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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旅】牧·牧的七日梦怪诞,13

小说:千年之旅合集 2025-08-26 14:18 5hhhhh 3900 ℃

  “你就不怕他们反抗?”

  “反抗?怎么反抗?整艘船上就我会开船,连船长你也不会,他们反抗我,然后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被海风泡发在海上?”

  我面前的人高傲的姿态越发膨胀,已然看不见先前的恭敬。

  “那关于伊卡洛斯的宝……”

  “嘘……”他立刻把手指放在自己嘴前做一个噤声的手势,“这话题可不能说太大声。”他环顾船长室四周,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才示意我把耳朵凑过去。

  “那当然是哄人用的幌子。”我听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不过是想学着伊卡洛斯前辈一样进行一场横跨大洋的航行。但总不能一个人出发,在海上遇到点意外可没在陆地上这么好处理。”

  “所以你就把他们哄上船,帮你打捞顺便照看你?”

  “这样难道不好吗?何况还是他们自己选择上船的,我跟你讲,他们……”

  他把声音降至最低。

  “他们就是一群宠物罢了。

  “宠物就是用来取悦主人的,我只要给予他们一点幻想,他们就会心安理得地帮我做事毫无怨言,觉得多余了就把那么几个不怎么出力的踹掉,甚至还能给剩下的宠物留下点吃的。等宠物快用光了就准备返程,这样的计划岂不美哉?”

  “那不叫宠物,那叫耗材。你把人当宠物,把宠物当耗材。你说油不够,还是其实是人不够?”我双眼紧盯着眼前这大肆宣讲自己方针的老头,内心开始燃起熊熊的烈火,因为我就是饲主大人的宠物,而眼前老船长对于宠物的定义让我感到不可理喻,我却找不到理由反驳,我的饲主大人的确对我和主人不告而别了。

  “我记得你为了踏上陆地,不就是要找你的饲主大人来着?”

  我没有肯定他,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说不定他正想方设法抛弃你呢。结果你还死心塌地地追上去。”

  “[米伦脏话],你这老家伙也配评价我的饲主大人?”我没办法再忍耐心中的怒火,一爪子把他的脑袋按在渔船的仪表盘上,他的手碰到一些按钮,那些按钮竟然是控制船长室的广播与音响的,那些喇叭突然开始演奏一些抒情又高雅的音乐,而船长室里的两个人无心欣赏。

  “你是不是忘了第一天自己被我吓成什么样了?我现在完全可以杀了你,然后回到海里游回岸上,任凭你的那些船员自生自灭。你的威慑对我不起作用。”

  大提琴声悠扬在空气中的火药味里。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拥有一只爪子就可以掀翻这艘渔船的实力。”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呈现出全无防备与陷阱的姿态,“你的力道没第一天那么大了,我猜猜,是害怕被我说中处境吧。”

  “你找死!”我抓过他的脑袋将他的身体甩正,然后用右手的赦罪者用力一拳打在他的左脸上。他孱弱的身子哪接得住我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挨下后像颗棉花糖一样飞了出去。

  这一拳释放出我大部分的怨气之后,我感觉自己冷静了些。老船长被我打飞了一颗牙齿,正捂着半边脸往地板上吐着鲜血,和前天那个喝得烂醉的人别无二致。

  “不觉得这种场景很眼熟?”我走到他跟前蹲下来问他。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自己对于宠物的看法强加于你,船长。”他开始变得楚楚可怜,“我想起来我们只是交易关系,我送你上岸,然后你去找到你的饲主大人。”

  “知道就好。掉了颗牙而已,没什么大碍,继续开你的船。”

  我等他捂着脸一瘸一拐地走回船舵前才离开,回到隔壁的卧室静心等待属于我的航程结束。

  今天连渔夫都选择晒网,我更是无可事事,那老家伙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虽然出了一拳解气,但在找到饲主大人之前,我被人指着鼻子说丧家犬都没有能力反驳,可我相信饲主大人绝对不是那种会抛下我的人,我坚信自己能找到他。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看见船头已经很接近一座浮岛,上面看起来似乎还有人居住的样子。卧室冰柜里的饮料已经被我喝完了,直到我要离开这间贵宾卧室我都不知道它原本是留给谁的,难不成是留给伊卡洛斯?要真是这样,我把这里的存货一扫而空反倒没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毕竟我知道他们永远也见不到,这些食物放着也是浪费,不如全部倒进我的肚子。

