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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旅】牧·牧的七日梦怪诞,5

小说:千年之旅合集 2025-08-26 14:18 5hhhhh 3160 ℃

  我感受到缠绕在我腰间的水魔法,感受到里面主人的气息,放心地走上昨晚饲主大人背着我走过的小路,路边占满了热情洋溢的摆摊人,全然不像是昨晚那些为求生存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苦命人样,我依次走到他们的面前,跳起来用手比划来比划去。

  “请问有见过大概这么高,穿着一身黑大衣的男人吗?”

  “没有”“没见过”“这种人太多了,不晓得你说的是哪个”“人这么多,早就忘记了。”

  “这么高的男人……似乎只见到一个,往外走去了。”我问遍了这里的商人,只有一个青年能说出了存有概率的答案,我在他的摊位上挑选了一个小玩意,这些本勒当作是情报的报酬。

  走过了这些摊位,再往外就鲜有人了,路的两侧被划分成了田地,除了有几个在打理农田的老人,见不到什么闲人。这些老人满头白发,面黄肌瘦却还坚持在这些田里干着粗活,我没忍心去打扰,料想他们也记不住身边路过的一个无关人士。

  我顺着河流一直向外走,就再也没见过行人,只有几户人家养的看门狗算得上眼里为数不多的活物,它们看见我经过就紧张兮兮地吼叫起来,好像是我要把它们宰了吃掉一样。

  “呜噜噜噜。去去去,叫什么叫。信不信我咬你。”

  被我吼了之后,它们反倒乖巧地不吱声了,还是应该说,害怕?

  直到快要走到小镇的入口,我还是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知道自己追不上饲主大人了。小镇外的景色太过陌生,我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能任由失落开始腐蚀我的心情,我唯一拥有的走出小镇的记忆是那是主人带着我逃离那座木屋,走上我们两个人的旅途,但那时候我睡着了,我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睡着?不过转念一想,这里的木屋和我记忆中的大相径庭,或许就算我不睡着,那段记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白白丢了一觉。

  我双手叉腰,打量着小镇外的风景,摸到腰间丝带的那一刻,强烈的不安向我传达过来——我感受不到主人的气息了。

  我发了疯似的往回跑去,再也没有心思去管路边到底有没有人,他们在干什么,只觉得我如果脚步再慢上一步,我又要失去一样我珍视的宝物了。

  一颗石子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地面,我没留意,被它绊倒,过快的速度导致我在地面上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粗糙的碎石在我的手臂和大腿上留下数道伤痕。我没空去理会身上传来的疼痛和流出来的血,这种伤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殷红的血滴落在青灰色的路面上,跟随着跑了一路,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我拍去脸上沾上的灰尘,继续沿着那根丝带找寻回去的路。

  丝带在一处消失了,我察觉不到被切断的痕迹,所以这里应当就是源头,也就是主人所在的地方,但是我环顾四周,没有主人,没有木屋,只有一片大海,我站在海岸上。

  一个海浪拍在石壁上,我想起来这座小镇叫美海镇,这名字取得真是不好,我只觉得这海让我心烦气躁,欣赏不到哪怕有一点令我感到赏心悦目的细节。我俯下身看着下方的波涛汹涌,里面没有留下一点主人的踪迹。

  那些美好只陪伴了我一个晚上,它们小气到甚至不愿意组成完整的一天,我还有半碗米糕没有吃,但现在纵使它再怎么食之无味,我也没办法把它放到我的嘴里细嚼慢咽,

  “明明就是你们两个人商量好丢下我啊。”

  风雪已经过境,现在是暖春的演出时间,我却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眼前这座小镇罕见的生命力。

