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刘皓胳膊、大腿、小腿结结实实磕到了台阶沿。

还好这医院铺了层地毯，冬天，刘皓穿得也挺多，羽绒服护着，但这也摔得够呛，刘皓疼得钻心剜骨，但第一件事是检查孩子，对扑上来的叶修叫道：“叶哥！快看嘉嘉！“

“嘉嘉有没有事？“

刘皓胸前的宝宝在爸爸摔倒之后就哇哇大哭起来，母子连心，仿佛能共通刘皓的疼痛。

“我看看我看看！“叶修急得去看那哭嚷的小人儿，手摸摸这摸摸那，没看出哪有问题，”孩子还好，你怎么样啊？“

“我没事……“刘皓说得很勉强，他脸上明明饱受痛苦，却强撑没事。

“什么没事？给我看看你胳膊。”叶修把刘皓扶成正面躺在台阶上，去捉他磕到台阶沿的胳膊。

“我没事，叶哥。”刘皓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妈……”

他话音未落，从楼上砰嗵掉下什么，发出清晰碎裂的声音，刘皓一听以为是他妈摔下来了，吓得大喊一声：“妈！”，往声音源头看去，却看见一个碎裂的花盆，刘皓心刚放回嗓子眼，噼啪噼啪，天上下起了花盆雨。

刘皓赶忙手脚并用，挣扎着要爬起来，但他右腿磕得太严重，站都站不起来，整个人歪倒在搀扶他的叶修身上，叶修劝阻他：“你别去，我去！”

“不！”刘皓发出一声受到惊吓的叫喊，他语气哀求，看着叶修，像哭又像自嘲，无比难看，“叶哥你还不明白吗？”

叶修呆愣着望着他。

“我妈就是看到你才这样的，叶哥，你……能走吗？“刘皓很努力才让自己脱离叶修，用没伤到的左腿半跪在台阶上，但是右手被叶修拉在手里，抽脱不开。

“叶哥，我对不起你，你走吧。“刘皓喃喃着这句哈，试图抽出手，叶修还是那么呆呆地望着他，仿佛他知道，一旦松开了，他们两之间最后那点联系就都没有了。

刘皓不敢看他的眼神，低下头去，狠了狠心，把手一寸一寸地从叶修手里抽出，站起来时还是靠叶修的肩做支撑，叶修还想去扶，但是刘皓收回了手躲开了。

刘皓一瘸一拐地爬楼梯，很慢，但是自己一个人能行，叶修在旁边想要搀扶，但是刘皓态度很坚决地躲他，甚至差点又要摔倒，叶修急忙去搀扶。

刘皓愤怒地抬手阻挡的时候，几乎是打到了叶修的脸，后者毫不在意，只是稳稳地抓住刘皓，生怕他再摔倒，刘皓就这么被叶修半扶半抱在怀里。刘皓非常生气、又很无可奈何，那种冲动、恼怒和泄愤般的抗拒都变成了巨大的悲哀，求人放过自己一般，被拖拽着两只手，缓慢地滑了下去，叶修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后，想要把他拽起来，但是刘皓是用全身的重量往地上压，叶修阻挡不了，只能任由他这么跪了下去。

在夜间门诊时间仍然很热闹的正门。

刘皓就这么给叶修跪在地上，态度极其卑微，胸前还被背着个泪汪汪的小孩子。

小宝宝停止了哭泣，和刘皓一起眼巴巴地仰视着惊愕的男人。

“叶哥，我对不起你，你走吧。“刘皓再一次说出这句话。

叶修呆呆地看着他。

“叶哥……“刘皓笑了，特嘲讽那种，”你还要我给你磕一个吗？“

叶修的手缓缓地松开，刘皓自己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右腿太疼了，只能用左手支撑地面，尝试站起来，但是用力到中途就疼得受不了，只能半跪在地上，刘皓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他没哭，他胸前的小孩子好像能感受到他的痛楚嚎啕大哭起来，叶修如梦初醒，伸手想去扶，但是刘皓倔强地远离他，非常费劲地自己一点一点挪动起来，明明可以借力的手就在旁边，刘皓坚决地没要一点叶修的帮助，在地上像条癞皮狗一样拖着伤退想要往门框靠近，有个路人看不过去，走过去拉他，刘皓被那人扶起来后道了声谢，松开手，一瘸一拐地扶墙离开了。

这就是刘皓留给互联网的最后影像了。

无他，原本追星苏沐橙的粉丝一开始只有一两个、渐渐有更多人都注意到了医院大楼那令人惊吓的景象。

“我去，有人跳楼啊！”有个人大声地指着正对他们的医院大楼喊，那不低于20层的窗户上正有一个女人的下半身悬在外面。

狂热的粉丝们这才停下追逐的步伐，让苏沐橙“逃出生天”，立刻就有人报了警，所有人都没了追星的心思，都紧张地抬头望着高楼，还有人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

人们聚集在门诊部的楼下。

“我去！那女的要掉下来了！”

“还有后面拉她那个女的！”

