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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无悔,5

小说: 2025-08-29 12:52 5hhhhh 5290 ℃

关氏轻轻叹了口气,“即使人不在,竟连只猫儿也能牵住君心。”

在凉州城外的广袤原野,夕阳下一匹健硕的黑马闪着油光,如同荒原上的一道闪电。燕王娴熟地骑在马背上,与千里马如同一体。

远处的草原、白云、巍峨的雪山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风吹过,在空中摇曳的衣袍,好似翻滚的流云。

而此刻,豫王顾言恕马术不精,正晃晃悠悠的骑着一匹褐色小母马,脸上的紧张清晰可见。夜叉望向他,眼中带着一丝调侃和关心:“小狸奴,不要紧张,母马可不好骑。”见他还是没啥长进,夜叉伸出手臂,意在邀请狸奴与他同骑身下黑色骏马。

豫王踌躇了片刻,但在兄长的鼓励和眼神下,他终于鼓起勇气跃上了马背。狸奴能感受到六哥胸前跳动的心跳,夜叉则环住狸奴的细腰,以确保他的安全。夜叉的呼吸温柔的打在狸奴白皙如玉的脖颈上,让他从脸到脖子都红得似塞外的篝火。

马儿疾驰起来,两人的身影与马合为一体,仿佛是一对塞外的神仙眷侣。马蹄翻起的尘土,与飘起的马鬃,仿佛是边塞亘古不变的歌谣。

“六哥,这就是你说的驰骋如风的感觉吗?”顾言恕的嗓音中满是新奇与兴奋。此时的两人,仿佛忘记了世俗的生活,忘记了外界的纷争,只有眼前苍茫的风景和彼此的陪伴。

燕王轻抖马鞭,黑马仿佛明了他的心意,加速疾驰。风呼啸而过,两人的衣袍翻飞在风中,仿佛是塞外草原上最五彩斑斓的虹霓。夜叉解下了自己的衣袍,高高地挥舞,紧接着狸奴也效仿他,两人将衣袍高高举起,像是在挥舞一面宣告自由的旌旗。狸奴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六哥是最自由的风啊。而我是否也有选择呢?是困在帝京四四方方的宫苑里,还是塞外追着自由的朔风而去呢?”

夜幕即将降临,兄弟二人在马上骑得身体发热,狸奴在骏马上掉转身体,双手环绕夜叉的腰,感受着他强健的躯体与马儿的韵律般的步伐,夜叉感受到狸奴香甜的呼吸在耳边萦绕,手指轻轻勾住自己的腰带,他手中握着的钢枪愈发火烫难耐。他们在马背上燃起了所有的情愫和热烈,享受这并不短暂的疯狂和自由。天地间,只有彼此和身后这片无垠的原野。

漫天星河灿烂,篝火熊熊燃起。夜叉将手放在狸奴胸膛,好像在触摸着他的心跳,突然语气变得调侃起来,“你该多吃些牛羊肉才好,你五哥喜欢这里有肉的。”

小狸奴瞳孔倏忽间猛地放大,原来阿虺也喜欢这样壮实的胸膛啊!他此时正倚靠在夜叉壮硕的胸肌上,感觉像是卧在一块温热的战甲上,坚硬而又有着细腻的质感,带有男人独有的力量感。这触感让小狸奴又生了几分心驰神往,想再和夜叉再战个酣畅,直至夜尽天明。

此刻,狸奴已经有了个好主意,等燕王回京,把他们二人诓到侧殿,锁上殿门,燃上一夜的“春风醉”,看他们能弄出个什么名堂来。他早就觉察到阿虺有时与自己嬉闹,竟邀了窦德妃在窗外观战,以致于她每次见到自己时,脸颊总是如抹了胭脂般的绯红,眼神也总是含羞带怯。故而他也得窥探一次五哥和六哥的秘辛,这才算是扯平了。

豫王顾言恕伫立于铜镜前,镜中所映,是他如朗月入怀般的绝世姿容。狸奴每日用长白山人参煮水沁润肌肤,故而皮肤如婴儿般滑嫩,不显露丝毫沧桑岁月。当他对镜自照,整理如瀑布般的青丝时,却意外发现了其中藏了一缕早生的华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那缕银丝静静地躺在黑发之间,仿佛在感慨时间对青春的无情侵蚀。顾言恕已到而立之年,过去的岁月如梦如幻,却又真真切切地刻印在了他的身体上。

