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睡夢中，虎杖再次發現自己正身處於夢境的世界。

一如既往的澀谷，夢中、前世模樣的脹相也坐在自己旁邊，他今天也和上一回一樣沒有過來擁抱他，已經開始習慣和他在夢中相見的虎杖見他如此，默默的問他們倆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他們看起來都沒什麼精神？

『⋯⋯我只是和他談他為什麼還沒恢復記憶而已，現在我已經知道原因了』脹相這麼說著。

「真的？是什麼？」虎杖聽到他這麼說馬上提起了精神，但對方只是無奈的對他笑著，沒有回答他。

見他並不願意多談此事，虎杖也沒有再繼續往下問，只是抱著自己的膝蓋並把臉靠在膝蓋上，側著臉盯著他的側臉看，脹相被他盯得不禁看了過去，虎杖發現他看向自己的同時對他笑了。

看著虎杖的笑容，他想起了不久前的對話，他當下實在不知道怎麼反駁他的問題，雖然他也有很多想和虎杖一起去的地方，但現實卻沒有給他們那麼多時間，所以他比起自己的願望更優先考慮了自己的職責。

『悠仁，我必須向你坦白一件事』他已經理解了這一世的自己的現況，他就算想管也奈何不了他，便打算告訴虎杖他這次來見他的真正目的。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了』是的，他此次現身便是專程來向他道別，他昨天晚上去見了壞相和血塗，今天下午在孩子午睡的時間也去見了青瘀相他們六個。

不久前他想著叮囑一下這一世的自己好好照顧虎杖，卻差點被虎杖當成咒靈那一類的東西，還被脹相提出來的問題搞得兩個人都像啞巴吃黃蓮一樣，有苦說不出，但他已經明白他很重視虎杖，便已足矣。

把虎杖放在最後的原因也很簡單，他是他最小的弟弟也是他最愛的情人，即便對弟弟抱有戀愛情感並不正確，但他還是選擇了走上這條路，幸運的是，虎杖對他也是一樣的心情。

「為什麼是最後？現在的脹相不是還沒⋯⋯」他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但對他而言來得有點太快了一些。

虎杖剛問出口就想起了不久之前對方才剛說過的話，他很快便理解了前因後果，也理解了這次見面真的是「最後一次」，他心底縱使難過卻也明白脹相選擇了相信這一世的他會想起一切，那他若是忍不住說了喪氣話，那就白費了他的決心。

『⋯⋯悠仁真是堅強。最後一次了，就算哭了也是我們兄弟之間的秘密』看見虎杖的神情變化，他笑著對虎杖說道，而虎杖則是瞪他並反問，那他怎麼不哭？

脹相看他不高興的樣子只是笑了下，說他們兩個都喜歡在對方面前逞強，不過這樣也好，誰喜歡哭哭啼啼的分離呢？那樣只會讓人更放不下對方。

『去吧，他在等著你』他揉了揉他的腦袋，便接著指了一個方向，那裡出現了正在叫他起床的脹相的身影，虎杖知道那裡才是現在的他該回的地方。

他還有很多事情想說，但那些事情似乎也只能等到脹相恢復記憶之後再和他說了，虎杖站起身並最後一次看了「夢中的脹相」一眼，他不想說再見或道別的話，因為他認為他們很快又會再見，便直直往夢醒的方向走去。

等到他消失在夢境中，脹相又回頭看向了自己的另一邊，另一個臉上有著傷疤的虎杖坐在剛剛虎杖所坐的位置上，和剛剛的虎杖用同一種姿勢看著他。

『那這邊的悠仁⋯⋯要和我一起走嗎？』若不是這一世的自己偶然看見了他，他剛剛肯定就忍不住想把這一世的虎杖綁走的衝動，害自己變成討伐對象了。

『⋯⋯是脹相先迷了路，我才來找你的』他否定了他的說法並起身，丟下了一句走吧，便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脹相也馬上跟了上去，就像曾經的那幾天一樣。