“两个人要掉下来了！”旁观者们热烈讨论，不少人拿出了手机拍摄。

“来人了来人了！”有人兴奋地指着窗口里出现的几个男人说，“太好了拉回去了！”

万幸，有惊无险，所有人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但也有极少数遗憾的。

这时，有人认出了门诊大楼台阶上的两人。

“欸，那个怎么那么像刘皓？”

“另一个是叶神吧？”

“对，叶神！”

正对着楼上拍的众多手机齐刷刷转换视角到正前方，看到台阶上拉扯的两人，虽然都戴着口罩，但是在场的荣耀粉们还是认出了他们。

但是，要论拍的最好的还要数站在两人侧后方45°的一位。

他那个机位太好了，这也是个荣耀粉，刷微博刷到苏沐橙在xx医院，一看这不就是自己医院吗？拄着拐杖就去追星了。

这哥们还带了自拍杆，稳定拍摄，镜头没抖过，把叶神的每一个表情都完整拍摄记录了下来。

从刘皓在台阶上摔倒后，叶修是如何着急，到刘皓被叶修扶进楼后情绪崩溃，挥手打开叶修的手时不小心打到叶神的脸，叶神一点不生气，只有心疼着急，到刘皓给叶修跪下来后，叶修从震惊、难以接受到形如枯槁，那双原本一直在紧张、担心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心灰意冷，万事皆休，这表情绝症病人肯定熟啊。

刘皓又引领了一波荣耀圈的大混战，这次同情他的、帮他说话的、打算把他当个屁放了、主张祸不及家人、人非圣贤等Let It Go的几乎占了半数，吵一个话题：

嘉世这事算不算过去了？

网上的骂战刘皓并不知道，这次他并没有心思关注那些。

刘皓在其他人，包括死抱着刘妈不放有点PTSD的李建钢，都走了之后，才有机会好好和他妈聊聊。

刘皓妈失魂落魄，也不哭，不论刘皓怎么问，就一句话：

“皓啊，你如果真和他在一起，你爸会死的。“

“我爸现在……“刘皓咬着自己舌尖才没把话说下去。

“皓皓。“刘妈脸色很苍白，神色确实很像真的想死的人被救起来的反应，”妈想着，你爸这样了，妈也不想活了，妈活着对你也是拖累，不如……“

刘皓听着想砸屋里的东西，但他知道他们家现在这个情况，房子肯定是要卖的，只能砸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纸杯什么，砸完之后不仅没起到什么舒缓作用，更气了，但至少能让他妈闭嘴。刘皓情绪几近崩溃了，看着他妈，两只手扒着自己的心，面色哀求，打断他妈的话：“妈，你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吗？”

“你是要我一辈子都想着你跳楼死在我面前的画面吗？”

刘皓说完发现他妈脸上竟然出现那种闪躲的神色，他不由愣了愣，下意识道：

“你真这么想的？”

刘妈没说话，低下头去，不再给刘皓揣度心思的机会。

刘皓跟看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一样看他妈，难以置信道：

“你就这么恨叶修？“刘皓不明白啊不明白，这件事按理说最不能接受的应该是和叶修孕育一个孩子的他，怎么他妈反倒比他还激烈？

“你为了拆散我们俩，你宁愿去死？”

“你宁愿让我背负逼死我妈的心理包袱？让我一辈子活在痛苦里？”刘皓真崩溃了，跟条瘸腿老猫一样在屋里来回踱步，隔壁屋小孩的哭声无人理会。

“你真想死？”刘皓下了这个推论，“你不是装的，你是真的要去死啊？”

刘妈再抬头，神色正常，往隔壁屋关切地望了望，“嘉嘉在哭。“说着就要起身，刘皓扑通一声跪下，抱着他妈的腿，抬头，脸上被泪水浸染，是恐惧哀求，还有深深的求饶，求你饶恕我，求你宽宥我，求你别再这么做了，我受不了了。

“妈，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和叶修见面，我跟他一刀两断了，是他老缠着我，我没想理他……“

刘皓哭得像个和妈妈走散了的小孩，找到妈妈后抱着妈妈的腿嚎啕大哭语无伦次。

“皓皓啊……“刘妈脸色安详，无悲亦无喜，像抚慰信徒的观音一般，抚摸着刘皓悲恸的脸。

“妈……”刘皓泪眼模糊地看着情绪恢复稳定的他妈，“妈，妈，你别吓我了……我没你不行的……“刘皓说着把脸埋在他妈的腿上恸哭起来。

“皓皓，妈会陪着你的……“

“嗯……“

“就算你爸不在……“

“妈！“

“皓，人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爱了，妈不能让你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妈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妈！别说这样的话！什么狗屁爱啊！“刘皓情绪有些激动，像溺水的人死抓着他的浮木，”就咱们娘俩，谁也不要。“

“还有你爸。“刘妈柔美而不失端庄安详的脸上半含笑意。

“还有我爸！”刘皓赶忙补充。

“妈一定会陪着你到妈闭眼那天。＂

“嗯！还有我爸！你们都要长命百岁！”刘皓眼泪直流，发自内心，“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