狸奴紧握那缕白发,毫无犹豫的用刀将之剜去,心中五味杂陈,似乎是他这副躯壳在提醒着岁月匆匆不饶人。正当他沉浸在对色衰爱驰的担忧时,豫王府的随从递上一个神秘的瓶罐,“豫王殿下,您让我去寻的秘药,卑职找到了。”

顾言恕扭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接过那瓶罐仔细端详。随从微微颔首,补充道:“殿下,此物名唤息肌丸,据说可以使人的容颜永驻,肌肤紧致,穴若处子。”这随从倒是颇为乖觉,自从杜彻被狸奴安排回豫王府,以观察帝京局势,身边可用的伶俐之人也不多了。

狸奴打开瓶罐,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飘散开来,里头含着成分极重的麝香。他轻轻倒出一颗药丸,将其塞进肚脐眼内,不一会儿便融化入体内,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腹中涌动。他心里想着:“如今有了息肌丸,也不必像从前那般严苛节食。还能有力气将胸膛和腹部肌肉练得更结实些,更显得身姿挺拔,两位哥哥会更喜欢。”

大雍与吐蕃的战火燃烧了整整半年,凉州的兵力也被调集至前线。燕王决定让狸奴留在凉州的大本营,处理一些后勤庶务。数月之间,豫王收到不少昔日司马家旧臣势力在战争中被重用的消息,其中崔家的几个子侄立下了不少战功。

顾言悉作为一名出色的战将,自然是身先士卒,他的身影频繁出现在最危险的战线上,他与敌军在狼烟和血雨中厮杀,衣甲上的血迹是他战斗的勋章。

乌海城是如今两国交战争夺的战略要地,它是沙漠之中沿湖泊而建起的绿洲城,宛如一颗镶嵌在漫漫黄沙上的翡翠。湖泊清澈,反射着天空的蓝,给了四周沙漠里的人们丝丝生机。经过数月的惨烈战斗,大雍军队终于攻下了这座孤城。战事虽然胜利,却也导致粮草几近耗尽。战士们面临着饥饿的威胁,急需补给。

顾言恕每晚独坐凉州城楼,远眺北方,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六哥顾言悉的安危,想念着二人在城外策马扬鞭的潇洒日子。狸奴得知大雍军队攻下乌海城后,瞬间欣喜若狂,而被告知粮草告急的消息后,内心又焦急不已。

他知道这次的补给对于前线的军队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如果粮草延误,可能会影响到前线的战局,更影响到夜叉的安全。于是,他决定自作主张,亲自组织一队运粮队伍前往乌海城。

狸奴听从沙漠商队的建议,利用夜间的时间行进,以避开日间的烈日与沙尘,一位行商经验丰富的商贾分享了一条较为秘密的捷径,这条路虽然险峻,但却能大大缩短行程。经过数日的跋涉,乌海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他们眼前。

乌海城城墙下,晨露未晞。夜叉得知是狸奴亲自送来的粮草,立即骑马出城迎接。两人遥遥相望,彼此的目光相接,恍若“银汉迢迢暗度”。那缕焦灼的牵挂和深沉的担忧,从二人深邃的眼眸中溢出。悱恻情丝,似流星般一刹那划过天际,消散在无垠的沙丘的尽头。

比起军事上的识见,顾言恕显然对异域风土人情更感兴趣。乌海城位于沙漠腹地,是由吐蕃人在数百年前建立的古城,这里曾是他们与中原、中亚各地的商贸中心。如今它是吐蕃帝国在乌兰布和大沙漠中重要的军事前哨,其城墙由黄色的泥土和石块筑成,夯实而稳固的伫立在风沙之中,以抵御外来侵略和沙暴的侵袭。城门雄伟壮阔,上面饰有印度教与佛教图腾;城墙上,随处可见矗立的木制哨楼,守卫们身穿赤霄战袍,手持长弓,警觉地注视着远方。

城内,房屋的建筑风格受到了印度和吐蕃文化的深厚影响。低矮的土屋,屋顶呈圆拱形,使屋内在炎热的夏日仍然凉爽。市集曾是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方,各种各样的货物在这里汇聚。旅者可以看到来自中原的丝绸、瓷器,中亚的香料和宝石,还有当地特有的羊毛和牛皮。