與此同時，從夢中醒來的虎杖看著面前神情焦躁的脹相，他想——又讓他擔心了，接著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吻了他一下，還笑著說他這次沒搞錯對象了，他又提起這事讓脹相有點哭笑不得。

虎杖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他總覺得從恢復記憶以來一直都壓在自己心上的罪惡感消失了，但這點小事並不重要，虎杖抬手碰觸脹相的臉頰，對他說他剛剛只是在和神奇的夢做道別，畢竟這之後就再也不會發生了。

以為是自己害得對方離開的脹相神情有點複雜，但虎杖馬上又接著說「他」是因為選擇相信你，才會在明知他還沒恢復記憶的情況下選擇離去，他把他重要的東西都託付給了他，脹相可不能輸給自己。

「⋯⋯他都不用徵求我的同意嗎？」脹相忽然覺得自己被人硬是推上了大哥的位置，不好好照看前世的弟弟們他都良心不安。

「就算他問了你也不會拒絕吧？」虎杖知道他只是沒有記憶，情感上早就接納了他們這些前世來的弟弟。

脹相沒有反駁，只是下了床對虎杖說他們該出發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就去浴室洗漱更衣了，虎杖見狀也立刻跳下床和脹相一起進了浴室，但因為虎杖又對他惡作劇，害得脹相生氣的說要讓他再也不敢造次，導致兩人出浴室已經是一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比起懲罰更像是得到獎勵的虎杖趴在床上，對脹相說他一大早就被迫運動肚子很餓，見他半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的脹相有點傻眼，但他只是默默地下樓去買了早餐回來，一進門就看到虎杖已經換好衣服坐在床上玩手機了。

雖說如此，虎杖也還是馬上發現了脹相，馬上放下了手機湊過來問他買了什麼？脹相看著他的笑容沈默了一會兒，半晌才擠出了飯糰和茶幾個字，虎杖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袋子，問他是不是喜歡吃飯糰？

畢竟之前他自己去買午餐那次也是買了好幾個飯糰，便當卻只有一個，虎杖沒等他回答，拿出了飯糰又問他這什麼口味？脹相說他沒仔細看，或許兩個口味不一樣，他們可以分著吃。

虎杖沒有反對他的意見，但他們在拆包裝的時候就發現了脹相隨便拿的飯糰都是同一種口味，他們互看了一眼後，還是把飯糰都分成了一半，兩個人各拿了一半分享著吃。

吃完之後兩人去退了房，就一起往脹相昨天停車的地方走去，走著走著過了十分鐘，虎杖終於忍不住吐槽他為什麼要把車子停在那麼遠的地方，雖然他們一邊散步一邊聊著無關緊要的事情，實際上他沒有真的覺得他們走了很遠的路。

對此，脹相告訴他，他就是為了和他散步才故意停這麼遠，虎杖原本想踢他一腳，但思考過後只對他說了句是嗎？便有些猶豫要不要趁早上路邊沒幾個人牽他的手，但他只猶豫了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手。

「早上沒人，就牽一下」虎杖捏著他的手笑著，脹相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撓他的手心，並趁虎杖因為癢而鬆手的時候扣住了他的手指。

他很明確的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他緊扣著，心底有點開心的晃著他的手臂，直到被脹相出聲提醒，虎杖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直到他們上了車，脹相才開口問他為什麼他今天一大早就這麼開心？

原本他還以為他和夢中的那個他道別後會心情低落，結果他不但沒有心情不好，還非常開心的拉著他的手晃，虎杖自己當然也說不上為什麼，但⋯⋯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想前世的我在我想起前世以後也一直跟著我⋯⋯今天他應該跟那個脹相一起走了」雖然有點答非所問，但他覺得這就是原因。

「⋯⋯原來如此」脹相想起昨天晚上在鏡面中看見的他們，這下他心中對昨晚的疑惑總算全都得到了應有的答案。

但若事情真如虎杖所說，那麼對方昨天應該是透過自己發現了那個虎杖的存在，因此倍感震驚，他才會猛地往自己的方向看過來，那眼神不是因為他盯著鏡子裡的虎杖看而生氣，而是在要求他多看對方幾秒。

