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师尊。”柳清歌突然俯首作揖。

沈清秋连忙跟着一起低头做了个揖，直到柳清歌直起身子走了进去，沈清秋才忙不迭地跟上。

这就是柳清歌的师尊无为长老吗？

一位男子身着白衣，一头白发，容貌却是中年模样。他个子并不算高，但依旧难掩眉宇中的英气。

柳清歌妍若好女，他师尊倒是个白发飘飘也难掩英俊的人。

只是这纤尘不染的气质，倒是确实和柳清歌如出一辙。

不过下一秒，沈清秋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真是瞎了眼才能觉得柳清歌这师父气质清纯。

这简直就是个脑回路清奇的污妖王！！

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纯情处男徒弟的！

“听闻沈峰主早上晕倒了，这是有喜了吗？”

无为长老难掩激动之情，几步走到沈清秋面前看着沈清秋的腰问道。

沈清秋下意识顺着无为长老炽热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窄腰，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肚子，蹙着眉头沉吟道：“没有啊……”

在一个女人的“嗤嗤”笑声中，沈清秋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个男人本来就不可能怀孕这个事实。

“碰！”

沈清秋一巴掌拍在自己无辜的脑门儿上，然后立刻龇牙咧嘴地缩回了手。

他就想问问，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做出如此智障发言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太羞耻了！！！简直比公开表白还要羞耻！！！

于是在乾坤阁一众长老峰主面前，向来风度翩翩的B-King清静峰沈峰主以扇掩面羞愧地喊道：“长老我是个男的！您误会了！”

我就是被你徒弟睡个八百遍我也是个男的！有什么喜？喜什么喜！！柳清歌你他妈居然一言不发还偷着乐！

弱小、可怜但暴躁的清静峰峰主从手指的缝隙中无力地瞟了一眼柳清歌，结果发现这人虽然一脸严肃、正经听训，却正在非常努力地抿着嘴试图不笑出声，随即立刻回过味来，敢情这货居然也跟着众人一起消遣自己，顿时感觉自己这个清静峰峰主快干不下去了。

还听到岳清源在边上小声说：“齐师妹，别笑了！这么多人呢！控制一下！”

对掌门师兄而言，今日也是在为苍穹山派风评头痛的一天呢……

紧接着就是半秒的沉默后，齐清萋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发出神似鸭子叫一样的笑声。

沈清秋默默后退了几步，躲开齐清萋在自己耳边的狂轰乱炸，一时无言以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拿脚趾头给苍穹山抠出一个鸭子养殖基地了。

齐清萋这么高冷的御姐为什么笑起来简直跟鸭子出笼一样。

沈清秋在内心默默吐槽了一下齐清萋这个魔性的笑声，才觉得自己没那么尴尬了。

尚清华“嘿嘿”一笑，正要耍贱挤兑黄瓜兄几句，一偏头，却突然看见柳巨巨竟然在笑。

柳清歌虽然不常笑，可对自己人不怎么端着，笑一笑也没什么稀奇，可他微笑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沈清秋，就好像眼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他眼角微微弯起，眼睛里好像碎了一把薄薄的光，居然前所未有的温润了起来。

尚清华：“……”

他看了看沈清秋，又看了看柳清歌，明察秋毫了一番，认为自己再看下去可能要长针眼，左摇右晃地坐定，心道：“一觉醒过来，旁边都换了天地了，娘的！”

齐清萋这一突然沉默，就显得有些冷场，现场陷入了迷之尴尬。

直到无为长老“嘿嘿”笑了两声，把沈清秋捂着脸的手拉了下来在手里仔细抚摸了会。沈清秋僵在原地不敢动，侧头看向柳清歌，一双楚楚可怜迫切希望他解围的眼神却只换来柳清歌继续忍俊不禁的嘴角。

沈清秋：“……”

什么叫做“养个师弟不如狗”，他如今算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原装版沈清秋和柳清歌能落个同门相残的结局，看起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沈清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赶紧落荒而逃还是先收拾自己师弟，只听无为长老又笑着雪上加霜道：“男的怎么就不能生，又不是没有先例。修道之人何必拘泥于凡人成见。”

