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迷子

从地面向上望，只有两种颜色，天的深邃的墨色和雨的颜色。俯着身子从天上往下看，是灼人眼睛的路灯的白光和无边无际的漆黑。

陈辰：“这么大雨。我必须要给你送回去啊！”

我用力地抹掉挡住视野的雨水，真碍事！

木雨欣：“啊？？？”

陈辰：“可以一只脚蹦着走吗？”

陈辰：“算了，等会蹦着蹦着，又晕过去就麻烦了。”

木雨欣：“不会的……我应该可以……”

陈辰：“嗯？嗯……你很轻的话。还好你不是何沫！”

陈辰：“还不能背你回去，背着你，不是拿你给我挡雨吗？”

木雨欣：“没……没关系的。”

木雨欣：“不用……不用的……不用考虑这么多，怎么样都可以。”

陈辰：“怎么一直下雨啊，冷吗？”

木雨欣：“还好……”

木雨欣：“扶着你，我可以走的！”

陈辰：“非常抱歉了！”

木雨欣：“啊？你要干什么？？？啊！？”

陈辰：“等我以后给你请罪！”

陈辰：“非常抱歉，非常对不起！”

木雨欣：“啊！！！？？？不……”

惊慌失措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边，已经管不了更多了，先给她弄回家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我心里最朴素的想法。刚刚的公交车的播报，现在这里离她家根本不远啊！一鼓作气也许是个办法！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也许那时候脑子有点糊涂了。我把力气集中在手臂的肌肉上，左手向上托着她的双腿，右手托起她的背，有点像，公主抱！！？？

上半身尽量往前倾，为她挡去一点雨水。

一种奇怪的驱动力，让我做出了我从来没有幻想过的行为，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些出乎自己意料的举动，我根本不懂这些啊，完全完全不懂啊！

没过多久我就开始大喘气了，好在离终点不远了！

陈辰：“别睡着了嗷，快到了！”

一路上她就没有什么反应，估计是累了，也许是因为被雨水冲刷了太久，感官变得迟钝了，但我的胸膛一直可以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

木雨欣：“没睡觉……”

木雨欣：“谢……”

陈辰：“淋了雨，要是这个时候睡着了，很容易着凉感冒发烧的！”

木雨欣：“嗯……”

木雨欣：“不会睡。”

木雨欣：“唔……嗯。”

熟悉的建筑轮廓与记忆的模样渐渐重合，继续走吧，但我的步子也慢慢地了下来。力气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用尽啊！

并非勇者，也不是骑士，做了合乎常理的事，普通或者理所当然得事。

……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确有点高估自己了，看到那棵大树了，马上就到她家小区了，很幸运啊，在大雨里没有迷失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家所在的那栋。

陈辰：“那个！那个！”

她发出没有回应的声音。

陈辰：“木雨欣？”

木雨欣：“……”

不会真睡着了吧？我这乌鸦嘴，一路颠簸也能睡着。手中仿佛捧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球，里面映出可爱的景象，珍贵却易碎。

步伐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沉重。

木雨欣：“嗯……啊？！”

陈辰：“非常非常抱歉，有点没力气了。”

陈辰：“可能你得下来了……不过也快到啦。”

我勉强挤出笑容，却没有支撑它的力气。

木雨欣：“一直，一直是我在麻烦你啊！”

木雨欣：“别说这样的话。”

我慢慢地把她没扭伤的那只脚放在地上，双手还是扶着她。她的白色制服已经全部湿透了，貌似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内衣的样子，我尽力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

我的腿在发软，汗水不停地渗出。

木雨欣：“这是，家附近的样子。”

她揉了揉朦胧的眼睛，也擦去脸上的一些雨水，用没有受伤的脚踏了几下，适应了一下落地的感觉。

陈辰：“脚怎么样了？”

木雨欣：“好了点。”

木雨欣：“可以自己走了……”

陈辰：“太好了，应该不是很严重。”

陈辰：“记得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不，不然……”

木雨欣：“好。”

头好疼，是累了吧，已经远远超过平时的运动量了，回去之后，肯定要吃点东西。

……

熟悉的门牌号，到了，送到家门口了。

陈辰：“那我走啦……一个……一个人……脚受伤了，要……小……小心一点。”