殊不知他誤會了他的用意，在出浴室前都沒再往鏡子的方向看過一眼，這時脹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而停下了手上要發動引擎的動作，他昨晚好像也做了一個神奇的夢，內容是⋯⋯對，他夢到了十年前在購物中心的那一天。

那孩子抱著他的大腿哭得十分傷心，一旁的老人似乎對他的行為感到驚訝，還對他問說，你爸媽去了的時候都沒見你哭成這樣，不就是個陌生人嗎？

但他似乎聽不得他說脹相是陌生人，一邊哭一邊抱得更緊，他當時才二十三歲，哪裡碰過這種情況？他為了讓他停下只好慢慢蹲下，但孩子十分聰明，一見他要蹲下也懂得放手，還馬上就撲過來抱著他的脖子。

『悠仁！』孩子的祖父見他放手的瞬間想抓住他的手，卻被對方避開了手，氣得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但祖孫倆的倔強似乎是如出一轍，一個生氣一個賭氣，那孩子原本聽脹相說他不能跟他回家的時候，是很乖的要放手，卻因為他爺爺在看孩子向他道歉並回來給他牽的時候，他嘆了口氣的說幸好今天遇到的不是壞人，還讓他下次別再跟陌生人走了。

孩子眨眨眼睛一時間沒有理解爺爺的意思，直到他發現爺爺有些警惕的看著眼前的脹相，他才明白爺爺在說什麼，他也因此哭了出來，最後就變成了那樣的情形。

『你叫做悠仁？』當時的脹相被他抱著也只能選擇輕聲說話，孩子聽到他這麼問便對他點點頭。

『悠仁，再和我做個約定吧？』脹相已經使出了渾身解術，就為了趕緊擺脫這個小麻煩，一邊說一邊對他伸出右手的小指。

他擦了擦眼淚並對他點點頭，接著就伸出了左手的小指勾住他的手指，還小小聲的問他打算要做什麼樣的約定？脹相慎重的想了一下，便對他說如果你成年了之後還想要我跟你回家，那時候我就跟你回去。

『嗯！』孩子十分高興的勾住他的手指和他拉勾，讓旁邊的老人看得是直搖頭，還說這種約定至少也得和大姐姐做吧？

那之後很快他便從夢中醒來，他看著身邊熟睡著的虎杖，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事到如今會夢到那時候的事情，但他現在莫名的覺得自己和虎杖之間的年齡差有種罪惡感，再者，他也不知道虎杖還記不記得這件事情。

正當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時，他發現身旁原本熟睡著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盯著他看，脹相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便伸手撫著他的臉頰，輕聲問他是不是吵醒他了？

虎杖蹭了一下他的手心之後並沒有回答，脹相又接著問他是不是在生氣？虎杖沈默了幾秒後問他為什麼這麼問，脹相也很老實的說他沒有根據，只是覺得有這種可能性而已。

『我沒有生你的氣，脹相，所以——』虎杖那個時候好像說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但他隨即又再次夢醒，並意識到剛剛和虎杖的對話也是做夢。

脹相想到這裡就繼續手上的動作，發動了引擎，載著虎杖往他們下一個目的地前進，雖然虎杖也知道脹相突然停頓的樣子有點怪，但脹相沒有特別提起他也就不會去問，他想要講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

虎杖興致勃勃的看著旅遊資料對他說著下一個想去的地方，脹相便讓他用他的手機搜尋一下路線，虎杖聽了後一邊搜尋一邊問他，他難道不怕定位系統把他們帶錯路嗎？對此，脹相說就算帶錯路也無所謂。

「走錯路也沒關係，最後找到正確的路不就好了？」脹相這麼說著並指了指手機支架，讓他把手機放在上面。

虎杖聽他這麼說也不反駁，開了定位就把手機放到支架上，側著臉看著窗外，讓他忍不住想起了數日前出發前往那個村落時的事情，當時的他心裡其實十分忐忑不安，但是看著風景卻又莫名冷靜下來。