城市的中心是一座极壮观印度教寺庙,塔顶覆盖着金箔,闪闪发光,映衬着深蓝的天空,与四周的金黄沙丘形成鲜明的对比。听说寺里有尊历经百年的湿婆神像,狸奴便趁夜叉军务不忙时将他拉来一观。

一进门,狸奴就被这尊巨大的湿婆神像深深吸引。湿婆神像高耸在寺庙的主殿之中,其外形异常庄重而美丽,两眼中仿佛闪烁着深沉的智慧。神像身材高大,四臂张开,手中分别持有斧头、鹿和眼镜蛇,一手施无畏手印,一脚提起,作自在坐姿。湿婆被认为是掌管性力和破坏的神,也是许多番邦人崇拜的对象。

狸奴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神像,然后轻轻地说:“听三哥说起过,印度人的神像中不少是根据人们欢愉时的身姿设计而成。”

夜叉闻言,心跳稍微加速了一下,他轻轻地挪了一小步,与狸奴的肩膀几乎接触。他假装不经意地看了那尊神像一眼,然后回过头说,“狸奴,你懂的不少啊。”

夜叉的手背不经意地轻轻碰触到狸奴的手背,令小狸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有些羞涩地说:“六哥,见笑了。”

湿婆神像前,小狸奴毫无羞臊之意的扯落身上衣裤,他那纤细的腰身恰似杨柳在风中轻摇,与宽阔的肩膀形成鲜明对比,为他那男子汉的身形增添了一丝柔美的线条。与数月前不同,如今他有了明显可见的胸肌与腹肌,宛如异邦雕塑中神祇的形象。狸奴身体之美令夜叉目不转睛,他此时只觉得身下的缚袴又紧又窄小,勒得他面红耳赤,好不自在,忙一股脑儿把身上战甲衣袍尽数脱下。

这兄弟二人是从来不信什么神佛报应的,如今这庙中只有他们二人,眼前湿婆神像肃穆威严,反而更加了二人几分意趣。

此时的夜叉卧在神像前,手中寒芒四射的长枪直指天空。狸奴知晓些瑜伽动作,打算实践一二,毕竟瑜伽本就是古印度相爱之人交心时的一种姿势。狸奴俯下身子,用力抱住夜叉的脖子,两人朱唇相贴,将兄弟间急促的呼吸联结在一起,顾言恕如观音一般稳坐在莲台之上,颇有几分普度众生的慈悲相。

两人仿佛已经超脱于俗世,只沉醉于彼此之间的浓情蜜意。在即将飞升九霄云外时,小狸奴因一时找不到支撑将手压在湿婆神像空着的那只手上,立刻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条密道竟在神像背后显现出来。

密道内的空气带有一丝潮湿和冰冷,走在前头的夜叉小心地照亮前方,狸奴将火折子递给他,自己则双手小心地探索着身边的墙壁。

随着两人的深入,密道越来越狭窄,到了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的地步,密道也似乎没有尽头,仿佛能永无止境的走下去。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两人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是冰冷潮湿,而是温热且干燥。顾言悉停下脚步,望向前方,只见油灯的光亮逐渐被一种微弱的日光取代。

狸奴轻轻拉住六哥的手臂,示意他小心前行。随着两人的接近,日光逐渐明亮起来。最终,他们到达了密道的尽头,面前是一处通向沙丘的出口。两人从密道中出来,眼前是一片金黄的沙漠,而他们所站的地方,正是乌海城西南方向最高的那座沙丘之巅。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乌海城,还能远眺到南方的灵武。

站在沙丘之巅,乌海城的壮观景色全然展现在顾言恕和顾言悉的眼前。浩瀚沙漠如金色的地毯铺开,而在这金色的中心,一片碧绿的绿洲犹如一颗明珠镶嵌其中。乌海城的中心是那片碧波浩渺的湖泊,湖水犹如从天空中坠落凡间的补天宝石,波光粼粼。这种天地之间的奇景,仿佛能触发人的心灵共鸣,兄弟二人被这美景震撼得心神摇曳,两人的身体犹如两颗被磁场牵引的铁砂。

狸奴环顾四周,感叹道:“没想到这神像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密道。”

夜叉点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必须小心防备,以免密道被敌军利用。”