木雨欣：“那个！你要休息一下吗？”

陈辰：“不可以的！我没……没事事的，放心……放心好了。”

准备走了，双腿忍不住地打哆嗦，发软。刚刚抱她的力气，是哪位天神暂时借给我的吧，现在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要不是她还在看着，我真想直接躺在地上，头也是愈发的疼。现在强撑着身体走远，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吧。

陈辰：“抱歉，可以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就几分钟。”

木雨欣：“哈哈，嗯……当然可以！”

陈辰：“我什么目的都没有，真的，我发誓！”

木雨欣：“嗯……”

已经是第二次来了，陈设没有什么变化。熟悉的沙发兄，我们又见面啦，这次也要拜托你了，让我靠一下。我瘫倒在沙发上……

木雨欣：“我去给你倒热水。”

陈辰：“麻……麻烦……”

头好疼！

望着她的背影，我思索着，还有一个问题，再坚持一下！问完安心了就可以吃好吃的了。边烤火边吃烤火鸡。

陈辰：“木雨欣！”

木雨欣：“嗯？我在。”

陈辰：“为什么出教室之前还好好的，然后就倒在路边了？？”

木雨欣：“……”

木雨欣：“晚上他说要来接我回家，没有看到他，应该是没来吧，想着自己回去，迷路了。”

木雨欣：“我有低血糖……”

陈辰：“好……好的，我知……”

木雨欣：“嗯……”

木雨欣：“热水给你。”

木雨欣：“我先洗澡啦！”

何沫，笑起来，真好看。

陈辰：“非常感……”

白气在眼升起又飘散，奇怪啊，刚刚才只有一杯水，现在变成两杯了，还是三杯，看不清了。估计是她觉得我一杯不够喝，手伸向玻璃杯，奇怪啊，一点也不热呀，甚至没有什么温度和玻璃的质感。

瞬间又渗出很多汗，视野在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一片漆黑，最后的感官是听觉——一声沉闷的“咚”的响声。

……

少女，暖光，温水，泡沫

伤口，疤痕，结痂，新芽

连绵的水珠落在光滑白皙的皮肤上，一朵朵淡黄色的小碎花，各顾各地绽放。

好近的距离，他的味道，完全没有，只有雨水的气味。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闭上眼睛了，好安稳的感觉，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上下颠簸的感觉，并没有难受，很容易睡着，那种体验，就像是在乘坐很容易睡着的老式公交车或者客车。

明明看上去一点都不强壮，感觉和我也差不多嘛，实际上却是很有力量？

啦啦啦啦啦啦~

天国的歌声，天使的颂词，修女的祷告，水做的翅膀。

世界的一切纯洁与平和。

……

？？？：“还在吗？回家了吗？”

？？？：“喂！！！啊？？？！！！这是……”

？？？：“难道也是低血糖？”

？？？：“抱歉……请让我摸一下额头。”

？？？：“嘶！好烫！”

要，要要要怎么办啊，这是高烧吧！

这么晚了，要送到医院吗？打120？？！！救护车把他带走吗？我不想这样！你在说什么啊！？要是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这么痛苦的样子，看起来就很严重啊！

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样的。那时候要是倒在草丛里就好了，不被发现就好了！

明明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为什么要管我啊？？！我们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

一个人吗？

“重要的不只是是乐队，更是我们三个，就算不玩乐队了，就算不弹吉他了，我们也必须是一辈子的朋友！”

何沫！她一定会有办法的，她什么都能做到！

何沫应该还没休息吧。昨天这个时候，她还给我推荐了少女恋爱漫画。

何沫，姐姐！请，一定要接电话!

