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艾丽莎皱了皱眉头询问道，可随后她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无比冰冷。

　　“……没错，你想到了。如今的抗病毒血清虽然有了进展，但是需要一直注射才能有效抑制狂犬病。多次注射就需要更多有病毒抵抗特质的犬，用他们的身体和血液量产抗病毒酶，而效率最快的方法就是让有抗病毒特质的犬也感染狂犬病，就和曾经的W一样。感染狂犬病后，宿主的身体会全方面进入告诉生产抗病毒酶的状态，这样才能确保博士拥有足够的酶实现研究和生产。”大彦苦笑道。

　　曾经无比失败的一次血腥残酷、有悖人伦的试验，如今却成为了博士在大选前能生产出抗病毒剂的唯一希望，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艾丽莎也沉默了。曾经在B区，她坚持想要给小四注射第二针血清，就是因为如今不完整的抗病毒剂如果不一直持续注射，狂犬病最终还是会令感染者发疯，并于不久后死去。只不过当时的她打心底希望S270-6身上的抗病毒酶也能起到相同的效果，最终却事与愿违。

　　“那……接下来博士会用我们做实验吗？” S270-6小声说道。

　　实验室内像是死一般的寂静。艾丽莎和大彦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五的脸色则是比S270-6还要难看太多了，他从不久前在走廊里听到博士和大彦的对话后就已经开始担心这样的情况会出现。

　　“……我不知道。我不想撒谎，但是——亲爱的，我不知道。我只能想办法尽力去确保这一切不会发生，就像我之前对博士说的那样。”大彦弓着腰抱着脑袋颤抖地说。

　　“我会去找博士的，我会阻止他……”艾丽莎心里并没有底，但她依旧给了S270-6一个希望他能放心的笑容。

　　“我们会阻止他。”大彦补充道。大型犬对上了艾丽莎坚毅的眼神，两人点了点头后就快步离开了实验室。

　　S270-6轻轻倒在了小五的怀抱中。

　　“……我们会死吗？”他询问道。明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结局，S270-6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和他一样实验体的结局，但这一刻真正降临于自己身上时，他和其他任何一只犬一样惶恐，一样畏惧。

　　“不会的。你五爷在这里呢。”小五安抚道。五爷这个词着实是有些好笑，也确实让紧张的S270-6感到了些许放松。

　　“小五，我不想变成W那样。”在小五怀里沉默了一会后，S270-6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抬头看着对方说。

　　“……你有何打算？逃跑吗？”小五听出了S270-6的话外之音。

　　“不……我们逃不掉的。这栋楼里最脆弱的可能就是那扇窗户了，可那窗户的厚度比我的手掌还要厚，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打碎他。” S270-6头一次发现自己在思考问题时居然头脑如此清晰，好似是迫在眉睫的生存难题压迫着他前进一样。

　　“如果博士真的要把我变成W那样，那我会自杀。”小哈士奇鼓起勇气说。

　　S522-5神情复杂地看着怀中比自己身形还小上一号的孩子。他想不到面前这对水灵灵大眼睛的主人要如何才能做得到杀死自己这样糟糕的事情。

　　“我相信你不会变成那样的。”最终小五扶着S270-6的肩膀认真地对他说道。

　　S270-6也没再问小五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相信他会自杀还是相信他不会被博士抓去注射狂犬病毒，有时候这些东西从来都不需要问的太过清楚。

　　“五爷。”

　　“嗯？”

　　“再抱抱我吧。”

　　“嗯。”

　　“我真的很开心。” S270-6说。

　　“何出此言呢？”

　　“艾丽莎女士对我很好。其实以前在A区的时候她一直就是如此，但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奉博士的命令照顾我。大彦也是一样，直到他和艾丽莎女士将我从火场中带着一起离开时，我才意识到他们真的很好。”

　　“从火场里把你带出来的不是我吗？”小五有些不爽。

　　“你吃醋了？” S270-6问。

　　“你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吗？”小五问。

　　S270-6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这个词兴许你没用错，我能感觉到。”

　　S270-6在脑中想了想小五这句话的意思，随后一阵困意就顺着小五温暖柔顺的毛发将他包裹住了。

　　看着怀中的小家伙沉沉睡去，S522-5笑了。

　　从听到大彦和赫尔曼博士的争论开始，他确实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

　　但他庆幸，庆幸如今的抗病毒剂只需要在大选前交给组织交差，而非需要量产。想要长时间实现对一只犬的狂犬病抑制，只需要有一只犬去做这次的实验体就足够了。

　　S270-6从未想过，为什么艾丽莎女士在给小四注射血清时，首先抽取的是小五的血，而不是自己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小五知道，艾丽莎和大彦也知道，但他们之中没人跟S270-6说过——

