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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与出游,1

小说:雾都游记 2025-08-25 08:27 5hhhhh 8220 ℃

欧罗多是一个喜欢赖床的孩子,这个小秘密一直以来只有他的父母和刚满4岁的小妹妹知道。公爵府的大床给了他很好的睡眠体验,以至于当男孩迷迷糊糊地去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在了数字“7”处。不知道是不是阿德里安伯爵提前跟拉特兰公爵殿下交代过的缘故,没有任何人敲门或进屋打扰欧罗多的酣梦。男孩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下床赤脚踩在了地毯上。这双脚如同男孩本人一样白皙细嫩,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上层阶级少年才能拥有的。松软的羊毛地毯蹭的少年的足心有些发痒,男孩嘴角勾起,露出可爱的梨涡。他晃了晃脑袋,把最后一点瞌睡虫从脑袋里赶走,穿上室内鞋朝洗漱室走去。

男孩洗了个脸,用洗漱架上摆放的马鬃牙刷和美洲牙粉简单地刷洗了牙齿。欧罗多并不担心自己会失礼的错过宴会。19世纪80年代的英国上层阶级普遍将晚餐安排在晚8点左右,这在哪怕30年前都难以想象。电灯的普及和发展让照明技术更新换代,大户人家的厨师得以在天黑之后凭借电灯的光亮为主人一家准备晚餐。

欧罗多先下楼梯,循着声音朝正厅走去。男孩将西装三件套穿得十分整齐,正式。这离不开男仆长米歇尔的帮助,这位能干的男仆首领仿佛有预知能力一样,在欧罗多出门寻找他之前主动来到了他的房间。

这个时代的西装远不是后世的简单款式,没有他人的帮助,一个人虽然能勉强穿在身上但肯定不能穿好。因此若是像通过穿着了解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财力,除了服装的款式和材质外,还应该注意那人穿着的合身程度。欧罗多·德·奥弗涅穿上他这身手工缝制的西装后宛如古代罗马的奥勒良皇帝身着大元帅战甲一样合身,那位伟大的统帅身披战甲为罗马帝国东征西讨,收复了绝大多数旧疆,因此得到了“世界光复者”的尊号。欧罗多·德·奥弗涅早晚有一天也要穿着西装这件19世纪的盔甲,在总理府或议会的战场上为家族博取荣耀与利益。男孩进入正厅,发现此地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见到进来的俊美少年,这些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饮酒的人们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站在亨利勋爵旁边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刚刚开始蓄须,面容活脱脱就是曼纳斯公爵年轻时的样子。他见到欧罗多之后夸张地张大嘴巴,用气音“哇”了一声,也因此收获了亨利勋爵的眼神警告。年轻男子正对面的长沙发上并排坐着两个少年,看上去差不多大。两人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一看便是兄弟。大而灵动的双眸和被阳光晒成浅棕色的皮肤表明他们是热爱运动的活泼男孩。厅中唯一的女性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她独自坐在单人椅上,手里拿着一杯被欧罗多判断为红酒的液体。女孩身材并不像所谓标准的贵族淑女一样不健康的纤细,而是十分匀称。金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露出少女光洁的额头;双眼则是少见的银灰色。此时这对银灰正直视着欧罗多碧蓝色的双眸,让男孩的脸微微发红。

亨利·曼纳斯率先打破了沉默,穿着正式的男人迈步走到欧罗多身旁,为男孩介绍起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在亨利勋爵的介绍下,欧罗多对这一大家子有了初步的认识。唇上胡须不多的青年男子是亨利的长弟爱德华·曼纳斯,刚从牛津大学王后学院毕业不久。这是个性格有些欢脱的男人,他用略微夸张的礼仪表达了对欧罗多的欢迎。

沙发上的两个少年中高一点的是哥哥塞西尔·曼纳斯,另一个是弟弟罗伯特·曼纳斯;大概是因为年龄和爱好相近的缘故,两人的关系是能看出来的要好。这两个男孩正就读于伊顿公学,可以想象未来会进入英国最优秀的学府。两个少年友好地起身朝欧罗多打招呼,欧罗多也用笑容回应了他们。至于这里唯一的女士,凯瑟琳·曼纳斯小姐,她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女性受教育者。拉特兰公爵在子女教育这件事上很是开明,高薪聘请了一位伦敦国王学院的教授做凯瑟琳小姐的家庭教师。与男性成员普遍热情的态度不同,凯瑟琳小姐只是对欧罗多举了下酒杯以示欢迎,可男孩却没来由地从小姐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窃喜?