？？：“喂，雨欣呀，有什么事吗？果然那个漫画很好……”

？？？：“何沫！非常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发烧要怎么办呀？”

何沫：“啊？发烧？谁呀？严重吗？”

木雨欣：“是……我，还好，额头有点烫，有点没力气。”

何沫：“先用冷水沾毛巾，敷在额头上。”

何沫：“上次我在你家的医疗箱里见过退烧药，不严重的话，吃两片布洛芬吧。”

何沫：“年轻人免疫力强，恢复得快。”

何沫：“学校门禁了，我出不去，只能靠你自己了，烦死了！”

何沫：“不行的话，叫陈辰去照顾你一下！”

木雨欣：“不不不……”

何沫：“急死我了！”

何沫：“喂？？？”

怎么电话那头没动静了！！？？

何沫：“喂？哈喽？有人吗？木雨欣？”

……

快点快点，毛巾，冷水。

她找到了最容易找到的那块毛巾——早上洗漱用过的，它在静静地等待着她。随后便扔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

药箱呢，有点忘记放哪了，在我卧室里吗，还是在厨房？厨房的哪个柜子里？好像上次用过就没动过了，应该就是在厨房！在哪？在哪？这里？没有呀？越急越找不到，冷静一点……还是没有！先冷静，冷静。

……

先敷上冷毛巾吧，掀开刘海，抱歉了，抱歉，我不是故意手要摸到你的头发的，呃，还是很烫啊！

现在这样也吃不了药吧，等等吧。

……

何沫：“希望她没事……挂了吧，应该没事吧。”

电话那边发出隐隐约约的声音。

？？：“木雨欣，何沫……为什么你们都走了？又是我一个人……”

？？？：“太好了，终于醒了”

？？？：“没醒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哭腔）：“完全找不到你们了！”

？？？：“啊？！什么找不到了？”

？？（哭腔）：“请不要把我扔掉！”

？？？：“不会的，我不会这样做的！”

？？？（音量格外大的声音）：“请不要这样想！”

？？：“头晕……好晕……”

？？？：“有我在呢，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没事了……”

……

电话的这边，默默地按下了挂机键，嘀，随后手机屏幕熄灭，一片黑暗。

最熟悉的声音。

应该不会吧，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从来就没有过——喜欢上别人，从来没有！如同被霜打了一般。鬼天气，害我有点胸闷气短。冷水泼在脸上，理智，冷静，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散乱，双眼无神。

真是乱七八糟的！

难眠。睡不着啊！他稍微好点了吗，有她在他身边，还是有点不放心啊，两个小孩，呵。不过估计只是着凉了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木雨欣，这样看着你，看着你们，并没有不好，并没有不好，没有不好，没有……

……

卫兵，很多童话故事里的国王身边的卫兵。

……

外面的天蒙蒙亮了。

非常不容易地睁开眼睛。

眼皮好重，完全不想起床啊，今天是不是休息日啊？手机呢？这床好像和家里的床感觉不太一样呀，现在这个明显更软一点，有点像木雨欣家的沙发，颜色也像，呃，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腿完全抬不动，盖在身上的是？好香甜的味道，毛巾被？

啊！？木雨欣！？发生了什么？

好近，和她的脸离得好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她，乖巧的呼吸声音，不停飘入我的耳中。

木雨欣用手作枕头，腿盘坐在地板上，整个身体靠在沙发上，轻柔的发丝散开着，有淘气的几束跳到我的鼻梁上，女孩子的香气，独特的味道，清淡的花又带有一点砂糖的甜味，纯工业和纯自然都复刻不出的奇妙嗅觉体验。

纯白色的睡衣，但是扣子没有扣好啊。可以，可以看到里面……

脑子逐渐苏醒过来了，意识也变得清晰，再保持这样的状态，不妙啊，我是正人君子，色即是涩涩即是色……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绝对不可以！

想起来了，昨晚的大雨，把倒在路边的她抱回家了，真佩服自己，平常抱个快递跑回家都很吃力。然后是准备稍微休息一会再回去，对了，水，昨晚是三杯吧，现在就一杯了，还是满的，后面的事完全想不起来了。

难道又和木雨欣睡了一个晚上！？好有歧义的措辞，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啦。

不过现在好渴啊，慢慢地起身去拿那杯水，一饮而尽。玻璃杯旁边还有白色药片吗？

？？？：“好点了吗？”

是她的声音，音量比平时低了不少，少了很多生气和活力，带着满满的疲惫感。

陈辰：“昨晚，我怎么了？”

木雨欣：“发烧。”

陈辰：“啊？？！！不好意思啊，说好了只待一会的，结果赖了一个晚上。”

陈辰：“抱歉！抱歉！打扰到你了！”