  海浪还在没有节奏地拍打石壁,每当我内心想组织起什么语言,就被这些烦人的水元素拍散,每当我回味起昨晚上的那些美好与幸福,身下翻来覆去的噪音就把它们吞噬。

  太阳又挂在六点钟的位置不动,我也像被抽走了能量与魂魄一样,傻傻地呆坐在原地,不知我为何物,眼下的世界为何物,自己从什么方向走来,又该走向什么地方去。我没有哭,哭没有用,饲主大人和主人不会因为我哭闹就回来,反而还会怪我不懂事。

  眼下只有一个我最关心的问题,我的下一站是哪里,我应该去哪里才能找到饲主大人和主人。

  身后的大海听见了我的烦恼,水流开始旋转组成一个漩涡,向里吞食着周边所有的水草,小鱼或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像连我也要吞食进去,我盯着那个漩涡,思绪被它扯走,我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于大海,而大海的耳语游荡在我的耳边。

  “沉溺于深渊……”

  

---DAY 3---

  “沉溺于深渊……”

  这片大海像是在催促,宛如一个想到问题解决办法的小机灵鬼,在我的身边到处转悠企图引起我的注意,可我难以理解它的低语,只觉得它在正失魂落魄的我身后喋喋不休,十分吵闹。

  我走向草坪,从里面捡起一块石头往海里的漩涡砸了进去,期望它能够安静一会。那颗石子在一瞬间就被海浪吃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漩涡不仅没有消停,反而变得和动物园里被人投喂的猛兽一样,意犹未尽地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期待我往它的嘴里倒下更多的食物。

  海浪不像是山中的湖水,不去理会便会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不想被它打扰就只能自己识趣地离开海边,但这是主人消失的地方,令我的双腿有些难以动弹。

  事实上,我从主人出门迎接我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这一些不过都是我虚幻的想象而已,即使它是如此的真实,甚至能让我短暂地体验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只是没想到它出现得如此突如其来,又消失得如此防不胜防,让我的思绪从一种高地极速下降,这论谁来一时半会都难以接受,何况我只是一只孤零零的小狗罢了。

  我用右手的赦罪者在这柔软的地面上刻下一句“世界尽头流浪至此”,感到心里有什么思绪同时被刻进了这片土地,脚上无形的镣铐打开了,我挣脱那限制我行动的枷锁,甩了甩自己的双腿,感觉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许多,而眼前宽阔的绿地毫不吝啬地向我展示它的活力,我只需要在这些生命中寻找主人与饲主大人的痕迹。

  初春的小镇还没有完全展现出它的光彩,草坪中的矮草丛上还挂着积雪融化后的露珠,所以整张草坪都是湿漉漉的,就像刚被大雨冲刷过,留不下不属于它们的踪迹,踩进去只会把我的鞋子弄脏,沾上难以清洗的泥巴。

  我又走回那条摆着摊的小路,随着太阳移动到八点的位置,出来摆摊的人逐渐开始增多,这条路算不上狭窄,但被两侧拥挤的人群一逼仄,就只剩下一人宽的缝隙供人通过,看起来很是局促。我边说着“路过路过”边从络绎不绝的行人中间穿过,这小镇以前有这么多居民吗?那时的我还是一只小狗,我不认得他们,他们一定也认不得我,谁记得住镇里一条千年前就出走的小狗呢?

  小镇的广场里又有新面孔在玩耍嬉戏,占领广场的小孩每天都不重样,我更不认识他们,也懒得和他们打交道,曾经我还没化形的时候,有个不知好歹的毛头小孩以为我是哪里的野狗,从路边抄起一根木棍就来打我,现在想来大概是那群小孩里的孩子王,想要在他的伙伴面前表现表现,我哪能这么客客气气地配合他演这出戏,在那根木棍即将敲下来的时候我便一个躲闪躲过他的攻击,这让他来了兴致,手中紧握着木棍对着我穷追不舍,我就躲到主人的身后,他一棍子敲在主人的脚边,抬起头面相凶悍地望着我的主人。

