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柳清歌答应了与他同去魔界，沈清秋还是有些害怕这人会不会一声不吭地自己先走了。第二天他索性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就到了百战峰演武场。

百战峰的强悍战力并不是完靠天资，天未亮弟子们已借着熹微曦光开始比试了。

旭日东升，演武场上，一片甲光。

放眼望去，下面一片帝青色的人海。百战峰的弟子都穿着百战峰校服，青得几乎有些发黑的劲装轻甲，狮首腰带，护腕和衣摆处镶着的银边闪闪发亮。

好吧不愧是战斗民族，所有人都在打架。不得不说热闹是真热闹，惨也是真的惨。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刀剑的划痕和灵力暴击砸的深坑，还是清静峰的演武场比较干净整洁有B格！

沈清秋摇着扇看了一会儿，槽还没吐够，只见柳清歌一袭白衣，身影不知何时翩然现于场中。

那是整个百战峰，唯一不用穿统一青底银边袍的人。

柳清歌雪缎为衣，银雾绡为薄罩，宛如披着九天清霜，人却显得比霜雪更薄凉。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距离有些远，沈清秋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想也知道肯定是毫无波澜的。

柳清歌直接拔剑过去，哦嚯凉了，刚进去就把一个弟子一顿暴打。

“这里，手端平，这里，准心不够。”

沈清秋亲眼目睹柳清歌教导完所有弟子，大多弟子一招便落败，只有几个人走过两招。百战峰峰主似乎有些愠怒，抬手指了指那几位表现还勉强的弟子道：“一起来！”

几位被点到的弟子面面相觑，几秒后一起拿起了剑，飞身冲了过去。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万籁俱寂，乘鸾入鞘。几位弟子齐刷刷地倒在了几米开外。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夹杂着赞许惊叹不绝于耳，沈清秋也忍不住和众弟子一起当堂喝彩起来：“漂亮！”

正悄咪咪拣着花哨剑法使的柳清歌闻声便停了下来。

那几位倒下的早就站了起来，其中一位拱手一拜问招式名字，柳清歌轻飘飘丢下二字“飞光”，在弟子们宛若朝拜神明的注视中，阔步走向场外的沈清秋。

“师弟这招‘飞光’着实惊艳！”沈清秋笑眯眯看着晨光中向他走来的柳清歌，“同样的招式，师兄怎么就舞不出如此炫目的效果呢！”

柳清歌太吃这套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又立刻抿住了，隐隐有些小小得意：“你练得还不够多。”

沈清秋有些想笑，但是憋了回去。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这峰上最靓的崽了，还在那儿装呢！

场外的百战峰弟子在自家峰主和沈清秋身后排排站，边围观边打着眉眼官司。

弟子A：就从没见过沈师伯给任何其他人这么多彩虹屁过！

弟子B：沈师伯每来一次演武场，我们就要被峰主血虐一顿……

弟子C：这沈清秋一看就不怀好意！

弟子D呻吟：别说了，上次峰主亲口说了，只是点到为止锻炼一下，能有什么不怀好意？你们也正好历练一下……

所有弟子：心塞ing……

在百战峰所有弟子眼中，沈清秋来演武场观摩无异于大型茶艺现场。可他们又不敢去打沈清秋——柳峰主自己都不肯下重手的人，打了不知道啥后果呢……

季珏听着弟子们的小小声嘀嘀咕咕，也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柳师兄帮大家去打沈清秋，现在的柳师兄打百战峰弟子给沈清秋助助兴，打完了还怕人家看累了，送只短毛怪补一补，还经常叫他去送。然后隔三差五沈清秋接着来，没完没了，无限循环……

弟子E：这沈清秋怕不是给咱们峰主下了情人蛊之类的玩意儿……

弟子F：一三五峰主去教沈清秋剑法，二四六沈清秋过来找峰主比试，周日，两人一起下山出外勤。

众弟子心领神会，得出一致结论：妈的，狗男男。

柳清歌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座下弟子成天都在八卦些什么，他只是径直走到了沈清秋面前，伸手按住了沈清秋的脉。沈清秋虽明知这只是在给他检查身体状况，可在那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腕部往上游走、慢慢揉压的时候，还是微微蜷紧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花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柳清歌才神情凝重地放开沈清秋的手腕：“耗泄的灵力还是没有完全补回来。”