陈辰：“为什么发烧呢，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感冒了。”

陈辰：“所以！是你照顾发烧的我一晚上吗！！？？”

陈辰：“其实不用管我的，发烧也没什么，我回家之后睡一觉就好了……”

我小声嘀咕。

木雨欣：“现在呢？”

陈辰：“现在？”

陈辰：“噢噢噢！”

陈辰：“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了，已经恢复了，我的身体，没问题的，随便折腾，谢谢，照顾了我一晚上？”

强打起精神说出这些话。

木雨欣：“嗯。”

木雨欣：“呼啊……还早，再睡会。”

她打着哈欠，眼边有熬夜的伤痕，眼球有点发红，头发好乱，和平常很不一样，还是很可爱，不，应该是惹人怜爱！

陈辰：“嗯……”

……

陈辰：“准备上学啦，快点去洗漱喽。”

木雨欣：“唔……好累，还想睡觉。”

陈辰：“对吧，我也不想上学！”

陈辰：“给你买了热牛奶，，昨晚真的真的麻烦你了！”

陈辰：“都是我在逞强。”

木雨欣：“没关系的。”

木雨欣：“明明是我先……麻烦你的……”

没听清她的小声嘀咕。

陈辰：“对了，差点忘了。昨晚，在你倒下的地方，又捡到了这个，我见过，它就是你的！”

我将那个白色发圈递给她，她看着它，没有反应，没有任何动作，甚至眼睛失去了高光。

……

狂风 骤雨 微弱的灯光 孤落的影子

她在脑中拼命地回想着，每次回家时的路的样子，可惜一片模糊，就像没有信号的电视屏幕。在风雨中，前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没有任何方法辨别方向，很幸运的是，方向对了，可惜的是，她自己根本不知道。

她这样想着：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也许很多事，我根本做不到

体力加剧消耗着，鬼哭一般的风雨声更是摧残着心理。黑暗，极少的昏暗的光，人类或者是生物的根源性的恐惧。

迷路就迷路吧，别再回想了，别再乱翻了，怪异的曲子浮现在脑海里，可恶啊，脑子完全不听我的。

过去的雨夜的记忆却如洪水决堤一般袭来！

无助地低吼，无主的呢喃，无声的诅咒

身体也开始不听我的了，现在唯一想做的是……说话！

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扯下白色发圈，扔在地上。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我不知道，也许是精神错乱了，眼前的事物慢慢变得模糊，变成一个个重叠的影子，被迫重心越来越低。剧痛从脚踝处传来，无所谓了，就这样睡一觉吧。

出现幻觉了？怎么可能是他！

……

陈辰：“怎么了？”

木雨欣：“没什么……”

她摇了摇头，接过了发圈，让它回到了以前的位置。高马尾，是木雨欣独特的风格。总算是恢复日常了。

陈辰：“记得好好吃饭，多吃点主食和蛋白质，低血糖会稍微好一点。”

陈辰：“这种突发情况太吓人了！”

木雨欣：“抱歉。”

陈辰：“也不用对我说‘抱歉’哦，我从来就没有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木雨欣：“嗯。我知道了。”

……

上学的路上，到人多的地方，依旧保持着一点距离。总感觉，距离稍微近了一点，错觉，一定是错觉！

……

班长：“雨欣，周末放假要去新开的咖啡馆吗，听说甜品非常不……”

木雨欣：“抱歉……”

班长：“好吧好吧，大忙人，我去找别人了。”

……

陈辰：“何沫说请我们吃FKC，是我们的那个视频创作激励，我是真没想到能拿到钱！”

木雨欣：“好。”

陈辰：“什么时候去呢？”

木雨欣：“都可以。”

……

又一天放晚自习，又发现了迷茫的木雨欣。

陈辰：“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陈辰：“我们可以坐同一辆公交车。”

木雨欣：“可，可以吗？”

陈辰：“你愿意的话就可以。”

木雨欣：“嗯。”

上车之后，我特意选择了一个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又可以照看到她的位置

她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灯火

……

木雨欣：“到了。”

木雨欣：“先走了。”

木雨欣：“谢谢。”

我也挥着手和她道别。

直至她的身影完全融入黑暗，我才将视角转向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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