“估计是我想太多了。”欧罗多在心中默念道。

大约半小时后,哈罗德管家进入正厅,他向诸位曼纳斯和德·奥弗涅男爵宣布晚宴开始,公爵殿下已经在餐桌首位坐好,请诸位就座了。欧罗多在塞西尔和罗伯特的伴随下跟着一众人走进餐厅就座,刚才的半小时内他们三个同龄人谈得不错,虽然在运动上欧罗多并不擅长,但三人在赛马,军舰和史诗上却找到了共同话题。

晚宴的菜品非常丰盛,彰显了公爵府的财力和待客之道。主菜是来自新西兰的优质羔羊肉和整条的去骨鲑鱼,海虾、萝卜、烤鹧鸪、巴约纳火腿、法式小盅蛋围成一圈摆放在主菜附近;烤羊肾、搭配蛋黄酱的多宝鱼、俄罗斯鱼子酱、炸鱼丸、马鲛鱼片、鸡肉馅饼和新鲜的水果拼盘装在韦奇伍德工厂生产出的精美瓷器中作为配菜。这些菜品并不上桌,而是由仆人们切好后递给桌上的贵人们,如果有人需要添某样菜品,只需要再招呼仆人一声即可,这是现下流行的俄式大餐的吃法。每道菜都配有一套完整的餐具,摆在外面的最先被使用。值得一提的是,玻璃杯是由内向外摆放的,用餐者需要优先使用离他最近的杯子,之后随着用餐过程的推进沿对角线向外取用。这些杯子是用来饮用本次宴会中的三种酒水——干邑白兰地,法国香槟和爱尔兰威士忌。

欧罗多并不喜欢烈酒,而公爵殿下显然也不可能在这点上难为一个作为客人的15岁少年。因此他大度地允许欧罗多不必饮用白兰地,男孩感谢了公爵的宽容,用香槟为公爵的健康干杯。之后所有人举杯一起为维多利亚女王的健康祝酒,自从陛下的丈夫,高尚的阿尔伯特亲王去世后,女王几乎是长年累月地郁郁寡欢,有一段时间甚至完全不参与国事活动。以至于某些喜欢恶作剧的人士偷偷在白金汉宫外墙上贴上了“此房空置,可售”的传单。在这之后晚餐才算正式开始,欧罗多向侍者要了一份小盅蛋,一片羊肉和一块鲑鱼肉,这些菜品很快被切好放入男孩的盘子。鱼肉鲜香细嫩,羊肉和小盅蛋也和欧罗多在自家吃到的大不一样,德·奥弗涅家的小盅蛋是最传统的做法,以鸡蛋和奶油原料,除此之外只用盐和胡椒调味。而拉特兰公爵府则在蛋中加入了培根和番茄丁,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听说,东方清帝国的政府下令,将台湾岛正式设立为行省了?”当欧罗多吃下最后一块羊肉时,坐在他斜对面的爱德华·曼纳斯开启了餐桌话题。

“确有此事。”亨利·曼纳斯回答道,“清帝国近几十年来失去了大量土地,军队一败再败,这让这个国家的威信比起一百年前大幅下降。如今连日本这样默默无闻的小国也敢于向清帝国挑衅,1874年那场危机大大刺激了清政府,在那之后他们满欧洲寻求购买大型战舰,我记得朴茨茅斯造船厂就卖给了清国人几艘穹甲巡洋舰。”

“清国最终选择在德意志帝国订购主力铁甲舰,德国人给的价格相当优惠。”提到军舰,塞西尔和罗伯特两个男孩的眼神都亮了起来,谁让他们生活在这个星球上海军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呢?