一開始遇見現在的脹相時，他的心底十分慌亂，不僅是因為他沒有記憶也是因為他對「兄弟」的態度，若是他當下就像脹相他們勸他的那樣，當做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就那麼回去了——

「啊」虎杖想到一半忽然想起了天元和九十九由基安排的派對，他其實不是很懂她們為什麼要安排在那時候舉辦那場聚會，但這麼一想就明白了。

知曉他們兄弟情形的她們應該假定了許多情形吧？只不過實際發生的事情比她們想得還要順利許多，這就使得那場聚會十分突兀，虎杖又忍不住想像了一下自己第一天就跑了，之後被壞相他們拖著去了聚會，然後、然後⋯⋯

「脹相，你覺得我如果第一天一看到你我就跑了，你會是什麼反應？」虎杖覺得自己的想像力不夠豐富，這種假設性的情境還是問問看本人的看法好了。

「要看我有沒有因為被你逃了而恢復記憶吧？」脹相幾乎沒有想就回答了虎杖的問題，看他這個反應，八成是早就想像過了。

脹相一邊開車一邊說著，他說如果他因此恢復了記憶，十之八九會打電話問天元關於虎杖的事情，就算天元不說，家裡也有電話簿，上面有經常來找天元的客人們的電話，每一個都打一遍肯定就能找到逃跑弟弟的行蹤。

找到行蹤之後事情就簡單了，只要對其他六個弟弟們說他要去找最小的弟弟，讓他們乖乖待在村長家等他⋯⋯，不過，以虎杖的性格來說，或許他直接帶他們一起去找虎杖會好一點，因為虎杖或許能狠心把他關在門外，但肯定沒辦法拒絕孩子們。

只要能夠進到虎杖家裡和他好好談談，虎杖就會知道自己已經恢復記憶的事情，但和虎杖談過之後又會發生什麼事他一個人沒辦法決定，這個假設也就只能到此為止。

虎杖覺得他的假設有點太過具體，讓他不禁有點害怕，但恢復記憶的脹相帶著孩子們一起來家裡見他嗎？那樣的話壞相和血塗也能見到他們，某種意義上或許是最佳選擇也說不定，就是脹相認為他能狠心把他拒之門外讓他覺得有點過分。

「但以我現在的情況來看，我要恢復記憶應該沒那麼簡單，可能記起了你是弟弟，卻忘記了戀人的事」脹相又接著做了補充，他提出的假設有點太過真實，讓虎杖不禁有點心虛，因為那種情況下的自己肯定不會告訴脹相實情。

見虎杖的反應有些微妙，脹相就問他對他的想法有什麼意見？反正只是聊天，不需要在意太多，儘管把他想說的事情說出來就行，虎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開口對脹相說出了剛剛想到的事。

果不其然，脹相的表情從聽見他的話的那一瞬間開始慢慢染上了怒氣，但他沒有問為什麼，他生氣的說他就知道他會做這種決定，虎杖有些不滿的問他怎麼知道他會選擇不說？

「你前世不就是這樣嗎？」脹相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虎杖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會發現你的心意，是因為我發現你一個人在廁所裡想著我自慰」脹相這麼說著，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過度使力青筋都浮現了出來，他竟然會氣成這樣令虎杖有點驚訝，說他只是覺得那樣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脹相說他發現的時候心裡十分忐忑，畢竟他重要的弟弟不知道喜歡上了誰，他想著虎杖因為死刑不敢去告白很可憐、一定要讓他打消念頭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直到他聽見虎杖小小聲的喊了他的名字，讓他的腦子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這下脹相總算想到了弟弟打從澀谷那時開始，可能就不只是單純的想透過這種極端的方式紓壓，他為了自己的誤會對自己感到非常惱火，還有幾天前被人問到對虎杖有沒有其他想法的時候，沒能回答的自己也讓他非常生氣。

基於以上種種自己太過遲鈍導致的誤會，讓他即便不明白他們下一步要怎麼走，卻還是非常想對虎杖道歉，當下他認為這種事情回房間再談會好一些，正想要回房間等他時，他再次聽見從廁所裡傳出虎杖喊著自己的聲音，這讓他不禁停下了腳步。