  等船完全停了下来,我跑到船头踩着护栏跳到久违的陆地上,虽然脚下的泥地有些软,总比漂荡在海上无处落脚要来得实在,这岸边居然有个码头,几个人看见一艘渔船靠岸,目瞪口呆地望着上面下来了几个人,看起来是很久都没见过外来人士的样子,但既然有码头有人,就说明有人居住在这里,我找到饲主大人的概率总比在一个荒岛上要高些。

  有几个船员跟着我一起下了渔船。

  “你们不继续你们的航行吗?”我问他们。

  “难得的村落,来增添一些补给。”这几个人看起来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信心与期待,“我们的航行应该还要持续很久。”

  “……”我看了一眼这个天真的船员。

  “大概吧。”我撂下一句,迈步向这个村子走去。

  

---DAY 5---

  这村子比我想象的要大些,虽然比不上美海镇的大小。那码头能承载下大约两艘我乘坐的渔船,而走进村口的小路之后,各种房屋就在地里生长出来,一些房屋没法建立在平地上,它们就从山岩上向外伸展出来。虽然这个村落一边是高耸的山脉,一边是无垠的大海,但它们丝毫没有影响到居民的生活,他们利用各种可以攀附的位置进行建造,让这山崖看起来反倒是成为了他们的第二块路面。

  房屋多了,理所当然的居民也一定很多,从我走入村口开始就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坐在路边的长椅或是小木桩上聊着天,也有直接躺在地上优哉游哉吹着风的人,这村子处在这种地理位置,地上居然能够一尘不染。

  再往里走些,路过村口写着村名的牌子之后人便多了起来,看起来和普通的村落无异,每个人只是按照自己的行程干着自己的事,不过看见我和身后那几个来增添物资的水手时,眼神似乎有些诧异,我听见他们在我们经过后,在身后小声地议论纷纷。

  “他们是谁?”“没见过的人。”“又是外面来的?”“你看打头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打头的人是我,于是我走回去问那几个村民。

  “你们认识我?”

  其中一个人抚摸起自己的下巴,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就像在回想十分久远的历史,思考良久之后,他半信半疑地张口:“好像认识?也有可能是记错了……总觉得很熟悉,但我应该没见过你。”

  其余几个人纷纷点头呼应。

  “后面那些人呢?”我指着那几个船员。

  “不认识。”这次他们异口同声。

  “知道我的名字吗?”

  那个人这次不抚摸自己的下巴了,在我问出问题的一瞬间,他激动地像一个看到新事物的小孩子,想要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展现自己的全知,可答案到他的嘴边后又停住,打量打量我的脸,再看看与他同行的几个人,最后脸上的自信黯淡下去,取代位置的是扭曲了五官的纠结。

  “我……我想我应该知道。但我似乎又说不出口,答案很模糊,我抓不住它。”

  “那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身穿黑大衣的人?大概这么高,不怎么说话。”我又像前几次一样跳起来比划。

  “似乎……”

  “行了,别似乎了。神神叨叨。”我没继续和他们闲聊下去,毕竟还要寻找自己的饲主大人,和这种思维混沌的人纠缠太久会影响我的精神。

  虽然没得到确切及肯定的答案,我心中仍有些暗喜。那几个人面对船员时斩钉截铁地选择了否定,面对饲主大人却也和我一样犹豫不决,也许我还有找到他的机会。

  彻底走进村子里后,无论我看向什么地方,眼前的景象总能带给我一种既视感,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来过这里,但这明明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这种既视感从四边八方向我施压,让我觉得脑子有一些过载,于是我也找了一条长椅,坐上去闭目养神。

  我一坐下来,那些船员也坐下来,伸几个懒腰,嘴里发出阵阵肌肉放松时的呻吟。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不是要去采集物资吗?”

  他们这才又站起来,习惯性拍拍衣服上并没有沾染上的灰尘,伸长自己的脖子看看周围哪里会有小店铺。

  “真不靠谱啊。你们走前面,我在后面监督你们。”我推推那两个船员,他们有些受宠若惊地向前小迈两步,不知是不是回想起我的巨兽形态以及我作为“海妖”的身份,他们回头惊恐地观察我的表情,生怕做错一个动作就落入我的胃里。

  我决心把寻找店铺的任务交给他们,能够补充物资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很多东西可以吃,我只需要跟在他们后面时不时催促催促,然后坐享其成他们找到的成果就行。