　　现今仍然存活的对狂犬病有抵抗的S系列实验体，如今只有S270-6和S522-5了，而S552-5的身体生产出的酶更为稳定，效果也更强。

　　成为抗病毒酶培养基的犬，只会是小五自己。

　　与此同时，未知区域。

　　大彦和艾丽莎原以为自己会见到赫尔曼博士，或者是平日里与赫尔曼博士对接的那只杜宾犬，但在他们来到这里后居然看到了组织内部那位极少有人见过的领袖。

　　比利牛斯獒靠在赫尔曼曾经坐着的那张可以随时通过监控观察实验室各处的椅子上，他看起来很放松，但他左手边正伫立着那只名为凯撒的杜宾，右手边则是盘在椅子旁的机械改造狼罗斯塔，他们都严阵以待。

　　“……我们该如何称呼您？”最终还是大彦先开了口——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一个组织的，但是他就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实打实的危险气息。

　　“随意，领袖、长官，或者直接叫我基尔巴特都行。”獒犬笑了笑，“两位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赫尔曼博士已经与我陈述过了。”

　　“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要严肃声明我们的观点。给已经所剩无几的、对狂犬病有一定抵抗能力的实验体注射病毒，把他们变成快速生产抗病毒酶的培养基——这样的行为是得不偿失的。”艾丽莎的思维比大彦要活跃的多，她知道他们绝对不能在基尔巴特面前表现出有半点对实验体的同情，因此她选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切入角度——S系列实验体克隆的计划已经无限接近失败了，他们没法再经得起任何损耗了。

　　“我知道，我知道。”基尔巴特点了点头，“哎呀，你们瞧，若不是塞西利欧在竞选首相，我们其实是不必太急着在抗病毒剂上强求成果的。只不过如今来看塞西利欧和政敌的对抗着实有些焦灼，因此我们恐怕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可是……”艾丽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基尔巴特直接打断了：“等到大选胜利，我们便有足够的资金去研究真正的解药了。”

　　“真正的……解药……什么意思？狂犬病现在只能暂时抑制，未来的解药……”大彦不明白。

　　“总会有位高权重但却不幸染病的犬。他们为了不让自己发病会终生注射抗病毒剂，而想要批量生产这样庞大规模的抗病毒剂，需要的培养基自然也不会少，所以我们需要钱。只要一直克隆实验体，提取抗病毒酶，迟早会有人来买单。”基尔巴特的声音随着言语的推进越发冷漠，那一条条犬的性命在成本上算本是昂贵不菲，如今在他嘴里却显得一文不值。

　　“这就是解药，同僚们。钱和生命就是永恒的解药。而如今，我们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了，只要能拿出一个案例，一个能暂时抑制住狂犬病感染者的案例，那些医药企业和摇摆的政客就会因为我们的伟大成就而趋之若鹜，离我们成功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基尔巴特的身体稍稍前倾，毫无血色的眼眸望向面前的两只犬。

　　大彦下意识地将艾丽莎挡在了身后。

　　“而你们，两位同僚。你们就是犬种无差别组织踏往巅峰路上最平庸，但也是关键的那块基石。”

　　PART5 朽钟声响

　　艾丽莎和大彦分别坐在车座的左右两侧。

　　这辆车是基尔巴特为他们安排的。开车的人裹得严严实实，两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大雨冲刷着本就被涂上了一层深色图层的玻璃，艾丽莎看着车窗上那因为车辆高速行驶而逆着重力向上攀爬的雨滴。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么。”她开口问。

　　“那又能如何，他们要参加的可是大选，等到未来想要针对你我也就是说句话的事。”大彦回答。

　　“我觉得我们很像这些水珠。”艾丽莎突然说，“重力拽着我们向下走，落到车窗玻璃上，又因为车的行进而向后上方滚去，最终消失在雨夜中。”

　　“是啊。我们从来都没有选择权，只能任由各种力东扯西拽。不过说到底水珠也没有脑子，它们本就没有选择的能力。”大彦说。

　　我们也没有。

　　司机将两只犬在应急实验室不远处的一个楼口丢下了车，大彦敏捷地注意到司机在关上门的前一秒钟已经拿出了手机。

　　“看样子我们说不定会死在任上。不过无所谓了，最初进入组织工作的时候谁还没点心理准备呢。说是基石，实际上我们还不如路边的狗尾巴草。”他苦笑道。

　　“别自作多情了，吉冈邦彦。”艾丽莎顶着倾盆大雨回答。

　　“我们得去一趟那边的便利店。”大彦把外衣脱下来罩在了自己脑袋上，和艾丽莎一起跑到了店门口。

　　便利店里几乎是空的，大彦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这才意识到这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组织的总部居然离应急实验室这么远。

