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极道男子，也会怕鬼

桐生去了一趟组里，处理了一些杂务。回去的路上看见了正从击球笼出来的锦山。桐生快速隐藏在了黑暗中，决定今天先不打招呼。没想到锦山眼睛这么尖，一眼就看见了他。

“呦，兄弟。”

“怎么在这里。”

“刚运动完出来。你吃饭了吗？”

“没有。”桐生的脑子想要快点走，但是他的嘴巴老老实实回答了。

“要不要吃拉面？想吃了。”

“电视上说，天天拉面会三高。”

锦山瞪了他一眼：“天天抽烟会肺癌，天天喝酒会肝癌，天天熬夜会猝死，天天做爱会阳痿，你干脆戒烟戒酒戒色做个养生中年人算了。吃个拉面都要看营养表，还当什么极道。”

桐生说：“哼，我倒想天天做爱。”

锦山沉下脸，这混蛋，一句话里是不是只听见了做爱啊！他不客气地肘击了桐生：“比喻！比喻！笨蛋！今天你请我吃拉面。我要特大份豚骨拉面加三个蛋。”

“行了行了。现在就去吧。”

明明不想打招呼，但是意外被锦抓到心情却很好。桐生和兄弟慢慢讲着今天在组里发生的事情，走到了天极轩。他们照例点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锦山不仅加了三个蛋，还加了一份菠菜和一份海苔。桐生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锦山掏出两个硬币塞进他口袋里说：“菠菜和海苔我自己付钱，得了吧。废话真多。”两个人讨论着今天组里的事务和最近出道的双人组偶像团体的单曲，愉快地吃完了饭。一直到最后，锦山都没问他新家的事。其实桐生完全没必要忐忑不安。因为锦山，从头到尾就没打算问。极道本来就是房产中介的黑名单，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当然，大佬另当别论。像他们这种底层的小人物，碰到租房啊信贷啊都非常麻烦。再说，桐生这家伙找的窝，锦山根本没抱希望。能找到和他之前的公寓差不多的房子就谢天谢地。今天挂了电话以后锦山脑海里想的是：桐生的新房子是不是会漏雨哇。那确实是要准备蛮久的哦。

吃完拉面，锦山还想和桐生待一会儿。不想喝酒了，两人便去看了一场电影，是USA版本的奥特曼，锦山出来后还一直说感觉很怪。叽里呱啦地走到路口，锦山发现桐生好像在挤自己，停下问：“怎么了？”桐生也停下脚步，对锦山说：“我往那边。”

锦山愣了一下：“我都忘了你已经搬家了。”

这小半年都是一块儿去神室町玩一块儿回家，在这种路口说拜拜的感觉很陌生。习惯了一起闲聊着回到公寓，喝醉的时候帮对方把鞋放进鞋柜，一前一后从冰箱里拿冰饮料喝，一口下去瘫倒在沙发上。

锦山看着地面：“要我开车送你吗？”

“很近，走回去比较快。”

“好，那我走了哦？”

“嗯。”

锦山双手插口袋里，转了一下脚尖：“明天见。”

看着锦山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桐生也慢悠悠回自己家。今天天气晴朗，神室町脏脏的小路也变得干燥清爽。晴朗的日子，风总会带走尘埃。走出繁华街区，随着霓虹灯消失，生活区独特的气息也随之而来，昏黄的路灯照着偶尔往来的行人。遛狗的夫妇看上去应该是附近的住户，丈夫正在讲今天公司里发生的事，妻子歪着头认真听，狗也很听话地随行。不远处的微型公园里，老奶奶正在悄悄投喂流浪猫。桐生都不知道，只要从神室莊再走上十分钟，就会有这么“正常”的住宅区。

一到家，桐生立马洗了个热水澡，洗去身上的拉面味。和锦山一起不觉得，现在意识到很臭。浴室水压很大，让人赞叹，热水也出的快。桐生破天荒地洗了很久。这下他不用非去澡堂不可了，家里泡澡条件就不错。下次招待兄弟，兄弟也不会婆婆妈妈地抱怨个没完了。“哼……”桐生露出一丝微笑，关上了花洒的水。