  他们开始漫游在这里的土地上,看起来对于寻找目标完全没有头绪,茫然的脸写明了走一步看一步,以这种效率找下去,找到天黑也未必能收集到物资。

  我无意间踢到一颗路中间的小石子,它被我一脚踹进路边的小溪里,发出“噗通”一声,声音很轻,泛滥起的涟漪也很小,但这点小动静竟然能吓得让眼前两个看上去壮硕的船员为之一颤,他们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是不是惹怒了我,悻悻地回头观察我的表情,而我只是满脸无语地看着眼前两只犹如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的家伙。

  “一颗石头而已,航行几年的船员就这点胆量?快点找你们的物资,要是天黑了还不回去,你们的老船长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他们的表情仍然被恐惧主导,不过我看得出来现在他们在害怕自己的老船长,而不是害怕我。其中一个人像是觉得自己大限已到,慌乱地在路边寻找任何有助于他们找到物资的东西,他目光在周边四处疯狂地跳跃,最终逮到一个路过的倒霉蛋。他一把揪住那个路人的衣领,把他粗鲁地拉扯过来。

  “喂,我问你,这附近有没有卖食品的小店?快点快点,我赶时间。”他的语气毫不客气,给人的感觉是下一秒他们就会打起来。

  真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要是哪天我走在路上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揪住脖子问话,我一定会给他一爪子让他学学跟路人讲话的基本方式。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个路人真的举起自己的拳头,用全力往那个船员的脸上挥下了那一拳,那个船员因为剧烈的疼痛与冲击被迫松开自己的手,边惨叫边捂着脸连连后退几步,甚至差点没有站稳,后脑磕在山崖上突出的尖锐石块上。

  打得真好。我在心中暗暗夸赞这个路人,但这力道对于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普通人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张了?我找到一棵树,躲进那棵树创造出的绿荫下远远地观看这场意外上演的闹剧。

  “嘴怎么长的?这样跟人问话?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说话?”那个路人怒气未消,大步跟上被击退的船员,这次反过来轮到他用一只手死捏住船员的一侧肩膀,手指掐进那人的肉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叫喊。

  “你*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这样受过气,想打架是吧?老子奉陪到底。”他怒发冲冠地甩开握着自己左肩的手,全然忘记自己是来采购物资的。

  打架的事情我见得多了,和主人征服世界的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见过,这两个人普通人小打小闹实在是没办法引起我的兴趣,像这种不起眼的小家伙,一颗火苗就足以把他们弄得服服帖帖的。我打了个哈欠。

  就在我因为打哈欠眯上眼的时候,我听见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是来自于那个船员的,听起来比他当初见到巨兽形态时的我还要凄惨,恐惧中甚至还有一些痛苦。打完哈欠恢复视线之后,我看见那个船员的衣服烧了起来,火势很快蔓延至全身,而衣服的主人正因为忍受猛烈的灼烧上蹿下跳,要不是路边的小溪实在难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宽度,他一定会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哪里来的火?这火可不是我点的。我这么想着,他身上的火居然开始主动减弱,把那个船员的衣服烧出大大小小的破洞之后消失不见,露出内部被高温灼伤的皮肤,终于那个船员意识到自己不敌眼前的路人,眼角因为疼痛和屈辱流下两行热泪,跪坐在那个路人的脚边宣告自己的败北。

  虽然打架输了,但嘴还挺硬,他还是不肯选择用礼貌的言语表达他们的目的,就在那个路人选择略过这几个陌生人的时候,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同伴胆怯地跟了上去。我看见他因为自己的搭档被视界之外的火焰无情地灼烧而双腿打颤,他很想找另一位稍微和善点的路人问话,但环顾四周却只有我们四个人,别无选择之下,他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

  “请……请问……这里哪里……”

  “你是他同伴?来买东西?”那名路人甚至不愿正眼看他。

  “是是……我我我……我很抱歉。”他快要哭出来。

  “回去好好教教你同伴怎么跟陌生人说话。”那个路人伸手向村子里指了指,“里面有很多店,自己进去找。”

  那个胆怯的船员连连鞠躬道谢,看起来完全没有水手的影子,反倒像是餐厅里的服务员,他企图抬起另一个船员的手臂为他搭把手,却被他甩开。

  “我*,痛痛痛!别碰我。嘶……你先自己进去买东西,我慢慢跟上来。”

  “啧啧,对自己善意的同伴都要摆臭脸,无可救药。”我站在树底给这场闹剧打出一个低分,低语却被那个路人听见,他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站在原地皱起眉头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走到我的面前。

