有問題」來處理?

我真的不明白。

「所以妳媽媽就把妳送進去?」我問,忍不住握緊了筆,努力壓下心底的怒火。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目光裡流露出一絲苦笑:「當時我媽媽和我小舅說要招待我吃飯……她說,小舅要為罵我的事情賠禮道歉……」

「是小舅的主意嗎?」我敏銳地發現她提到了小舅。

「我不知道……」她搖頭,聲音變得細弱又怯懦,像是害怕觸碰到什麼,「反正……幾個五大三粗的人就出現了……直接把我五花大綁起來……拉上了車……」

我的呼吸一滯,手中的筆差點滑落。

「妳知道嗎?他們把我按在墻上,然後就是那種……就是電視劇裡那種……以前綁犯人的方式……肩膀上繞兩道,手臂上又要纏好幾圈,再狠狠一抽……」

我盯著她,腦海裡浮現出她當時的畫面,一個瘦小的女孩,被幾個大漢粗暴地制服,像犯人一樣被對待。

「我眼睛被蒙著,嘴巴也被堵著,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說不出來……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像是要跳出來……」

「這是……綁架吧?」我忍不住低聲喃喃。

她忽然抬起頭,冷冷地反問我:「妳不是法律專欄的記者嗎?妳應該比我要清楚吧……再說我媽媽同意的事情,能算綁架嗎?」

她的反問讓我更加震驚,我脫口而出:「妳媽媽……妳媽媽難道沒有阻止嗎?」

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搖了搖頭:「……她有……但也沒有……」

「什麼意思?」我愣住了。

「她攔過……但他們說,對付壞孩子就應該狠一點……」她的聲音顫抖著,像是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然後她就給了他們一疊錢……對他們說……『女兒就交給你們管教了』。」

「……」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妳知道嗎……我看到她的手在發抖……」她抬起頭,眼神裡閃爍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她明明也在害怕,可是她還是做了……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被賣掉了……可給錢的人竟然是我媽媽……」

「妳當時……有求救嗎?」我忍不住問,聲音裡透著一絲顫抖。

她輕輕搖頭,語氣裡帶著無奈:「反正我是壞孩子……只要我發出聲音,就會挨耳光……」

她真的覺得自己是壞孩子嗎?她真的心甘情願接受這樣的懲罰嗎?她只是在自暴自棄,不得不用這種方式自我保護,合理化自己的遭遇而已啊……

但是我不覺得我問得出結果——如果我問她,她大概也會說自己活該。

「妳還記得……剛進去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嗎?」我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穩定一些。

她點了點頭,眼神裡流露出一絲茫然:「他們說自己是『青少年改造中心』,是幫助問題少年改過自新的地方……有漂亮的宣傳畫……還有家長和官員參觀時的接待室……裡面放著一堆『成功案例』的照片……」

「這些……是真的嗎?」我忍不住追問。

她低下頭,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輕開口:「我不知道……也許真的有用吧……可能……就是我沒用而已……」

我就猜到她會這麽說。

她越是這麽說,我越是相信她只是在自我否定,我越是相信她只是麻木到不再相信自己的感受。

我咬著嘴唇,心裡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和總編輯商量一下,調查這個所謂的「改造中心」。

我給筆記本上「改造中心」四個字重重劃了兩道綫。

「那裡的生活……是怎麼樣的?」我冷靜下來。

「一開始,他們關我七天禁閉……有一本書,講為什麽要孝敬父母,服從規則……他們要我把它背出來……要一個字都不能差……」她盡力控制著身體的顫抖。

「那個房間沒有窗戶,連床也沒有,只有一盞白的刺眼的燈,睡覺的時候也不關……」

小時候,我只是不小心在倉庫裡被反鎖幾個小時而已,我就要歇斯底里地拍門、哭喊,到現在看見密室都有點發怵。

她要被關整整七天?

