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飞驰的灵剑之上，刮骨冷风呼啸而过，激得沈清秋倒吸一口凉气。

思及此次事件，直让他毛骨悚然。

一夜之间成为鬼城，本身已经是件很玄乎其玄的事了。更诡异的是，死去的人，身上的动作、脸上的神情就如同日常般没有一丝异样，看上去就好像所有居民上一秒刚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准备休息，下一秒就全部停止了呼吸。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意念杀人吗？？

阴狠毒辣的屠城手段，乍一听确实很像魔族手笔，可沈清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魔族生性嚣张，杀人放火都是大张旗鼓、敲锣捣鼓生怕全天下不知道是自己所为，参考纱华铃当年挑衅苍穹山就知道了，这次搞得这么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的，实在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柳清歌一袭白衣、面容冷肃地在最前面带路，木清芳温温和和地落在最后，沈清秋和尚清华在中间并肩同行。

思考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沈清秋一把揪住尚清华，无视后者眼睛里都要溢出来的怨念，直把人拖到柳木身后一段距离，才在他耳边低语道：“说吧，这个缄城的剧情线，是不是又是你哪段大纲中的产物？你都做过些什么设定？”

尚清华一愣，贱嗖嗖地凑了过来，咕哝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清秋心情正糟糕，闻言立刻没好气地道：“你说干什么，自然是想知道这个副本要怎么过！几万人一瞬间全噶了，你这个设定是不是凶残得过分了点，脑残得坑爹了点？”

向清华嘿嘿一笑，一脸的嬉皮笑脸：“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啊沈大大，文学创作这一行，混口饭吃不容易的，除了要有坚持三年如一日日更万字的超高手速和毅力，定期爆更八章、气吞山河的魄力外，偶尔也得来点重口PLAY……低俗是低俗了点，但我也是为了生存啊，沈大大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鄙视我，想当年，我也曾是个有追求、有理想、有目标的文艺青年……”

“追求？后宫吗？理想？烂尾吗？目标？无逻辑吗？”沈清秋呵呵他一脸，却没给好脸色，只挥了挥手，“就你那节操被狗吃了的后宫线、智商被猪吃了的剧情线，还有那不堪忍睹的厕所式英语，还好意思在那谈文学创作？！你的追求、理想和目标，估计已经随着你的烂尾和无数没填上的坑死在半路上了吧？”

尚清华被他的毒舌噎住了，活生生的憋了一口气就是没吼出来。

说到底，如今的清静峰峰主早已恢复了武力值，抖霍抖霍可以，真要跟沈清秋翻脸，他还没这个胆。

“……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尚清华膈应了好久，总算缓过一口气来，道，“上辈子的事情咱就别提了成么？”

他摇了摇头，露出沉痛的神色，深沉道：“我这辈子不是已经改了吗。沈大大，您老就消消气，火气不要总是这么大……”

“哦……”沈清秋拖长了语调，赏了他一个大白眼，而后眉梢一吊，做出一个老大不耐烦的表情，道，“那言归正传，咱还是继续来说说你这个缄城重口PLAY吧，你就这么喜欢写反社会、反人类的鬼故事？”

尚清华理所当然道：“没办法啊，剧情越曲折离奇，内容越凶残血腥，人气越高。”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太不要脸，于是沈清秋一爪子搭他肩膀上，和颜悦色道：“没想到菊苣你还有写鬼故事的天赋。既然如此，这次打头阵的任务就全盘拜托你了！”

做后勤工作的，怎么能够站在冲锋陷阵的最前沿！

尚清华在他耳边几不可闻地谄媚说：“沈大大，你可不能这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我，咱们可是同乡，你要罩着我！”

沈清秋不吃这套，看他一眼，冷笑道：“不敢，你是我祖宗。”

尚清华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闭嘴了。

沈清秋抽他一扇子：“那废话少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作祟？该怎么对付？还有啥后续没有？这个副本该怎么打？快说快说！”

尚清华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沈清秋悚然。

可见有些男人确实是只会放嘴炮，平时看着能得不行，一到关键时刻必掉链子。

尚清华就差没抱着沈清秋大腿哭了：“老实说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因为大纲细节没撸好啊。”

沈清秋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被尚清华拽皱的袖子，慢条斯理道：“想不到现在想。这个世界的逻辑都是你建立的，你的思维就是大纲！”