沈清秋单手撑头，面容扭曲，尴尬全往肚里咽。

我操了，最近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着？怎么天天都在上演如何社死的一百种方式？不！这个话题不能再展开了！能不能生的我也不生！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要不是环视一周发现几位峰主长老正齐聚一堂，沈清秋简直想抽出修雅御剑光速把柳清歌拖回家。

太可怕了，堪比过年吃饭家长催婚……你那么想让你那徒弟有个孩子你咋不找齐清萋你找我干嘛啊？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我好歹也是个带把的！苍穹山派这种像开玩笑一般的催生传统，绝对不能再流毒下去！

沈清秋板起脸，试着挽回一点颜面，开口打断了这位抱崽心切的师父。

“长老，清秋身体不适……”

他可太害怕这师父下一句就是“我有个xx功法”，“我有个xx秘方”，“你们三年抱两”。

“嗨呀，柳清歌！”无为长老撇了一眼身边憋笑许久的徒弟，总算是松开了沈清秋的两手，故意拖长了声音，感叹一声，道，“好好照顾清秋。真是新开荤的小年轻下手没轻没重的，在洞里我就看你把人家弄得哭了半天，听说昨日你也不消停？哎呀柳清歌我跟你说……”

苍穹众人：？！？！？！好大一口狗粮

此言一出，苍穹山派诸位峰主长老才彻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皆是一副真心实意大受震撼的表情，个个如遭雷击，表情有一霎间的空白。

修仙之人，结个道侣其实真不算什么，同性道侣虽然少见但也不算伤天害理，问题是道侣双方其中一人是被苍穹山所有人怀疑性冷淡多年的柳清歌，这就活像小白兔忽然大口吃肉一样离谱，整个乾坤阁瞬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尴尬。

齐清萋强自咬住嘴里的肉忍住笑，搭戏道：“无为长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您老人家给我们大家伙儿讲讲呗！”

一片鸦雀无声。只有无为长老兴致勃勃、老当益壮的声音响彻。

社死金句频出，沈清秋已经彻彻底底无地自容。

卧槽，老子的老脸还要不要了？无为长老你是魔鬼吗？！？！？！

短短一炷香时间，沈清秋自行尴尬，柳清歌默默憋笑，一屋子人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戏，而无为长老则仿佛打了鸡血受了刺激一般，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滔滔不绝的碎嘴子，絮絮叨叨指着柳清歌不靠谱地说了半天，实在的内容少，主要目的是为了起哄。

沈清秋有种被当众捉奸的羞耻感……而且捉了他的人还很没眼色，没完没了地围观。

他瞬间觉得自己有点不想活了。

齐清萋好不容易抱着肚子忍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这会儿又开始鸭子笑了。

沈清秋实在忍受不了四面八方火辣辣的视线，只苦于没有地缝让他钻。

完了。

柳清歌这师父这张嘴大概拿出去也是能讲评书的水平。

再加上个齐清萋转述。

以仙姝峰的八卦能力估计明天全苍穹山派都会开始议论柳清歌不但不是性冷淡还是个金枪不倒还能把清静峰峰主弄哭的战神。

可能还会附带仙姝峰女修连夜集体嗑瓜子脑补出来的《夜战灵犀洞》剧本。

无为长老一嘴神功，一屋子峰主长老全部被他聒噪得想要跑路，直到岳清源似乎终于听不下去了，向他使了个眼色，这老头子才总算是放过了沈清秋，悠悠道了句：“柳清歌你给我把人扶到屏风后面榻上歇着，伺候好了你给我滚回来开会。”

柳清歌嘴角就一直没下来过，直到自己师尊让他先扶人进去时才回过神来，认真地“嗯”了一下。

……

认真地！！！“嗯”了一下！！！

沈清秋很想再给自己的脑门儿来上一下，然而爪子伸到一半愣是又生生收了回去。

……淡定淡定，真要打上去了疼的还是自己。

于是当柳清歌刚把手扶到沈清秋腰上，立刻就被火没地方撒的沈清秋毫无预兆地拿扇子头狠狠地敲了一下。

扇子柄是竹子做的，抽人很疼，柳清歌立马收回了手，不解地看着他。

柳清歌你这个无口男！你说两句话口水能噎死你吗！让你看戏，看我抽不死你！

沈清秋满心窝囊，一肚子无名火没地撒，气不打一处来地瞪了柳清歌一眼：“看什么看，不许看！”