沒能闖進去的他就這麼在廁所的門口待到了最後，虎杖一出來碰到他時，明顯的露出了尷尬的表情，甚至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似的一個人回了房裡，脹相為此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害得他回房間看著虎杖的睡臉，心思亂成一團完全沒辦法闔眼。

幾天之後，高專的夥伴們說想要找他去聚餐時，虎杖也是說著，脹相這麼天天和他黏在一起也不好，就推著他讓他去赴會，他雖然用著有些歡快的語氣說話，他的眼神看上去卻有些寂寞，脹相心底想要拒絕，卻又不想因此讓他失望。

所以他還是去了，但他看起來就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害得他一入座就被其他人說「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咒靈，嚇死人了」他們說喝點酒把心事講出來可能會好一點，所以脹相也沒有拒絕，當他理所當然的喝醉之後第一句就是問「為什麼」。

於是他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一邊還問著為什麼。

他迷迷糊糊之間聽到有人問他是在問什麼？脹相回想著自從發現了虎杖的小秘密之後的日子，雖然不是每天，但他時不時就會去廁所紓解自身的慾望，晚上根本睡不著的他也理所當然的站在門口等他，他有時甚至會思考——闖進去如何？

弟弟不是在呼喚著自己嗎？為什麼不這麼做？

他隱隱約約的覺得那樣是不行的，萬一虎杖誤會了他並拒絕他，脹相覺得他可能會想把現在一時衝動的自己給掐死，所以他只得等著虎杖自己來問他為什麼每次都能看到他站在門口。

但，他又為什麼不想要被虎杖拒絕呢？

虎杖最近喊他大哥的次數增加了，只要不去思考虎杖晚上的秘密、不去提起死刑這檔事，他們兩個的日常生活還是十分愜意，虎杖並不是假意和自己過著這樣的生活，脹相很清楚的感覺得到虎杖重視他、希望他活下去的心。

想著想著，他的臉上開始淌下血液，說著他不懂弟弟的心並繼續落淚，他身旁的人看到脹相這個反應，馬上就有人喊著「還不讓虎杖來接他哥回去」而脹相一聽到關鍵字，他又想起虎杖對外人介紹他的時候，都是向對方說他是他的大哥。

虎杖肯定是希望自己活下去才想著讓他和他們打好關係吧？

脹相的眼淚半縮了回去，他雖然一直在勸虎杖回心轉意，但他從來不敢真正去想當他連虎杖都失去時，他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是他的氣場變得更加陰沉，他甚至聽到他們大喊「喂！虎杖還沒到嗎！」脹相沈默著又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他昏昏沈沈的不知道身邊的人在說著什麼，他也不感興趣，直到他們說「你弟弟來了」他才回神，眼淚和血都停了下來，他對著擔心他的虎杖露出了笑容。

「⋯⋯那之後你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吧？」脹相順著指引轉進了園區的大門口，並照著路標開進了停車場，因為是一大早還沒多少遊客，他們很快就找到了車位並停下。

但對方似乎沒打算下車，因為他還沒把門鎖給打開，虎杖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已經往自己看過來的臉，脹相又接著說他好不容易才對他伸出了手，卻毫不意外的被他推開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醒了，當然那單單不只是在說酒醒。

當他看著虎杖慌張的解釋說是因為他喝醉才拒絕他時，他總算意識到了虎杖或許也和自己一樣，早就在忍耐的邊緣上，隨時都可能崩潰，所以他又嘗試著等了幾天，他不再只是站在門口，他一次一次慢慢靠近了他所在的廁間。

最後一次，或許因為他就站在廁間的門前，虎杖再也沒辦法當作脹相什麼都沒聽到，兩個人一起回了房間之後，虎杖總算主動開口問了他，這才戳破了那層窗戶紙。

即便那之後他們成為了戀人，他們兩個真正開始戀愛的這段時間實在太短，他們甚至還是和以往一樣相處，只是在宿舍的房間裡二人獨處的時候，他們會做些兄弟之間不會做的事。

但除了夜晚的肢體接觸以外，他們沒能留下多少像戀人一樣的回憶，有的就只有那次數少得可憐的約會而已，即便他明白他們的情況特殊，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更多作為「戀人」的時間。