  “看什么看?”那个孩子王和主人同时质问着对方。

  “你养的狗?”他不服气地用木棍一下又一下敲着路面。

  “我养的狗。有什么意见?”当时的主人个头还不及那个孩子王,气势却完全没有落到下风。

  “今天我就非要敲那么一下,你敢拦着就连你……”

  那个小孩话还没说完,主人就一巴掌抡了上去,他失去平衡后退两步,感觉自己的脸上流出了血红又温热的液体,竟然丢下棍子仓皇而逃,甚至无暇顾及他身边那些望着他匪夷所思的伙伴们。我在主人身后发出“呜噜噜”的低吼,他居然吓得浑身一颤,和他刚才装出来的霸道大相径庭。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王,他大概是觉得在朋友面前丢了大脸,没胆量再和他们一起出门了,让我觉得很是痛快。从那天开始,我始终觉得这小镇永远陌生,能够相信的只有身边的主人和饲主大人。

  我总想着在这小镇里找到饲主大人与主人的痕迹,但没了他们的身影,我似乎有些无处可去,这里的欢声笑语看上去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的记忆也在告诉我,我很难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我总不能去农田里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种菜的,然后期待在某个坑里像拔萝卜一样把主人和饲主大人从地里拔出来。

  天开始下雨,我很讨厌下雨,雨水混合着空气中的尘土沾在头发上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每次遇到下雨我都会用魔法在我头顶形成一道屏障,帮我阻拦那些脏兮兮的泥水,但我总不能在外面一直等到雨停为止,这里没有圣殿,我只能原路返回,期待那个梦中的木屋能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而里面是已经点燃了火炉等待我回家的主人和饲主大人。

  丝带早就不见了,我只能凭着我的方向感走回我期待的地方,所幸这是小镇,不是什么百转千回的热带雨林,没有太过复杂的岔路与碍人视线的细枝。

  “哦吼,我失去方向的孩子……”

  我听见一个低沉又混杂着回响的声音飘浮在我的耳边,我记得这个声音,是大海的声音。我远离了它,而它居然还在追赶我,死死地缠绕在我的耳畔不肯松手,然后一句接一句,不停向我传达它的耳语,在我的脑中形成来回激荡的回音。

  “哦吼,我形单影只的孩子……”

  “好烦的水声,快闭上你的嘴。”我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魔法形成的屏障因为我被这低语干扰了心思而出现漏洞,有些雨从那个屏障中间落了下来,冰冷的雨滴猝不及防地滴落在我的脑袋上,让我不禁缩了缩脖子。我居然会有一天讨厌自己有两对耳朵,要是我用手去遮那对狗耳朵,声音就会从藏在发梢下的那对耳朵里钻进去,反过来也是一样,为什么我那对狗耳朵里的长发不能帮我遮挡声音呢?

  “哦吼,我难寻归处的孩子,你漂泊无依……”

  “你知道什么?饲主大人和主人不过是有属于他们的要事在身,主人在小时候就带着我离开了这个镇子,你这潭死水又看得到什么?”

  我一定是被今早发生的事影响得太深,居然自顾自开始跟大海讲起理来,我真心懒得理它,可它又乐此不彼地跟随在我的身边讥讽我现在的处境,如果它只是一口井或是一片湖,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它吸干,让这阵低语再无容身之处。

  “投入我的怀抱,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的手在耳朵和头顶之间来回移动着,结果既没有挡住天上落下的细雨,也没有拦住大海阵阵的耳语,就像一只落水狗一样狼狈地在水里扑腾,期待周围有什么人能帮我从这种处境里解救出来,然而它们只是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生活,懒得搭理一只莫名其妙落入水中的小狗。

  雨快要把我的头发淋透了,我索性解除了魔法,还省的我花心思去维持它,大不了找个时间用魔法把自己全身清理一遍,反正这种事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易如反掌,花不了我多少时间。