　　“嘿，你想吃些什么？”艾丽莎从一旁的冷柜里拿出了一个饭团和一根香肠。

　　“跟你一样就行。再拿两瓶水。”大彦从钱包里掏出了两张有些湿了的钞票递给了收银员。

　　“谢谢。”艾丽莎的头发因为淋湿了变成了蓬松的卷发，他点头时几乎整个脑袋上的头发都在跟着一起颤动。因为此时有犬正在用一旁的微波炉，她和大彦干脆就靠在柜台边发起了呆。

　　“你在想什么？还是关于雨滴的类比吗？”大彦被艾丽莎心不在焉的样子逗笑了。

　　“不是，我哪有这么无聊。”艾丽莎摇了摇头，“小五和小六的生日要到了。”

　　“……生日？你想给他们买礼物？等等，我们可以这么做……你以前这么做过吗？”大彦愣住了。

　　“给小四买过，因为我希望他能好起来。”艾丽莎转头看向便利店里的玩具柜台，“那个扭蛋机，看到了吗？我当时扭了一个送给他。”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倒是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让我意识到了，我们当初签了协议来组织里工作不就是为了钱吗？得赶着在死掉之前把赚的钱花完才是。哦呀，协议里好像也说了不能在公共场合说自己的工作——不过谁在乎呢。”微波炉的叮声响起，大彦将食物拿到微波炉旁，等待着自己面前那只身材矮小的柴犬将她的盖饭端出来后，将自己手上的饭团和香肠一个接一个地、像投篮似得扔进了里面的盘子上。

　　“是啊，谁在乎呢。”艾丽莎从口袋里摸出了几个硬币，来到扭蛋机旁投下后用力一拧，一个蓝色的扭蛋就从一旁的通道中滚了出来。

　　“颜色对上了，就是不知道下一个能不能扭出金色的。”大彦打趣道。

　　“这里面根本没有金色。”艾丽莎提醒道。第二个扭蛋是红色的，艾丽莎睁大眼睛看了看，每个扭蛋里好像都有一个塑胶玩具。

　　一分钟后他们的晚饭也热好了。两只犬来到了一旁的吧台坐下，吧台并不是很大，刚刚好够坐下四只犬。正在吃盖饭的那只柴犬就坐在艾丽莎的右手边，她吃的很快，这才过去一小会塑料碗就已经见底了。

　　“我吃完啦。”又过了十秒后她擦了擦嘴说道。

　　“吃完了？那我们回去吧。”柴犬的同伴说。

　　“嗯嗯，这次你撑伞可得撑好点，看看刚刚给我淋的……”

　　艾丽莎有些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矿泉水瓶，皱着眉头目送着柴犬和她的同伴一起推门离开了便利店，打着伞走进了雨夜中。

　　“那孩子的声音……怎么感觉这么像小六？”她喃喃道。

　　“S270-6？他？”大彦吞下嘴里的香肠，“等等，他是哈士奇？”

　　“是啊！”

　　艾丽莎和大彦跑出门时，两只小犬的身影早就已经不见了。

　　“应该不会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大彦的胸口有些闷，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面前这雷雨。

　　“……就算是，我们又能如何呢？把他抓回组织里，让他做一辈子抗病毒酶的培养基吗？”艾丽莎小声说道。

　　大彦默然。

　　两只犬拿着晚饭一边朝着应急实验室走一边吃着。

　　在来到实验楼门口时，大彦和艾丽莎这才发现一切都与平日里不太一样了。平时大门口一直都是一位老先生作为门卫守着，如今却有几个穿着一身黑的犬在左右两侧把守着。他们很像当初在实验区时和大彦一起押送S270-6的大型犬，但是与他们相比看起来凶狠了不少。

　　“腰间的形状，他们配枪了。”大彦小声在艾丽莎耳边说道。

　　艾丽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但从她掏出身份卡给门卫审核时僵硬的动作来看，她也有些慌张。