沈清秋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手上便不自觉地使了点劲，反抓着柳清歌的手腕又揉又捏。

柳清歌被捏得全身一阵僵硬，忙抽出手，冲沈清秋一扬下巴：“明日我替你运功。”

沈清秋右手掐诀试着运转灵力，果不其然有些不畅，忙点头称好。

“师弟啊，你是觉得你师兄肾虚才拿的金锁固精丸吗？”

沈清秋按捺许久，终究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顿了顿，他又无奈道：“掌门还以为我又寻花问柳去了，师弟你可把师兄坑得好惨！”

柳清歌两臂抱于胸前，很认真地说了句：“倒也不是。”

“诶？那是为什么？”

面对下意识越凑越近的沈清秋，柳清歌神色微僵，稍稍后仰，片刻后，忍无可忍道：“……只是想你补一补。”

这不还是觉得我虚吗？师弟啊，一晚上不见你说话也会拐弯了？

沈清秋一时觉得受到了嘲笑。身为男人，尊严受到挑战，这不能忍！

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精神，沈清秋迅速调整了心态，呲牙反问：“我怎么觉得需要补一补的人是师弟你才对？”

柳清歌眉毛一扬：“为什么？”

沈清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欺身而上，压住了柳清歌嬉皮笑脸地说：“那晚也不知道是谁来了那么多次，各种姿势花样都玩儿了个遍。师弟啊，你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吧，试过之后觉得滋味如何？是不是如老房子着火感觉特别——”他故意顿了一顿，本想卖个关子，却忽地一怔。

这个距离太近了，柳清歌的头发如往常一般高高束起，整个耳廓露在外面藏无可藏，此时已是晕染了一层薄薄的绯色，衬照着玉白的下颌和脖颈分外惹眼。

沈清秋木愣愣地看着，不由自主又凑近了几分，还没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耳尖嫣红的柳清歌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推开沈清秋，艰难地说：“松手……”

沈清秋要脸，但浑然不觉自己是在拿生命调戏柳清歌：“？”

柳清歌脸上泛起一丝淡红，仿佛海棠花心那极淡的一抹艳色，眼角的泪痣就像小小的花药。

“松手！”柳清歌冷冷地说。

沈清秋讪讪地直身松手，扇子遮着脸，保持着红牌花魁欲拒还迎的姿势，目光却流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快活。

多大个人了，一说到这种东西居然还害羞……

脸虽然还是红了，倒是没之前那么明显。有进步。啧啧啧，到底还是纯情。

哦不对，应该说是青红交加才对……哈哈哈哈哈真挺好笑的！

可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柳清歌从来都不是嘴笨的人，只是话少懒得说那么多。但是这次柳清歌想说了。

“是吗？我一次还未结束又是谁已出了两次？”

这次轮到沈清秋脸红了，而且红得发烫。

沈清秋：“……我？！！”

……这算不算“我养小白脸却被小白脸反攻”？！？！？！

沈清秋内心有一万只土拨鼠在尖叫啊啊啊啊！柳巨巨你不能这样！年轻人你不讲武德！我是你师兄！！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你连次数都要数的吗？？？我的老脸往哪塞啊！

最可恨的是——思路清晰！反击有力！言简意赅！让人完全无法反驳啊我草草草草草！

“上来。”剑器破空的声音陡然响起，柳清歌踩在乘鸾上，微微颔首，细看嘴角有些柔软的弧度，缓和了他锐气逼人的美貌。

顿了顿，又对两颊依旧飞霞的沈清秋道：“带你飞。”

沈清秋此时无比后悔自己一时嘴欠终被制裁，闷闷应了一声，轻轻搭上衣摆上了剑，站在柳清歌身后。

二人一剑一路飞至人魔二界边境，于巡逻岗楼处停下。

两界有不小的时差，人族那边才刚刚曙色熹微，魔界这边已是天色大亮。乘鸾忽的按下云头，沈清秋反应迟钝，重心一歪，整个人撞在柳清歌背上，赶紧抱住前方御剑之人的腰稳了稳，恍惚间还不忘感叹了一把——不愧是常年揍人练出来的腰线，纤细紧实，手感绝佳！