旬月之后,赤霄军主力向北攻下临戎,乌海城在临戎和灵武之间,两地可以互为援引保乌海不失。乌海城又是沙漠中的孤城,难以存粮固守,因此顾言悉将手下射声军主力调往灵武防备东北方的吐蕃军。

此时乌海城内只有留有八百赤霄步兵守城,燕王每日率斥候探吐蕃虚实,留狸奴在城中雇佣匠人修建防御工事。

月已高挂,乌海城沐浴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中,城墙上的守军正和平常一样值班换岗,然而,吐蕃已悄无声息地集结了五千精锐铁骑,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从桌子山的阴影里涌出。他们身披黑色战袍,骑乘着黑色战马,像一道黑色的风暴绕道桌子山后奔腾而下。他们疾驰的蹄声被夜色和狂风所掩盖,直至接近乌海城时,守军才惊觉。

乌海城的哨兵急忙吹响了警戒号角,士兵们纷纷披甲持盾,跑上城墙。可是,当他们站稳脚跟,眼前的场景已令他们胆寒:整个地平线上都是铁骑的黑影,他们像潮水般涌来,声势浩大。城内的守军迅速集结,箭矢、火油、巨石一一准备好。但吐蕃铁骑的攻势凶猛,一时间乌海城的防线出现了松动。

箭雨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射向城墙上的守军。吐蕃铁骑举起手中的巨型战斧,冲击乌海城要塞的守军。城门和要塞在连续的猛攻下摇摇欲坠,每一次的猛攻都仿佛带有一股能撕裂天地的力量。

燕王顾言悉忙于部署阵型,此刻鼓声、角声此起彼伏。他在如此危机关头都展现出了出色的战场勇气和指挥才能,但他也深知,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让乌海城的形势岌岌可危。面对数量众多,且训练有素的吐蕃铁骑,乌海城的守军似乎已陷入了不利的局面。尽管战况惨烈,乌海城内的赤霄士兵们并没有放弃,他们用身体堆砌成的防线,与吐蕃铁骑展开了惨烈的浴血奋战,一时间刀光剑影,战火纷飞。

夜叉虽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之时,但他那不会半点武艺的七弟在城中留着只能等死。他布置好眼前的军务,便将狸奴唤来,想劝他从湿婆神像后的密道逃脱,只要能回到灵武就能召集射声军反攻乌海城。

“六哥,狸奴实在害怕,只求六哥送我一程。”狸奴此时身子似乎在不住的发抖,惊恐的面容如一头受惊的小鹿。

顾言悉对狸奴战时如此失态有些无奈和失望,只得令姚将军暂代指挥之职,想着用半炷香工夫将狸奴送入密道再说。可当自己被狸奴从背后猛然推入密道中时,他才晓得那个惊惶无措的弟弟心中早已经有了成算。

顾言恕手持长剑将神像之手毅然斩下时,密道石门轰然落下,他蓦地意识到顾家儿郎血液里的果毅狠绝不只属于他的兄长们。

“六哥快走,快去灵武罢!”狸奴隔着石门劝夜叉,“若有你领兵回援,还有一线生机。”

“傻子!若我此时走了,乌海城只会更快失陷,你的命还要不要!”夜叉在密道中大声怒吼着,踢打着面前这个无论如何也抬不起的沉重石门。

有石门相阻拦,夜叉并不能看见狸奴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七弟顾言恕冷然说道:“此刻起,我就是射声军主帅顾言悉,自当与前线将士们共死生。”

顾言恕矗立在燕王的营帐中,他深知此时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为了更好地指挥军队,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刺破了自己的手掌,任由血液自掌心缓缓流出。他低头微闭上双眼,然后将血液抹在自己如朗月般无瑕的脸上。鲜血与皮肤的碰撞,让他俊逸出尘的脸庞上出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壮感。接着,他戴上了一副由精铁锻造而成的面具,一时间,城中对燕王不十分熟悉的赤霄军士,几乎无人能辨出两人的不同。而姚屹将军此时明白狸奴一番苦心,自然不会戳破他近乎全是破绽的演技。

顾言恕知道自己不通排兵布阵,但有一点他还记得,杜彻返京前总是彻夜讲起自己读的兵书战法:“若是敌我兵力悬殊,且到了绝境之时,用火攻还有能玉石俱焚的希望”。他传令给赤霄军残余的守军将火油倾倒在乌海城各处,再铺上硝石、稻草和树枝。