  “嗯?你今天怎么……”他满脸疑惑。

  “我?我怎么了?你认识我?”我也感到困惑。

  “嗯……不,没什么,请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说罢就离开了,从这场闹剧中脱身,继续回归自己本应该走的轨迹上。他的话让我有些在意,但三言两语也分析不出背后蕴藏着的秘密,我暂时将它们藏在脑后,跟着那个胆怯的船员深入这个村落,那个被烧伤的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我原先旁观的树荫,靠着树闭眼休息。

  这村落正如那人所说,里面各种店铺应有尽有,它们与我记忆里圣城中的构造一模一样,那些店铺像是从我的脑子里跑出来,被放在这个村落里,无非摆放的位置和圣城不一样。越往里走,作为村庄边界的山岩竟然自己后退,腾出越来越多的位置,然后平地再次拔起高楼,直到我记忆中所有可以被我回忆起来的楼房、店铺、工坊等等都被放置在我的视线里,它们才安稳地扎根进土地里——这个小村落成为了另一处我熟悉的圣城,只不过它们一大半攀附在悬崖峭壁上,让视线变得略显拥挤。

  我看着那个胆怯的船员走进一家杂货铺,看上去他已经选定了自己采购物资的目标。我坐在门口随处可见的石板长椅上,抬头环顾四周的景色,晴朗无云的碧蓝高天因时间临近傍晚太阳下山,被晚霞染成一片闪烁着红光的灿金色,周围的山崖高耸入云,将本该一望无际的天空围遮地只剩下一小块爱心的形状,唯有心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细长的缺口,而那缺口的下方正有一条细长的小道,不知通向何处。我感觉自己像一只井底之蛙,围绕着岩壁兜兜转转,字面意义上地成为这井中一隅。

  头顶那缺口总有倒灌下来的清风,它为我清洗着身上还残留着的鱼腥血腥味,让我觉得十分舒爽,就像是这个世界用风魔法在为我干洗一样,我久违地用力甩甩自己的长发,让粘连在一起的发丝被这阵风吹得更加松散,积蓄在其中沉重的灰尘也稀稀落落地掉回空中,我能感到自己的脑袋轻松了不少。这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我的身旁向我靠近,我转头,看见一个活泼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向我跑过来。

  “咦?牧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她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我。

  “嗯?小妹妹,你认识我?”我也好奇地打量她。

  “当然认识!牧姐姐是圣殿的审判长,大家都很仰慕审判长呢。”她忽然变得有些纠结,“不过,牧姐姐今天好像和大人们跟我说的有些不一样。”

  “欸?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装,身上穿的是我最喜欢的长裙没错,要说有哪里不一样,大概只有嘴里两颗变长的虎牙吧。我接着问她:“小妹妹,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这里……?”她看起来像是没理解我的意思,开始咬起自己的手指头,为难地思考一阵后才缓缓开口,“这里……这里就是……就是‘门’啊。”

  “门?门是……”

  远处飘扬过来一位妇人的喊叫声。

  “啊!我妈妈在叫我回家吃饭了。牧姐姐再见!”那个小女孩朝着自己家门口的方向边跑边向我挥手告别,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小女孩就不见了踪影。

  那女孩的长相很是大众,我不记得我曾经和她有所交流,最多也只是有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她却像是遇见了崇拜了很久的偶像一般热情洋溢,反而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母亲正好提醒我了,我也该找一家饭店坐下来好好吃顿晚餐,自从从那间木屋里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一次称得上正餐的食物,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也走进这间杂货铺里买点小零食备在身上。

  我的目光在货架上野蛮地扫荡,凡是有由肉制成的小玩意全都被我一股脑倒进口袋里,还有一些高热量的甜点,这些小零食在独行的路上可是补充能量的完美食物。我把裙子的口袋装得满满当当,直到哪怕一粒绿豆没办法放下的时候才心满意足地走向柜台,口袋里那些零食哗啦啦地滚在柜台上,那位店员居然还能从容不迫地按次序算账,我看着他把那些小东西一个一个装进袋子里,等待的同时想起来一件事情。

  “这家店铺有后门吗?”

  “没有,只有这一扇正门。”

  “刚才那个进来的水手去哪了?”