我只覺得腿脚發軟。

「妳以前被妳媽媽關在櫃子裡過……妳一定很害怕吧……」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掙扎,淚水湧出,但最後只是點點頭:「嗯……嗯……」

「我什麼都做不了……就只能拼命地背,拼命地背……」她的聲音低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不知道要是背不出來會發生什麼……」

一瞬間,我真的想要抱抱她,告訴她,已經沒事了,我在這裡。

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我是一個記者,她是一個囚犯……

我只是她短暫生命中的過客和記錄者而已……

她喘了幾下粗氣,才又繼續說:「他們只有送飯的時候會過來……我都不知道時間概念……只能偷偷在墻上用指甲畫綫……一頓飯就畫一根……我還看到墻上有好多這樣的綫……還有血跡……」

「好多綫……」我喃喃重複,腦海裡閃現出那些孩子掙扎著在墻上刻劃的畫面。

「我出來以後,他們和我解釋……說綁我、關我禁閉,只是因為怕我反抗……」她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說以前很多孩子反抗過,還打傷過他們的人,所以不得不這麼做……」

她低頭,無力笑了笑:「他們說……要怨就怨那些反抗的孩子,不是他們。」

「可是……」我忍不住打斷她,眉頭緊皺,「孩子反抗這種虐待,本來就屬於正當防衛。他們這樣做,已經違法了啊……!」

聽到這些,她只是把眼睛轉到一邊:「既然違法……為什麼他們還能存在呢?」

她的反問讓我的思緒猛地停住,胸口的怒火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

「也許是因為……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去揭露。」我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果妳願意說出這些事情,讓我把真相報導出去,也許可以給那些孩子討回公道……也可以——」

「也可以給我這樣一個弑母兇手討回公道,對嗎?」

她嘴角微微上揚,淡淡的反問硬生生地把我的話堵在喉嚨裡。

我的臉頰火辣辣的,像是被她的話打了一記耳光一般。腦海裡翻湧著無數的反駁,但她的眼神太沉。我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妳不想聽我戒網癮的事情了嗎……」

「……我想聽。」我把語氣放柔。

她點了點頭,目光垂下,像是在整理思緒。

「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跑步……跑到吐了也不能停,否則就會挨踢……」她的聲音像是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手指不安的轉動出賣了自己。

「早上還得做各種勞動,搬磚、拉車,從這邊拉到那邊,再從那邊拉回來……來來回回,永遠沒有盡頭……」

「晚上呢?」我問,盡量壓下內心的不適。

「晚上還有文化課……就是為什麼要戒網癮,為什麼要聽父母的話,為什麽要反對同性戀……」她的語氣中透著濃濃的厭倦。

「等一下,同性戀?」我皺起眉頭,忍不住插話,「這和戒網癮有什麼關係?」

她抬起頭看著我,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們這裡其實不只是戒網癮……任何與父母意見不合的事……都可以把人送進來……比如自殘的、同性戀的……甚至有些人只是因為不肯接受父母為他們安排的未來……」

「這——」我的話被堵在喉嚨裡,好久以後才艱難地繼續,「……所以只要是不聽話的孩子就可以送進去嗎?」

「……也許吧……」

也許,她已經認定自己是不聽話的孩子了吧。因為母親、家人、老師、還有改造中心,一直都是這樣說她的。一遍又一遍。

「……還有什麽嗎?」我放輕聲音。

「……還有就是,每天背誦那個地方的規章制度之類……」她的眼神空洞,「每天都背一樣的東西……時間久了,腦子像被那些字句塞滿……感覺自己就是個機器……」

「這就是洗腦吧……」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是喔……那他們好失敗啊……洗腦居然洗出了一個弑母兇手來……」

看著她掩蓋著痛苦的微笑,看著她自虐自輕的樣子,我只覺得胸口堵得慌,手裡的筆鉛重。

這樣的粗暴「洗腦」,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那些口口聲聲說要「改造」孩子的機構,為什麼會存在?

……如果是我的父母,看見我這個樣子,他們會把我送進去嗎?還是說有別的辦法?

我不知道。

——————

「那……要是背不出來怎麼辦?」我緩了緩,試圖把話題繼續下去。

「何止背不出來,錯一個字就要被打一次手心……」她苦笑了一聲,眼神裡閃過一絲苦澀,「不過,我基本上都能背下來的,所以沒有因為這個挨過打……」

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安慰我一樣,但我聽出了她話語中的微妙:「妳說,妳沒有因為『這個』挨過打,所以……妳挨過打嗎?」

她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地問。她低下頭,沉默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輕輕地:「嗯……挨過。」

「是什麼樣的懲罰?」我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但心裡卻因為她的回答而緊繃起來。

「懲罰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比如寢室不整潔,牙刷沒擺好方向,整個寢室的人就得罰站到半夜……」

「那個牙刷的方向,妳知道嗎?」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裡沒有一絲快樂,「一定要朝東。」

「東?」我忍不住問。

「對啊。」她的語氣有些嘲諷,「他們說,朝東是因為太陽升起的方向……表示希望和規律。」

「所以妳們站到半夜?」我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但聲音裡還是透出了一絲驚訝。

她點點頭:「有時候還會讓我們深蹲……跑操的時候誰喊聲不夠響,也會被罰深蹲……」

這已經不能算是管教了,完全就是折磨——這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讓孩子們恐懼權威嗎?這樣真的能達到目的嗎?