  我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走回那处曾是木屋的海边,就好像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引我一样,我看见地上已经快被雨水冲刷干净的“世界尽头流浪至此”,感觉此刻的自己彻底沦落成一只丧家之犬,无力地倚靠在海岸边的围栏上,大海见我这副模样,仿佛计谋得逞一般变得更加猖狂。

  “别无选择的孩子……”

  “你早已无路可走……”

  “就此沉溺于深渊……”

  我感到鼻子一酸,不甘心承认自己被大海戳中了痛处,不服气地转过身体,趴在围栏上看着身下那片絮絮叨叨的大海,它又开始旋转,汇聚成一个漩涡,仿佛在向我张开双手,指引我向那漩涡的中心坠落下去。我看不见那个漩涡里究竟有什么奇妙的东西能够吸引我,只知道它深不见底,漩涡的尽头只有因为光线无法到达而呈现出的一片漆黑。

  自从我开始盯着大海,漩涡开始旋转之后,大海就不再说话了,面对我充满怒气的眼神,它看上去像是一个纯洁的小孩那样无辜可怜,搞得我好像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恶犬一样。我知道它居心叵测,而它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言,它知道我最后一定会选择跳进去,与它计划的如出一辙。

  跳进去跳进去跳进去跳进去跳进去。

  我看着那无尽的漩涡,脑海里竟然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我试图去想饲主大人和主人的模样来分散漩涡对我的影响力,却失去了对于他们的概念,有关于他们的图像被分割成无数的碎片,难以修复成一张我能理解的画面,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我的半只脚已经踏出界外,深知自己插翅难逃。

  随着失重感在一瞬间传来,“噗通”一声,我坠入大海,漩涡中有一股力量托起了我,所以没有溅起水花。我看着身侧高速旋转的水流,里面还混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浑浊的海水让我看不清它们,我只能看见自己在海中下沉,高空的太阳逐渐缩小它的轮廓,能够照射到我身上的阳光也越来越少。

  “嘶——呼——”我因为缺氧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海水却没有与我预期地那样灌进我的鼻腔,明明我也没使用什么用来隔绝的魔法,但漩涡划定了我活动的范围,我被困在这冰凉的咸水中动弹不得,只知道自己不会溺水,除此之外找不出任何一件可以做的事,只能闭上双眼,想象下一次睁眼后,这漩涡究竟会带我前往何处。

  “欢迎……我孤苦伶仃的孩子……

  “这里没有孤独……没有离别……没有饥饿……没有灾难……

  “很快就会到达……然后……

  “沉溺于深渊……”

  大海的低语又开始在我的耳畔盘旋起来,说着一些神神叨叨让人听不懂的话,我还是觉得它很烦人,懒得去理会。直到有一滴水打落在我的额头上,我才被这意料之外的触感猛然惊醒,还没等我翻身,又一滴水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滴进我的嘴里。

  “呸呸呸。哕,咸死了。”

  我感受不到身边冰冷的洋流了,身体已经从漩涡中脱离出来,躺在一块柔软的空地上,我环顾四周,身边空无一物,抬起头,看见一片青色的光影。

  大海流淌在我的头顶,黑色的太阳点缀在其中,随着波浪左右摇摆,来回浮动,海中游过什么,我的脚边就被黑色的太阳照耀出它的光斑。而我周遭的一切都被染上一层海蓝色的滤镜,让人看见就仿佛能闻到一股海水的味道。

  这大概就是大海所说的深渊,一个隐藏于深海之下的世界,总觉得像第二个天堂……我的内心在抗拒着接触这里的事物,直觉告诉我只要时机一成熟,我也会像毁掉天堂一样毁掉这个地方,但现在那片汪洋高居于我的头顶,深渊里没有山脉之类直接拉高海拔的地形,要想回到大海然后游回地面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我尝试变换成我的巨兽形态,这模样可比我平时要高出不少,总归要高出个至少一百倍吧,但那大海与我的距离没有变化,它似乎自适应地升高了。