把水擦干净，桐生回到了客厅。电视里面在放少女爱豆的歌曲。是最近很红的《人魚姫～mermaid～》。放在电视机柜上的BB.Call机上显示了新信息。

33414（寂寞了）249

桐生想，明明晚上一起吃了拉面，还看了电影，真是个要人陪的家伙。但其实桐生也明白，突然变安静的房子，和空荡荡的房子，都一样让人寂寞。

32（me too）

回完信，桐生把BB.Call放回了电视机柜上，准备躺下休息。电视忽然闪烁了一瞬，桐生看了看线，插得好好的，并没有接触不良。他正要站起来，屏幕突然变成了一片雪花点。与此同时，玄关出现了东西坠落的响声。桐生起来，贴着房门朝猫眼外面看去。因为这是最角落的房间，所以能看到一整条完整的走廊。外面什么也没有，楼道的灯光像故障一样一闪一闪的。明明回来的时候电灯都是好好的。不过，既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桐生决定无视之，回去睡觉。房东说的闹鬼，搞不好就是指这夜晚的异响和电波异常吧。那个女子死亡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就是现在。一到夜晚玄关就出现异响，虽然也不是那么可怕，但是多少会给胆小的人造成困扰。如果是由美这样的女性租客，可能会因为觉得不祥而着手搬家。不过这个程度对桐生来说完全不算是什么事。连这都害怕，那还算是极道吗？

就在他眼睛离开猫眼的一瞬间，房间的灯突然熄灭了。原本扣好的门锁发出了“哒”的一声。桐生低头看向锁，却见自己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借着背后电视雪花屏的光，能看出她穿的是纯白色毛衣，上面全是暗色的污渍。天天打架的桐生非常清楚那污渍是什么。门缓缓被推开，女子向门口爬去，毛衣的触感擦过桐生没有衣物遮蔽的小腿，让他浑身恶寒，但是却无法挪开目光，像被定格在原地一般看着女子像濒死的蛇一样像前游移。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她终于爬到了隔壁的门前。女人伸手用力拍了一下门。

咚——

无人的黑暗走廊回荡着敲击的响声。与此同时，女子手上的手镯上的小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声音，和撞击声一起冲击着桐生的耳膜。

咚——咚——

桐生冷汗直流，捏紧了拳头。用力闭上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目眩，再睁开眼睛，电视上依然放《人魚姫～mermaid～》。明亮的客厅里回荡着歌手元气满满的声音。她唱完最后一句，朝台下的观众挥了挥手。桐生沉住气看了几分钟电视广告，站起来把屏幕关了，走到了门口。这次他没看猫眼，直接拉开了房子的大门。笔直的走廊尽头，站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烫着内卷的发型，穿着七分袖的长款白色毛衣，一直盖到大腿，脚上有一双杏色的高跟鞋，她耳朵上挂着夸张的耳环，七分袖下显得很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金属手镯——就像你在神室町的夜晚能看到的靓丽女子。桐生“砰——”地关上门，再一次打开，走廊尽头的女人依然在沉默地看着他，桐生重复了一次开关的动作，这一次，女人消失了，但是背后的电视传来音乐的声音，是《人魚姫～mermaid～》。

桐生回到房间，拿起西装外套穿上。随后出了公寓，就近找了个公共电话亭。

“喂，我是锦山。”

“是我，桐生。你刚刚发了哔哔扣的信息给我是吗？”

可能桐生的语气有些急切，对面的锦山吓了一跳，声音听上去非常不好意思：“哦……我就，随便发发。”

“我回你了吗？”

“没有啊，你喝醉了吗？”

看来那条“32”并没有发出去。桐生沉思着，试图找到今晚那首歌里真正经过的时间，感觉到桐生的沉默，对面的锦山关切地问：“一个人去喝酒了？要我来接你吗？今晚要不要过来？”