约翰·曼纳斯公爵看样子对儿子喜爱军舰一事颇为赞同,他面露微笑,喝了口酒后接过话题:“你说得不错,罗伯特。清帝国本来想在大不列颠订购铁甲舰,这是理所当然,我们的舰队实力冠绝全球,我们的造船技术自然也是如此。海军的人向清国推荐了两艘4000吨的小型铁甲舰,那是本来要卖给奥斯曼帝国的旧式铁甲舰。清国人嫌它们太老,希望能订购到最新的,完全符合他们设想的铁甲舰。大不列颠最好的几家造船厂一共提供给那些清国人十几个方案,可他们都不满意。在我看来,与其说他们不满意设计方案,不如说不满意高昂的造价吧!”公爵从鼻子中发出不屑的冷哼声,以此表达对贫穷的清帝国的鄙视。

“最终清帝国选择了德国的伏尔铿造船厂为他们打造铁甲舰。”亨利·曼纳斯看向对面的两个弟弟,为他们科普到:“伏尔铿造船厂给出的报价的确很便宜,据说这是他们的宰相奥托·冯·俾斯麦的要求,俾斯麦侯爵希望用清帝国这笔订单打开德国在舰艇上的对外军售之路。一直以来德国的军售多为枪械和大炮——陆地上的装备,这显然没有卖出一条大型军舰赚钱。”

“那两艘铁甲舰好像挺早便造好了,只是因为……法兰西和清国的战争,所以直到今年下半年才得以回国?”坐在欧罗多旁边的塞西尔·曼纳斯说到清法战争时停顿了一下,有些局促地转头看了一眼欧罗多,欧罗多对他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您说得很对,共和国政府向德国发出警告,禁止清国在德国订购的军舰和训练官兵穿越海峡回国。”欧罗多回应了塞西尔的疑问。紧接着,男孩在他感兴趣的领域上打开了话匣子。

“法兰西在王朝时期就派遣商人,探险家和传教士前去探访中南半岛上那肥沃富饶的扁担型国家,一如贵国对缅甸一样。”少年喝了口葡萄酒,接着说道:“越南的阮氏王朝横征暴敛,不得人心。对外以宗教之名发动战争,对内残酷压榨百姓。法兰西早在拿破仑三世皇帝时期就已经出兵惩戒过这个国家。清帝国作为越南的宗主国对这样的事情却无动于衷,实在令人愤慨。不过说实话,清国自己也是这个样子。总之,阮氏王朝的存在阻碍了越南这片土地的发展,让生活在那里的人民野蛮蒙昧,顽固不化。共和国政府虽然经常为一点小事叽叽喳喳个没完,但在出兵越南,帮助越南人民摆脱暴政,迈入文明世界这件事情上做得还不错。而愚蠢的清国不肯和平地交出他们那可笑的宗主权,还妄图用他们那连波斯都不如的孱弱军队对抗伟大的法兰西,可笑至极。孤拔将军率领的远征军在陆地和海上都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政府在6月份与清国人签订了合约,这之后才放行那批清国军舰和人员。”

“可我听说,贵国陆军在中越边界被清军击溃过?”罗伯特好奇地问道。

“击溃?罗伯特先生是受了贵国那些惯于夸大其词的报纸的误导吧?我承认法兰西和贵国在殖民地事务上有一些……小摩擦,难道这就让贵国的报纸不惜抹黑法兰西的将士吗?”

“我并没有……如果我冒犯到您的话,还请您原谅。”罗伯特·曼纳斯看起来有些慌张。

这下子却是欧罗多不好意思了,他摆了摆手:“我完全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报纸嘛,不写得夸张一些怎么会有人看呢?这不是您的问题,而且法兰西的报纸也有这种情况。我要告诉您的是,清国人的确在中越边境顽强地战斗过,可是他们的士兵素质和装备水平都太差了,哪怕那位姓冯的将军确实有能力也无济于事,远征军只付出了极少的伤亡就迫使清帝国放弃了越南。而在海上,远征舰队没有付出哪怕一艘小船就摧毁了清帝国的海军。不过我想对于清帝国来说,能给法兰西的军队造成伤亡就已经算得上所谓的大捷了吧。”

“这点上我同意您。”爱德华·曼纳斯说到,“这些半开化的东方国度哪怕只是能给欧罗巴上的文明之师造成伤亡,对他们来说就值得称道了。”

“据说清国人租了一批德国军人为他们保驾护航,防止被贵国海军扣留军舰?”一直没有参与谈话的凯瑟琳小姐突然出声,插入了话题。

欧罗多诧异地看了一眼凯瑟琳·曼纳斯,原因无他,关注时政和军事的贵族小姐实在少之又少。“是的,小姐。清国人想利用这些德国人来威胁法兰西海军,不过我得说他们完全是多此一举,共和国已经和清国签订了合约,无论是参议院还是众议院都不会允许海军方面在条约墨迹未干的时候朝清国军舰开炮的。”

凯瑟琳·曼纳斯看样子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她叉起一块梨子,吃下去后说道:“听说您对古代历史和诗歌都很了解?”