　　“这两个球是什么？”在使用金属探测器扫描两只犬的衣服时，一位门卫从艾丽莎的大衣口袋中掏出了方才她拧的两个扭蛋问道。

　　“玩具。怎么，没见过幼稚的研究员吗？”艾丽莎回答地不卑不亢，但还是把神经紧绷着的大彦吓了一跳。大彦生怕对方跟当初和自己斗嘴一样把门卫给惹恼了，他俩可就真的一语成谶——活不了多久了。

　　“进去吧。”门卫并没有气恼，将两个扭蛋还给了艾丽莎。

　　回到他们熟悉的走廊里，大彦这才松了口气：“姑奶奶，你真的是吓死我了。”

　　“怎么，不是你说我们是狗尾巴草的吗？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一把火烧了，让他们看看狗尾巴草燃起来是啥样。”艾丽莎白了大彦一眼，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自从他们说要去找博士，请求阻止对S270-6和小五注射病毒的实验后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可是艾丽莎却感觉自己已经辗转了好几天了。

　　累。

　　“我们回来了。”

　　“欢迎回来。”小五在铁笼中站起身子说道。S270-6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睡着，自从他认为自己很快就需要使用自杀的方式以避免自己变成W-5063那样的犬后，心情基本就没有再快活过。小五一直尝试安慰S270-6，但收效甚微。

　　“给你们带了些东西。”大彦说道。艾丽莎将两个扭蛋放进了笼子里。小五一只手抓起一个，随后将那个与S270-6耳朵上的标签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天蓝色扭蛋放到了他的脑袋旁。

　　“怎么突然想着给我们买东西？赫尔曼博士允许吗？”小五虽说嘴上这样问着，爪子倒是完全没想着停下。他的扭蛋里装着一只金毛小狗，若是用力晃荡它，金毛的尾巴还会跟着一起摇摆。

　　“你们的生日。”艾丽莎说。

　　小五一愣。生日？

　　“八月二十一日，不就是后天了。你们从培养仓中出来的那天。”大彦坐在椅子上感叹，“那时候你们连用舌头卷水喝都不会，喝了半天啥也没喝进去。”

　　“我对此抱怀疑态度。”小五哭笑不得的说。随即他的表情重新回归严肃，回头看了看依旧没啥动静的S270-6后他又开口问：“博士那边怎么说？”

　　艾丽莎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吗……”小五感叹，“不过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希望大选之后他们能放S270-6一条生路。”

　　“可能性不太高，不过至少不是没可能。S270-6体内的抗病毒酶也许不足以进行有效的抗病毒剂生产。”大彦说道。

　　“有可能就是好的。”艾丽莎说。两行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我知道，谢谢你。”小五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看向大彦，大彦会意，立刻扶着艾丽莎离开了。实验室熄灯后一切又重归黑暗。

　　“五爷。”

　　“嗯？小六？你醒了？等等……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小五想到刚刚自己和艾丽莎以及大彦聊到的内容，心里不由地有些担心。

　　“十秒之前。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听到。” S270-6打了个哈欠，随后他的视线就被一旁的扭蛋吸引了过去——因为那颗蓝色的扭蛋居然在黑暗的环境下发着淡蓝色的光。

　　“这是……什么？” S270-6好奇地抓了起来，捧在手心观察着。

　　“生日礼物。”小五在听见S270-6说自己啥也没听到后送了口气。

　　“是你给我弄来的吗？刚刚在梦里我好像听到了你把他放在我身边的声音。” S270-6问。

　　“……是的。”小五说谎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希望自己能给S270-6留下一些好印象，尽管这个印象是用撒谎这样不太道德的方式得到的。

　　“嗯，谢谢你。” S270-6笑了笑，拧开了扭蛋，扭蛋中的玩具跟小五的那个截然不同，是一只浑身泛着蓝色荧光的雨燕。

　　“你这个比我那个好看，我那个不会发光。”小五老实地说。

　　“但是你那个更像你呀，我的连犬都不是，是一只鸟儿。” S270-6拿过了小五的金毛小犬，摇了摇他的尾巴。

　　“那要不我们交换？”小五提议道。

　　“好呀，这样我就可以随时把你带在身边了。” S270-6开心地说。

　　“哪里像我了，你五爷是哈士奇。”小五嘴上说地不怎么好听，尾巴倒是一个劲地摇，跟那玩具一模一样。

　　两只小犬从对方手中拿过了彼此的礼物。

　　“五爷，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S270-6突然询问道。

　　“没有。如果非要有的话，我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小五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是啊，大家要是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S270-6喃喃道，“你觉得家人必须有血缘关系吗？”