要是是因为酒精就好了，桐生心想：就知道中介不安好心。他不想要兄弟担心，说：“没什么事，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去。”

“嗯……其实那种无关紧要的信息不回也可以。”

“我也一样，锦。”

“嗯？”

当晚“me too”以“32”的方式发给锦，并未有什么不妥，但是一旦它化作声音，从嘴里说出来，就带来了非同寻常的效果。

“没事了，明天见。晚安。”

还没等锦山说话，桐生就挂了电话。

◇

桐生在春天夜晚微凉的风中回到家，重重躺到在床上。冷静地想一想，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他并没有受伤不是吗？而且无论怎么想，那都是幻觉。刚刚的经历不可能还不如一首歌的时间。桐生确信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异常，而不是实际发生的事。据说灵异事件容易袭击意志不够坚定的人，这一定是他作为极道的修行还不够。桐生暗暗握紧了拳头，不拥有坚强的意志是绝对不行的，如果是老爹，一定不会遭遇这样的事，老爹无论遇见什么都不会慌乱。

然而，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发生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事之后，桐生开始觉得不舒服了。女人爬向走廊的影像就像是强迫他观看回放一样，甚至感觉比昨天的实感更强。甚至他闭上眼睛，女人如泣如诉的眼神还残留在他视界里。手镯清脆的铃声，不断回响于耳边。在眼睑合上创造出的浩瀚黑暗中，唯有那对眼睛浮现，哀怨而热烈地与他对视。如同很久以前就死亡的星球，爆发的光芒穿过迷蒙的星云，落在桐生的眼里。

时间混乱的感觉比惊悚画面带来的不适更强，因为那场景过于真实，使他难以分清现实和幻觉，这很糟糕。第三天，他提前准备了一张纸，每隔五分钟，就在纸上画一道痕迹，由此他终于可以确定，时间的感觉的确被打破了。又一次经历那混乱的感受以后，桐生走向了公共电话亭。

由美所住的女子宿舍新装了一台电话，这个时间应该能找到她。桐生对电话那头的老太太传达“找泽村由美”后没过半分钟，就传来了“咚咚咚”踏着地板的声音。可以想象由美急忙从楼上跑下来，坐在玄关的地板上拿起听筒的样子。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由美令人安心的声音，“我是泽村。”

“由美，是我，桐生。”

由美显然没想到居然是桐生打给她：“诶！一马？怎么会这时候打电话给我，出什么事了吗？你现在在哪里？锦山君在你旁边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睡了吗？”

“别管我睡不睡，你到底怎么了。”

桐生含含糊糊地说：“做……做噩梦了……”

电话那头沉静了两秒后，爆发一阵笑声。桐生这辈子都没听由美笑这么开心。

“我挂了。”

“等等。”由美急切地叫住了桐生，“先别挂。不许挂。我这里刚好有个对付噩梦的小妙招。”

“……”

“你还记得在向日葵的时候吗？”由美用怀念的语气说，“因为优子身体不好，我和她睡一个房间，方便照顾她。我们住的那间房间天花板晚上总是“咔哒咔哒”地响，锦山君骗我说是小鬼跑步的声音。害我每天晚上都怕到睡不着。那时候优子告诉我只要躲进被子里就好了，被窝就是结界，鬼怪是进不来的。”

在这个淳朴的年代，某部以打破被窝结界闻名的著名恐怖电影还没被制造出来。

桐生听得一愣一愣。

“真的，超~有效。虽然优子是我的小妹妹，但是我害怕的时候却是她在保护我。所以一马你也没必要害羞。”由美没有说的是，因为闷进被窝睡觉会缺氧，她们俩被园长从被子里揪出来大骂了一顿。

“但是……”怎么想被子这种东西都没有任何防御力吧。

由美像是透过电话线读出了他的心一样，说道：“重要的不是被子怎么样，是你觉得被子会怎么样。重要的是你的‘信’。”

“信？”