尚清华眨巴眨巴眼，泪水又落了下来：“我跟你说啊，我原来呢，是打算展开大框架写缄城打怪的，为了取材还专门去看了几部恐怖片，结果情节还没想清楚，写着写着，电脑崩了一回，大纲丢了，很多细节都不清楚了。而且书评区当时不都说想看另一条线嘛，冰哥勇闯百花阵，你懂的。整整一百个自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男人的圣洁花族精灵，全都是处啊。沈大大，你知道我百朵蓓蕾齐初绽那一章写得多痛苦吗，你还喷我……”

“……”沈清秋总算知道他那么多坑是怎么来的了，“所以你就去写后宫线，另外一条正经点儿的，缄城打怪线，干脆就这么坑坑洼洼了？”

尚清华奋力辩解道：“剧情坑坑洼洼也没什么对吧，主要是大家看得爽了就行。妹子该推的都推了，杂碎该杀的都杀了。再写大家可能不是那么感兴趣的线，吃力不讨好啊。我要混生活的，订阅大跳水我就没饭吃了沈大大。”

沈清秋心底翻了个大白眼。

向天打飞机砍大纲是砍得爽了，可系统却严谨负责地要求沈清秋把他无节操挖下的坑全部填平！

沈清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无奈叹气道：“菊苣，你这破文里不会还有鬼魂的设定吧？”

毕竟这是个乱塞设定的仙侠世界，灵力魔气都有了，再来个鬼道也不是不可能啊……

尚清华连连摆手，果断摇头：“没有，绝对没有！虽然之前应大众要求，有在大纲里加过妹子被鬼吓得扑到冰哥怀里的情节，但当时看了几部恐怖片把自己给吓尿了，于是就没写到正文里……的吧。”

沈清秋扶额。

这个不确定的尾音是怎么回事！！！

还是看过几部恐怖片之后出来的设定，简直越想越觉得不妙啊！！！

沈清秋毛骨悚然，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正欲在高空之上展开手撕飞机的危险动作，忽听前面冷不丁一句“到了”，只好略一整理仪容暂时作罢，转头看向尚清华：“……走吧。跟紧我就行。”

不用他说，尚清华一路紧随，死都不肯离他超过两尺距离！

二人跟着柳清歌和木清芳收剑降落在了一座城镇之内。

走进主城，过眼处皆是楼阁工整，檐牙高琢，这座矗立于边境之地的古老小城已经坚壁清野，驱魔工事遍布墙头与城沿。

城内堆积着数不清的尸体，都遍布着恶诅痕，像这种被不明魔族生物攻击致死的尸体若不立刻处理，到了晚上很可能是会起尸的。

忽然，迎面走来几名背负长剑，身着统一服色的男子，个个昂首挺胸，一看就是趾高气扬的杂派弟子。

说起来也奇怪，越是那些杂门小派的弟子，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修真之人，恨不得在衣服上绣出个斗大的字样来才好。

只听其中一男子道：“师兄，那邪物真的会在这城里干等着别人来抓？”

为首那人满脸胡子，密密遮满五官，明明身形瘦小，脸却搞得像个虬髯大汉，他对着那男子呵斥道：“三大派联合发出的告急令，还能有假？没见多少门派都派人过来围堵了吗？盯紧了，苍穹山的悬赏你们也看到了，不想要？”

“也难怪三大派下这么大血本，要说缄城里的百姓，也真是够惨哪……”

沈清秋在城里没走几步，已觉头绪万千、心绪沉重。

目之所及，只见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干净宽敞，阁楼酒肆林立，房屋错落有致，锦旗迎风招展，依稀可以看得出昔日人来人往的繁荣景象。只是如今街坊之间空无一人，只有几个零散的修士在来来回回地拖动尸体，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眉梢眼角俱是忧色，使得这偌大的空城反倒透出一股阴森的寒意来。

一行人一路沉默着行到城中心的一片空地上，那里站着已提早到了的昭华寺众人。众僧侣正在空地上处理被拖过来的死尸，趁着正午阳气，拿香灰拂洒，对于那种诅痕分外深刻的，他们都在以朱砂蘸酒，画符驱散。