「走吧，別講這些了」脹相原本沒有打算對他說這些，也不希望他的好心情被自己搞砸，說到底他本來就是氣他自己的成分佔了大多數，他打開了門鎖便要下車。

但虎杖卻抓住了他的手，又接著伸手再次把門鎖按上，脹相有些困擾的說他不必介意剛剛那些話，是讓他老實說出想法卻又發脾氣的他不對，虎杖眨眨眼睛，說他除了前世第一次見面以外沒怎麼看過他在他面前生氣，感覺挺新奇的。

「你心情不好我也不會盡興啊，再來聊點什麼吧」虎杖這麼說的同時已經從副駕駛座爬到了他腿上。

脹相不覺得這是正經聊天的姿勢，而且虎杖不但坐在他腿上還抬手抱著他的脖子，讓他忍不住出聲提醒他，他前幾天和他聊天的時候可不是這種姿勢，想當然爾，都爬到他身上來了怎麼可能只有聊天？

虎杖伸出舌頭往他嘴唇上舔，被舔的人一臉驚訝的問他能不能先把話說完？說完不久，虎杖又湊上去吸了他的嘴唇一口，脹相有些無奈的看著他，見狀，虎杖又開始抱著他親，但因為他的手不安分的捏著脹相的耳朵，一把被脹相捏住了手。

「靠這麼近就想親了，不行？」虎杖把額頭靠在他的額頭上，脹相當然不可能對他說不行，他放開了虎杖的手，抬手想碰他的時候，虎杖卻忽然問他什麼時候開始記得剛剛說的那些事情？

「應該是想起這一世母親去世時的事情的時候吧？」脹相這麼說著，但馬上又解釋說他只是隱隱約約有這種感覺，實際上剛剛那些回憶也是在聽了虎杖的話，才隨著一股無名火一起浮現在腦中。

虎杖聽了他的解釋，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夢中的他不願意告訴他脹相還沒恢復記憶的原因，虎杖看著他已經沒了怒意的臉，又湊上去親了他一下，脹相這次忍不住扣住了他的後腦勺加深了吻，一不小心把人壓到了方向盤上，毫不意外的壓到了喇叭。

喇叭聲打破了停車場的寧靜，覺得這有點丟人的二人趕緊下了車，唯一幸運的是周邊沒有其他人，他們鬆了一口氣之後互看了一眼，一起笑了出來，原本嚴肅的氣氛已然消散，虎杖問他現在心情還好嗎？

脹相淡淡的笑著，說他雖然生氣但本來心情就沒有不好，再者，他除了一開始對虎杖選擇不說的決定感到不滿以外，他生氣的對象其實大部分是他自己，心情就算不好也不是虎杖的錯，不過他現在心情確實好多了。

「這麼說來，你氣你自己什麼？」前世的時候脹相似乎很介意他沒發現他對他的心意一事，但他明顯不是為了這件事生氣。

「我氣他為什麼不一開始發現你在自慰的時候就闖進去廁所裡」脹相這麼回答著，似乎對前世的自己還很不滿的哼了一聲。

虎杖稍微想像了一下並害怕的抖了一下，他一點也不想第一次做壞事就被喜歡的人發現還闖進現場，也不想在廁所裡面被告白，交往後的第一次性愛更不想在廁所裡面，虎杖拉了一下脹相的手，說他現在很慶幸脹相從來沒有闖進廁間裡。

脹相聽到他的說法後不禁愣了一下，但不久後他也想到了他在廁所裡面向虎杖告白的可能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角並贊成了虎杖的意見，但先把正經的事放到一邊，脹相小聲的在他耳邊說在學生宿舍的廁所裡面做那種事感覺很色情。