“小姐谬赞,我只是对此有兴趣,因此多学了一点罢了。”

“我也喜欢古代先贤的故事,父亲为我找的老师便是古希腊史方面的翘楚。我想在您居住在我家这段时间里向您讨教几分,不知您意下如何?”凯瑟琳·曼纳斯小姐没有一点寻常贵族小姐的羞怯和扭捏,她大方地询问起欧罗多来。

“这……如果小姐想的话,我自然接受。”

“我的女儿就是这样的性格,她母亲还为此苦恼过一阵子呢。”约翰公爵笑道,“德·奥弗涅先生在学问上的美名早就漂洋过海传到了伦敦,托您祖父的福。”公爵开了个小玩笑。

“是啊,我和罗伯特在伊顿的老师都提起过您呢,他们把您作为正面案例来教导我们阅读拉丁语著作,可是我和罗伯特恐怕真的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塞西尔·曼纳斯苦恼地说道。

“每个人都有他所擅长和不擅长的,这很正常。”欧罗多宽慰地说。

“您无需可怜他们,他们哪里是没有天赋那么简单,倘若你们二人把花在棒球,赛马和游艇上的时间拿出一半放在语言学上,都不至于到现在还只能磕磕巴巴地说拉丁语。”亨利·曼纳斯毫不留情地揭了短。

“哈哈哈哈”爱德华·曼纳斯笑出了声。约翰公爵也露出父亲看不成器儿子时那种无奈又包含爱意的笑容,连凯瑟琳小姐也难得地微笑。作为客人的欧罗多只能将笑意尽可能地压住,以免让两个曼纳斯家的少年脸色更红。

第二天的清晨,欧罗多·德·奥弗涅起得很早。这可以说很不符合男孩正常的作息,早晨的阳光从窗户中射进来透过丝质的窗帘,在房间中形成温柔的光斑。床边放置的一大碗水反射了部分太阳光,为天花板点缀上朵朵阳光花。水在伦敦人看来可以吸收房间中的“有害气体”,使房内空气变得洁净;不过欧罗多认为这碗水唯一的用处就是放在那里落灰。男孩按了按床头不远处的按钮,这个黄铜制成的小圆帽内连接着仆人房间中的铃铛。按钮按下,铃铛晃动发出声响,提醒仆人们有人需要他们的服务。

不久,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在得到房间主人的许可后,一位男仆和一位女仆走了进来,男仆手中捧着欧罗多外出所需要的服装,外套、马甲、衬衣、长裤、长袜一应俱全。欧罗多来时的衣服已经被拿去换洗,而男孩只带了一套干净的衬衣裤,一位绅士显然不能只穿着衬衣外出。因此公爵府的仆人为欧罗多带来的是早在奥弗涅伯爵信件送达的那天就按照公爵命令准备好的一套外出服装。女仆手中提着一壶热水,伦敦人在早上一般用冷水洗漱,但男孩喜欢热水,因此他前一天特别交代了男仆长安德鲁,显然男仆长把他的意思传达到了。这两名仆人身上都散发着石碳酸肥皂的气味,这种肥皂是很受欢迎的杀菌剂之一,散发着石碳酸肥皂气味的仆人通常会得到主人的青睐与信任,这代表他们干净整洁,注重个人卫生。

欧罗多脱下睡衣,只穿着睡裤赤脚走进洗漱室。他不太喜欢公爵家的织花地毯,这种地毯刺激着他敏感的足心,使他感到脚底发痒。男孩往盆里倒了一些热水,沾湿手中的法兰绒毛巾,再抹上一点肥皂便开始擦拭自己的上半身。少年的身体和他的脸蛋一样白皙,皮肤紧致光滑,从背后看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蝴蝶骨。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明显的肌肉,毕竟男爵先生不热爱运动。

清洁身体用掉了大半壶热水,欧罗多将用过的水倒入了公爵府的全陶瓷马桶中。这种马桶今年刚在英国取得专利,是大不列颠在马桶界的又一个改良作品。自从1596年贵族约翰·哈灵顿发明第一个实用的冲水马桶开始,大不列颠在马桶领域一直引领世界,如同她在其他一千个领域一样。这种马桶显著减轻了女仆的负担,因为她们不再需要将污水桶拎到街上的下水道口倒掉了。