柳清歌忙从善如流地低下了头——要是他没笑，大概能显得真挚些。

沈清秋凄惶地发现自己的尊严是彻底挽救不回来了，于是悲愤地将柳清歌远远摔下，自己头也不回地就往屏风那边疾步走去。

柳清歌站在那看着沈清秋一步步走远，无为长老踮起脚尖拧了下自己那徒弟的耳朵，在耳边小声骂道：“愣着做甚？还不跟上去？生气了看不出来吗？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柳清歌你胆子真是肥了。”

柳清歌立马低头，抿着嘴唇还是不吭声。长老手一松他就快步走向沈清秋。

沈清秋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见柳清歌向自己走过来，立刻摩拳擦掌地——用手指把人扒拉到一边。

柳清歌悄悄凑过去，低声道：“你消消气。”

沈清秋默不作声地甩开他的手。

柳清歌一贯只会牙尖嘴利地损人，不会油嘴滑舌地哄人，又好笑又无奈地看了他一阵，便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沈清秋的手。

再次被甩开。

柳清歌果如他自己所说，锲而不舍，再次拢过他手背。

沈清秋还想故技重施，结果被柳清歌一手牢牢握住，只能老老实实被搂腰扶到屏风后的一张贵妃塌上。

沈清秋躺到那榻上，柳清歌顺势俯下身子趁其不备偷偷亲了一口。等沈清秋反应过来捏紧扇子又想敲人的时候，柳清歌早就几步走到屏风外了。

沈清秋只好把扇子的褶子狠狠捏了一遍，在塌上蜷着身子，抱着个扇子盯着屏风发呆。

屏风是十二扇紫檀木镶了些玉石点缀，每一扇都雕刻了山水画。

沈清秋歪着头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靠左第二个是清静峰的全景。

毕竟只缘身在此山中，他天天在清静峰里处理各种事务，偶尔下山也是匆匆忙忙，哪来的闲心从远处观赏清静峰全景呢？

沈清秋恍然大悟，细细看了一遍十二扇屏风上浮雕的山水图景，原来是按着排名画的十二峰远观图。

这一定是清静峰原主儿，沈清秋他师尊亲手刻的！

清静峰主人一向附庸风雅，上一任峰主更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六艺俱全的风雅之士，人语“丰神俊朗”。以他老人家的才华天赋，几展屏风算什么，想来若铺下百尺长卷，泼墨挥毫，苍穹山嶙峋十二峰他也能一点儿不差地呈现在宣纸之上。只可惜他人去世得早，沈清秋都来不及央他这位名义师尊给自己新做的扇面题个词作副画……

沈清秋起了身，想下榻仔细瞧瞧每扇屏风上题的一行小字写了什么，结果刚一起身，就听见屏风另一侧有人说什么“该罚”“确实过分”“有伤风化”。

沈清秋虽有心要继续鉴赏屏风，但看外面气氛不对，抓耳挠腮地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纠结一秒，还是怕柳清歌吃亏，瞬间又悄无声息地躺了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屏风，捏着扇子竖起了耳朵。

果然，灵犀洞里双修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违纪行为已经让柳清歌被几位长老训了个体无完肤。

直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开口道：“诸位且听我一句，灵犀洞禁令十九条里并没有禁止双修这一条。下不为例。”

现在还能这样为柳清歌说话的人，除了从头到尾一直姨母笑的无为长老还有谁呢。果然哪家的师尊都是护犊子的。

无为长老的声线很有特点，低沉而富有磁性，沈清秋听过几次便记得很清。

瞬间就有人铿锵有力地反驳道：“这还需要写到禁令里吗？你百战峰的脸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全天下就是十岁孩子都知道的礼义廉耻你徒弟三十多了不懂是吗？要我说，你这徒弟就是当年你管教不严，年纪轻轻做个峰主也不讲德行，迟早上行下效，带坏整个门派！”

接着便是几个声音附和道：“该罚！”“罚他山门跪一个月”“峰主也得罚”“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本来张牙舞爪决定回去一定要抽死柳清歌的沈清秋刚一凝神，纷纷扬扬一堆话就撞进了耳朵，顷刻就把他的满腔怒火撞成了一把飞灰。