“我只要你们就行了……”刘皓像只被主人丢弃的瘸腿老猫一样呜呜呜哭了起来。

刘妈抓住刘皓环着自己后腰的手，拿到自己面前，两只手合在刘皓的手上，安详自若，仿佛庙里漠然看着世间百态受千家香火供奉的慈母观音。

“妈答应你。“

叶修这次不是联盟方出救的了，是警方。

苏沐橙趁粉丝们被跳楼吸引了目光时逃出生天。

接到群众报警的S市公安来到医院，驱散了人群，领走了人群中心任人打卡拍照的叶神，专门派人护送到机场，叶修跟牵线木偶一样，被人送上飞机。

叶修在专机上见到了叶秋。

叶秋张口就：

“混蛋哥哥！你……”

但是瞧见叶修此时脸上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变成了：

“你怎么了？”

叶修失魂落魄，不论叶秋怎么问都无动于衷，叶秋骂得口干舌燥，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叶修无动于衷，叶秋那个气啊，但他就像打到棉花上，我一人的独角戏无人在意，不说吧又憋得内伤，气得还是呱呱地讲。等到旅途过了一半，叶秋也念叨够了，问叶修到底怎么了。

叶修还是闭耳塞听。

等到飞机餐上来时，叶修看着餐点时，才如梦初醒，和他弟说道：

“我饭盒丢了。”

“什么饭盒？”叶秋莫名其妙。

“我要回去找饭盒去。”叶修开始解安全带。

“你发什么疯？”叶秋吼道，制止叶修。

“我饭盒丢了！”叶修称得上情绪激烈地反抗他弟，这在叶秋的记忆里可是绝无仅有的。

叶秋现在特庆幸他爸雷霆震怒，包的专机，为的就是让叶修以最短的时间滚回家去。

“哥……你怎么了？”叶秋没让他爸的人帮忙，自己好容易制住在飞机上闹腾的叶修。

“我饭盒丢了……“叶修只知道默念这一句。

“什么饭盒？再买一个不就是了？欸，你那什么饭盒？”

“他给我的饭盒……”叶修两只胳膊都被人制着，没法挡眼睛。

“欸，你哭了？”叶秋觉得离了大谱，“你你你这也哭太早了吧？”

“爸和妈还有桂家人在家里三堂会审等着你呢。”

“你先憋着，回家再哭！我看行……哥，你哭得好真啊？”

“欸……哥？”

“哥……”

“你那什么饭盒啊？我让人给你找去。”叶秋紧张地问。

“就……”叶修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可能得知苏沐秋噩耗的时候有过，但是那时他忙着安抚苏沐橙，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等苏沐橙平复下来，那感觉已经淡了。

“不锈钢的、保温的，有把手可以提，最上面是汤……”叶修比划了下动弹不得的两只手，“还有个包……”

“什么包？”叶秋觉得他哥精神状态不正常。

“旅行包……”叶修喃喃，但叶秋显然误会了，“你是不是又想离家出走啊？”

“我跟你说，这次你可走不了了！爸动了真怒了！”

叶修不为所动，脸上还是那种超然物外。

“哥……“叶秋真有点担心他哥。

“爸还好……但妈那里……“

“哥，爸说你一定要听他的，他怎么说你怎么做。“

“哥你在听吗？”

叶修这次被关了半年多，出来的时候，荣耀第十三赛季总冠军都出炉了。

叶修再次见到李建钢的时候，对方看到他的第一句话是：

“叶神，我现在真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叶修想着趁唐昊高兴的时候去问问没准能有什么收获，结果连呼啸的门都没进去。

终于等到呼啸来兴欣比赛，总算见到唐昊了，后者把他当空气，叶修自己还没说什么呢，他身边兴欣人先不干了，结果唐昊把兴欣全队当空气。

刘皓去哪里了呢？

叶修做梦都想不到，他大老远从B市跑到S市，又跑到N市，再回到H市，刘皓竟然就在B市。

刘皓为什么跑B市去了呢？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去B市。

当站在医院天台看着直升机降落时，他心里在想：

这人能量到底多大啊？

刘妈又联系了江法医，脑出血致死率很高，发病30天的病死率高达35%~52%，为的这35%，刘皓也说不出一个“不”。

何况刘家早就欠了江法医好大一个人情了，在叶修登门拜访那天，刘妈就麻烦过人家了。

“嘉嘉不能让那家人看到。”刘妈讳莫如深。

叶修和苏沐橙来堵刘皓的视频，刘皓在医院给叶修下跪的视频，凡是有嘉嘉出镜的，一律“该视频因违反相关法律法规，暂时无法播放。”

存在手机给朋友看可以，发到网上必定会被和谐，打码都不行。

广大荣耀粉经过亲身实践，告诉后来人，发刘皓视频可以，千万不要发刘皓家人的视频。

有头铁的不信邪，那就等着相关部门约谈吧。

渐渐地，没什么人发了。

虽然刘皓下跪那个视频真的很精彩，但就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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