  “你把我拖进来,然后就这样迎接你的客人?”我厉声责问大海中的那个声音。

  “哦吼,我落叶归根的孩子……稍安勿躁,快来到我的面前。”那个声音再次回响起来,我看见不远处激发出一道光束直达头顶的汪洋,激发出圈圈的涟漪,那光束周围的鱼兽也开始慌了神地四处逃窜。

  我随着光束走进一座教堂,里面各种物件的摆放和我印象中的教堂别无二致,现在并没有人在里面祈祷,硕大的教堂里只有我,还有那个发出光束指引我的东西。发出那道光束的是一座雕像,不像天堂那座为了融合月亮而建的雕像,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完整的人物形象,见我靠近,它停止散发作为信标的光芒,外貌重新回归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制品。

  这雕像看起来至少也得有十米高,我以人形态站在它的基座前显得很微不足道,它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不过嘴巴的部分是一种被缠绕了好几圈绷带的设计,像是在阻止它说话,身体部分几乎没有起伏,很难说究竟是被一件修长的长袍遮住了身体,还是压根就没有设计所谓的身体部分,细长的拥有五个关节的手指从长袍两侧的袖口伸出来,以一种毕恭毕敬的姿态形成一个倒三角。我看见它的脚底刻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满愿者——拉尔斐Ralphalle”。

  “一直在我耳边骚扰我的就是你?”我盯着那座雕像紧闭的双眼。这个名字在整本《米伦通史》上都没有出现过,不知是哪方来路不明的神仙。

  “哦吼,我楚楚可怜的孩子……别这么说,你会喜欢这个地方。”这次我终于能确定这无限回荡的低语的确出自于这座雕像,即使它的嘴被象征性地封住了。

  “别说得我跟你很熟一样,赶快把我从这鬼地方送出去。”

  “哦——这是你的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那就别说废话,我还要找我的饲主大人。”

  “前提是……你成为我的祈愿者……”

  “浪费我的时间……”我打算转身自己寻找出去的方法,那座雕像又开始散发出一道光束,照射在我胸前那个绿色的铃铛上。

  “哦——这也是你的愿望。看起来你有很多愿望,千千万万个愿望,我可以帮你把它们都实现。”见我要走,它的语气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像我站在海边时,它坚信我会一跃而下一样,“哦——别摆出这副不耐烦的表情,这只是个玩笑,牧,满愿者是无私的,它会满足所有人的愿望。”

  它直呼我的名字,像是一个老相识,那种不懂界限自来熟的语气让我觉得有些反胃,对于这种邪乎的玩意,我还是更喜欢它们称呼我为审判长,即使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审判它们。拉尔斐振振有词,我倒是完全不想去相信它,天堂中的那些影子也能够随时随地地实现自己的愿望,但到头来照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内心的千千万万个愿望只有我或饲主大人亲自实现才能让我感到真实,于是我反倒对这座雕像以及它的信徒们起了兴趣,好奇它们究竟生活在哪一种轨迹之下。

  “哦吼,我犹豫未决的孩子,快对我说出你的愿望。”

  “愿望啊……我正巧想不到什么愿望,不如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我打算欣赏由拉尔斐与它的信徒们出演的戏剧,最后再亲手摧毁这个舞台。

  话音刚落,教堂的门被用力地撞开,一个瘦弱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路过我的时候瞥了我一眼,惊愕的眼神似乎是在质疑自己从未见过的面孔,我也看见了他的脸,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不过被这深渊覆上了一层海色。

  他没理我,从一种滑稽的姿势滑跪在雕像的面前,双手合十开始祈祷,嘴里的念词还因为惊恐的情绪断断续续,他很结巴,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给我的感觉是刚刚死里逃生。

  “伟……伟大的,伟大的满愿者,拉……拉尔斐在上。黑色的太阳……庇护我们,沉溺于……愿望的深渊……”

  “哦吼,我惊魂未定的孩子,快停止你的吟唱,真是吵闹的动静。”