我的筆動得飛快,生怕漏掉每一個細節。

「妳呢?」我輕聲問,試圖將問題導向她的個人經歷。

「我……我被罰過好多次深蹲……因為我聲音小……」她輕輕地說,「深蹲完還得拉車,腿都麻木了,也完全沒休息機會……第二天,腿像灌了鉛,每走一步都像被針扎一樣疼……」

她停了下來,似乎在整理思緒。我沒催促,靜靜等著。

「但還是得硬撐著出操……」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不然連累寢室裡其他人……我會更難過……」

「所以妳總是撐著?」我問,筆尖懸在紙上。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有一次,我在訓練時摔倒……他們用電棒電我……」

「什麼?妳是說……電擊槍?!」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筆差點從手裡滑落。

「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她抬起頭,眼神裡透著疲憊和絕望,「但還覺得……死了也蠻好的……」

她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砸在我心上。我感到喉嚨乾澀,連吞口水都變得困難。

「……他們都是什麼人?能有這種管制物品?」我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問道。

「他們都穿著軍裝……要我們叫他們『教官』。」她的聲音裡透著一絲冷意,「有同學抗議過,他們就說,在這個地方,他們自己就是法律……」

「妳是說他們是軍人?……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我搖著頭,聲音一下子低沉了下去。

我實習時曾經跟著老師采訪過真正的軍人——那些在風雪中傲然屹立的鋼鐵之軀,那些被塵土洗禮的稚嫩而堅毅的臉龐,那些在篝火晚會中唱歌談笑的聲音,讓我終身難忘。

這群所謂的「教官」怎麽能和那樣可愛的人相提并論!他們怎麽敢!!

「誰知道呢……」她只是笑了笑,「是真的軍人,還是角色扮演,反正我們沒資格問……」

我記下了她的回答,心裡卻泛起陣陣怒火。

「妳們家人……知道這些事情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但我的手在發抖,字跡都有些歪斜。

「我們每個月可以和家人打一次電話……」她說,「但教官和其他學員都會看著,所以只能說自己反省的內容……」

「那有沒有人試圖控訴?」我追問。

「有啊……」她低聲回答,「但教官不攔著……反正家長也不信。他們只會對孩子說,錢都付了,要好好改造,不要瞎説,然後就把電話掛掉。」

「怎麼會……」我喃喃道,手中的筆尖因過度用力劃破了紙。

他們寧可相信那些所謂的「教官」,也不願相信自己的孩子嗎?

——不對。也許,他們已經不再信任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才捨得把他們扔進這種所謂的「改造中心」。

那是不是說,我面前的女孩,和她的母親的信任已經蕩然無存了呢?所以才會發生弑母的悲劇?

那如果我的父母和少年時的我產生了不可彌補的隔閡,我是不是也會被扔進去呢?然後,我是不是也會——

我不敢再想。

「……那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團結起來,集體抵制呢?你們人多的話,總會有辦法吧……」我聲音急切,感覺自己像在給那裡的孩子們出謀劃策一樣。

「……妳天真了……」她冷冷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笑話。我心裡不禁一涼。

「那裡還有一個規矩……如果有人舉報其他人違反紀律,他就能少挨打,分配體力活時也能輕鬆些,甚至還能成為小組長,幫著教官懲罰其他人……」

我愕然。這是在鼓勵互相告發,打壓同伴嗎?!那樣不要說團結了,他們不互相提防仇視就很好了!