这还是沈清秋第一次入魔界。向天打飞机对魔界地貌描述不多，光顾着写推动剧情的一堆奇花异草。这些年沈清秋翻阅了清静峰的藏书才得以了解魔界的大概情况。

魔界大体分为三个区域，南疆北疆中原，类比人界倒也相差无几。北疆积雪皑皑，滴水成冰，南疆则是火山熔岩，烈焰炎炎。中原自是地处中央，虽无人界那般景色毓秀，只有茫茫戈壁石崖，空气干燥，且树木稀少，但好歹温度合宜，各类魔物妖物都可生存。

洛冰河回归魔界之前，北疆由漠北君一类的冰系大天魔常年霸占，中原则由纱华铃她爹九重君统治，至于南疆，由于火山活动频繁，一日万象，不大的地盘倒是被几位炎系的大魔长期分割而治，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分析火山喷发生成的新岩石算谁家的疆土。洛冰河承袭圣君之位后，几位魔君不敢正面触其锋芒，很是安分守己了一阵。这几年，随着洛冰河的失踪，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此次入魔界是寻那狐妖，最有可能的自是中原。二人在巡逻处询问了一下近日魔界中原的情况，便动身前往。

凡人入了魔界，大都尸骨全无化为腹中餐。但对修为尚可的修士来说，除非主动招惹高阶魔物，或者素有旧怨，行走魔界并不会有性命之危。大抵天下万物都是欺软怕硬的，魔见了修行高的也不想白白送死。

所以当二人来到魔界中原一处市集时，柳清歌前面竟是生生让出来一条路。沈清秋忍不住感叹这年头魔比人都惜命。至于路上那些对二人不闪不避视若无物的“人”，不消说，一定是修为齐平甚至更高的大妖或者天魔。

沈清秋毕竟身份特殊，不好贸然暴露行踪。于是在入集市之前，他干脆找了个角落，把脸涂黄，再胡乱贴了几把胡子，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慢吞吞回到街上。

魔族性喜阴暗，建筑物多数是挖穿地底、盘踞地下的地宫或地穴，可集市与人界的却是大同小异。只见一间间构造精妙的房屋瓦舍鳞次栉比，早市已起，闹市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街头巷陌，形态各异的魔妖精怪往来行走，一些在人界绝无可能与人族安分共处的精怪，在这里却相安无事。

沈清秋喜欢新鲜，尤其爱热闹，一见这熙熙攘攘的闹市，脸上虽喜怒不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亮了亮。这一亮，就被柳清歌瞧见了。柳清歌把腰间的乘鸾紧了紧，沉吟了一下，对沈清秋道：“中原魔气丰沛，自成洞天。生灵在此处安身，往往世代不再迁徙，因此有许多事物和人界大不相同。你若有兴趣，不妨随处走走看。”

这话说得自然，沈清秋却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柳清歌这人一向没什么耐性，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要陪他逛街？！

沈清秋不由得转头偷偷看了对方一眼。

柳清歌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不是特别好，但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把沈清秋拉了过来。

“师弟？”

“过来。”

“怎么啦？”

“别走远。”柳清歌声音里似乎透着些自责，尽管他沉冷如旧，“我怕再不小心，你再……”

沈清秋见柳清歌脸色有些苍白，竟似在担心自己，先是一愣，而后不知怎么想的，心中竟是微微一沉，灌满了一腔酸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强敌面前向来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百战峰主身上竟也染上了一丝不安惶恐之气。人世际遇，有的时候真的无法估量。

沈清秋微微颤抖了下，后知后觉地涌上了一阵心疼。

鬼使神差的，他缓缓伸出手去。

仿佛隔着五年虚空，他的手终于和柳清歌的交叠在了一起。

双手相扣，不曾分离。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沈清秋说着，一边往前走，一边反过臂腕，随意就拉住了柳清歌的手。

“走吧师弟，我们快去找人。”

“……”柳清歌的指尖似乎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过那一下太快也太轻微了，沈清秋注意力被周遭的热闹吸引，便也不曾细察，只道是自己的错觉。