仔细想想，如果灵异现象是一种精神暗示，那被窝结界也一样是一种精神暗示不是吗？桐生暗暗点头，好像很有道理啊。

“噩梦也好灵异事件也好，总归是精神上的问题不是吗。精神上的问题需要精神上对抗。”

“哦……”会被影响，无他，只因为他精神还不够强健。

“记得要把脚也好好放进去哦。一个脚趾都不可以露在外面。”

“知道啦。”女人真厉害，明明看上去小小的，三句话就让他不再迷茫了。怪不得锦山说，由美做女公关的话，会很有人气。虽然不想由美在这条街上讨生活，但是不得不说，锦山有双慧眼。

由美长舒一口气，话锋一转，说：“我真的很开心。”

“嗯？”

电话那头传来由美沉静的声音：“你能打给我，我真的……真的很开心。……我和锦山君遇到问题的时候，你总是第一时间赶到我们身边，但每次你自己遇到困难，就一个人跑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你。偶尔也试着拜托我们一下吧，好吗？”依靠他人会很开心，被他人依靠也会开心。桐生自己也懂得这个道理。

“……谢谢你，由美。”

◇

“谢谢光临。”

店员朝桐生鞠了个躬，目送提着一个大袋子的他离开商店。昨天和由美通话以后，桐生一觉睡到了太阳晒屁股。洗漱后就立马去准备他的被窝结界了。

天气逐渐变热，桐生却买了冬天也可以盖的羽绒结界。Queensize。毕竟由美说，脚趾都不可以露出来，不做个大点的结界可不行。这是他头一次在床上用品上花这么多钱。再加上上次请锦山吃烤肉的钱，五十万日元的凶宅入住慰谢料就花得差不多了。但是桐生觉得非常值得。这个结界轻柔，温暖，光是把手伸进展示品里，桐生就觉得要升天了。

桐生提着被子准备回家，出了唐吉诃德的门，正要过马路，面前突然飞奔出一个中年男子，后面跟着两个一样飞奔着穿制服的女学生，大喊着“痴汉！去死吧！”

什么，竟然敢在堂岛组的地盘上搞痴汉行为，绝对不行！桐生立马加入了女学生的队伍，他的大脑还没有转弯，但是腿已经先转弯了，追逐着痴汉一路追到了粉红街，把痴汉揍了个半死。然后按着他的头，让他好好给两个学生道歉了。

神室町围观的热心市民散开以后，桐生也提着被子，准备打道回府。两个女学生中的一个叫住了他：“对不起，请稍等一下！”

“嗯？还有别的痴汉吗？”

留着松田圣子同款短发的女生说：“那个，大叔……我们有东西要给你，谢谢你帮我们抓痴汉。稍等一下哦！”

“嗯？”桐生皱了皱眉。大叔……？

过了一会，另一个留着静香刘海的长发女生出现了，递给桐生一盒炸鸡。

这是poppo和微笑汉堡联动出品的黑胡椒炸鸡，买就送贴纸，集齐五款贴纸就可以在点单微笑汉堡的同时得到一个汉堡人赠品（神室町年轻人的时尚单品）。桐生已经收集了四款，第五款无论如何都收集不到——为了第五款他已经吃了二十盒黑胡椒炸鸡了，正濒临放弃。

“喏，这个送给你，大哥哥。”

桐生点点头，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紧地接过了炸鸡，有些期待地看了一眼女学生。对方好像没有要给他贴纸的意思。

“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收下吧，反正我们也不是冲着炸鸡买的。”静香刘海的女生拿出一个黑色小塑料包在桐生面前晃了晃，道：“我只要贴纸就好啦。炸鸡就送给大哥哥你吧！”

桐生心里默默地说：如果你把炸鸡留下贴纸送给我，我会更开心的。

圣子头短发的女生说：“那我们就走了！谢谢你啦大叔。有缘再会。”