　　“我不知道，亲爱的。根据我脑子里得到过的信息，家人这个关系似乎就是使用血缘去绑定的。”小五在笼子里躺了下来，用嘴巴将荧光雨燕叼到了一旁，防止S270-6躺下的时候被它硌到。S270-6熟悉地趴到了小五身上。

　　“这么说，那五爷就是我的家人了。五爷说你比我大几毫秒……虽然我现在还是不知道毫秒是几分钟，但是既然比我大，那五爷就是哥哥了，我是弟弟。” S270-6一本正经地跟小五分析着自己的思考。

　　哥哥……吗？

　　小五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一阵悸动，听到这个词的他就好像深埋他dna之中的某些奇特的本能被唤醒了一般感慨。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很开心能做小六的哥哥呢。”小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在努力不让S270-6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

　　“还有大彦叔叔和艾丽莎姐姐……我觉得我们就像家人，我们一直在一起，每天一起度过，看太阳升起和落下，然后再是月亮，然后又是太阳。” S270-6用爪子在半空中画了个小五根本看不出来的半圆，接着用手指的形状模拟太阳和月亮的东升西落。

　　“小六。”小五打断了他。

　　“唔？”

　　S522-5转过身来正视着对方——他蓝色的眼睛在蓝色荧光的衬托下显得更亮了。

　　“艾丽莎女士和大彦叔叔若是听到了这些话他们也会很感动的……还有我，我是说，就是……”他语无伦次地说。

　　你也是我的家人。

　　S270-6好像也看明白了面前的这个大男孩想要说什么，于是他也笑了。

　　这一晚，他们在睡梦中梦到的东西一模一样，但却又大不相同。

　　他们梦见了有彼此的未来。

　　“未来么。这是个很宏大的话题啊。”大彦沉吟道。

　　“是啊，我梦到了未来的小六，未来的艾丽莎女士，当然也有你，未来的大彦叔叔。”小五欢快地说。两人牵着爪子在应急实验室的走廊中走着，但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端倪——平日里可以毫不受阻地在走廊中活动的S522-5此时的脖子和四肢上都穿戴着束缚用具，只不过每个之间还没有被铁链或是绳索绑起来，因此他还能自己下地走路。

　　“……”大彦悲哀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小哈士奇。他突然觉得自己跟对方很像——某种意义上也确实如此，昨天晚上在笼子里时小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S270-6说话，此时的大彦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小五说明自己的心意。

　　兄弟、家人、未来，这些词汇所包含的事物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都太过沉重了。

　　“S270-6知道了吗？关于……最终的结果？”酝酿了许久的语言，大彦最终也只是问出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他应该还不知道。不过依我看，这个秘密也没有保守太久的必要了。今天博士要求你给我穿好束缚用具后再去检查时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小五苦笑着说。

　　在他们来到了那天小五和S270-6曾经偷听到了赫尔曼博士与大彦争吵的那个楼梯间，经过了那扇窗户时，小五看到了树梢上的鸟窝中已经隐隐露出了小鸟的翅膀尖.

　　小哈士奇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对S270-6说的慌：“对不起，大彦叔叔。那个扭蛋我说是我送给小六的了，但是实际上是你和艾丽莎姐姐买的。”

　　“为什么呢？”大彦问。

　　“因为他说我是他的哥哥，我觉得我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哪怕是用说谎的方式——至少在这最后时刻能让他开心。”

　　两只犬沉默地爬楼梯来到了更上方的一层后，小五和大彦停在了一扇与先前他们闯入进去的那黑色大门几乎一模一样的门前。门禁解锁，穿着防护服的艾丽莎出现在了大门的后方。

　　“嘿，小家伙。”她疲惫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艾丽莎女士。”小五回应道。就在他即将踏入那扇门时，大彦突然拉住了他的爪子。

　　大型犬在小哈士奇疑惑的目光中蹲下来与他平视。

　　“小家伙，家人是永恒的，所以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永远记住这点，好吗？不管你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大彦诚恳地说道。

　　S522-5用力地点了点头，艾丽莎覆盖在防护服下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今天只是检查而已，不会有事的。”她牵着小五的爪子走进了黑色大门中。门在大彦的鼻尖前关闭了。

　　艾丽莎说的没错，今天确实只是一次没什么危险的检查。

　　只不过检查的项目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小五哪怕几乎一整天都躺在实验台上也累的慌。

　　等到检查结束、小五从实验台上坐起来时，艾丽莎也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一位面生的研究员将他赶出了大门，他只能一个人回到楼下他们原本生活的楼层。