「所以……妳們之間的關係……」我試探著問。

「其實我們寢室算是比較團結的,不像其他人那樣彼此排擠。」她說,語氣裡多了一絲柔和,「我們寢室有個姊姊——她是一個大學生,也是小組長,但是她早就和我們約定好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告發同伴,有事的話大家一起承擔……」

她的語氣忽然變得溫暖起來:「她還告訴我們教官晚上巡視寢室的時間,好讓我們能有機會說些悄悄話……」

「這個姊姊對妳很好?」我問。

「嗯。」她點點頭,嘴角浮現出一絲久違的笑意,「每次我深蹲完幾乎走不動路的時候,也是她在晚上幫我揉腳……她一邊揉,一邊告訴我要加油……她的手很暖和,被揉的時候,我感覺好安心……我能堅持一年,都是因為有她在……」

我能感受到,她口中的小組長,是她地獄一般的「改造」經歷中,唯一的一束光。

「她是什麼樣的人?」我輕聲問。

「她很漂亮……大概是我們八個人裡面最好看的那個……」她抬頭看著天花板,語氣裡帶著一絲懷念,「她皮膚很白,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長,亞麻色的頭髮,跟妳一樣……但比妳長點,還有一點小波浪……」

我愣了一下,心裡有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她願意和我敞開心扉,是不是因為她想到了那個小組長?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自己的相貌呢?

「她告訴我們……每天要輪流給一個她比較要好的教官做按摩……這樣可以少吃點苦,還能早點被放出去……有那個教官幫忙,我們也確實規避掉不少懲罰……」她低聲補充道。

「等一下,按摩?」我心中警鈴大作,「是什麼樣的按摩?」

「就是捏肩膀,捶背,揉腿之類的……」她低下頭,輕輕地說,「她說,她的按摩技術比較好,所以就變成小組長了……」

「……除了那個姊姊是大學生,其他人的年齡呢?」我警覺。

「和我差不多吧,都是高中生這樣……」她眨著眼睛,應該是沒有讀懂我的潛臺詞。

「……那些所謂的『教官』都是男性吧?」我皺起眉頭,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不然呢……」她還是一臉不明就裡。

讓一群未成年女孩給男性教官「按摩」,想想就覺得不對勁。

我沉默了幾秒,然後換了一個方式問:「那個教官對妳們……做過什麼嗎?」

她呆呆地看了我幾秒,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低下頭去,語氣慌亂起來。

「我……我不知道……她就是這樣跟我們說的……反正那個教官沒有對我做什麼……我覺得……我覺得她不是這樣的人……」

她的聲音裡似乎夾雜著什麼,但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我感到喉嚨發乾,腦子裡閃過許多不安的畫面。

——————

「妳不要懷疑她!」她似乎讀出了我心中的猶疑,焦急地為那個「小組長」辯護,身體微微前傾,「她真的很好,甚至願意為我頂包,還有……還有……」

她的聲音突然卡住了,語速越來越慢。她低著頭,肩膀開始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著某種無法控制的情緒。

「還有什麼?」我試探著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柔一些,不讓她感到壓迫。

「還有……」她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嘴唇顫抖著,過了很久才挤出幾個字,「她替我受了很多苦……很多……真的很多……」

她低下頭,用雙手捂住臉,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指縫裡傳來:「有一次……有一次……我來了那個……弄得床上全是血……」

「所以她就給妳頂包?」我心裡一緊。

她點了點頭,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膝蓋,像是要把自己蜷縮起來:「她……她看到我弄髒了床單,什麼都沒說……就……就直接用她的床單替換下來……她說……自己和教官關係好,也許能蒙混過去……」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我屏住呼吸,等她繼續說下去。

「但是……我們寢室的八個女生……還是被叫到臺上……」她的聲音中透著濃濃的羞恥和恐懼,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底下……底下還坐著男生……教官拿著鋼鞭……要我們把……把褲子……」

她的話突然中斷,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像是陷入了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懼。

「……」我完全能想象那時發生了什麽,那時她們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站在臺上的。

但是我不得不壓下心底的焦躁。

即便心裡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即使我現在就想要打斷她,告訴她不用勉強,但我知道,我不能打斷她。我甚至不敢出聲安慰。

如果我不是記者的話就好了……如果我是她的朋友就好了……這樣也許她不會淪落至此,也許會少受很多不必要的苦。

但是現在,我是一個記者。我必須強迫自己聽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卻依然不敢看我,聲音顫抖著說:「我們挨完打之後……教官以為是她弄髒了床單……就罰她一週不能吃午飯……讓她挨餓……」

「一週……」我的手緊緊握著筆。

這完全沒有把她們當人看!要是出了人命怎麽辦?!