吐蕃铁骑攻破城防,如洪水般涌入,犹如入无人之境。就在他们自以为可以轻松拿下城池的时候,许多道火星从城中土屋中飞出,与火油和硝石接触的瞬间,整个乌海城仿佛变成了地狱的火海。火焰像怒放的赤莲,瞬间将一切吞没。吐蕃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攻打得措手不及,纷纷惊叫和逃散,但火势已然无法控制。许多吐蕃铁骑被困在火中,他们的叫喊声和马嘶声混杂在一起,撕裂了夜的寂静。

城内烈火如龙,蜿蜒盘旋。高高的火焰凌空腾起,仿佛要触及那深蓝的穹顶。街市上的千年老树,历经百年风霜的市集,都在这场火龙的狂舞中化为灰烬。顾言恕站在瞭望台上,面色凝重地俯视着熊熊火焰吞噬的乌海城。心境亦如焦土般沉重,但他深知只有如此,才有可能让死局仍有一线生机。

正徽四年夏,前线传来豫王顾言恕殉国的噩耗,在帝京的炎炎夏日里,仿佛生出几分透骨的寒凉之意。

两仪殿内,顾言懋的身影愈发孤寂,他为了力行节俭,只留了一盏孤灯摇曳,如置身于深邃幽微的暗渊中。每当笔尖在纸面上留下痕迹,都仿佛刺破了那层沉闷的寂静,又好像在他的心上划过几道,顾言懋默默了良久,才写下“光烈”二字作为七弟的谥号,然后继续浏览着面前那厚重的奏折。

耳边回响起的是“乌海城早已被焚成焦土”,“豫王为了掩护燕王回灵武,身着兄长服饰纵马出城,吸引敌军火力”,“死在乱军之中,连尸首无法寻回”。

啊……连尸身都无法寻回啊!那个曾把自己的身体呵护得如珠如宝的傻弟弟啊!

“狸奴,你再也回不了帝京了吗?”阿虺神色平静的喃喃道。

他看着窗外夏夜里的盈盈月光,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被平南夫人毒打,锁进库房不给饭食,他也是这样淡然的望着窗外月光,记起先生教的一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冷月清辉里,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他知道他要护着自己,护着家人,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

他放下手中的奏疏,坐上轿辇去长乐宫。朝政繁忙,他许久没去探望母亲了。

如今早已不是梨花开放的时节,一路上枝桠都是光秃秃的,他却仿佛看见了溶溶的月光洒落在庭院的梨花上。

姚太后对他的到来很是意外,“阿虺你来啦,怎么不见夜叉和狸奴呢?”太医说自从瀛洲公主和姚婕妤早逝,她因伤心过度伤了心脉,所以记忆是极度恍惚的,时而活在昨日,时而活在经年之前。

太后让侍女端上自己做的栗子糕,阿虺尝了一口只觉甜到发腻,应该是记忆迷乱下加了好几次糖。顾言懋不动声色的吃下了一碟栗子糕,并且宽慰母亲做的味道极香甜可口。

“你这孩子,吃得也太不客气了,怎么不给两个弟弟留点?”姚念波脸上似有嗔怪之意,“你看夜叉吃得时候就安安静静的,狸奴就更懂事了,他自己吃得少反而笑着看你把他的份儿也吃了。”

“母后,以后别提狸奴了好不好?他再也…”顾言懋似有些不忍心往下说了,向母亲行了礼,云淡风轻的起身离开。

正徽四年十月,宫人都意识到关皇后已经彻底失宠了,这半年里哪怕是只是象征性的陪伴,阿虺也不愿再去见她一面了。

月圆之夜,顾言懋去看望了窦德妃和她抚养的二公主顾如璋,看到公主茁壮成长很是欣慰,如今她已经可以奶声奶气的喊他“父亲”了。

可公主最喜欢的是追着雪狮子满殿跑,当年稚嫩可爱的小白猫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矫健的大猫,它的蓝眼睛变得更加深邃,身上的雪白毛发在月华下闪着光泽,走路的时候,每一步都充满了“捕鼠能手”的自信。