正说话间，只见一只肤发雪白，眼仁红赤的玉兔精正骑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招摇过市。那兔精披着白袍，雍容华贵，神情矜傲，不停地呵斥老虎再走快些。再看那老虎，低眉顺目、臊眼搭眉的，半点威风都没有。

沈清秋不禁有些无语：“……”

柳清歌带沈清秋走的是主干道，两旁店铺拥挤琳琅，往来尽是魑魅魍魉。又行一段路，到了闹市，更是群魔乱舞，景象称奇。

“魔界罕与外界交流，所需物品，大多在此换取。”

柳清歌说着，带沈清秋在闹市逛了一圈。他刻意敛了戾气，那些个魔物便也并无特别的反应，只自顾自叫卖着。

“虎血馒头，刚刚出笼的虎血馒头。”

“率然蛇的蛇蜕，顶好的衣裳材料，最后三尺了，卖完就要等奴家下次蜕皮咯。”

“卖乌贼黛子啦，本少爷今天早上刚吐的墨汁，拿着黛子描一描是再好不过了呢——哎哎，小娘子别走啊。”

集市间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奇景异像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一只无头鬼正坐在摊子前卖梳具脂粉，一双点着鲜红豆蔻的长指甲拿着角梳，把自己血淋淋的脑袋搁在膝盖上，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轻柔道：“上等的骨梳，客倌带一把回去吧。”

魔族没有统一货币，多进行物物交换，看对眼就换，不对眼拉倒。而魔界这种穷乡僻野、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生产水平落后，经济不发达，人民，啊不，魔民的幸福指数普遍低于平均水准，交换的大多是一些粗制滥造的生活必需品。

就魔族那种手工水平和艺术品位，一件普通的刺绣，对他们而言都能算是极上等的工艺品。所以人界的各种玩意儿，其实在他们那边很受欢迎。而最不值钱的，则是魔界烂大街的各种特效晶石。

但是在魔族烂大街，不代表在人界没有市场！

这倒开拓了沈清秋的思路。要是能给这些小魔小怪提供一条正当的人界小商品渠道，说不定可以在这个修真打怪为主的世界里，开辟一片发家致富种田流的新天地呢？

沈清秋一边满脑子YY，一边睁大了双眼左顾右盼，忽见右手边坐落着一家药房，里面来来去去忙碌着的都是一些牛首鹿身的妖怪，卖的则是人界闻所未闻的稀罕药材。沈清秋想着木清芳素来喜爱稀世草药，便想前去看看，刚一抬脚，就听到身后一个尖利刺耳的嗓音喊道：“让一让，让一让！先让我过去！”

沈清秋脚一缩，扭头去看，却瞧不见半个人影。

柳清歌道：“在你身后三尺处的脚下。”

沈清秋闻言不自觉地点头，依旧携着柳清歌，打算上前一探究竟。

沈清秋指尖冰凉，唯有掌心处有一点稀薄的温热，却好像会灼人一样。

柳清歌不动声色地哆嗦了一下，没舍得松手。

两人靠近了才发现，一堆细小的石子居然在自己行走。

“真是开眼了，石头也会走路。石头精么？”沈清秋嘀咕道。

柳清歌却说：“蝜蝂。”

“富班？”

“……”柳清歌淡淡看了他一眼，“堂堂清静峰峰主，竟不知蝜蝂为何物？”

沈清秋抚掌笑道：“师弟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师兄自然是知道的。”

柳清歌不服气：“哦？那你说来听听？”

“所谓蝜蝂，就是一种虫子，天性十分贪婪，只要看到漂亮石头，就想往身上背，最后往往是被自己捡来的石碓给压死的。”

沈清秋笑吟吟地瞧向柳清歌：“师弟，你说我讲的对是不对。”

柳清歌点了点头。

沈清秋而后又道：“师兄刚才一时没反应上来，是因为蝜蝂在人界早已绝迹，不料在魔界竟还有剩下的。”

柳清歌听了，伸手一指：“正是因为这家药房，它才能侥幸活下来。瞧，就是那儿了。”

只见那蝜蝂一点一点费力地挪动到药房的台阶前，忽然大喊了一声：“受不了啦！快来个郎中救个命啊！”

里头迅速奔出一只青皮猫熊兽，他显然已经处理过这种状况无数次了，熟稔地拿着一只白瓷瓶，往蝜蝂身上倒了些金红色的药水，边倒边悠闲笑道：“愚公今日收获似乎颇丰？”