一城之人，何其之多，还未搬尽的尸体已经密密麻麻铺了满地，尸体上盖着绢布，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惨白之色。

沈清秋使劲摇摇头，甩掉了耳边僧侣们超度亡魂的不绝唱诵声，一行人与昭华寺众人相互见了礼。

昭华寺派来主持大局的是数位方丈。无尘大师竟也站在其中，沈清秋定睛细看，才发现他两条小腿皆是木制假肢，借此才能如常站立行走。

无尘大师旁，便是昭华寺的主持无妄方丈。这位须眉花白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浑厚低沉的“阿弥陀佛”声在空地上方回荡，听来响亮至极。

木清芳已经上前几步，掀开尸体上覆着的白幡着手查验尸体。

“面容憔悴，浑身青色，血肉干瘪，片刻即腐烂。如此歹毒，难不成真是魔族作祟？”一名天一观的修士喃喃道。

废话！印堂都黑成那样了，简直就是在脑门儿上大写的“魔族出手，盗版必究”！

无妄大师看起来不太愿意与人搭话，倒是一旁地位稍低的无尘大师因为之前在金兰城已与几人打过交道，便走上前来与众人寒暄起来。

木清芳低头察看片刻，起身：“无尘大师，不知其余尸身，有无明显外伤？”

“阿弥陀佛，据老衲所知，没有。”

木清芳微微皱了皱眉，又问道：“不知各位可有检查过城内水源？”

无尘大师双手合十，温言回道：“昭华寺也曾设想过饮水中毒的情况，然而一则各人饮水时刻不同，很难控制在一夜同时死亡；二则老衲今日专门去隔壁山中水源处查探过，溪流中尚有几条游鱼相嬉。”

意思就是水源没有问题。

尚清华在一旁插嘴：“会不会是什么妖法？比如吸收人魂魄的法阵之类？”

一言既出，众人侧目。

尚清华自知失言，尴尬地搓着手笑道：“我就是随便想想，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只有魔修才会搞的邪魔歪道，本峰主怎么会清楚嘛……”

“……”沈清秋暗中站得离尚清华远了点。

柳清歌抱着臂沉声道：“刚才我已用灵力探测了一番，没有发现有什么大型阵法，倒是魔气有一些，可这里毗邻边境之地，有魔气也是正常。”

讨论不出结果，众人只得暂且搁置，等待木清芳的近一步验尸结果。尚清华为了给自己刚才的发言避嫌，脚底抹油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前去指挥跟来的苍穹山后勤人员，一起帮忙处理城中尸体。

沈清秋与无尘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情报之后，剩下的也只是相对无言。

几万条人命，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怎能不是无言。

四面忽然空降十余人，将沈清秋无尘几人团团围在圈中。

在场众人还一个字都没说，只听为首的男子嚷嚷道：“这城中的邪物是我们的，其他人谁也别想动……”

这声音十分熟悉，沈清秋目光被吸引过去，众人也纷纷侧目。

……这不是沈清秋他们刚进城时遇到的那几个杂派弟子吗？

沈清秋懒得跟他们纠缠，无妄也皱了皱眉头。无尘大师却是个好脾气，“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如今距木仙师查验出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此地凶险无比，特别是入夜之后，只怕会再生变数。老衲已在离此地不远处安排了食宿，请诸位施主共同跟随老衲前往休息整顿一晚。”

这几名杂派弟子依旧岿然不动，执拗地不肯撤剑，摆明了是不愿意出城整顿、放过这个捉拿魔物的大好机会。

沈清秋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受悬赏令涌入缄城的人着实不少。

广场上除了这几个杂派弟子外，另有一大排服色各异的修士们正严阵以待，虎视眈眈。更远处的大街上，即使许多修士都装模作样地不穿本派统一服色，扮作常人，可往路边摊一坐，光是架势就迥异于常人。

好吧。毕竟赏金给那么多，不被吸引过来也不太科学是吧……

周遭顿时陷入了僵持之中。

沈清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正飞速思考如何给这帮小门小派的杂鱼烂虾一点颜色看看又不引起更大的流血冲突事件同时还不会降低自己B格，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滚！”

柳清歌不知何时已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一双凤眼霜雪连绵。他白衣清寒，森然立在沈清秋身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对方为首的男子立刻亮兵器，汹汹喝道：“这魔物如今肯定还在城里！你别想一个人独占！今天，我霸气宗的弟子们就要替天行道、为一方除害！”