「可即便如此,她……她也不許我們給她帶飯……」她的眼神越來越空洞,像是在回憶那段無法擺脫的噩夢。「我實在擔心她……有一天……偷偷給她帶了兩個饅頭……結果……被教官抓到了……」

我屏住呼吸,心裡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然後……然後……我和她被拖進了一個小隔間……」她的語速突然變得極快,像是在試圖逃避自己即將說出的話,「他們把我們綁起來……就像我被帶來這裡時那樣……我只能跪在地上……看著她……被好幾個教官……那個……」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蜷縮起來,戴著手銬的雙手捂著自己的臉。

他們……做了什麼?!

我想要張口問,但是嘴巴像是被封住了一般。

「他們說……說要徹底矯正她的……」她的聲音已經聽不出感情,「還說什麼……反正做過幾次了……多幾個人也無所謂……還嘲笑她的身材……說她胸那麼大……一看就是……就是做那個的……還有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

我明白這種話對像她們那樣年齡的女孩意味著什麽。

我攥緊筆,指甲掐進掌心,但這種疼痛根本無法讓我從她的話中抽離。

「然後……他們……他們脫掉了她的褲子……」她已經語無倫次,「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哭……求他們放過她……我閉著眼睛不敢看……他們就……就掌我的嘴……逼著我看……」

「他們說……不老實……就會和她一樣……」

「我威脅過他們……說我要報警……被踢了一腳……肚子劇痛……午飯全吐了出來……他們說……上面有人……不會相信我們的……想出去……就聽話……」

「房間裡滿是騷臭味……好噁心……」

我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但剛張開嘴,卻覺得胃裡反酸,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根本無法發出聲音,幾乎要嘔吐。

「等到我們被解開……我和她就那麼躺在地上……」她的目光空洞,「我爬過去抱著她哭……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她死了嗎?」我的聲音低得像是在哭泣。

她的聲音變得飄渺:「過了好久……她終於開口問我,問我被逼著給教官按摩……我是不是覺得她很髒……我拼命搖頭,說不是……」

「她說她一直沒跟我們坦白……她喜歡女孩子,也沒告訴我們她是怎麼做到小組長的……怕我們討厭她……」她自顧自地說著,像是沒有聽到我說話。

「她說她以前有一個很好的女朋友……她們計劃畢業後一起去環遊世界……但她被家裡發現……她的女朋友被逼著嫁人……她就被送進了這裡……」

「她說她讓我們受苦了……她侍奉教官的時候每次都想吐……但即便這樣她還是讓我們……她對不起我們……」

「然後她也抱著我哭……她渾身都是……那個……那個……那個……」

「我懂妳指的是什麽……妳不用勉強自己……」我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她,聲音幾乎不像是自己的。

她看著我,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點了點頭,「嗯……謝謝……謝謝妳……」

我當然明白小組長的「侍奉」是指什麽。

我當然明白她口中的「那個」是指什麽。

「她告訴我說,她會讓我們出去的,所以請我們再忍耐一下……然後第二天,她就……她在給教官洗衣服的時候,把洗衣液給喝了……喝了整整一瓶……」

她頓了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教官們就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走……第二天……她的爸媽舉著她的黑白遺像,拉著我媽媽和我舅舅們,還有其他一些家長,來鬧事……最後教官把我們一個寢室全放了……」

——————

黑白遺像。

我明白了——那個「小組長」用她的生命換取了她和室友們的自由。

我久久無法回神,只覺得渾身發冷。

「妳知道嗎?」她的指甲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像是以此來保證自己意識的清醒,「我們寢室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她在地上打滾、抽搐……口中吐著泡泡,甚至還吐了血……就像一條快要死的魚一樣……」

「我覺得她好痛……她一定很痛……她掙扎的時候,抓著我的脚……但是我就這樣呆呆地站在那裡……我什麽都做不到……」

「她這麽痛,還是這樣做了……為什麽她就能這麽勇敢……為什麽我就不能……為什麽我就這麽怕痛……」

「如果我勇敢一些,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她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刻進我的心裡。我感到心臟像被什麼用力攥住,痛得發悶。

「當時家長們鬧事的時候……」她突然繼續說,語調有些飄忽,「我媽媽也衝在最前面,對那些教官拳打腳踢……」

我微微一怔:「妳媽媽?」

她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妳知道嗎……那些教官的身材個個都很魁梧,我媽媽跟他們相比是多麽瘦弱……但是她就把我護在後面,不要命的樣子,對著他們一拳一拳地打,逼得他們步步後退……她臉都被擦破了……」