——悶騷！色狼！

虎杖立刻炸紅了臉並跳離了他幾步遠，就怕對方還想像了自己穿著制服的樣子，他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也和脹相想像了一樣的事情，飛也似的跑走說他要先去買門票，丟下了再次被他罵悶騷色狼的脹相。

不久後他們便在園區的入口會合，脹相沒有再提起剛剛的小插曲，伸手牽著虎杖一起走進了動物園裡面，脹相對這種地方當然沒有興趣，再加上暑假期間，再晚一點肯定會變得人山人海，他一定要在遊客變多之前離開。

脹相雖然是這麼想的，但一看到虎杖明明就不是第一次來動物園卻非常興奮的模樣，他就覺得為了多看他開心的樣子一點，他稍微忍耐一下人群也無所謂，他們兩個一邊逛一邊拍照，很快就看過了大半的園區，一起去買了飲料之後便決定稍作休息。

虎杖一邊喝著飲料一邊傳照片到家族的群組裡，脹相原本只是靜靜的在旁邊看他傳照片，卻發現自己的手機上一連跳出了一串收到訊息的通知，虎杖看到他驚訝的樣子笑了出來，才告訴脹相他早上趁他去買早餐的時候把他加入了虎杖家的群組。

「⋯⋯除了這個以外還做了什麼惡作劇？」脹相一邊打開手機一邊問著虎杖，但虎杖只是笑著讓他自己想想，並不願意老實交代。

脹相沈默了一會兒，隨即湊到了虎杖面前並把雙手抓在他身後的欄杆上，被圈在他手臂裡的虎杖也默默的盯著他看，脹相更進一步的湊到了他耳側，問他是不是擅自把他的頭像給換成了他們的合照？虎杖看他這麼嚴肅，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看著虎杖的笑容，脹相又接著說他剛剛才發現他的前同事們發了一堆垃圾訊息，一個個都是來問他什麼時候拋下他們一個人脫離了單身？更糟的還不只這些，他以前高中時期那些小弟現在一個個都在給他傳恭喜的貼圖。

「還有某個混帳忽然又回到人世間，你看，他還問我要不要帶你去和他吃個飯」脹相這麼說著一邊把手機遞給他看。

脹相有留下羂索的聯絡方式這點讓虎杖無比震驚，但仔細想想這對沒有記憶的脹相而言好像又沒有什麼問題，但他剛剛是不是叫他混帳？虎杖乾笑著問脹相打算怎麼回覆他。

「滾？」脹相的語氣中還帶有一點不肯定的成分可能已經是他對他最大的退讓了。

結束了短暫的休息時間，他們又接著往下一個區域前進，因為是這座動物園的熱門區域，比起他們剛剛看過的區域都來得多人，虎杖瞄了一眼身旁的人，果不其然看見對方的表情慢慢地變得緊繃，最後變得面無表情。

虎杖以為他是因為看到這麼多人才做出這種反應，便拉著脹相要離開這裡並往下一個地方走，可脹相卻不肯跟他走，說他們如果錯過了現在，等一下回頭想要更靠近一點看可說是難上加難，他剛剛不過就是為眼前毫不意外的情況感到失望，不需要在意。

說罷，脹相就拉著虎杖靠近去看，因為他難得露出這麼感興趣的反應，虎杖忍不住問他原因，脹相也不隱瞞，說他小的時候每次都被擠在最外圍，都沒看到幾眼就要往下一個園區走，長大之後這還是第一次來，所以就想來看看。

「脹相你小時候果然個子很小嗎？」虎杖想起了以前看過的照片裡那個小小隻的脹相，覺得很可愛。

「開始長高是中學的時候，我還記得那時候膝蓋有多痛」脹相也沒有否定，還順著虎杖的話說了下去。

虎杖對此說了句原來如此，同時又想著脹相去了天元家之後估計過得很好，不然怎麼把他養得像現在這樣又高又壯的？雖然自己也一樣被壞相照三餐管理飲食，讓他有種他的身體比前世還健康的感覺。