  “水手?什么水手,你进来之前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霎时,店里只剩下店员用手把那些食物装进袋里的沙沙声。

  “东西先放一下,我去去就来。”

  我沿着去码头的路一路狂奔,这动作让我本就已经酸痛的脚底更加火辣,我强忍着这种疼痛,经过我用以乘凉的那棵树时,本该在那等待自己同伴回归的暴躁水手也不见了,我冲向码头,而码头上只有一些正在清扫落叶的村民,全然不见那艘渔船的身影。我呆呆地望着海面,海面仍然波光粼粼,那些白光像一双双无辜的眼睛,告诉我眼下的场景并非它们所赐。

  “是这群水手消失了?还是他们本就不存在?”

  我突然头痛欲裂,抱着头蹲坐在地上却叫喊不出声,那些亦真亦假的场景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过量的矛盾从我的大脑涌入我的喉咙,我发出几声干呕,但连食物的残渣都吐不出来,脑袋一侧的血管拼了命地跳动像是要挣脱皮肤对它的束缚,我感到痛苦,我感到精神在衰弱,我感到现实在离我而去,画面在崩塌,常理在崩溃,世界只剩下这座小岛,还有这个被称作“门”的村落。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抱头痛哭,祈祷大声的呼喊和拍打能让我越发涨大的头脑冷静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变形,理性在顺着呼喊从我的身体里飞走。我举起自己的右手用力地朝着码头上的泥地锤去,因为长期潮湿的缘故,这块地的质地比别的要软上不少,每锤下一拳,我的赦罪者都会在地上留下鲜明的凹坑,从一开始的一个两个,到最后数不胜数,那些土坑最后融合汇聚成一团成为一个空洞,盛接我的泪水。

  我透过那一小池子泪水看见我面目狰狞的脸,那张脸的五官因为疼痛和为了忍受疼痛凝聚到一起,那只红黄色的眼睛饱含着愤怒与急躁,而灰色的眼睛正如死灰。

  “好急。

  “我待不下去了。

  “好想马上见到饲主大人。

  “我已经受不了没有饲主大人的日子了。”

  我看着池子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里面那只丧家犬灰头土脸地咬紧自己的牙关,血红的牙床因过力的挤压开始颤抖,全身上下满是落魄的模样。我为她感到愤怒,愤怒她对寻找自己的饲主大人没有一丝头绪;我为她感到无奈,无奈她一路上所见所想皆是虚妄;我为她感到悲哀,悲哀她付出自己的全心全意却难得回应。

  我怒其不争,却力不从心。

  泪水从那个池子里满溢出来,形成一条潺潺的溪流跨越码头汇入大海,于是我再也找不到那些流入大海的眼泪。

  我想起来那天躺在木屋的屋顶上和饲主大人聊天。

  “饲主大人要是远走的话,会去哪里?”

  “我会变成一滴清水,回到曾经啜饮解渴的甘泉……”

  那意味着覆水难收般的永别。

  我听见鼻腔里呼出破釜沉舟的沉重喘声,野兽的本性开始占据自己的身体。

  “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走的。我一定要把你抓回来。”

  哭到眼角再也挤不出泪水之后,我用手背抹去眼角最后的泪水,站起身毅然转身向着“门”走去,哭闹虽然没有用,但我感到理智恢复了一些。

  虽然我觉得这个村落里的人有一些古怪,但总归还是得探索一番,而且买来的物资还放在店员那儿,那些小零食好歹也是我在店里让人眼花缭乱的货架上精心挑选的。

  回小店取回袋子之后,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本来头顶的天空就被山峦环绕遮蔽起来,太阳下山时天黑的速度就比平时要快上不少,这个时间本应还会有一点点稀少的阳光维持人在外的可见度,但这点阳关正被这些山峦遮挡,所以天黑得比以往都要早。

  当务之急是找个饭店填饱自己的肚子,好在那家杂货铺的对面就有不少菜馆任我挑选,其中不乏圣城中最著名的几家,我挑了我最爱的那家烤肉店,打算难得地享受一次大餐。我挑了一个空位入座,服务员为我端上了菜单。

  “一份碳烤雪岭鹿肉。”

  “一份碳烤……欸,审判长大人,您……”

  “我怎么了?”我随意地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也许是泪痕被服务员看见了。我来这里只有一小会,就已经被三个人投来疑惑的目光,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没什么,只要一份碳烤雪岭鹿肉吗?”服务员在避免与我对视,与其说是在躲避我的眼神,看上去更像是因为思考导致眼球不自觉地转动。

  “嗯,这样就好。”

  享受归享受,我其实提不起什么胃口,不过这家店的装潢和用餐氛围很令人沉醉,飘散在空气中的红木香也能让菜闻起来更可口和新鲜。这家店虽然坐落在“门”里,上菜的效率却完全不输圣城里的那一家,我几乎不用等,一份冒着热气,热油还在滋滋作响的肉排就被端上了我的餐桌。