果真是如假包换的标准台词。但是何必讲什么替天行道，刚才不是说好了为的是苍穹山的悬赏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意思吗？

顺便霸气宗是个什么玩意儿，从来没听过！

柳清歌嘲讽的目光扫过面前这群黑鸦一样的人，露出一个极尽刻薄的笑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真是为了除魔而来？”

霸气宗的首领梗着脖子硬声道：“正是，此魔物藏头露尾，为祸一方，好不无耻，眼下已有万魔之宗的趋势。若是我道中人再不团结一心，恐怕世间将有大劫，那便……”

他一抬眼，看见柳清歌充满讥诮的目光，后面的话竟一时说不下去了。

“万魔之宗。”柳清歌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声音很低，仿佛面对这一群人连说话的力气都不肯多费。

他话音突然转冷，乘鸾“呛啷”一声出鞘，一道寒霜似的剑气凌空斩过，在地上划了一道几丈长的弧线，站得近的几个修士全给他这一剑扫了出去，一时间人仰马翻哀嚎一片。

霸气宗遇上了真正霸道蛮横的气势，全军覆没，所有人都被迎面而来的凌厉罡风掀翻到五里之外，丢盔弃甲，好不狼狈。

与此同时，沈清秋“啪啪啪”几道新鲜出炉的符咒甩出去，人人有份，当场一人额头贴了一道，肢体僵直，连格挡的机会都没有。

贴完了之后，他慢悠悠做了个往外踏步走的动作。

下一刻，那些弟子就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地自己动了起来。

“你踩我脚后跟干什么？！”

“你不也踩到了我的吗？！”

“师兄打到你脸了对不起！可我控制不了我的手啊！”

余下观望者无不悚然，纷纷后撤，不敢再贸然在原地逗留。再没见识没眼色的菜鸟新手也能看出来，被这位白衣修士的腾腾杀气擦中一点，不用修炼了立刻飞升！

有了霸气宗的前车之鉴，接下来的事便容易了很多。

众人如同打湿了毛的扁毛畜生，老老实实排着队，紧张兮兮发着抖，恭恭敬敬地来到无尘准备的马车前，然后哆哆嗖嗖掉头就跑。

直到广场上所有人全部散去，一直抱着手沉默的柳清歌突然开口：“我要留下。”

沈清秋眼皮一跳，转头看向柳清歌，然而下一秒他就明白了柳清歌的用意。

一旁的无尘大师不解道：“柳仙师这是……”

“要找出原因，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再经历一次夜晚，看看缄城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清秋很快想通，定了定神，替柳清歌接了话，然而下一句，却是对柳清歌说的：“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柳清歌的目光落在了沈清秋身上，但只是蜻蜓点水，很快就轻描淡写地就移开了。他转过一张如刀锋般锐利的侧脸，只冷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清秋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里七上八下，指节也不由自主地蜷了蜷：“信息缺失，毫无头绪，直送陷阱，无异于找死。”

柳清歌一脸冰冷，执拗得像是只十匹马都拖不回的倔驴：“这是最快的办法。”

这又是个不听劝的。

沈清秋开始头疼。他久久地盯着自己师弟那个俊如松涛的背影，手中折扇被捏的发出“咔嚓”一声。

沈清秋知道，让柳清歌回头，那是很难的。

柳清歌太固执了。

他可以头破血流，可以玉石俱焚，可以堕落疯魔，唯独不知回头为何物。

哪怕他知道前方是死路，是黑的，可只要他踏上了，就要一直往前走。

沈清秋闭上眼睛。

无尘见二人气氛紧张，和气地出言开解：“沈仙师所言有理。解开谜团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就等木仙师诊出原因，再调查也不迟。依老衲看，今晚还是……”

柳清歌转过身来，掠开被风吹到眼前的碎发，一双眼睛在风中熠熠闪烁着高傲的光泽。

“势如水火，你能保证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其他地方不会也发生这种事？”

无尘大师被呛声也不气恼，正要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阻，却被沈清秋抢先一步。

“好，你留下。”

说罢他转头，避开柳清歌转瞬露出的那个“你给我等着”的恶狠狠的眼神。

“我也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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