　　可是在来到那一层后，小五的脚步却鬼使神差般的没有停下。他努力收敛自己的脚步声，继续向下走，居然毫无阻拦地来到了一楼。只不过楼梯自然是立于一楼大厅的正中央的，小五在楼梯转角处稍稍露出脑袋观察了一下大厅的状况就立刻缩了回去。

　　太严密了。他心想。

　　大厅中有数不清的犬在巡逻，他们之中甚至有的压根不屑于将枪械隐藏起来，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握在手上。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小五思考着自己有没有可能就这样偷偷跑掉，只不过随后他就想到了S270-6，艾丽莎和大彦。

　　最好的结局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如今组织只需要一只犬当做培养基用于生产抗病毒剂，至于抗病毒剂是否能支撑塞西利欧赢得大选，大选后是否真的能借着各方势力的支持建造起更多的工厂量产抗病毒剂，这些其实都是未知数。

　　换言之，S522-5一人赴死，便可换取剩下三人的存活。

　　他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丢下自己的家人。

　　回到楼层内，小五远远地就看到了实验室大门上的小窗户内漆黑一片。这个点实验室应该还没熄灯才对，难道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随后他就注意到了，有一道身影正站在门边的阴影中。耳朵上的标签啪啪轻响，那不正是S270-6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呢。

　　“……你怎么出来了？”小五见状立刻跑上前去。S270-6在看到小五回来后立刻伸出爪子和他抱在了一起。

　　“我好担心你，哥哥。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了，我想你想了一整天。” S270-6在小五的怀抱中小声说。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小五揉了揉S270-6的脑袋，“艾丽莎姐姐和大彦叔叔呢？”

　　S270-6收起担忧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则是狡黠一笑。

　　“生日快乐！”小哈士奇推开大门的一瞬间，灯光突然亮起，艾丽莎和大彦各自不同的呼声把小五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大彦——他不仅叫的大声，操作也着实离谱。他用化学试剂配出了像是彩带一样的泡沫生成物，在小五回来的时候直接从试管中喷到了天花板上。艾丽莎头上戴着他们用实验室打印纸和记号笔自己做的生日帽子，还很贴心地给小五和S270-6每人都留了一个。

　　“你们……吓死我了。”小五无奈地笑了，任由艾丽莎把帽子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哎呀，想给你个惊喜嘛。惊喜惊喜，不就得够惊那才带劲。”大彦笑着说，“小六担心了你一整天，所以为了帮他转移注意力，我们就想着能不能布置点什么。”

　　“……谢谢你们。”小五觉得眼眶酸酸的。S270-6紧握着他的爪子，拉着他一起来到了实验台前方。菜依旧是平日里从食堂用餐盘打来的那些，不过全都是肉菜，小五一眼看过去连一根菜叶子都没找到。

　　“对了，我们来碰杯！”艾丽莎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器材架上拿下来了四个玻璃烧杯，又稳稳地在每个里面倒上了几乎一模一样多的清水——他们只有清水可以喝。

　　“干杯！”

　　“哎呀，原来干杯是这种感觉……” S270-6放下烧杯抓起餐盘里的鸡腿咬了一大口。

　　“古时候的犬会用干杯以表达自己的善意，因为酒杯互相碰撞的时候，每个杯子里都会混进其他杯子中的酒，这样可以确保大家没有互相下毒。”大彦解释道。

　　“什么是酒？” S270-6问。

　　“一种不咋好喝的东西，味道就像每天给你抽血前涂在你爪子上的那个透明的、凉凉的液体那样。”艾丽莎说。

　　“那应该确实不咋好喝……”小五今天可是被不间断地涂了一整天。

　　四只犬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聊东聊西，若不是他们此时身在实验室中，手里的杯子还是玻璃烧杯，看起来就真的好像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聚餐一样。

　　何等美好。

　　待到晚饭结束，熄灯时间也已经不远了。S270-6和小五回到了笼子里，艾丽莎和大彦则是将桌子以及餐盘清理干净送回了食堂。

　　等到他们回来时，实验室走廊中的广播突然发出来刺耳的沙沙声，接着便有一个机械声音从中传出：今日宵禁倒计时60秒。

　　“这是什么？”小五皱着眉头问。

　　“听说是赫尔曼博士做的，他加强了应急实验室的各方面管理。”大彦艰难地说。艾丽莎的表情一下子也迷茫了起来，倒计时就好像催命一样，催促他们与两只小犬道别。小五明白他们的意思，但是S270-6还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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