桐生提着被子拿着炸鸡，决定在第三公园把炸鸡先吃掉。毕竟他本来就已经吃腻了，炸鸡冷了只会更难吃。他找了个长椅坐下，把炸鸡放在了自己腿上，打开了包装。黑胡椒的香味传来，桐生却只觉得完全没有食欲，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吃不下啊……完全吃不下……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想起拆到重复贴纸的悲伤。他已经差不多是巴普洛夫的狗了吧。呜呼，黑胡椒炸鸡到底要吃多少，才能拥有第五款贴纸啊！

就在桐生和炸鸡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背后传来一个细若蚊丝的声音：“对……对不起。”

桐生回头，发现背后站了一个公园常见款流浪汉。

“那个，是poppo的黑胡椒鸡块吗？”

“是啊。”

流浪汉露出憧憬了神色：“果然和广告中的一样，一打开就能闻到浓郁的黑胡椒香。”

“什么啊，想吃吗？”

流浪汉摇摇头，说：“我无法负担这么奢侈的东西。”

“你拿去好了。反正我现在也没食欲。”

桐生当机立断把鸡块塞进了流浪汉的怀里，“别给我客气。”

流浪汉迟疑了一下，小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有些脏的黑色小袋子：“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大家好像都在收集这个的样子，如果你不介意有点脏，就拿去吧。”

桐生接过小塑料包，这不是炸鸡送的贴纸袋吗？他可太熟悉了。桐生深呼吸一口气，“啪”地一声撕开了黑色小包，里面露出了耀眼的金色。

！！！

这不就是，梦寐以求的五号金色贴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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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生一马，终于不用再吃炸鸡了。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贴纸一样都冒着金光，用可以抬起摩托车砸人的气势气冲冲地走向了微笑汉堡店。

点了一个特大鸡肉汉堡和一杯可乐后，桐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汉堡人玩具。他嘴角上扬，端着食物坐在了窗边。现在他食欲完全回来了。桐生一边看着神室町脏兮兮的风景一边悠闲吃着垃圾食品。嚼着嚼着，他注意到微笑汉堡对面的小理发店前，站着一个穿白底蓝花和服的老太太，正有些迷惘地正在东张西望。神室町这个地方，不适合孩子，更不适合老年人。尤其是这附近是原泰平一家的势力范围。阿波野死了，原泰平一家的组员目前依然勉强支配着这个地区，但因为组长死了，组织变得混乱，最近常有不三不四的人闹事，白天也治安很差。桐生有些担心，快速吃完了汉堡和可乐，推门而出直接走向了东张西望的老太太。

“你在这里晃荡，有什么要紧事吗？”

头发雪白但是精神十足的和服老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回家了。”

“回家？这附近都没什么好人，最好不要待太久。”

老太太说：“我要坐车回岛根。”

桐生差点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岛根，离东京十万八千里。岛根老太太怎么跑这里来了，观光吗？神室町应该是最不适合老年人观光的场所了吧。

“坐……坐飞机？”

老太太摇摇头道：“我要坐列车回去”。

“列车也太久了吧。”

“列车能看见风景啊，我已经好久都没看过风景了。”

“哦……”看来没有什么好帮忙的。

“但是我找不到去车站的路……”老太太有些沮丧地说：“神室町太大了。”

车站步行就能走到，老太太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应该不需要打车。桐生决定把老太太送到车站。老太太看上去非常开心，脸上绽放出少女一般开心的笑容。桐生也不由自主心情好了起来。

老太太穿着和服，脚步却完全不比桐生慢。两人快到车站的时候，老太太找桐生搭起了话。

“小哥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呢。”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是遇到了很可怜的灵魂吧。”

“！”桐生有些震惊地望着老太太，对方对他露出了平和温暖的微笑。

“我身上沾着什么东西吗？”

“不，只是这种感觉而已。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和我说说比较好哦，搞不好我能帮你的忙。”

桐生简单地把在家遇到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她听到遇害女子的事时露出了相当难受的表情，轻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没想到这是个如此感性的老太太。

听完桐生讲完全部的事情后，老太太说：“我给你一样东西吧。”说着伸手往和服袖子里找了找，掏出了两枝优雅的切花递给桐生。真没想到这种东西居然能藏在和服的袖子里。

“哎呀，今天是这个呢。”