十六日,他实在没法呆在窦德妃的披香殿,转而去了霍昭媛的椒风殿。霍氏是新晋宫妃中最伶俐得宠的,也是新人中第一个晋封九嫔的。

深秋时节,夜里一阵秋风吹过,吹动窗棂上残留的红叶,微微作响。顾言懋坐在琴前,指尖在琴弦之上徘徊,却没有弹出一曲。

倏忽间,一阵香风袭来,像春日初开的梨花,清雅淡然。顾言懋微微皱眉,他很确定此时不是梨花绽放的季节,可他沉浸在这份香气中,仿佛看见梨树下,梨花如雪,在风中翩翩起舞。

"这是……" 皇帝的眼中满是疑惑。

霍氏轻轻走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香炉,香炉上缭绕的是淡淡的烟雾,犹如薄纱般的梨院烟雨。她微笑道:“这是龙涎香与梨花花蕊调和而成的奇香。本是为了助皇上驱走秋日冷寂之感,却不想勾起您的思绪万千。”

顾言懋看着她,眼中的情感复杂而深邃,"你的心思倒是奇巧,这香是古书上有的吗?"

霍昭媛莞尔一笑,却轻轻摇摇头,“这是妾身自己制的方子,名唤‘少年游’。”

香炉中的“少年游”气息愈发馥郁,而那香味闻起来,竟然有一种香甜如蜜的感觉,似是有几分少年人恋情的滋味。

霍氏温顺的躺在皇帝的膝盖上,却感到一滴泪落在自己脸上,她听见耳边是她的丈夫温柔的一声叹息,“朕恍惚间记得是谁的生辰,奈何……”

当顾言悉红着眼眶,克制住全身的颤栗,用手揭开眼前沾满血渍的羊皮毡子时,映入眼帘的是狸奴诱人的小麦色肌肤,日光照耀在他如无瑕玉璧的胴体上,看起来是那样健康阳光,早已和之前皎洁如玉的肤色完全不同。

夜叉望着狸奴那如秋水般柔情的双眼,见他眼角泛起了一丝俏皮的笑意,对着自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泪从顾言悉的眼中滑落,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觉得这一刻的眼前人,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又如此的遥远,如同流星将要消逝于夜空。

夜叉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狸奴的脸颊,感受他身体最真实的温度。当确认这小子是真的活着时,瞬间怒从心起,他抬起拳头,忍着全身的颤抖,重重地打在了顾言恕的脸上。

“你还知道要回来?” 顾言悉几乎是咆哮出这句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怒火,但也夹杂着无法言说的喜悦和痛苦。“这两个月,我为了找你这臭小子,几乎屠光了边境上所有吐蕃营寨。”他气喘吁吁,手背的青筋跃动,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慢慢松开。他看着顾言恕,眼里全是复杂的情感,像是绝望、欣喜、愤怒和释然在同一时刻碰撞,最终却都化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这一刻,他只想确保狸奴是真的在这里,是真的活着。

顾言恕轻轻触摸了下被顾言悉重拳打出的红肿印记,眼神带着些许玩味和无辜,"六哥,你也别怪我。那夜乌海城一片火海,姚将军虽身负重伤,仍纵马冲出吐蕃兵的围攻,护我逃出生天。他身上已被敌人的刀剑刺出了多道血口,性命垂危,就连坐骑也被弩箭射穿了腿。"

顾言恕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回忆起那夜的惨状仍让他心有余悸。“在沙漠里,我只能用粗糙的羊皮毡子将他紧紧包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尸身拖过一座又一座沙丘。风砂那般猛烈,脚下的沙热得能烫伤人,但我不能停下。整整走了十多天,才终于遇到了一支西域的商队,得以喘息片刻。”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刺进夜叉的心,让他深刻体会到狸奴在那艰难时刻的无助与绝望。他紧紧抱住心心念念的小狸奴,那些灼心的担忧和无言的爱意都融化在这紧紧的怀抱中。

夜叉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在狸奴的头发中,他可以闻到沙尘、血腥,还有那属于狸奴特有的淡淡体香。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这两个月,我每天都活在地狱里,生怕再也寻不到你了。”

狸奴把手轻轻地搭在顾言悉的后背上,仿佛能感受到他背后蓄满的强烈情感。"六哥,其实我也怕极了,沙漠里的寒夜安静到骇人,我那时多想有你在身边。”两人的身体紧紧相依,心脏的跳动声和均匀的呼吸声混为一体,宁静而又激烈。

