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辄止

迷糊中醒来的加奈，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身上已经盖着温暖的被褥。

她缓缓起身，安静的房间内发出织物摩擦的稀碎声响，随后似乎感应到了动静，嵌在墙壁根部的条形小夜灯轻轻地泛着微光，暖和的光悄悄地充满房间内。

她往右边看去，自己的右边似乎原本躺着一个人，床单上的印子都还在，但是被子被掀开，人影已经不见。

自己正穿着浅止姐家中的白净睡衣，躺在温暖的被褥中。她将双腿从被褥中移出来，坐在床边，随便地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拨了一下，揉了揉眼睛。

此刻她才看清全貌，自己的右手手心也被包着绷带，而右腿和左手臂的绷带也被换了新的。

这个房间是自己队长：浅止的房间，自己之前住了一段时间，一看就知道了。

是谁在擅自帮自己穿衣服，倒也很明显。

<时间：槿冠时间凌晨3点>

<舞台：「湾区」>

她缓缓地走出来门，左手侧就是一个小酒廊。

上次千辻月和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自己就感叹过浅止姐深不可测的财力，原因就是这个小酒廊。

她靠在墙壁上，看到了时间，凌晨三点。

自己睡了八九个小时，现在是睡意全无。

浅止穿着睡衣，正在抱着面前的酒瓶子趴在桌上，这让加奈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不愿意睡在床上而是要如此抱着酒瓶子用这样的姿势睡觉，而扑面而来的，还有典雅和寂寥的白檀香的味道。

酒廊桌上，却是那点燃的白檀香，似乎是收到了一丝空气的扰动，一小粒火花落到了温润的白瓷碟上。

“你醒啦……”浅止还是趴着，哪怕三点了，她也没有睡觉，还在这里酗酒。

“感谢你帮我带出来……对不起。”加奈右手挠了一下自己左手臂新上的绷带，低声地说。

她似乎是很不满自己的表现，为何最难的刺杀都完成了，却会在最后昏迷下去。

“第一次嘛……”浅止低声说，头侧了过来，可是稍微将依然闭着眼睛，张嘴巴打了个哈欠，似乎在补觉一样，“不要小看我好吗，赐福者该出现的问题，早就想到了……”

大概是在浅止的请求下，FAIS的执行官想办法阻拦了其他的职员并打扫了现场。

也对，FAIS如果有一个联络官在机场，那想必也会有别的执行官在附近。

FAIS再弱小，也已经是人类公约内部最强大的情报机构了，这次能在二十分钟内就找到可以使用的私人飞机的名号，足以见得其深不见底的实力。

“我没有被国安部门怀疑吗？”

加奈捏了捏手，暗示性地提问到。

如果真的被怀疑了，自己还如何上台演出……

“教廷的天命机关一直没下场，至于帝国人类政府的警察厅……他们现在连鼠尾草已经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怀疑你……”

浅止依然趴着，缓缓地说着。

“如果困的话，就去睡觉吧。”

加奈看着浅止的样子，不由得如是说。

她走到阳台落地窗边，看向窗外。

“不要。我不喜欢睡觉。”

浅止如同小孩子一样，露出不悦的嘴角，嘟囔着说。

二人陷入了沉默，一切都如此安静，只有那香的烟雾按照直线在平稳的上升，随后卷成一团，消散开。

“浅止姐，你的名字怎么来的。”加奈问。

“大概是九州语，浅尝辄止，的意思，”浅止趴着，一边回答，“怎么突然问这个？”

“大概？不是父母说的吗？”加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缓缓回应。

“……”浅止将红着的脸看向加奈，突然睁开了那赤红色的眼睛，露出了笑容。

她用九州语缓缓地念叨到：

“一合相之理，空而不空，妙不可言。凡夫闭塞不明本性，依恋梦、幻、泡、影，六根著各相，便不能了悟。”

加奈靠在落地窗上，看向远方无边的黑暗海湾，和远处灯火通明的灯塔与机场高空的全息投影。

她精通九州语，却依然不能领悟浅止姐所说的道理一般，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掌，捏了捏。

白檀的烟雾轻轻缭绕，上空化为泡影，留下了那安定的香。

她从落地窗的反光中看到了浅止所在的位置，以及那温暖的酒廊灯光。她放下手，低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上的手心。

她看着右手，想到了当时捏着的，嵌入血肉的，属于绷带公主的闪耀的十字星。

我们所有人，都是过去痛苦的奴隶，受着永无止境的诅咒才能成为联邦调查官，也因为诅咒才永远无法离开……

勿要执着，勿要执着……她默念着。

你会在想要留下的人抛下你的瞬间，坠下比我还深的深渊。

这就是你的业报。

加奈咬紧了牙关，捏紧了手掌，嘴中发出了气息的声响，似乎是有些恼火和悲痛，因为那个叛徒恰到好处地戳到了自己心中的痛苦。

对于那个痛苦的恐惧是加奈埋藏最深的秘密，而对方却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它，让她再一次面对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如果我也能放下，和你一样的话……相信佛就能超度我，赐福我……”

“如果佛真的存在的话。”

她回过头笑看向浅止，眼神中反射着橙黄的光晕和水光。

似乎是那叛徒在临死前都尝试将自己一分为二，一边是对过去难以释怀的伤痛，一边是对放下与解脱的渴望：被超度和解脱的执着。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浅止嘴角一勾，将头转了回去，手指轻轻摩挲着面前的酒瓶，瓶壁冰冷。她露出一抹嬉笑，声音里透着一种轻描淡写的洒脱。

不应执着于自己在度谁，在赐福谁；

也不应执着于“众生”在被度；

因为一切都只是因缘和合的现象而已。

从佛的眼中来看，所有众生都是空的，度化众生的行为也是空的，众生解脱的概念同样是空的。因此，没有“实在的众生”得到了“实在的解脱”。

鼠尾草一样，你也一样。

“「鼠尾草」也关注着你，你高兴吗？加奈。”浅止姐问到。

加奈的眼帘半睁着，看着浅止的脸，好像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

浅止姐和千，都知道加奈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当然，鼠尾草也知道了。

“人心净，道心生。放下为真心，仅此一法，才可心静。”浅止姐说着，看向天野加奈，似乎在告诫对方，“他人的目光，能让你心静吗？”

加奈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继续看着外面漆黑的大海和海岸边没有光污染后的满天繁星。夜空中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浅止姐似乎一边睡觉，一边说着什么胡话，自顾自地念叨着，亦或是，在对加奈告诫着什么：

一念而种善根，二念而生净信。

浅尝辄止，勿要执着，

勿要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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