洗发用掉了壶中剩下的热水,迷迭香洗发水是今时今日洗发水界的宠儿,自中产阶级以上无不使用,因为它制作简单且效果不错。正常来说,男士在洗完头发后应当在头发上抹发油。可是欧罗多·德·奥弗涅先生厌恶发油那黏腻的感觉,因此像今日这种出门是为了旅游而非会见他人的时候,德·奥弗涅男爵只会用梳子将头发仔细地梳理一遍。梳子显然不能定型,因此欧罗多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杂乱和蓬松,这让男孩少了一分成熟的帅气感,多了一分少年人的可爱和俊秀。在这之后,欧罗多便要进行晨起洗漱的最后一步———清洁牙齿。早晨的刷牙方法与晚上并无不同。男孩吐出最后一口混合着洁牙剂的凉水,走出洗漱间,他要开始穿衣服了。

与巴黎有所不同,伦敦当下最时兴的衬衣几乎都是羊毛制品。相较于21世纪时不时困扰全球的高温天气,19世纪的世界总体还是偏寒冷的,在英国这样一个多雨的国家,10月份已经能够让人体感到微寒,这是一种雨和风混杂在一起的阴冷感觉。羊毛制品可以有效地帮助居民抵御寒冷。较为体面的中产阶级人士所穿着的大多是机器批量生产出的羊毛成衣,那种衬衣会剐蹭人体使得皮肤发痒,厂家会在最常出现剐蹭的领口和袖口缝上一条棉布,这能解决多数瘙痒情况。但更富裕的人对此仍不买账,公爵府为欧罗多准备的衬衣是用精梳长羊毛手工制作的,其按照人体曲线设计;既有保暖的效果,又不会使人看上去臃肿累赘,这种衣服无疑只有富裕人家才置办得起。那些连批量生产的羊毛成衣都买不起的人们则只能穿着法兰绒或更差的天鹅绒衬衣,而法兰绒在公爵府是作为一次性毛巾使用的。

欧罗多先换上崭新的白色棉质内裤,随后穿上羊毛制成的长白袜和薄款的羊毛衬裤。在这之后,男孩穿上长羊毛衬衣,这样他的全身就被白色羊毛覆盖住了。羊毛,羊毛,还是羊毛!英国人对羊毛的热衷让欧罗多感到有些好笑,难道他们是打算从人“进化”成羊吗?不过正所谓“When in Rome,do as the Romans do”,欧罗多也只好接受公爵选定的衬衣套装了。

接下来是马甲和外套,一位绅士外出时必须身着衬衣,马甲和外套,三者不可缺一。公爵府为欧罗多准备的是一件底色为天蓝色的印花马甲,在昨晚的宴会行将结束之时,公爵殿下指出欧罗多的穿着“多少有些古板”。这位颇为开明的大贵族认为青少年还是应当多穿一些较为鲜艳的服饰,爱德华·曼纳斯也从旁附和:“鲜艳的衣服有助于您吸引姑娘们的目光哦!不过您有这张漂亮的脸蛋,那可是比鲜红色都引人注目哩!”

总之,公爵认为欧罗多第二天应该穿得鲜艳一些外出游览。不过在男孩的坚持下(青绿色的西装实在过于可怕了),最终外套的颜色没有变化,仍是黑色。但马甲被换成了天蓝色,也就是欧罗多现在身上这件。至于外套,公爵府为欧罗多·德·奥弗涅先生准备了一条标准的长裤和一件夫拉克礼服(Frock Coat).这种礼服在维多利亚女王统治初期很是流行,著名的保守党首相本杰明·迪斯雷利侯爵便是夫拉克礼服的热爱者,他有许多颜色艳丽的夫拉克礼服。但在今日,夫拉克礼服已经不太在日常生活中出现。这种礼服最大的特点是收腰,能让男性显露出他们纤细的腰身,当然是在他们有的情况下。而此时最流行的普通西装(Lounge Suit)基本没有收腰处理,从肉眼看来就好像一块直直垂到大腿的衣料。男孩简单穿好礼服,再套上米色的长裤,穿上锃亮的皮鞋后打开房门,将屋外不远处的一名听传男仆叫了进来。贵族阶级的外套都不是一个人就能穿好的,他们需要仆人的帮助。

男仆在协助完成后退出了卧室,欧罗多站在落地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镜子中的少年唇红齿白,五官精致。一双眸子宛如伯利兹海洞般碧蓝,鼻梁高挺,下颚勾出秀美的弧度。身上穿着的黑色夫拉克礼服完美地勾勒出男孩青涩美好的躯体,纤细腰身如同花豹,双腿好似波斯波利斯遗址壁画上的长生军战士一般笔挺。足部虽然因为被皮鞋包裹难以看出,但肯定也是一对尤物。连帮欧罗多整理衣装的男仆都为这个俊美的少年人脸色发红,恐怕即使是阿多尼斯再世也难以在容貌上媲美米罗勒男爵,欧罗多·德·奥弗涅呢!