“蝴蝶兰？”桐生对植物一窍不通，但是因为从前送过优子蝴蝶兰的花篮，所以记得这种花卉的名字。

“回去找个水瓶放进去吧。”

“我家会被净化吗？”

“幽怨的灵魂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并没有污染土地，所以谈不上净化。”

“那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呢，”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大概会有好事发生吧。”

桐生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花。“真的有用吗？”

“试试吧。一直到五月结束，都请好好养着它。如果小哥你不需要，就送给喜欢的人吧。”

桐生点了点头。老太太对他挥挥手道：“明年这时候，有缘再见吧。”

桐生告别了老太太，脚步轻快地走回了家。将夏未夏的时刻，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又不刺眼。微风吹拂着他的短发，吹散了额头上晒出的薄薄汗水。桐生抬起头仰望自己的阳台，鲤鱼旗在高处飘扬着，在蓝天与白云的映照下，宛若在晴空中游动的鱼。桐生想起了自己还在在向日葵的时光，每年园长都为他们挂上鲤鱼旗。他和锦在他们还在过男孩节的年龄，就已经决定要成为兄弟了。

桐生上了楼，走过长长的走廊，不知为何，快到玄关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地沉重了起来。桐生停在了玄关门口。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尾椎沿着脊椎向上爬进了他的大脑。

桐生思考着，今天早上是为什么出门来着？因为昨晚给由美打了电话，得到了由美小妙招，决定遵照由美的指示制造被窝结界，而去唐吉诃德买了被子。桐生看了看左手的切花，又看了看右手的汉堡人玩具。他的被子呢？

桐生决定先进房间，冷静地思考一下被子，哦不，是结界的问题。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根本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买了被子。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他根本没买被子。桐生满怀期待地打开了钱包，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钱包张开几乎空了的嘴说：不，你买了。

桐生把钱包插回口袋，打开阳台门，靠在栏杆上抽了根烟，让自己冷静一下，回忆回忆被子到底丢哪儿了。

可能是拿到汉堡人太兴奋了吧，桐生甚至连被子的花色都想不起来。

抽完一支烟。桐生无奈踱回室内，找了个杯子把蝴蝶兰的切花插进了水里。坐在桌前，拿起汉堡人的盒子。盒子上用充满童趣的字体写着“可以说话的汉堡人”。桐生拆开纸盒，里面是一个长着腿的拟人汉堡，关节可以弯曲。不知道为什么，汉堡人明明是微笑着，但你看着它时，却感觉它像是要开口骂你。桐生把电视机遥控的电池拆了，塞进了汉堡人的屁股里，然后照着使用说明，用力拍了一下汉堡人的头。

迷之微笑的汉堡人肚子里发出带有电子感的干涩声音：“BA——GA——”

应该说的是burger吧……但是可能音调很怪的原因，怎么听怎么都像baka。配上那个迷之微笑，完全是在骂人嘛。

桐生又拍了一下汉堡人的头。玩具发出干干的声音：“DA——I——SU——KI——”

……并不想被刚刚骂过自己笨蛋的玩具说喜欢你。

“BA——GA——”

“DA——I——SU——KI——”

“BA——GA——”

“DA——I——SU——KI——”

好像只会说这两句。

桐生果断把电池从汉堡人的屁股里掏出来，还给了遥控器。对不起，根本不应该把你的电池拿出来。桐生默默对遥控器说。然后调整了汉堡人的姿势，让他坐在了切花的旁边。不得不说，虽然讲话没有素质，但是汉堡人的做工还是很好的，关节也很灵活。让SEGA娃娃机里的玩具相形见绌。

桐生看着汉堡人深深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出门买被子，结果却带了这么个东西回来啊。看着那个微笑，桐生一阵惆怅，他把目光移到了旁边的蝴蝶兰上。

桐生双手合十，对着优雅的切花默默许愿道：“如果你真的有灵，请把我的被子还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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