  “我……我很抱歉……我的满愿者……我……”

  “诉说你的愿望,然后我实现它。”拉尔斐的语气有些急不可耐,它打断了信徒的祈祷,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孩一样期待着信徒嘴里会说出什么样的愿望。我坐在远处的一排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名信徒长呼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迟疑了好一阵子,我都等得有些急躁起来了。

  “我昨晚……和我的几个兄弟……聚在一起潇洒。

  “聚餐的时候,我们喝了点小酒……我绝对不是酒鬼,是他们,他们一直给我灌酒,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也不好拒绝……

  “后来不知怎的,我喝的迷迷糊糊的,他们给我抬回了家就走了

  “我家的狗突然就发了疯似的朝我狂吼,它从来不会这样吼我,那时的我正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只想倒在床上睡上一觉,偏偏这时候我的狗要来烦我,然后……然后就……

  “等今早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它被掐死在我家客厅里,嘴里还吐着白沫……伟大的满愿者,求求您,求求您复活它,它是我最爱的小狗,我没有家人,只剩下它陪着我了!我昨晚真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求求您!”

  “咳咳!嗯……”我觉得有些可笑的同时又对那只无辜的小狗心生同情,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他没有家人,一阵咳嗽让那个已经泪流满面的信徒转头用一种慌张又愤怒的眼神盯着我,我连忙调整自己的表情,好让这场闹剧继续进行下去。

  “哦吼,我冲动行事的孩子,这种事简直小事一桩。”拉尔斐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情绪波动,这座大理石雕像抬起自己的右手,用它修长的食指轻点那名信徒的头顶,片刻之后又收回来,继续维持它标志性的倒三角。“回家吧,满愿者已经实现你的愿望。”

  我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就算是死者以成为星痕的方式复活,也没有用手指点一下额头这么简单。那名信徒听见自己内心最想听见的回答之后喜出望外,一改先前快要郁郁而终的状态,手舞足蹈地跑出教堂。处于好奇,我跟在这名信徒的身后,想看看拉尔斐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迈出教堂的那一刻,身处一个广场的中心,周边的建筑风格简直与圣城一模一样,只不过被头顶的深海笼罩上了一层海色,以及多出一座突兀的教堂。

  那信徒出了门便径直向街边的一条小道走了进去,我大摇大摆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丰盈的兴奋感快要从他的身体各处满溢出来,甚至开始喜欢身边的一花一草,恨不得趴在土地上满怀爱意地亲吻那些软湿褐黄的泥土,他对拉尔斐的回答没有哪怕一点怀疑,大概是早已许过不止一次的愿,见证过所谓满愿者无所不能的实力?

  还没等他走进家门,那只理应死在昨天晚上的小狗就兴冲冲地跑出家门,与它的主人装了个满怀,我以为他会充满爱意地抱抱他唯一的家人,那个自己低三下四祈求复活才得来的宠物,但他先前的兴奋感在看见那只小狗之后竟然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不确切地形容的话,他给我一种完成了任务后终于卸下一身重担的释然,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小狗一定会被复活一样。

  “现在你知道我的实力了?”拉尔斐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你好烦。我已经走出教堂了,难道信徒们奉若神明的满愿者其实是个爱偷窥别人隐私的小鬼?”我毫不客气地回击着。

  一阵风从我耳边吹过,把拉尔斐的回响吹散。

  我对眼前这个孤独的身影失去了兴趣,沿着那条小道走回广场的中心。这里和天堂一样,模糊了对时间的概念,我看见黑色的太阳从深海的一侧升起,缓慢挪移着,依旧不改它被海浪撕裂的模样,太阳下时而游过几条大鱼,把它遮盖,这个世界便会在一瞬间陷入黑暗,等那条大鱼游走后再重回海蓝色的光明。