上午9时30分左右,准备妥当的欧罗多·德·奥弗涅在前厅见到了他的导游。公爵府今日的早餐菜单是白面包、黄油、烟熏鳕鱼和橘子果酱,还有甘甜的苹果酒。男孩昨天晚上吃得很饱,因此今早吃的并不多。不过即便如此,当男孩来到前厅的时候,公爵为他安排的导游仍然已经在等候了。这是一个身材粗胖,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的中年男人。看到欧罗多将目光投向他,这个肉球马上用一种完全不符合他身形的速度窜到少年面前,用肥厚的双手握住男孩白皙的手掌,谄媚地笑道:“尊敬的男爵先生,鄙人威廉·霍尔。受公爵殿下委托成为您在伦敦游览期间的导游,还望您多多关照。”

“您好,霍尔先生。我是欧罗多·德·奥弗涅,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要麻烦您了。”

听到欧罗多回答的霍尔先生显得更恭敬了,他连续鞠躬,活像一个上了发条的胖人木偶。

“您太客气了,男爵先生。您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车夫和护卫随时待命,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都将竭诚为您服务。”

“既如此,霍尔先生,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没问题,男爵先生!”得到命令的威廉·霍尔随即转身为欧罗多打开大门,今天伦敦的雾气不重,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算是个不错的出行日。德·奥弗涅男爵拄着文明杖登上他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高个子的保镖坐在车厢上面,霍尔先生爬到马车夫的旁边坐好。车夫拉动马匹,门口守卫打开公爵府院子的大门,马车疾驰而去。

欧罗多为伦敦之行选定的第一站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这座教堂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建筑。教堂的扩建完工于1065年“忏悔者”爱德华统治期间。仅仅一年后,诺曼征服者的铁蹄就踏上了大不列颠岛;他们长驱直入,攻陷伦敦。征服者威廉在旧罗马城墙的东南角修筑了伦敦塔以炫耀其王威。而在伦敦城的西部,诺曼人在撒克逊人修建的教堂的旧址上兴建了圣保罗大教堂,这些都是欧罗多计划中必去的地点。

欧罗多的马车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停下,男孩下车随着人流进入教堂。霍尔先生在前方为他开路,保镖则跟在男孩身后。不得不说,威廉·霍尔的体型让他在开路这件事情上有着天然优势。在他的保驾护航下,欧罗多基本没有被教堂里的陌生人碰到过。威斯敏斯特教堂是王室专属的教堂,而除了王室之外,许多领域的伟大人物也埋葬在此。教堂附近是威斯敏斯特宫和大本钟,圣玛格丽特教堂在其北侧。欧罗多在教堂墙壁上看到了那著名的巴耶彩图,这幅彩图生动形象地记录了征服者威廉入侵英格兰的过程,传说是由威廉的王后玛蒂尔达亲自编织,画中共有72幕场景和1152个人物。欧罗多在其中看到了披甲冲锋的骑士,白衣的教士手捧圣经,当然其中最明显的莫过于征服者威廉本人。这位曾经的私生子用他优异的领军能力为自己夺得了一顶王冠,在历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教堂本身建造有中心塔楼,交叉成十字横线的两侧耳堂和铅板屋顶。欧罗多·德·奥弗涅在这座教堂中观赏了20分钟,随后上车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欧罗多乘坐的马车沿着河流南岸行驶到滑铁卢,再从伦敦桥跨越泰晤士河,朝着伦敦最繁华的地界金融城驶去。这并不是欧罗多在地图上看到的最短的路线,他带着疑问咨询了导游霍尔先生,经验丰富的威廉·霍尔给出了解释:在伦敦,由于大部分街道在大部分时候都极端拥堵,衡量距离取决于交通状况而非马力或道路长度。霍尔先生表示,虽然按照现在的行驶路线在距离上是走直线,也就是走舰队街和河岸街的两倍,但由于交通状况相对不那么拥堵,所花费的时间比起走直线来说还要更少一些。