？不行，绝对不行。要罚，那也连着我沈清秋一起。话说得难听就罢了，罚柳清歌做甚？

我去坦白，都是我勾引在先，罚我一个便是。

大不了问系统拿爽度买个减轻责罚……

到了这节骨眼儿，也由不得他深思了。沈清秋“腾”地从塌上翻了下来，几个大步已经走到屏风边，就听见柳清歌大喊了一声“师尊”！

随后便是一声暴喝，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惨叫与兵刃相击声高低不一，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外加嘈杂人声，什么“别打了”，什么“你们百战峰他娘的”，什么“你安定峰血口喷人”，什么“你们师徒要不要脸的”……

沈清秋霎时顿住脚步，闪身潜在一旁，扒着屏风边探头看了一眼。

殿内已经乱作一团，拉架的围了一圈，里面听声音估计是无为长老突然扑上去打了其他人。

柳清歌可能是想按住自己师父结果没按住？又不能让自己师父被群殴于是半是拉架半是帮自己师父打人？

沈清秋决定暂且留下来观望一番。他踮起脚做贼似的挪到了两扇屏风中间的位置，贴着屏风缝隙偷看。

只见无为长老杵在屏风外，白花花的胡子瞬间飘了起来，整个人白风似的卷过全场，也不见他如何拳打脚踢，只听耳边一声怪叫，无为长老旁边的一个长老断线一般飞了出去。

众人连忙都施了诀，但无为长老动作太快，人又繁乱，众人怕伤到自己人，都不敢下狠手，反而叫无为长老摸进来浑水摸鱼，这里一拳那里一掌。

“都给我住手！谁再动手一人罚五千灵石！”岳清源负手立在一旁，面露不悦地低头怒吼道。

近乎瞬间，殿内就恢复了平静。

果然不论古今中外，管理方式最有效的有且只有一种——罚钱。

沈清秋默默给岳清源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老大！

场面恢复秩序，沈清秋这才看清中间扭作一团的那几个人的样子。

殿内众人惊魂未定，有的已经横躺在地，立即有千草峰的上前查看，喃喃道：“无碍，只是晕过去了。”

待查看完躺着的诸位的状况，殿内立刻又分成了两派阵营。一边以诸位长老为首，各峰峰主在后，个个面色不善，其中要数安定峰长老目光最为怨愤。另一边则是无为长老叉腰在前，横眉冷对，身后的柳清歌百般无奈。

百战峰打架不会输，哪怕是苍穹山派内部互殴……看来是柳清歌在按着自己师父别打人。

无为长老毫发无损、气定神闲，只是衣领被扯得稍微开了些，还在冲柳清歌嚷嚷着什么“徒弟你别拦我，你师父虽然老了，一个人也能打剩下十一个！”

边上几个长老峰主则无一不是鼻青脸肿、头发散乱、衣冠不整，一副好狼狈的模样。百战峰实力从来不容置喙，就算人家退休了做长老也是1V5的级别。

……还得是在自己徒弟的极力阻拦之下。

柳清歌脸上有道抓痕，也不知道是被哪个人挠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伤口，此刻看向他师傅，满脸无奈。

沈清秋秒懂。柳清歌那个意思明显是“师尊，你确定你这不是在火上浇油？”

就在沈清秋提心吊胆地以为柳清歌就要出言不逊时，只见他对众人微微点头，虽说不算笑脸迎人，也算客客气气的。

“清歌身为百战峰峰主，品行不端，未遵师尊与掌门教诲，诸位长老言之有理。掌门，清歌请罚，跪山门两月。”

柳清歌这番话说得丝毫不谄媚，也并没有露出高傲，虽然语气淡淡的，但说话间，他始终小心翼翼地躬着身子，倒显出几分通情达理的真挚来。

沈清秋定睛一看，只见柳清歌已经走到了岳清源面前，袍子一撩，双膝跪地，双手规矩地放于膝盖上，脊背却依旧挺拔。

某个长老依旧阴阳怪气道：“灵犀洞双修，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罚跪不过受点小罪而已……”

沈清秋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修剪得十分平整的指甲，心道，那可不是一点点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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