那只被称为愚公的蝜蝂“哼”了一声，嗓音懒洋洋的，显然在药水的滋润下极为舒服：“哼，尚好，尚好，明日再负个一百块回去，家里头就有四亿八万五千六百十七块石头啦。”

沈清秋：“……”

柳清歌：“……”

沈清秋喃喃道：“居然已经囤了那么多了么？”

那青皮猫熊兽给蝜蝂洒了药水，又说道：“你明日可记得早些来这里，我看你要是再迟一些，给你浇上这个悦木露水，也恐怕不管用了。”

“知道了，知道了。早些来，早些来。”蝜蝂敷衍了事地应了两声，忽然又看中了墙角一块淡黄色的漂亮石子，又扯着嗓子嚷道，“小猫儿啊——哦不，是貔大虎大夫，那边那块石子瞧上去不错，劳烦你把它拣来放在我背上吧。这样明天我就有四亿八万五千六百十八块石头啦。”

沈清秋“啧”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走过去问道：“你要这么多石头干什么？造屋子么？”

柳清歌手上陡然一空，心里一瞬间怅然若失起来，沈清秋却已经先他一步往药铺走去。

方才那股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柳清歌微微一动，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拉住他。

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呢。

对他而言是弥足珍贵的温暖，在另一个人眼里，也许轻如敝履，也许不值一提，更也许，连注意都不曾注意。

柳清歌在后面恋恋不舍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看着沈清秋自然而然地俯下身子和那只蝜蝂搭腔，指尖垂了下来。

所幸他脸上总是淡惯了的，喜怒哀乐都生长的不那么明显。

他就凭着那一丝很快就会消散的残存热度，慢慢站直了身子，把神情和目光都端端正正地整理好，收拾干净。

不远处，蝜蝂趾高气昂的声音从石碓下传过来，尖声尖气的：“什么？凡修？唉哟，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人族了——你问我拿石头干什么？当然不是造屋子，我岂能如此无趣！”

沈清秋忍不住好奇：“那你拿它们做什么？”

蝜蝂理直气壮道：“数啊！”

“……”

二人皆是无话可说。

旁事不叙，闲逛一圈后，柳清歌开始寻找目标。

他一路只要是见到魅妖蛇妖狐妖一类的妖物，立马抽出乘鸾就是一顿打，打得魔飞妖跳服服帖帖，再用剑抵着脖子开始盘问关于那狐妖的事情。

沈清秋在边上摇扇沉思。

柳清歌的审问方法很符合百战峰的一贯风格，就是殴打，充其量只是分不同程度的殴打，只是师弟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点……闹这么大阵仗怕不是冰哥躺在自己龙榻上都知道你来他这儿砸场子了……

在又一只瑟瑟发抖叼着自己毛茸茸大尾巴的狐妖结结巴巴地说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之后，沈清秋决定暂且叫停柳清歌。

“师弟，还是先别闹这么大，他们未必因为怕死就会说实话，或许，有些正正是因为怕死，才不敢讲实话。”

柳清歌收起了乘鸾，沉吟半晌道：“有几个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却宁死也要继续撒谎。”

“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魔君手里好。你好歹给个痛快。”沈清秋揉了揉眉心，深知这狐妖一事远比先前想得还复杂。如今看来，他们这一行恐怕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师弟，先答应师兄一件事可以吗？”沈清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各种生物，内心的不安愈演愈烈。

“你先说什么事。”柳清歌答。

“你先答应我再说。”沈清秋道。

“好。”柳清歌没有犹豫。

“再过半个时辰寻不到那狐妖，你我立刻回山。”沈清秋眉头紧锁，说完，如释重负。

“你想到了什么？还是，早有预料。”柳清歌像是也感受到了什么，手按住乘鸾剑柄。

“我想到的你自然也想到了。”他们之间向来默契十足，不用多说，“预料谈不上，只是预感吧。敌暗我明，师弟，切莫大意。”

沈清秋说着，朝集市出口走去。

柳清歌无言，紧紧跟上。两个俊逸男子一前一后地走着。

正当两人堪堪迈离集市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对话又让二人齐齐定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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