如果被壞相發現他在脹相家吃了好幾餐泡麵，估計他和脹相要一起被他罵一頓，但⋯⋯比起吃泡麵當正餐，還是他被脹相餵了酒還說了很多讓人害臊的話比較糟糕吧？虎杖偷笑著，他雖然不打算說出來，但想像一下被罵個狗血淋頭的脹相應該不過分？

脹相不知道虎杖在笑些什麼，疑惑的拉過他拍了張合照就繼續往下參觀，等到他們準備離開時已經過了上午十一點半，虎杖一上車就問脹相昨天預估時間的時候有料到會逛這麼快嗎？但脹相卻皺了一下眉頭，他說他是沒料到會在這裡待這麼久。

對他一直以來都是一樣的態度這點，虎杖也不知道該不該佩服他，駕車離開動物園之後，這一回沒有問虎杖想去哪裡的脹相又提起了一大早的話題，說是感覺像是講話講了一半似的，讓人覺得心情不是很好。

虎杖對此當然不介意，應了聲好之後便靜靜的等著脹相說話，殊不知脹相得到了虎杖的同意之後就沈默著不發一語，就這麼沈默了十幾分鐘，他們抵達休息站時，脹相也是沈默著開車進去並找了一個停車位停下，虎杖都不禁懷疑是不是他誤會了脹相的意思。

可，就在脹相停好車時，他沒有打開門鎖反而把虎杖背後的椅背稍微放了下去，沈默已久的脹相望著虎杖驚訝的面孔，總算開口對虎杖說他如果選擇不告訴他也無所謂，他如果意識到虎杖有事情瞞著他，他肯定會偷偷地把答案找出來。

說完，他伸長了上半身半覆在他身上，一邊說著他如果不往下躺一點可會被人看光，一邊靠近他的臉作勢要吻他，但虎杖看到了他的手同時伸向了下方，他擋住了他的手的同時，感覺到了嘴唇上柔軟的觸感，他們就這樣對視著。

「⋯⋯下車吃午飯吧」脹相先他一步移開了臉，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又把這件事拿出來說完全就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哪有人撩了就跑啊？」虎杖抓住了他的衣領，讓脹相把臉又轉回來看他。

虎杖放開了他的衣領並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看著他的臉再次湊近，直到他們的嘴唇再次貼在一起，都沒有闔上雙眼的二人對望著，虎杖問他除了剛剛說的那些不是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嗎？

脹相露出了略顯困惑的表情，虎杖看他竟然沒有意會過來，不滿的咬了他一口，然後說他自己找到答案之後難道就想裝作不知道？脹相捂著被咬的嘴，他一邊想著前幾天被虎杖咬的傷口還沒完全癒合，一邊說他沒有他想得那麼心胸寬大。

如果不知道虎杖怎麼看待自己也就算了，知道了卻要裝作不知情？這種事情他可忍不了，前世那會兒他為了等虎杖願意開口，他可足足抄了一個星期的心經，抄到最後被不小心看到的伏黑惠整本拿去當柴燒。

「這麼說來，我忘記送禮盒給伏黑惠了」脹相忽然這麼說著，讓虎杖聽得是一頭霧水。

脹相坐回了他的駕駛座並打開門鎖，兩個人先一起下了車之後，虎杖才問他剛剛那段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送伏黑禮盒？

「因為那晚讓我去堵在廁間門口的就是他，說是我們倆已經干擾到他的睡眠了」脹相的腦海裡浮現了看起來冷靜沈著的伏黑惠那天暴跳如雷的樣子。

虎杖聽著他的話，千算萬算沒想到那天晚上沒看到伏黑在宿舍，甚至整間宿舍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他們倆那天晚上會⋯⋯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種事」虎杖想起了那天自己強忍著聲音，脹相卻讓他不用忍的事情。

——原來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只有我？

虎杖越想越生氣，往脹相背上撲了上去並趁脹相還在站穩姿勢時，憤怒的架住了他的脖子大叫你既然知情為什麼不早點說！

覺得自己十分無辜的脹相被他這麼架著根本沒辦法反駁，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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