「她還說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她會和他們拼命……」她吸了吸鼻子,眼角泛紅,「還有我大舅小舅,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把我媽媽護在後面,拿著鐵棍去砸他們……」

她的話讓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一個瘦弱的女人,憤怒地揮拳,一邊守護自己的女兒,一邊發出不屈的怒吼。這樣的畫面讓我一時無法言語。

果然她的母親還是愛她的……

「那……經過這些事情以後,妳媽媽……她有說什麼嗎?」我試探著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些。

可出乎我意料,她只是搖了搖頭:「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讓我休息了幾天,然後把我送回學校。」

我難以置信,聲音發顫:「妳沒有跟她說妳經歷了什麼嗎?」

「說了啊……她只是說,這些事情都過去了,讓我安心讀書……」

我的頭「嗡」地一聲,像是炸開了一樣。我攥著筆,感到胸口一陣憋悶,幾乎要將所有的憤怒宣洩出來。

「這些事情都過去了?怎麼可能?!怎麽能這麽輕描淡寫地讓它過去——」

話音未落,我注意到她怯怯的眼神,那種小心翼翼的表情像是一面鏡子,映出我此刻的失控。

「……妳對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難道要我們去告他們嗎……」她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疲憊和無助。

「不然呢——」

「我媽媽她真的已經努力過了……」她的語氣平靜得讓人心疼,「再說,她那麼忙……每天打兩三份工,已經夠辛苦了……我也要學習……我們沒有這個精力去做別的事……我還能怎麽樣……」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慢慢消失在空氣中,而我的內心卻越來越混亂。

我幾乎要把筆折斷。

她們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恨不得馬上找到她口中的那個「改造中心」,把裡面的所謂「教官」一個個都揪出來,碎屍萬段。

我恨不得回到過去,找到她們,告訴她們其實有法律可以依靠,根本不用一味地忍耐。

但是,聽到她的話,我又覺得我自私,覺得我愚蠢。

她的母親並不是不在乎——只是生活壓得她喘不過氣,所以她不得不選擇沉默。因為她無力改變,也無法逃避。

她的母親可能知道得比誰都清楚,但她卻什麼也不能做……或者不敢去做。

再說,如果把我換做是她的母親,一天要打三份工,每天為生計疲於奔命,我會比她做得更好嗎?我會有餘力去想什麽法律嗎?明天的一日三餐,和孩子的將來,已經足夠塞滿我的腦袋了吧。

然後,我又覺得我的憤怒是多麽的可笑,多麽的廉價。

我憤怒了又能怎麼樣?這些事情早已發生,而我能做的,只是坐在這裡,拿著筆記錄下來,然後寫成文章——一篇也許能改變什麼,也許什麼都改變不了的文章。

我深吸了一口氣,感到喉嚨乾澀得像要裂開。

「——妳在為我們生氣嗎?」她的聲音輕輕響起,像一根細線,把我拉回現實。

回過神來,我驚奇地發現,她在對我微笑。

那不是先前那種無力的,或是嘲諷的微笑。

那是只有她在講到她的好友和男朋友時才會露出的笑容。

那是只有對一個人徹底信任時才會露出的笑容。

「我——」我忽然發現我在哽咽。我明白,我的表情出賣了我。

我太情緒化了……這一點都不專業……

我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是的,我很生氣。我在為妳們感到憤怒,也為自己感到憤怒……因為我來晚了……」

她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得像一片死水:「我不值得妳這樣的……我都要死了,又是個殺人兇手,殺的還是自己的媽媽……妳替我生氣有什麽用……」

「妳不要這樣——」我的心像是被擰了一下。

「但是……我還是好高興……」她的笑容越發溫柔,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妳願意為我生氣……我真的好高興……謝謝妳……謝謝妳……」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不停地用護腕擦拭著自己的臉。

即便這樣,她還是沒有哭出聲音,甚至連聽得見的抽噎聲也沒有,只是安靜地流淚,偶爾有吸鼻子的聲音。

也許,這是她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吧。

我能做的,也只有靜靜地等待而已。

我的視綫也模糊了。

——————

「然後……就是我復學之後的事情……」她的淚水終於止住,低頭整理著自己手銬的護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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