在近一小时的走走停停后,马车终于进入了伦敦的金融城区。这里比起西区来说更多了些市井生活气息,街道两旁的房子上被喷漆和广告牌占满。欧罗多看到了诸如“沃伦牌,最棒的鞋油”,“柯尔特枪械,来自美国的先进技术”和“苏珊大妈蛋糕坊,老伦敦的味道”之类的用亮色喷漆或牌子打出的广告。而更多的此类活动则是依靠公司雇员们卖力地演出。譬如现在,欧罗多的马车因拥堵而再一次停下,男孩因此得以完整地欣赏一家药店为卖药而做出的街头表演。一个英国男孩打扮成土耳其人的样子,戴着大头巾手捧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包包大黄。旁边一个中年人的服饰更精致一些,男人的模样在欧罗多看来也更符合土耳其人的样子。他穿着帕夏(土耳其语对将军,总督等高级官员的统称)式的服装,胸前挂着一块木牌。欧罗多读出上面的字:“哈菲兹·汗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被俘虏,在经受沙皇残忍的折磨后逃到英国,沦落到街头卖大黄的第三十年”。

“那不过是那家药店的宣传把戏罢了。”威廉·霍尔见欧罗多看得认真,将身子仰后透过车窗对男孩说道,“奥斯曼帝国长期以来都受大不列颠庇护,如果他们的帕夏真的从俄罗斯逃到伦敦,女王陛下的政府怎么可能不将他遣送回国呢?”

欧罗多点点头:“的确如此,先生。不过这看起来挺新奇,我在巴黎从未见到过。”

听到欧罗多这么说,霍尔先生有些得意地挺了挺他如同海豹一般的大肚子,堆起笑容回答道:“伦敦有的是奇闻轶事,男爵先生。这座城市是真正的世界之都,贵国首都虽然也是一等一的大城市,但是比起女王陛下的都城还是不如的。”

欧罗多对霍尔先生笑笑,并没有回应他。伦敦诚然有数不清的繁华富庶之地,但其黑暗腐朽也是登峰造极。刚才男孩的眼睛在路旁的阿莫代尔糕点店与翠丝礼品店之间昏暗的小巷中捕捉到了一抹瘦小的身影,那是个女孩,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破烂衣服,两只脚上没有鞋子,她正在巷子中的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偶尔把某些东西塞进自己的嘴巴。欧罗多想大概率是被扔掉的食物吧。这个努力在垃圾中翻找吃食的小女孩身上散发出的破烂贫穷的气息与阿莫代尔糕点店橱窗中那精致可口的糕点和衣着体面的顾客间的对比是如此强烈,而这样的对比在整个伦敦可谓比比皆是。

马车在11点56分时驶出牛津街,到达了牛津街和摄政街间的著名地点万神殿。这是个毫无创意地抄袭名字,抄袭对象是由古罗马执政官阿格里帕首建,元首哈德良重建的罗马万神殿。这座大楼中充满了小型的奢侈品商店,门厅里满是雕塑,有一个大堂、一系列画廊、一个中庭、一个88英尺长的“摩尔人风格”玻璃房;还有不少用来售卖或观赏的鹦鹉架,鹦鹉和养在室内喷泉中的金鱼。这里虽然也可以售卖物品,但更多的人将万神殿作为见面、散步、聊天和看人来人往的好地方,尤其在下雨时。作家萨克雷曾说过:“先是闲逛,然后看看商店,之后漫步,再高视阔步”这是一位绅士安排一天行程的正确方式。

除此之外,这里也可以作为游客游览摄政街的起始点。金融城摄政街是伦敦的购物天堂,一个人只要有钱便能在此地买到世界上的一切;从世界极北的北极熊皮到最南端的企鹅标本,从锅碗瓢盆到金银珠宝,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据霍尔先生说,哪怕是一些不合法的货物,比如鸦片之类的毒品,甚至是活人,这条商业街上的某些店铺都有出售,只要购买者能出得起价钱。欧罗多·德·奥弗涅没有那种想法,但想要游览街道两旁那些华丽的店铺,坐在马车里肯定办不到。于是男爵先生下了车,在保镖和导游的随侍下朝摄政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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