  虽然很想用手直接抓起这块肉排塞进嘴里,但身为审判长在公共场合还是得保持基本的礼仪和姿态,我熟练地拿起刀叉切下角落的一小块塞进嘴里。

  “嗯~~这家店的质量和圣城那家完全不相上下嘛,简直连口感都一模一样。”

  我接二连三地把肉块放进嘴里咀嚼下咽,把一块肉排完全吃干抹净的时间甚至还没有我等待店员上菜的时间长,我拿起一旁的餐巾抹了抹自己的嘴。

  “老板,再来一份鹿排!”

  擦着嘴的手动作戛然而止,因为我听见我又点了一份鹿排,但我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好嘞,再来一份……嗯?审判长大人,您怎么又坐到这里来了?”

  “我一直坐在这儿啊?”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我确信它不出自我的喉咙。

  “嗯……真是奇怪。抱歉,我先去为您准备菜品。”那个店员走远了。

  我循声望去,载满顾客的饭店里有一个长着茂盛的白发的人,头顶雪白的狗耳朵一抖一抖地期待着自己的第二份肉排,她似乎察觉到背后来自我的目光,皱着眉转头向身后望去,正好和我的双眼撞了个满怀,看清楚眼前的人长什么样之后,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我看见了我。不过她满头都是白发,本应红黄相间的左眼也变成了和右眼一样的灰色。

  在我难以理解眼前的存在的时候,她的表情反倒更是慌张,赶忙跑到前台告诉店员自己那第二份鹿排不想要了,然后急匆匆地坐到我的对面。

  “你怎么来了?”她用一种近似指责的语气问我,神色很是慌张。

  很奇怪,她对我既不礼貌也不友好,我却觉得这很符合常理,我想象她理应用什么态度和我说话,思来想去却只能是这样质问的语气,我并没觉得被冒犯,如同我每天早晨洗脸的时候都会照镜子一样,没有人会对着镜子里的人使用尊称。

  “我……我来找饲主大人。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唔姆姆——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吗?”她闭目扶额,看上去有些焦虑,“因为饲主大人离开太久,甚至找到这里来了啊。”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是一半的你。不知道这样解释你能不能理解。”她摸摸一边的马尾辫,“至于这里是哪里,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半的我……?那另一半呢?”

  “她在我们的……应该说,‘你’的房间里,因为饲主大人不在,已经郁郁寡欢好一阵子了。”她把两只手放在脑袋边比划比划当作引号,然后又急切地握上我的手,“快想办法帮帮她吧。”

  “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总之把饲主大人找回来就行了吧。”

  我沉思了好一阵子,方才咽下肚的肉排转化的能量全都让我用来分析眼下的处境了,可惜我仍然没有什么头绪,只能挤出一句:“得先想个称呼,用来区分你和我吧。”

  “饲主大人一般也会直呼我们为‘牧’,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叫我。既然现在你来了,那就不能这么叫了……唔,真是难办。”

  “不如就叫你‘白牧’?”我看着她满头的白发,那是我们之间最显著的差距。

  “那我以后就叫‘白牧’。”她立刻欣然接受了。

  “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今天天已经黑了,明天再去吧。虽然很急,但有些事还是得找一个正确的时间才好做。”她帮我提起那袋零食,“我们先回圣殿里睡上一觉,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萎靡不振,得好好休息休息。”

  这里居然也有圣殿,这个大家伙在这小村子里显得格格不入,而且它坐拥了这方圆百里最优秀的地块,比那些建造在山崖上摇摇欲坠的小楼房要雄伟稳固得多,这应该是我这些天遇见的圣殿中最能带给我安全感的一个。

  我的手搭在房间的门把手上,正想开门的时候,白牧先开口了。

  “她就在里面。”她大概指的是另一半的我。

  “是不是应该给另一半也取个名字?”我和白牧站在我的房间门前,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既然我是‘白牧’,那她是不是就是‘黑牧’?”

  “不好听,好像什么胡乱吃人的恶兽。这种事还是等见到她再决定吧。”

  “那开门时要轻些,她最近有些神经衰弱。”她把手轻放在我的手背上,“也许会很有攻击性。”

  白牧的话让周围的空气沉重了不少,我本来已经做好开门见到另一个我的打算,被她这么一提醒反倒让我没了底气,我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担心什么,但心底却凭空生起些许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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