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依然是熟悉的舞台后方。

天野加奈穿着华贵的礼服，对后台组长点头致谢，似乎是即将登上新的舞台。

此刻前台的演员们正在唱着高歌，后台中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忙自己的要事，歌舞升平，雍容华贵。

看着面前的舞台，她缓缓地蹲下，一边颤抖着眼睛，用左手捂着嘴，一边笑着，却用右手再次抓着自己的胸口。

在浅止姐和千辻月面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在舞台上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

她默念着。

不断表演的我，也会累的？

依然还是抓着胸口，可是现在的她心脏正在加速跳动，血液的流动推动着她的呼吸，思维和情绪正在逐渐发烫，走向高潮。

勿要执着，天野加奈。

她告诫自己，这也是浅止姐想要和自己说的。

勿要执着。

自己心中的执念是谁？是什么？

第一次演《托斯卡》的时候，她知道，当面前的那位“斯卡皮亚”签字的时候，她需要拿起桌上的一把餐刀刺进他的身体，抽动它，让对方彻底的死去，并从满地的血迹中找到通行证 …

「斯卡皮亚！」

她癫狂一般地高喊着，双手张开，一席白色的礼服沾满了那妄图玷污自己的男人的血迹。剧院中的舞台灯映射在眼睛里，如同冒着烈火，燃烧着眼前的一切，一直到落幕时，她在舞台高处低下头，回过头面向观众，轻轻一哂，竟抽刀以蔑视世界一般的表情割向自己的脖子。

台本上可没有这个桥段，不过瓦格纳剧团很喜欢改编剧本以带来惊喜，观众似乎早有准备。

突然，刀子从手上落了下去，砸到地上溅射成一朵血花，加奈向后躺倒，从高台上摔下下方的护垫，身上洁白的礼服染成鲜红，血流如注的舞台让观众不住的惊叹和惊讶，面对瞬间拉下的幕布和方才加奈发出的笑，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此刻，无人不感叹冷艳的绷带公主在舞台上的蜕变，无人不称颂面前那歌剧天才的表演。

可是别的主演意识到了问题：

这个脖子上的血，可不是血包的位置。

虽然加奈割的划痕不深，但是威尔金斯·瓦格纳和一部分敏锐的人们第一次意识到了天野加奈在舞台上时的秘密。

“表演型人格障碍。”

医生拿着检测表单进门，对瓦格纳和气喘吁吁冲到病房的三千八月说到，“患者会不断地寻求成为关注的焦点，以不恰当的诱惑、挑衅甚至自残的戏剧性方式展示自己。”

他似乎没注意到脖颈还包着绷带的加奈就在他的后面，但医生也并不知道这个表单的检查对象就是她：

对于有名的公众人物而言，基本的保密是需要的。

“谢谢… …”

瓦格纳似乎是有所心理准备，可是还未等师傅语毕，她便在其缓缓地说，好似不在意一般：“那你们愿意为她鼓掌吗？然后永远的记住她。”

当时的她不安分地坐在高高的梯子上，一边摸着自己准备好要吃的巧克力，居高临下地笑着问。

“你会在想要留下的人抛下你的瞬间，坠下深渊。”

绷带的公主，歌剧与天空的女儿，原本如同天人一样高高在上，散发光芒，满怀馨香。

可是「鼠尾草」直接告诉了这位美好的天人正在衰败的可怕事实：溺妙不舍，身光微暗。

不会有人忘记我，凯勒·格蕾丝，你也一样，你直到地狱中都不会忘记我。

你竟敢自作主张地揭露我的真实面目，自以为是地在这边自说自话，诅咒我下地狱？她一边深呼吸着，一边仰望向天上的幕布。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天野加奈你这个该死的……不要这样……”

鼠尾草为自己包扎的伤口不合时宜地隐隐作痛，她稍稍睁开了眼睛，勾起了嘴角，捂着嘴巴，露出了被戳穿心境的害怕却激动的微笑。

他人的目光，能让你心静吗？

她炽热的内心开始沸腾，谈何心静。

我要的就是要所有人记住我……「鼠尾草」，你也是其中一个人，你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感受到的是自己走向深渊的恐惧和背后那前所未有的兴奋，她缓缓地跪在地上，一边涨红着脸深呼吸着，呢喃着一些毫无意义地话……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深呼吸。

而此时幕布再次拉开，轮到了她的舞台，光芒照耀下的她，表情上却消弭了方才的忧愁和疑虑，完全就是真正的绷带公主本人。

终有一天，全世界都会记住我，不会离开我。

她默念着。

只有这样，才能在突然的沉睡后，所有自己所爱的人都离自己远去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只有这样的世界，才是我的人间天国。

<一天前>

“你当时把我吓到了……”