  但肚子还是会按照它的习惯变饿的,何况我早上只吃了半碗米糕,我开始想念那间木屋了,即便里面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美梦而已,但也总比现在这种处境要好,对于如何逃脱这片深渊,我还没有任何头绪,只知道固然向上攀升会让海平面离我越来越远。

  我在城镇里找了一家茶馆坐下,随意地点了一杯热牛奶,边给自己的身体升温边观察着窗外这座“亚特兰蒂斯”,这家茶馆也能直接看见那座教堂,它耸立在这些小店之间,与周边的建筑格格不入,但每一分每一秒,永远有人失魂落魄地进去,永远有人满面春风地出来。

  一杯热牛奶被我喝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没有喝完,我的思绪完全被店外的景色和教堂中的雕像所吸引,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有一个独行的人找不到座位,于是走到我的对面,询问我是否能够借个位置。

  “请便。”我朝他摊手,示意他坐下,目光却仍然注视着窗外。

  他带了本书和一个笔记本,点了壶热的果茶就开始阅读起来,每翻过几页就用笔在笔记本上记下什么,笔尖擦过书页的声音让我觉得很耳熟,和我在圣殿中工作时听见的别无二致,扰乱了我观赏风景的心思。

  许久,反倒是他先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你在看什么?”他好奇地问我。

  “我想离开这儿。”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处于他们的世界里,说得这么直白多少有些失礼。

  “为什么要离开这儿?”

  “为了找我的饲主大人。”

  “你的饲主大人不在这里?”

  “我本来也不该在这里。”

  “这儿很好,我一开始也觉得难以接受,后来发现这儿过得比上面的世界舒服多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自豪。“想要什么许个愿就有了。”

  “你就不怕它藏着什么手段?”

  “管他呢。活在当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转过头看他,从面貌上来看大概是个十几岁出头的小青年,也难得他能说出这么洒脱的话,原来根本就是涉世未深,只有等他失去过什么之后才会体会到做好计划有多重要。不过我并不认识他,不打算打断他的阅读和他开始长篇大论的教育。

  “我去添杯牛奶,帮我看着位置。”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在认真地写着自己的笔记,我就只能把头发一侧的发带摘下来放在桌上打算占座,解到一半的时候,店里的顾客就开始你追我赶地向店外跑去,就连老板都混进人群中了,我知道第二杯牛奶泡汤了,把发带重新扎回头发上,观察这群人突然发了疯似的跑向广场。

  他们聚集在一处居民楼的楼底,熙熙攘攘的人群把那座本应该能容纳很多信徒的广场围堵地水泄不通,有几个人在高谈阔论,像抓到爆料新闻的记者。我艰难地从人群的缝隙里挤进去,看见一名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呼吸逐渐变得微弱,紫色的鲜血从他的身下蔓延出来,而身边的路人围观着,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他怎么了?”“不知道,跳楼了?”“跳楼?好端端的跳楼干嘛?”“我怎么知道。”

  这儿的人不是都说想要什么许个愿就能实现吗?据我几千年以来对死亡的观察,点燃杀戮之火的无非是征服、矛盾与嫉妒,让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无非亲情爱情或是金钱地位的流失,意志薄弱的人便觉得这世界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选择了却自己的性命一了百了。但倘若拉尔斐真有实现所有愿望无所不能的能力,这种事情只要许个愿应该就能够解决,又怎么会沦落到自我了断的地步?

  我走过去,蹲伏在那处尸体的旁边,他身下的血液还是温热的,除此之外我在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有关于生命的气息,脸上还保留着从高空中坠落途中狰狞的表情,看起来与其说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倒更像是一种不服气,如同被什么人逼上绝路一样。

  我看着一群医生打扮的人一边高喊着“远离事故现场”一边抬着担架走进来,在他的尸体的身上盖了一块白布之后开始在现场采集起各种素材来。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件事一定和拉尔斐有着某种联系,于是回到那座教堂,里面已经坐着几个正在祷告的信徒,看上去还不知道他们身处不远处,刚刚逝去了一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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