“那你为何要弄成这副样子回来?”夜叉温柔的将狸奴搂在怀里,但神情中仍有些许不解。

"因为我想长长久久的陪伴在六哥身边,所以豫王顾言恕只能是在沙场殉国了。" 狸奴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或避讳,仿佛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一切都已决定。

“什么?”夜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震惊,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情感。

顾言恕微微低头,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我曾以为自己在乎的是权力荣宠,但终究内心深处的感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日神像前,我心中便早早生了一念:只愿和六哥能朝夕相见,旁的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不知六哥是否容得下我这样的庸才当个帐下小吏?”他微微低头,仿佛是在等待夜叉的回应。

夜叉轻轻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顾言恕一眼:“边塞苦寒,不似帝京奢靡繁华,我原先以为你吃不得这些苦楚。”

顾言恕眼里透出几分调皮的光芒,笑着说道:“都道是‘有情饮水饱’,何况我的好六哥怎会舍得让我吃苦呢?”

顾言悉眼神愈发温柔了些,略显忧心的问道:“你当真要弃绝前尘往事吗?”

顾言恕眼神坦然,却略显伤感:“当真。只是委屈了玉壶和姨妃;还有杜司马当真不世之材,六哥若能启用他,定能有助大雍平定边患。”

燕王的目光微微闪烁,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我是说五哥。”

狸奴轻轻一笑,但笑容里透露出一丝释然:“‘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懂他身为帝王的无奈和苦心,但我也自知在他心中地位其实还不如你。也许豫王故去一两年,他也就淡了。对阿虺这般明君英主来说,不会只眷恋往昔,自会以来日为重。”

射声军主帅帐下幕僚“李庐”日常的一天从侍奉燕王殿下起床开始。军中不能有女眷侍婢,更何况燕王正妃是吐蕃皇室贵女,她虽常年居住在帝京的燕王府,受吐蕃战事牵连形同软禁,但也容不得丈夫身边有莺莺燕燕存在。故而燕王近身伺候的只有年轻的军士,这位“李庐”便是顾言悉帐中幕僚,因姿容绝世、侍奉勤谨颇得燕王殿下青睐。他父母早亡,孤身投军,身边亲近的战友也都死于乌海城血战,虽无品无级,但军中将士皆钦服其当日血战吐蕃铁骑的胆魄。

顾言恕还在逐渐习惯“李庐”这个新身份,其中一条便是要起早床,甚至要比夜叉还要早,好侍候他晨起练武。他琢磨了一天终于想出来个法子——戌时就寝加上睡前饮下大量的水,这样就能靠起夜的原始冲动让自己醒过来。但如此一来他睡前暖床的任务就干得差强人意了,凉州一旦过了夏天夜里便极为寒凉,燕王帐中虽常年设有暖炉,床上铺着厚羊裘,但为了让殿下入睡时床铺温暖,会让身热体健的年轻士兵洗净身子卧在床上半个时辰。燕王忙完军务回到帐中,本来应该暖完床就默默退下的小狸奴竟四仰八叉的在羊裘上睡熟了,身上衣衫尽褪,浑圆结实的嫩尻从被衾中露出来,看得夜叉血气上涌。他看着弟弟睡得这样香甜,还是压制住了内心的猛兽,脱去衣甲战袍将小狸奴搂在怀里,只是免不了手握长枪顶了他一夜。

待到四更天,小狸奴被尿意憋醒了,发现夜叉还搂着自己睡得正香呢。他的任务是让主帅不反感的情况下唤他起床练武,只思考了一刹那,狸奴便留意到六哥一直紧握在手的枪杆子。身为幕僚,替主帅清理武器也是职责所在,如此既能将六哥温柔的唤起来,又能帮他养护长枪,一举两得自然是好。

可惜狸奴手边没个趁手的工具,只能用自己的朱唇皓齿帮六哥滋养长枪,毕竟再厉害的钢枪也怕遇上暖热又灵巧的温柔乡,连着被缴了两次械。顾言恕满面绯红的吞咽下口中的精华,正打算再来一次,夜叉终于不再装睡,利索的翻身起床,微有嗔怒之意,“要是每天早上都像你这样,我哪还有精神练武?”

“好哥哥,你饶了我这遭罢。狸奴以后不敢了。”狸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微的羞红,像是初春的桃花点缀在白雪之上,微微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波光,轻声细语地对夜叉说出那句乞求饶恕的话,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八尺巨猫,希望得到主人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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