千从便利店中离开，双手拿着两小罐产自南方区的高波酒，随随便便地站在加奈的左侧，淡淡地开口。

他说的是机场那个加奈主动刺伤自己的瞬间。

二人现在靠在第三区边缘附近某条灯红酒绿的欢乐街边，边上各种肉麻的全息影像上映着各种肤色的模特，希望吸引沿途春心萌动的男男女女进店消费，不过二人并未注意这些

——他们来这里的唯一原因，只是这种地方是千和加奈除了lemontea酒吧以外最适合见面的场合，前提是加奈得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带着最普通的帽子，梳最普通的头发。

如果是歌剧院中那耀眼的她来这样的地方，在FAIS气急败坏的信使到达lemontea对浅止告状之前，八卦记者和娱乐媒体就足以占领这里。

“但你不是很快就想到了我想做的事情吗？”

加奈笑着接过了那罐高波酒，尝了一口，却很快地皱眉，露出了不是很喜欢高波酒那泥煤味的表情：“呃，这是什么味道？”

“我没什么意见，但浅止姐有。”千没回复方才对方对酒的抱怨，只是用视线看着加奈的左肩，“如果有别的方法的话，请不要伤害自己。”

“知道了……”

加奈看了看罐子口，随后似乎下了决心狠狠地成长一般，闭上眼睛开始生吞高波酒，这种极限的喝法让千和路过的几位寻欢作乐的社会人都愣了神。

“不过既然总部说要改，应该此后会好很多吧……”

千倒是喝的很快，一下就喝完了，随后捏了罐子，扔到了后面的快速回收垃圾桶中。

华尔兹行动结束后，FAIS惊叹于LEMONTEA的「维纳斯」出彩表现的同时，也终于意识到了数十年下来环形监狱制度具有严重的问题。

他们终于开始着手改进——

FAIS必须如此，这是忽略了人心的环形监狱制度所导致的巨大恶果。「鼠尾草」的出现，为他们敲响了警钟，让他们回避了更加惨烈的结果——虽然，现在的结果也足够惨烈，帝国本土北方区和中央区的赐福者除了LEMONTEA以外全部阵亡，在「鼠尾草」的叛逃下，赐福者网络陷入崩溃，这样的悲剧FAIS不愿意发生第二次。

一方面为了人道主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国家利益，FAIS在独立情报四科的建议下实质性地废除了最原始最残酷的「环形监狱制度」：由于座天使读取记忆能力的客观存在，赐福者制度依然还需要保留，但是任务失败亦或者被抓捕的情况下，若是执行官还有存活的意愿，则赐福者不会给予对方死亡。

为了防止一切情报被泄露，执行官从此以后获得的情报将非常稀少以至于几乎无法猜测除了当前任务以外的任何消息，连隔壁执行官小组是谁都无法得知——在以前，合作任务的情况时有发生，但是此后不存在了。

“……她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在二人离开的路上，千突然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她说，她很憧憬绷带公主，从《托斯卡》开始，然后咒我下地狱，仅此而已。”

加奈缓缓地说，收起了FAIS为全体赐福者发送的加密邮件，看似毫无心理负担一般说到。

“……”

听到了托斯卡，千停下了脚步，加奈往前走了几步，也缓缓地停下了。

“她是联邦调查官，应该看得出那个血迹是真的。”

千按了按自己的帽子，说。

“是的，她还说后台组长不会犯这样的错。”

千看着加的背影，听到她如是说。

千叹了一口气，浅蓝色的目光被街道两边的全息影像反射出多彩的光，他注视着加的背影：“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知道了，我答应你了嘛……”她用轻快地语气回答，“我喜欢你们……我一直都听你们的。”

“……”

千只能看到加奈的背影，无法看到正脸，她似乎带着些理亏，完全不同于对鼠尾草的态度。

“一直都听我们的？”

“当年舞台的那把餐刀，是谁开刃的？”

千叹了一下，抓下自己的帽子，眯了一下眼睛看着对方。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发生第二次这样的事情。”

“绝对不会允许……”

他很少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对自己的“养女”、或者说自己的“妹妹”如此说话。

浅止姐和千辻月知道托斯卡事件的瞬间，就猜测了到底是谁干的：

本身就有武器的知识的白鸽，唯二会接触到这个道具的演员，会不择手段地把握住了第一次成为主演的机会，愿意以生命为赌注瞬间获得了全世界的目光。

而且也是同一个人，借着这样的机会，成为了近几年最快蹿红的歌剧演员。

而千看到了加奈的背影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好像在调理自己的面部表情。

最终，加奈转过来，用一如既往的微笑表情看向千，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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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同一位职业的舞台剧演员，露出了标准的微笑，随后转过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走向前方喧嚣的街口。

<FAIS案卷98-1101号事件：代号【华尔兹】、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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